“小笙!”

我被齐靖抱了个满怀。

我的脸贴在她的胸口,可以清楚听到他的心跳急促,气喘吁吁。

“你没事吧?啊?没事吧?”

齐靖一向少年老成,我从来没到他如此焦急不安过。

“没事。”我吸吸鼻子,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看,我好好的,连头发丝儿都没少半根。”

齐涵也狠狠抱了我一把,然后又板起脸来,指头在我脑门上狠戳了一下:“你这个惹祸精,从来就没让人省过心。下次不让你出门了。”

——雷家庄的命案又不是我干的,怎么说得我好象是个罪魁祸首一样。

雷芳招呼他们俩:“齐靖大哥,齐涵姐姐。”

漓珠已经缓过劲来,笑着说:“你们兄妹相见,可别在前院就哭鼻子。回去再说吧,小笙他们奔波劳累,也得好好歇歇。”

齐涵抹了抹眼,却换了张面孔,气势凶悍:“我听人说,你这出去一趟劳我们操心担忧不算,还认了个义父回来?这义父是好认的么?你这么一认,我和哥岂不是也成了那人的义子义女了?你真是长了出息有了本事,随便就能拣个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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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俺的生日。。咳~~

正文 第四十章 亲人 三

随便…拣个爹…

说得爹象个什么似的,说拣就拣着了?

咳,就算是拣铜板也没这么容易吧?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把事儿说清楚,其中当然不乏隐瞒,省略,避重就轻等等诸如此类的小花招,好在有雷芳佐证我没说谎,齐靖倒是点了点头:“好了,既然是救命恩人,又是大有本领的前辈,认了便认了吧。”

齐涵却没有齐靖那么好糊弄,只是长兄既然开口,她也不便反驳,狠狠瞪了我一眼,示意我这事儿还没完。

“快让她们洗把脸吃饭吧,看这一路累的。”齐靖摸摸我的头:“比出去时瘦了——可是好象又长大了些。”

暂时逃过了一劫,我拍拍胸口。

初雪端来了饭菜,都是我平素极爱吃的,可见这些饭菜决不是仓促备下的。大概他们时刻预备着我会回来。若非情形不明,也肯定早早出门去寻我迎我。

“姑娘快吃吧,看这出去几天,脸盘儿都瘦了一圈儿。”初雪摆好碗筷替我盛汤:“不过看起来可更象个大姑娘啦。”

我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汤,扒了半碗饭,心里牵挂着父亲和姨母不知如何,还有师公…

“雷芳,你歇一会儿,我去看看师公那里的情形。”

雷芳脸埋在饭碗里都不舍得抬起来,含含糊糊地说:“去吧去吧。”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放在靠窗不远的地方。师公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窗子开着一扇,风吹进来,帐帘上的穗子轻轻摇摆。床边的地下,浅浅影子也在摇摆不定。

我走过去将那扇窗子关起来。

入秋了,风凉。

关了窗子。屋里顿时显得和暖宁定,仿佛将身外的一切烦扰不安都关在了外面,里面自成一方小天地。

我走到榻边,先替师公把了下脉,他的指尖微凉,脉息倒还稳。

我站在那儿认真的端详师公的长相。

他的五官单拿出来看并不是特别完美,可是很耐看,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一种难以描述的俊秀。

我极少能这样看他。

许多时候,我都象一个孩子一样在仰望他。

虽然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可是他身材比我高。

所以我总得要仰起头看他。觉得他高不可攀难以亲近。

但是现在他躺着,而我站着。

这样让我觉得他有些脆弱。

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的脸庞五官都是我熟悉的。可是换一个角度来看,感觉却截然不同。下巴没有平时那么尖峭,鼻梁也没有那么高挺,嘴唇不象平时看着那样薄。仿佛有人在他的身上也施展了一个幻术,令他一下子变得柔软温和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愕然发现我的手指正停在他的眉间——

我回神之前,象是个傻子一样,正在用手指做笔,细细描摩他的眉眼。

我象被火灼烫了一样迅速缩回手来,朝后退了一大步。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我象每个做了贼的人一样心虚。朝门窗扫了一眼。

门窗都闭着,没人看到。

可是我心里的紧张感觉却没有因此消减。

难道我着了魔了?

师公生得是好,可他是我师公!

可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小声反驳:不是。他不是。他甚至比我年纪还小。在我还是巫宁的时候,他是个落魄的穷孩子,被我用钱买了下来——这么算甚至可以说这人是属我所有的。

我将手背贴在脸上,脸上烫热。

我定定神,俯下身去想将师公的手放回被子里。

他好象也瘦了…

忽然我的手腕一紧。师公反过手来,一把将我扣住。

我险些叫出声来。抬起头看到师公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他的眼睛里晶光灿然,绝不象是一个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人,看上去没有半分混浊茫然,亮得慑人。

“师…”

我结巴起来。

天哪,他什么时候醒的?

不会是我刚才碰他的时候醒的吧?

我…我刚才表情是不是象个女采花贼一样猥琐下流?

他…

我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呆呆的看着他,象是一个等着秋后问斩的犯人。

他忽然笑了。

没有冷眼冷语,没有喝斥怒骂。

是笑了。

师公的笑容稀罕得有如盛夏时节下雪一般。他极少会笑,即使有笑容,也不过是淡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就转瞬即逝。

这样由衷的,欢悦的笑容,我从来…从来没有见过。

眯起了眼睛,纯粹而欢喜的模样,活象个小孩子。

他将我的手背贴在他的脸颊上,居然还轻轻蹭了两下。

我呆若木鸡,心里这会儿居然只想到一件事:师公的脸,嗯,还真是又嫩又滑…

“阿宁…”他声音轻得象叹息一般:“我很想你…”

我觉得象是一道雷从头顶直劈下来,把我轰成了一地残渣齑粉。

师公…这个是师公吧?不是什么人假扮的吧?

他,他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语?

他的笑容极为满足,这样细微而短暂的碰触仿佛已经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和快乐。我看他的眼睛又合了起来,重新睡着了。

这——他真没醒么?

那刚才算怎么回事?发癔症?说梦话?

不不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刚才喊我什么?

他把我当成了谁?

阿宁…

阿宁是哪个?

我觉得心跳又急又重,象是有人拿锤子在胸口一下一下的快速的夯砸。

整个人象是陷进了一个旋涡里头,不停的转,不停的转,转得人头晕眼花,不辨方向。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屋里出来的,外面的凉风吹在脸上,我三步两步走到屋角的花缸前头,掬了两捧水就泼在脸上。

莲叶下的小鱼吓得四处游窜,躲在大莲叶下不肯出来。

水缸里的水一圈一圈的荡开,撞在缸边上。

我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头嗡嗡直响,乱得象沸腾的水,乱糟糟地什么也理不清。

他口中的阿宁是谁?

我所知道的,名字里有个字的,是我自己。

巫宁。

师公也认识巫宁。

可是他提起巫宁时总是避之犹恐不及的,口气与眼神都带着深深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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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传蛋糕的图图上来,蛋糕很小。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剑会 一

我睡不着。

从师公那里出来,我去见了父亲。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见到我毫不意外,指着面前凳子说:“坐吧。”

我没坐凳子,反而伏到了父亲膝头边,小声问:“姨母她…没有为难你吧?”

父亲笑了,看着我的神情象是在看一个淘气不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呢,你这位姨母…她是真的爱护你,我觉得很高兴。”

“唔?”在父亲面前我总有些傻呆呆的。

也许每个人都这样,不管在外面怎么机巧,回到自己的亲人面前就放下了一切防备,傻乎乎的。

“多一个人关心你,我当然高兴。”

我看父亲应该是没少一根头发,而且庄里现在一切太平——嗯,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可是看起来并没动手。

这就好。

“您和姨母,以前认得吗?”

“见过一面。”父亲问我:“你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吧?”

“哦…”我垂下头:“刚被训斥了,说我行事孟浪…”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嗯,今天不早了,明天你带他们来见我吧。”

我揣着心事,可是对父亲却问不出口。

“前事,你想起多少了?”

“唔?”我轻声说:“我看到在京城,那个冬天冷得很,有位越彤姑娘邀我去论剑会。”

“你想起她是谁了么?”

我仰起头来:“对,我想起来了,我在北剑阁见过她,她是文飞的夫人。”

那个一身红衣,美貌明艳的少女,与在北剑阁见到的那个苍白削瘦的女人,全然判若两人。

越彤嫁给了文飞。可是她过的并不快活。

我记得那时候巫真从头至尾都在讽刺她,她无言以对。

巫真那是在替我抱不平。

这么想着,心里微微觉得痛快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