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吃了你么?”

“只是不想闻着王爷身上的烟味。”

似是没料到朱珠会这样回答,载静怔了怔,随后轻轻一笑,起身将手中烟杆搁到边上:“听说你在看曹公的《石头记》,是么?”

“闲时看过几眼。”

他点点头,再度掀开袍角斜靠回榻上,用着一种令她有些局促的目光,笑吟吟看了她一眼:“几年不见,你果真是长大了,连《石头记》那样的禁书东西都瞧,不再怕被提督夫人瞧见了是么?”

朱珠被他说得脸一烫,垂头不语。

“怎的了,看便看了,有何不妥。说说,在里头看出了些什么来?”

“都说了,只是随便翻了几页而已。”

“既然如此,你过来。”

朱珠怔了怔。

迟疑着坐在凳子上半晌不愿动,直至见他蹙了眉轻轻丢了句:“怎的,仍在怕我吃了你么。”

便只能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跟前:“王爷有何吩咐…”

“想要回去是么?”

朱珠点点头。

“那让我开心下。”

“怎样才能让王爷开心?”

“我身上藏着样东西,你且摸摸,猜着是什么了,我便送你回去。”

“猜不着呢?”

“你便在这里留上一宿。”

“王爷是要让奴婢被老佛爷责罚么?”

他笑了笑。

朱珠轻叹一口气,不再多言,将手递到他面前。

“还是这么听话。“他望着她的手道。

“王爷要奴婢猜的什么。”

他仍是望着她。

目光淡淡的,却又仿佛有着些什么东西慢慢游移在那幽深的瞳孔里。随后突兀起身一把将朱珠拖到近前,把她那只手拉到了自己身上,又压在了他腹下一块突起的地方:“告诉我这是什么,朱珠。”

朱珠一惊。

连着使了几下狠劲,却都无法从他掌心里将自己手抽出,只能隔着袍子任自己的手在那地方僵放着,随后沉默了阵,道:“莫非是鸽子蛋么…”

一句话说得载静噗的声喷笑出来。

而他身体这样的震动不由叫朱珠再次使劲挣了下,却依旧挣不脱,只能停下,讷讷道:“不然是什么,王爷,奴婢笨拙,猜不出。”

“我可算知道,你的《石头记》真没白看,朱珠。”载静再笑,笑得朱珠心里头突突一阵乱跳。

笑过之后,按着她微微发抖的手,继续压在那地方,瞥了她一眼道:“鸽子蛋,你这丫头越来越会损人了,倒不说是鹌鹑蛋。”

“王爷误会了…”朱珠再次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却仍旧抽不动,只感觉手指下那坚突的硬物自刚才猛然突起变大后,又再次朝上顶了起来,甚至隔着那层宽大的袍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垂下头,避开他视线再次挣扎了下道:“王爷,松手…”

挣扎的力度突地叫载静身子微微一颤。

他用力按了她手一把,随后身子慢慢朝她凑近了,贴着她耳畔轻轻道:“松手?成啊,先帮着扯把让我舒坦下。”

朱珠几乎要哭出来。

不愿。

但手被他牢牢抓着,恐不依言他会一直这样同自己僵持下去,便只能低下头,照着他的话朝那东西扯了一把。

有些用力,这动作叫载静嘴里嘶的声闷哼,随即一把拧住了朱珠的肩膀,笑道:“你这丫头,叫你扯,没叫你这样用力,当真是要连根拔起么?轻轻的,来,跟我这动作一样做做看。”说着,手一路而下,将她手指拢在自己手心,再包拢自己身体上那团高高的隆起,慢慢沿着它朝上滑,再慢慢紧贴着它从上头移了下来。

朱珠依着样子重新做了回。

发现载静随着她的动作身体在微微发抖,迅速一缩手,却旋即又被载静牢牢扣住:“还像不像鸽子蛋?”

朱珠摇摇头。

“那么继续,朱珠。”

“放手。”眼泪从眼眶里直滚而出,她无声抽泣了下。

“都说了,让我舒坦先。”他咬着下唇看着朱珠笑,一边将她手又按到那突起上。“继续,朱珠,不要停。”

“放开我!”朱珠猛一甩手。

也不知是力量终于爆发得足够大,还是载静根本没有防备,她终于从他桎梏中挣脱而出。当即转身就要朝门外跑,但未及奔走,腰却被一把搂住,随即整副胸膛自后贴了上来,他将她整个儿紧绷住的身体揽进怀里,笑道:“这么些年,想我没?”

“放手,王爷!”

“你先说想我没?”

“什么想不想的,这四年自有王府的格格在身边陪伴,王爷还能有闲心想着其他么…”也不知怎的,这句原本该藏在心里头的话情急之下竟被脱口说了出来,意识到这点朱珠慌忙住嘴,随即感到刚才载静身上那块突起此时猛地硬邦邦顶在了自己身后,剧烈的不适让她全身一阵发抖,几乎站都站不稳:“王爷!放开我!”她用力去扯抓着自己腰的那两只手,手却因此收得更紧,迫使她同那坚硬的东西也贴得更紧,紧得几乎像要穿破衣服贯穿进她身体里去了,她不由急得一下子哭了起来:“放手放手!你放手!!”

许是挣扎得厉害了,载静终于松开了她。

一得自由朱珠立即仓皇逃出厢房。至门口处匆匆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追来,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才略微定了定心。随即张开口正待怒斥他的轻薄,但想起额娘临行前的告诫,终是没能说些什么,只将他先前赠与自己的珐琅瓷胸针一把扯下,狠狠丢到他面前的地上,随后一头奔进了外面茫茫的夜色里。

第256章 番外 画情八

但跑归跑,一股怒劲过去后,朱珠却也就立即清醒地意识到,若无通行的牌子,她是无论怎样也出不了钟粹宫的范围,返回西三处的。便只能在外门边缘徘徊着,既无法后退,也不敢靠近,唯恐被守门太监瞧见了,问长问短,到明日老佛爷那里定难以交代。

一时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不免有些无措起来,但若要叫她回去再找载静,却是决然不肯的。只是五月虽已近夏,皇城的天却依旧是以凉为多,尤其到了夜间,风一阵阵吹来,透过薄薄的春衫带着刺骨的冷,于是朱珠东看西看,寻思找个避风处将就一夜,便又慢慢地往回走去。

但没走两步,忽听身后咔啷啷一阵门响,随后传来守门太监的话音道:“唷,碧先生么,这么晚还给老佛爷办差来了?”

“奉老佛爷旨意,差碧落先生去钟粹宫给福晋把脉来着。”

“原来如此,碧先生请进…”

说话间,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不消片刻到了朱珠近旁,随后几盏灯照了过来,便听有人笑道:“这是钟粹宫的小宫女么,这个时候出来是等着私会谁呢…”

话音未落,一道话音冷冷打断了此人的轻薄:“放肆,见着提督府千金还不赶紧行礼。”

那人一愣,随即忙对着朱珠打了个千儿,讷讷道:“原是斯祁姑娘,奴才狗眼不识姑娘面,望姑娘恕罪。”

“免了。”朱珠轻轻说了句,见人多,便朝身后的假山处隐了隐,只抬眼往那些小太监身后所立身影看了眼,欠身微微施了个礼:“朱珠见过碧落先生。”

“姑娘有礼了。”碧落回礼道,一边示意众人先自前往钟粹宫,自个儿则慢慢踱到近前,朝朱珠望了眼道:“姑娘怎的也在此地,是探望福晋来的么。”

朱珠含糊着点点头。

“既是这样,碧落便先告辞了。”

说着便要走,朱珠脱口叫住他道:“先生…”

“姑娘有何吩咐?”

略作迟疑,朱珠咬了咬唇道:“先生既有御赐的通行令牌,可否烦请先生将朱珠带回西三处…”

常人若是听她这一说,必然心生奇怪。怎的好好一个姑娘家前来钟粹宫问安,宫里却连个相送回去的人都没有。

碧落应也是有些疑惑。

但只是目光微微一闪,那疑惑便如流星般自他一双暗绿色的眸子里转瞬而逝,随后笑笑道:“既如此,恐怕要姑娘等上片刻了,待我前去为福晋把了脉,再来相送姑娘。”

“多谢先生…”

“碧落告辞。”

言罢,转身便要走,脚步却又顿了顿,他将身上披风卸了下来,搭到朱珠肩上:“天寒风大,姑娘勿要着了凉。”

见朱珠下意识将披风在身上扣好了,这才离去,留下朱珠在原地呆站着,许是除了载静和她兄长外从未跟任何年轻男子这样接近过,不免有些心乱,低头间又闻着那件披风上的气味,似香非香,清冷却似又透着妩媚,便更为不安了起来,忙从身上解下,匆匆卷起,随即却又感到蓦地一股寒气袭身,当真是披也不是,不披也不是,正迟疑不定间,忽见远处灯光摇曳,小太监周福儿手里提着团什么东西一路匆匆沿着小径朝朱珠奔了过来:“姑娘!斯祁姑娘!斯祁姑娘!”

到她面前气喘吁吁道:“姑娘怎的就那样走了,夜里风大,也不披身衣裳,小心着了凉,老佛爷这边不好交代…”

边说边将手里一件丝绵斗篷给敞开了,小心披到了朱珠身上。朱珠刚将它裹上身,忽闻到淡淡一股烟味混合着香水味,立时明白过来原是载静的东西,便立刻从肩上扯了下来,扔还给他道:“不知哪个粗鄙人用过的东西,不要拿来污我!”

“姑娘…”神色一阵尴尬,小太监打着哈哈将斗篷卷在手里,想再次要她穿上,却似乎是难,又不敢就那样带着它回去,主子面前难以交代。当下只能一边笑,一边哈着腰朝钟粹宫方向指指道:“原是想跟王爷要了通行的牌子送姑娘回去,但王爷没理会奴才,只说让奴才送了件遮挡风寒的来,免得姑娘受凉。”说罢,见朱珠不语,便再道:“姑娘,您看这天又黑又冷的,不如先跟奴才回去,有什么事好好跟王爷说,等王爷消了气,自是立刻便送姑娘回去的…”

“住嘴,我还要待他消气么?”朱珠怒道。

小太监便只能讪笑着将腰哈得更低些,道:“姑娘,您就莫为难奴才了,王爷也就是跟您逗个乐子,您就不要再…”

“放肆!”乍一怒喝,惊得小太监还没出口那些话咕的声咽进了肚里去,抬眼见朱珠怒冲冲指着他道:“想我也是堂堂九门提督的女儿,岂容他人这样放肆!纵是王爷又怎的了!”

“姑…姑娘…”小太监额头的汗都快下来了,欲再说些什么,却哪里还敢多嘴,偏是两头都得罪不得的主儿,只能有苦往肚里咽,正自苦恼着不知该怎样是好,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眼见着面前这姑娘整个人一下子便僵硬了起来,仿佛活见了鬼似的,小太监暗暗吐了口气,抖抖袖子低头站到一旁,对着身后来者恭恭敬敬道了声:“奴才见过王爷。”

“衣服拿来,你且先回去吧。”载静朝他摆了摆手。周福尔立即如释重负,匆匆将手中的斗篷交予载静,便打了个千儿撒腿直往钟粹宫跑去,真如同只仓皇的老鼠。

朱珠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吸了口气,随后退了两步,依旧僵立着,也不看向载静,也不吭声。

见状,载静道:“你且要气闷到几时。”

朱珠不语。

他便再道:“你自逞强,也不怕在外头冻死,宫里头有谁稀罕你这脾性,驴子般倔强又如何,只知同我争得一口气,怎不想想没有出入宫门的牌子,你光靠这股子脾气却能怎样回到西三处。”

“那不都是被王爷您逼迫的!”朱珠终于抬头顶了句。

“逼你又怎的,提督官位再高,也不过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一个奴才。”

“既然王爷是这样想,何必再特意出来,是要再从奴婢的狼狈里寻些乐子么?只是天寒风大,奴婢着了凉歇上几天也就没事了,若主子着了凉,那奴婢不得个死罪。”

话说完,径自在面具内喘着气,仿佛说出这几句话竟是比让她跑上一天更累的。

载静望着她这副模样沉默了阵,片刻后笑笑,道:“你总这样子,自小到大开不得你半句玩笑,一说便好似踩到了尾巴。我说奴才,你阿玛便就真是个奴才了?我再没心肺,总也知道他是手把手教我习剑的师父。

“你之前的…之前的行径,是有将你的师父放在眼里么?!”

“你且先自管恼着,却也不要同自己身体过不去,过来。”

见他朝自己招手,朱珠立即将头别到一边,不去望他。

“过来。”他又道。

见朱珠依旧不理会,突兀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旁,取过她手中那团披风便朝旁扔了,抖开手中的斗篷径自朝她身上一裹,在她还未从中醒过神来之际,已用之前被她所扔那枚珐琅瓷别针将之扣牢了。

“若取下,便是明日天明,后日天明,再后日的天明,也休想从这地方出去。”随后他望着她道。

朱珠瞪着他。只觉得两只眼睛似乎又要被自己羞恼的眼泪给弄糊了,只能用力吸了两口气,甩开他的手避到一旁。

他也没再继续迫她,只是掏出怀表来看了看,道:“你且先在这儿等着,待轿子一道,我便送你会去。”

“王爷莫不是以为奴婢还会再跟王爷同坐一顶轿子?”

“你倒情愿被人瞧见自个儿孤身一人在紫禁城里夜游么?”

一句话说得朱珠再次沉默下来。他瞧着她那双眼,淡淡道:“知你怕了,今日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同你这样戏闹,回头自个儿坐着轿子回去便是,到时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探望福晋时伤了脚,怡亲王特赐的。”

话音刚落,便见朱珠目光微闪了下,朝他身后小心看着。

他便也立即回头望了眼,一眼见到身后立着的那道人影,不由微微蹙了蹙眉:“碧先生?”

碧落原是静静在他俩身后站着,此时见载静已察觉,便欠了欠身子,微笑道:“碧落见过王爷。不知道王爷在此,多有打扰了。”

“我额娘的病看得怎样了。”转过身载静问他。

“回王爷,福晋只是感染了风寒,又吃了些不易消纳的东西,所以滞了胃。并无大碍。”

“如此,有劳碧先生了。”

“王爷客气。”说着,望向朱珠道:“斯祁姑娘,既然王爷已安排人相送,那碧落先行告辞了。”

“先生等等,我且随先生一同走。”

说着朱珠快步走到碧落身边,见载静朝她望过来,立即将头垂了,不去看他那双神情莫测的眼睛。

原以为他会阻拦,却出乎意料,他只是侧身让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后静静望着朱珠紧跟在碧落身旁,一前一后出了门。

而直至走远,朱珠似乎依旧感到载静那双黑漆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望着,却又不敢回头去看,只轻轻咬着嘴唇,忍着脚上的伤痛慢慢跟在碧落的身后。

“姑娘脚是有伤么?”片刻后碧落回头看了她一眼,问她。

“磨破了点皮。”

“既是如此,刚才便应随了王爷的意,坐轿回去才是。”

“我不要。”

短短三字已道出心里头的苦闷,碧落觉察到了,却不动声色,只又沉默着往前走了阵,方才道:“姑娘若是不开心,哭出声便好,郁闷在心伤身,他人亦毫不知情。”

“谁说我是不开心。”

“碧落只是随口一说。”

“先生只怕是误会了。”

话是这样说,眼泪却早已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生生被忍住了,朱珠边走边用力吸了口气,道:“老佛爷说,先生本是江湖中人,如此闲云野鹤般自在,为何现下会留在宫里。”

“姑娘应知有个词叫身不由己。”

“原来如先生这般的人也是会身不由己的。”

“何人能逃脱这个词。”

朱珠闻言不禁笑了笑。低头往前走了阵,想起下午时的遭遇,便又道:“先生今日午后去了北五所,是替谁看病么?”

“有位宫人突发癔症,王太医嘱我闲时过去看看,免得病情加重,惹出什么事端。”

“哦…”那地方确实常听人说起,有些宫人在里头被关得太久了,便发疯失常,有些会见人就伤,有些则就那样自尽了,着实是个怨气冲天的地方。想着,不觉身上有些发冷,便将斗篷裹了裹牢。触到领口处时无意碰到了那枚珐琅瓷别针,微微一怔,旋即又想起载静将它扣到她身上时的动作,脸上登时如火烧般的一烫。

忙要将头垂低了,却忽地瞥见边上林中有道光亮一闪而过。

她不由一怔。

立即朝那方向细瞧了一眼,便见原来是个人影。说来也怪,那人一身衣服明明是暗色,却不知怎的幽幽生着光,因而将他脸也隐隐地在一团夜色中显现了出来,将之看清时,朱珠不由啊了声,因那脸竟活似白天在体和殿中唱戏的那名伶人…

听见她呼声那人影立时就不见了。

碧落亦回头朝她望了一眼,问:“姑娘,怎么了?”

她站定脚步朝那林中指了指:“先生,那里头好像有个人…”

碧落立即朝那方向看了一眼,随后问她:“人在哪里?”

她轻轻抿了下唇。

人迹早已不见踪影,所以她一时不知刚才所见究竟是真实还是自己的幻觉,因而迟疑了一阵,道:“兴许是看错了…”

“夜深路暗,姑娘切莫胡思乱想,以免惊到了自己。”

“先生说得是。”

于是便继续跟着碧落一行朝西三处方向走去。

但也不知是否因刚才所见让心里存了阴影,一路上听周围风声沙沙作响,总好似觉得有人在附近走动似的,让朱珠忐忑不已。直至终于到了西三处,告辞了碧落正要进去,便见里头灯火通明,正门大开,一群女人从里头匆匆出来。

一见朱珠,也不询问她去了哪里,只立即道:“快走吧,老佛爷魇着了,这会子差人要咱赶紧过去陪她呢。”

当下朱珠只能立刻跟随她们转道往储秀宫而去。

第257章 番外 画情九

慈禧时常会有梦魇的症状。

有说是太过操劳心烦所至,所以她时常会召了人同她一起游园听戏,想藉此有所缓解。因而纵然朝野上下因国库见紧而提倡节俭,但由此生产的开销,宫里头是断然不敢缩减的,即便是东宫太后慈安也无法为此说些什么。

只是尽管白天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夜里依旧时不时会受到梦魇的困扰。而慈禧又似乎对此症状有些格外害怕,每次被魇着,必着人来陪,但相陪之下仍是有些惶然,让人实在不知究竟是为何。

当朱珠随同一众宫人来到储秀宫时,慈禧已是起来了。

此时刚至亥时,自鸣钟在一旁滴滴答答走着,寝宫内站着不少人,困乏得眼都有些睁不开,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有,只强打精神静静围在慈禧身边,看着她坐在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发呆。

大太监刘德福则在一旁小心翼翼给慈禧梳着头。她对自己一头浓密长发总是格外上心,不能有一丝白发,也不可见到一点断发,储秀宫上下也只有刘德福能伺候得好她这一把头发,所以分外得宠,连李莲英见着了,也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福爷。

这会儿慈禧却似乎完全忘了他的存在一般,只呆呆望着镜子,过了会儿身子动了动,问一旁侍女道:“你说,我眼角边是不是又添了些皱纹。”

侍女忙回:“老佛爷莫不是看错了?老佛爷脸上可光嫩了,我瞧着一点皱纹都没有。”

“我看错,莫非你看着才对?”

侍女慌得赶紧下跪,狠狠往自己嘴上扇了两巴掌:“奴婢错了,老佛爷开恩恕罪…”

“恕什么罪啊,起吧。”

在慈禧身边当差总是这样,有时简单一句话,却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回才好,横竖或许总是错的,单看她怎样认为。因而每每同她说话,必须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一个闪失,便连自个儿的身家性命都给丢了。但她有时又是格外宽厚的,单看她当时心情如何,因而在又对着镜子出了会儿神后,便见她扭头对刚才那侍女再道:“人总是要老的,任你们怎么小心哄我开心,总也逃不出个时间。也罢,既多了皱纹,这对珊瑚耳坠衬着便越发觉得有些刺眼,不如赏了你吧。”

“谢老佛爷赏!”当即再次跪下,这次确实窃喜得几乎要笑逐颜开。

而旁人看在眼里,这一来一去的,当真如上天下地一般。于是更加不敢吭声,乃至连抬眼都不敢,唯恐被她瞧见忽然又生出什么问话,到时招惹来一身的麻烦。

“碧先生还未到么。”过了片刻,慈禧又道。

刘德福在一旁陪笑道:“李莲英已去请了,说是之前碧先生在钟粹宫给多尔济吉氏把脉,这会儿不知回了太医院没有。”

“是么。”慈禧轻叹一口气:“你们这些人,也多跟他学着点,每回他这一揉一捏,我便能得上几宿好睡。原是怕多传到此让外头人风言风语的,谁想你们一个都学不来人家半点的招式,就没个能揉捏得妥帖的。”

“老佛爷怪罪得是。不过碧先生乃是有点手下功夫的,我等这样的小杂毛,怎能同正儿八经祖师爷那儿传承下来的高人比呀,您说是不,老佛爷…”

“也就是个不中用。”

简单几个字,说得刘德福不敢再继续往下道,只赔着张笑脸继续打理着她的头发,刚梳理完毕正要盘起,忽听有小太监禀道:“启禀太后,东宫慈安太后来探望老佛爷了。”

“是姐姐来了么。”慈安两字让慈禧立即收回了散在镜中的神,她立刻挥退众人站起身,也不要旁的太监搀扶,只轻轻按着自己的额头,脸上露出丝笑朝外头迎了出去:“姐姐怎的这样晚还来妹子宫中,应是妹子过去问姐姐安才是,真是被姐姐折煞了…”

慈安比慈禧小着两岁,但名分关系,总被慈禧以姐姐相称,人也是尤其的老实稳重,一身素色的袄子,头上简单缀了几朵珠花,几乎如深宫内那些老太妃般的打扮,因而看来要比慈禧年长许多。

出行不似慈禧那么讲究派头,只带着三两名随行太监和宫女,此时见慈禧笑迎着出来,便也笑笑对她道:“听说妹妹夜里突然被魇着,又见这里诸多喧哗,怕有什么不妥,故来看看。”

“原是惊到姐姐了,这些个奴才们只会一惊一乍,会头必要好好教训。”

“他们也是对妹妹一片忠心。”

说话间,进了寝宫内,见四周立着不少宫人,便对慈禧道:“人多口杂的,妹妹也不怕扰了清净么?”

“都先退下去吧。”慈禧伺候着东太后坐下,朝身后摆了摆手。

众人立即领命告退,唯朱珠离去时感到慈安一双眼朝自己望了望,她想起小时常爱去这敦厚的皇太后宫中玩耍,便顺势向她揖了个福,才跟着众人一起退去。

直等所有人全部散去,门被带上,慈安问一旁在自己身边坐下的慈禧道。“那孩子是斯祁家千金么。”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