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娘拿她没办法,只好跟着。

柴房里冷风无孔不入,两个丫头被捆起来扔在一角。

夕莲一进去,整个柴房好似亮了起来,之前的灰蒙一扫而光。

看守的侍卫有几分担心,福公公方才交代了谁也不许靠近,但皇后要进来,他们也无权阻挡。

两名宫女泪汪汪跪在她跟前磕头求饶,夕莲赶忙说叫韦娘扶了她们起来。表情温和问:“辛昭仪为何逼迫你们来御膳房偷食物?”

“分给我们昭仪的食材越来越差,有一顿没一顿的…眼看着要过腊八,昭仪也是想多备些好东西来祭祖。”

夕莲诧异道:“辛昭仪正五品,分发的食材都是有规定的,尚膳局怎么能如此对待?”

“不止是食物,还有炭火、过冬的衣物都领不到,我们昭仪还有旧衣穿。可怜刚进宫的雨丫头,连件御寒的冬衣都没有。宫里就生一炉火,这冬日可怎么熬过去…”

夕莲伸手探了探那名瘦弱些的宫女身上的衣物,惊呼:“这不是要冻坏了么?!”

“自从西太后仙逝,从前伺候过太后的宫女内侍、以及辛昭仪和几个从前与西太后来往密切的主子,都是同样境况。宫里一向就如此,奴婢不敢有怨言。只望娘娘帮奴婢们求情,今后即使饿死,也断不敢再来偷东西了!就算是赶我们出宫去也好,只望饶我们性命!”

夕莲带了几分怒气问韦娘:“怎么会这样?怎么说她们都还是皇上的女人,尚膳局、尚衣局都不过是奴才!怎可以这样欺负人?”

韦娘吓得赶紧抚着她的后背说:“别动气,皇后千万别动气,这些事,你不用管。福公公回来自然会处理。”

夕莲忿忿道:“不行,给我把尚膳监找来!”

伤秋篇 65、辛欣

合阳宫,早已不是半年前那般模样。十二名嫔妃,他一人未宠,到头来,她们的不幸怎么都要算在他的头上?司马昭颜一步步朝深宫里走去,大殿虽燃烧着熊熊炉火,却冷清得可怕。各殿的人都未察觉到皇上的驾临,直到他拐进了后花园,一名女子穿着火黄的狐裘“咯咯”笑着莽撞冲进了他怀里,一园子的人都傻眼了,半晌才躬身请安。

昭颜懵懵看着眼前的女子道:“平身。”

她笑得很灿烂,如果夕莲也能这样笑,他情愿折寿十年。

福公公咳了两下,高声道:“怎么前殿无人当值?个个都玩疯了吧!”

昭颜失神问了句:“你叫什么?”

“臣妾秦献珠。”她眼神里有几分俏皮和纯真,可惜掩不住过于大胆而鲜明的欲望。

昭颜伸手拉住她的衣襟,贴近她问:“为何穿这个?”

她毫不避讳答道:“因为皇上喜欢。”而后莞尔一笑,面上两抹飞霞。

昭颜发现,夕莲的怒容都比眼前虚假的笑容动人许多,遂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辛欣的殿中一股阴冷的风穿堂而过,福公公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高声道:“辛昭仪,请出来迎接皇上!”

听得里面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几名宫女乱糟糟跑了出来,慌张行礼道:“皇上万福,昭仪身有不适,正卧床休息。”

司马昭颜兀自走了进去,辛欣的肠子有几道弯他都知道。内殿虽生了炉子,空气却还是冰冷的。帘幔半拢半垂,在微弱的火光下显得异常暧昧。他如她所愿,挑开床帐,嘴角含笑欣赏她难得一见的柔媚姿态。

他在床边坐下,斜睨着她问:“饿吗?”

辛欣点点头,目光晦暗,“你知道东太后是怎样的人,我能活着就不错了。”

他感到好笑,为何她现在才有自知之明,又问:“冷吗?”

辛欣掀开锦衾一角,露出胸前一大片赤裸的身体,娇笑道:“你说呢?”

司马昭颜撇开头去,不屑道:“白费心机。”

辛欣坐起来,也顾不得什么,雪白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你喜欢她,可以只宠她一个,不过她如今身怀六甲,你很长时间没碰她了吧…皇上,这样可不好…”说着,她的手不安分往下游移,“表哥…就让欣儿来伺候你,好不好?”

昭颜浑身一僵,在经历过夕莲之后,他好像再也受不起诱惑。那些来自她的触感、娇喘会漫无边际涌上来,将他淹没。她的躯体深深印在他脑子里,每一寸都清清楚楚。她手腕的粗细、锁骨的宽度、胸肋的位置,在上次缠绵中被他记下了,因为他怕这辈子再没有机会。

他有几分狂躁,能听见自己粗噶的呼吸,辛欣的肢体如水蛇般缠得他透不过气来。其实辛欣只差一步就成功了,但是这里没有莲花香,所以他粗暴地推开她,大步离去,回头扔了一句:“本性难移!”

太后殿,香炉里点着御寒丸,一室温热,夕莲脱去了狐裘坐下,随口问道:“为何这殿里尤其热?我那也点了御寒丸。”

卢太后慢条斯理答:“这是西域进贡的,你们宫里用的是从西蜀国购来的。贡品当然要好用些。皇后有什么重要的事来找哀家?”

夕莲正了正神色,语气淡漠道:“今日撞见两名可怜的宫女,都是辛昭仪的人。不知太后为何要针对西太后的旧人?”

卢太后笑了两声,问:“你听说了些什么?这宫里,嚼舌根的还真不少呢!”

夕莲心里有怒气,却不便发作。尚膳监虽然不敢直说,但她已然明了,若不是太后放了话,任他们奴才多大胆子也不敢亏待主子。从前侍奉西太后的宫女内侍,都被遣去做最肮脏卑贱的工作,有几个已经熬不住苦头,寻了短见了。

“皇后,那些奴才的事,有福公公去管,你就不用操心,好生养胎罢。”

虽然她对辛昭仪没好感,但昔日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夕莲提了口气严肃道:“太后,臣妾斗胆请求,提前放他们出宫。辛昭仪贵为昭仪,却受如此冷遇,吃不饱穿不暖,倒不如让她回家。还有那些侍女们,犯了什么错,只因伺候过西太后,便不把她们当人看了?”

卢太后似笑非笑望着她,微微摇头说:“人世间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宫里更是如此!怪只怪他们当初有眼无珠,跟错了主子。皇后若要打抱不平,天下的不平事何止千万万?”

夕莲一口气咽不下去,猛地起身直勾勾盯着卢太后说:“不过是批了他们提前出宫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臣妾自行处理!”

卢太后望着她执拗的神态,苦笑道:“为何你总是要与我作对?我对你不好?”

夕莲愣了愣,恍惚答道:“太后对夕莲很好,可是…对别人呢?”

“别人是谁?西太后?辛欣?还是司马昭颜?”卢太后笑了几声,“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怎么对予淳的?”

夕莲脑中闪过乌镜台上的一幕幕,心里似针扎一般,但司马昭颜究竟是放过了予淳。她长长舒了口气道:“他已经下令放了予淳哥哥。”

卢太后惊诧不已,“怎么可能?他会放了予淳?”

“嗯,已经派人去接他回来了,但不能官复原职。”

卢太后眼光流转,定定望着茶水发了会愣,幽幽说:“你太天真…”

夕莲轻灵一笑,反问:“天真?自乌镜台出来,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夕莲了。”

卢太后望着她的笑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如何不知道乌镜台是怎样的地方,她亲手送进去的妃嫔,疯的疯、死的死。夕莲能出来,终究是司马昭颜放不下,夕莲是他的致命之伤,也是她自己的。看着夕莲不再纯真的面容,她心底有几分落寞,情不自禁伸手捋了捋夕莲耳旁的发,唤道:“夕莲,夕莲…”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神情一怔问,“你在乌镜台还遇见什么人了吗?”

“嗯,有个女人自称是林太后,还多亏她照顾我。”

卢太后惊疑望着夕莲问:“她没和你说什么?”

“没多说什么…”夕莲本想全部瞒下来,却忽然生出了戏谑的兴致,话锋一转说,“只说,先皇一生,真心真爱给了太后您,虚情假意给了西太后,她十五岁嫁了他,到头来连个名分也没有。”

卢太后脸上顿时失了血色,目光游移不定,言不及义胡乱道:“她胡诌,先皇是极宠爱辛贵人的,关我什么事?他封我当皇后,不是出于真心…先皇他没有真心的…”

夕莲极少见她如此神情,恶作剧般的胜利感让她心情愉悦,她目光狡黠,眉毛高扬笑道:“臣妾先行告退。”

伤秋篇 66、醋意

司马昭颜正等着和她一同用午膳。夕莲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雪水的味道,清新怡人。他有些意外,已经许久没见过她眉眼清扬的神色了。见她温顺地接过盘子,没有挑菜的毛病,在场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昭颜微笑看着她,温和道:“多吃,补…补身子。”

夕莲喝完汤,眼睛转了几圈,问:“皇上,那两名宫女呢?”

福公公答:“已经放回去了。”

夕莲叹道:“放她们出宫吧,辛昭仪也是,有太后在,她们的日子不能好过。”

昭颜深感意外,这样的事,在宫中实属见怪不怪。宫女们出宫可以酌情提前放,不过若要放辛欣出宫,是有违宫规的。她有品级,是皇上的女人,就算出宫了,也没人敢娶。

“她从前也是相府千金,现在却连温饱都要看人脸色。”

昭颜想起今日辛欣的作为,若有所思道:“她若得宠了,日子便会好过些。”

夕莲心里咯噔一下,得宠?司马昭颜若宠幸她…对啊,皇上宠幸她,一切都解决了。可是,自己进宫以来,他未曾临幸过任何人。第一次听他堂而皇之提及这个话题,夕莲心里很别扭,当即把筷子往御桌上一扔,冷冷道:“好啊,你去宠罢!”说完,转身离席。

司马昭颜有些莫名其妙,赶忙追上去。

留下一圈侍婢不知所措,这满桌御膳,该撤了吗?福公公也左右为难,想想还是先放着。眼看皇上追着皇后进了内殿,韦娘有意无意放下了最外层帘幔,眼里噙了几分喜气,被福公公尽收眼底。皇后好像生气了,韦娘在笑什么?

夕莲赌气坐在镜前,拔下一朵珠花,“啪”地一声拍在案上,侧头冲昭颜喊道:“你跟来做什么?我要午睡了!”

昭颜见她生气的模样,心里居然舒畅了几分,平平答道:“我也午睡。”

夕莲用力拔了发簪,浓密的发倾泻而下,凤眼怒瞪:“你还是快些去找辛昭仪午睡吧!”

昭颜斜睨着她,傻傻笑了,她在吃醋呢?还是干醋!他忽然从她身后抱起她来,朝龙床走去,夕莲惊呼:“放我下来!我不要和你睡!你去找别人吧!”

外头的侍婢忍不住“嗤嗤”地笑,福公公瞪着她们故意清了清嗓子,侍婢们都垂着头不敢出声了,福公公却背过身去眉开眼笑。

夕莲挥舞着胳膊在他身上乱捶,猛地听见他一声吃痛的呻吟,夕莲停住了闹腾,盯着他的神色。后背的伤还没好?难道伤得很重吗?

昭颜将她放下,凝视她的双眸慢慢说:“放她们…出宫,你、写手谕…便可。”

夕莲感到他的气息带着某种安神的味道,她情绪平复下来,懒懒说:“知道了。”然后转过身去躲避他的目光。昭颜望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不由自主伸了手去,刚触到束带,夕莲警觉侧了头,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昭颜缩回手来,轻声说:“用、用膳吧,孩子需要…”

夕莲想起方才满桌的佳肴,吞了吞口水,却懒得动弹,掀开锦衾钻了进去。“我累了,不想起来。”

司马昭颜想了想,命人挑了几道夕莲爱吃的菜,放置在托盘里,呈在床头。

闻见香味,夕莲忍不住爬起来。韦娘拿起银勺悉心喂她,脸上洋溢出许久未见的幸福笑容,感觉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只用守着她的小夕莲,把她喂饱、哄她睡觉。

司马昭颜在一旁看着,白缣帐映得她肌肤胜雪,黑发如缎。脸庞比从前胖了些,身子也丰腴不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他不禁笑了。只希望她继续保持这样的温顺,一直到孩子出世,等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忘掉从前的伤痛。然后,他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

伤秋篇 67、险情

(话说这章节名越来越乱了,我上传的时候临时取的,动不起脑筋,囧,早知道不起章节名好了)

夕莲正倚在窗边晒太阳,一手捧着书卷。书页好似被阳光烘出了缕缕墨香,凉凉的、淡淡的,舒爽怡人。忽然一阵袅袅笛音飘然而至,夕莲好奇问:“咦?谁在吹笛子?”

“回娘娘,是皇上。”

他何时会吹笛子了?夕莲按捺不住,随着笛音寻了去。

“皇上、皇上…”福公公进来唤了好几声,昭颜才回过神来,放下了笛子。

“皇上,卢元帅已经从扁州动身了,带了一万五千精兵,比传令的多带了一万。”

“卢予淳,到哪儿了?”

福公公脸色一沉道:“本来两日内应该到金陵了,可是,刚才传来消息,他在路上…私逃了。”

私逃?恐怕是被人救走了罢…司马昭颜倒吸了口凉气,拳头愤然捶在柱子上,吐了几个字:“尾大不掉。”

卢家满朝权贵、手握天下兵马,先皇在位时,怎会放任他们培植势力直至羽翼丰满?卢太师刻意摆出隐世脱俗的高姿态,实际上一直在为子孙筹谋,先皇怎会看不出来?

“皇上,主校场离皇城太近,不如听右相大人的意见,启用西郊校场。卢予淳奴才会加派人手搜寻。”

司马昭颜颔首,西郊校场多年不用,需要好生修葺。又是一笔巨款,太后如何能同意?

夕莲不知何时来的,一手扶着腰朝他走来,开口就问:“予淳哥哥怎么了?我听见了,你说他怎么了?”

她眼眸里含着殷切和关心,还有质问。昭颜死死攥住拳头,面色平静答道:“他在路上…逃跑了。”

夕莲慌了神,听着自己的心“咚咚”乱跳。她不明白,逃跑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接他回来么?予淳哥哥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为何还要逃跑?

她紧张盯着昭颜问:“怎么会逃跑?”

司马昭颜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却一时答不上话来。为什么,她总是要用卢予淳来破坏他们之间的和睦?

福公公接话答道:“他打伤了几名侍卫逃跑的。”

“侍卫?还有侍卫押着他么?”夕莲的声音颤抖起来,眼里渐渐湿润,望着司马昭颜痴呆的表情冷笑道,“还以为你真会放了他…原来不过是另一种手段!如果他不逃跑,你还打算将他关起来么?”

司马昭颜坦然答道:“软禁在家。”

夕莲虚浮笑起来,嘟喃了一句:“你真的是白痴吗?还是装的?”而后迈着绵绵的步子离去。

“你真的是白痴吗?还是装的?”

她的话为何像惊雷、炸得他脑里轰然一片,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司马昭颜无力靠在朱漆大柱上,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繁华荣辱、功名利禄,统统是过眼云烟。苍茫大地,一世年华,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她而已。

他这样容易知足,偏偏上天从不让他得到半分幸福…

福公公见他脸色苍白、额冒虚汗,吓得大呼:“皇上、皇上您怎么了?要传太医吗?”

夕莲还未走远,听见福公公的叫唤声,感到心尖骤然缩紧了一下。她将方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匆匆折回去。只见那袭刺眼的明黄斜倚着朱漆大柱,目光黯淡,奄奄一息。

夕莲一心急,跪在他身旁,双手捧着他的脸唤道:“皇上、皇上!司马昭颜!”

她手心的温度覆在他脸上,迅速粘回了他分崩离析的神志,昭颜粗喘了口气,对望上夕莲那双凤目。他看得痴了,她那一汪清泪,楚楚动人,是为他吗?

福公公几乎被吓走了一半的魂儿,擦了把汗道:“快扶皇上进去休息罢!老奴去传太医!”

昭颜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嘴角晕开惯有的傻笑。

夕莲手一抖,猛的抽了出来,尖声喝道:“你吓死我了!”

望着她负气离去的蹒跚背影,昭颜心底涌起莫名的温馨。她紧张他,好像是吧…

伤秋篇 68、戏谑

冬日撒下冷清的光辉,光秃的枝桠被北风带走了湿润,树皮皲裂、脱落,连空气中都飘荡着干燥的木屑味道。

夕莲穿着鹿皮靴在曲径上慢悠悠走着,司马昭颜在前头。听见叮叮呤呤的声音远了些,他便停下来,近了些,他又往前走。见他如此这般走走停停,夕莲冷冷道:“你先往前去吧,在我眼前晃什么?”

昭颜对她这样的冷言冷语已经麻木,如若她忽然温和起来,那才叫人不安呢。眼看着明黄身影渐渐走远,夕莲又叫唤:“等等!”

昭颜听话地止步回头。

“手谕我颁下去了,她们今日出宫,皇上…”夕莲眼前晃过辛欣接旨时怨毒的眼神,心里像扎了根刺,“我做错了吗?她为什么恨我?”

司马昭颜望着她迷茫的表情,答:“世事,没有…完全的对、错。”

夕莲盯着他摇摇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她从不觉得世间有模棱两可、无法判断的对错。例如司马昭颜,就一直在做错。若不是太后告诉她予淳安然逃脱的消息,她绝不会让他好过。

夕莲刚出浴,身上带着幽暗的莲花香,肌肤在轻纱覆盖下,散发出几丝濛白的热气,悠悠然腾空升起、消散。烟霞色的衣裙,衬得她满面春光。

她在镜前坐下:“韦娘,给我试试新进贡的九回兰膏。”

昭颜双脚不听使唤走了去,接过韦娘手里的器具,“我来。”

夕莲清冷地看着镜中的男子。他为她梳发的动作极其轻柔,因为要极力控制手的平稳,所以神情格外专注。他的面庞在明跃灯盏下,被龙袍映出一层浓郁的金黄光辉,如雕刻的金像般,线条分明、眉目俊朗。夕莲在融融暖光中逐渐卸下了防备,微微阖上双目。

昭颜见她脸上仇怨的表情褪去了,柔声道:“岁首朝会,一定、要去。”

夕莲斜挑的眼角透着一股戏谑之意,“不去。”

“不行。”他语气淡然,态度却是坚定的,似乎容不得半分反驳。腊八祭典,皇后未出席,就引起了朝臣不满;若这次岁首大朝会,她再不去,恐怕会掀起一场风波。

夕莲低头摸了摸肚子,口吻慵懒:“我得安心养胎,你说过,一切都依我啊!”

昭颜放下梳子,往前倾了倾身子说:“一定要去。”

夕莲转了个身,顺势将赤裸的右脚伸向前去,刚好搁在司马昭颜面前。她捋了捋耳边的青丝,眉毛轻扬道:“好啊,你帮我修指甲。”她不知道这称不称得上搔首弄姿,不过她对风流韵事的感悟能力比从前多了几分。他想要她,却得不到,应当是很痛苦的罢…

内殿无人,只有灯烛炉火款款照耀。

只要能触到她,哪怕是脚底,他也情愿。只是…昭颜稍稍皱了下眉,自己手指发颤,如何能替她修好指甲?万一伤到她怎么办?

夕莲面露得意之色,“那我不去了。”正要收回脚来,却被司马昭颜一手握住了。她一惊,难道他真要替她修脚趾甲?他就这样言听计从?脚心传来一阵粗糙之感,有点痒,她使劲收回腿,坐直身子愠怒道:“为什么这样听话?我说什么你都听?你是皇上,到底有没有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