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老头子那边也拾掇人来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行。尽快的安排。”

“是。”

不出几个小时,医院果然接到了电话,捐献源那边同意了!

这是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最好的消息。

程端五高兴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知道是陆应钦和欧汉文用了“非常办法”,但是她是个自私的母亲。她只想能救回自己的孩子,别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只是,最最残忍的,便是这安排一切苦难的老天。

她可怜的孩子,还没等到手术的一刻,就发生了大的变故。

一场不退的高烧让冬天的情况进入前所未有的危险。

孩子一直叫唤肚子疼。可是他很坚强,一下都没有哭。端五知道他疼是内脏在出血了。他每天都拉肚子,便血。可是他却忍着不向她哭。他身上汗涔涔的,衣服都被汗的皱巴巴的。去年秋天生病以来冬天就没有再洗过澡了。这孩子以前一到天气冷了就不爱洗澡,邋遢的很,生病以后程端五不敢让他洗,怕他感冒。起初孩子很是高兴,越到后来,身上脏的难受了,孩子叫嚷着要洗澡。程端五也只敢拿毛巾给他擦擦。化疗以后,孩子的抵抗力很差,很容易生病,医生也和程端五说过,很多白血病患者最后离开不是因为白血病本身,而是因为感染。

程端五不敢冒任何的险了,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把孩子保护的很好。

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他的承受能力不比成人。这么久以来的治疗已经让他心和身都濒临崩溃了,可他怕程端五看了难过,还强忍着。

这一切程端五都看在眼里。

骨髓源找到了。但是医生也讲得很清楚,如果移植,现在开始还要进行几轮化疗,要做骨穿重新查类型,做腰穿,抽血那更别谈了,基本上有点症状就要抽。以孩子现在的情况,也许还没到移植手术,就走了。

治疗的过程有多难过,程端五都看在眼里。

化疗让孩子开始掉头发,护士替孩子把头发剃了。冬天摸着光溜溜的脑袋问程端五:“妈妈。夏天到了吗?为什么要剪头发?”

程端五眼泪止不住的流。这孩子很久没有照镜子,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前每年夏天程端五为了让孩子凉快一点,都带他去把头发理得很短很短。可是现在

她想想就觉得心痛。

陆应钦也知晓现在的情况。医生也和他谈了几次。以孩子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支持到手术了。可是他们心里也清楚。现在这个情况。若是谁告诉程端五不手术,程端五怕是和人拼命的心都有了。

移植手术就算成功了也不是百分百安全了。复发的可能性站的比重也很大。手术后的排斥问题也要算在内。

这一切都危险的陆应钦皱眉头。

他看着那么小的孩子被折磨他也难过。

可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让程端五放弃。

这天,冬天发烧发到三十九度。整个人已经烧的不清醒。他一直在闹,一直呢喃着喊妈妈。程端五一直把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因为发烧,治疗的药他暂时不能打,只能先治疗发烧。这对孩子的身体是很不利的。现在孩子的抵抗力很差,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他皮肤白,随了程端五,生病后又几个月没怎么见阳光,偶尔出去也只是在医院里转转。现在他白得惨森森的,看着就叫人触目惊心。他烧得厉害了,眼珠子都对不上焦了,不停抽搐,大家都以为孩子要去了,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陆应钦表情都是凄凄的,把程端五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孩子已经救回来了。只是昏睡着还没醒过来。

程端五虚弱的从病床上起来,窗外天空阴沉沉的,这是近几天来唯一一次变天,云层压得低低的,眼瞅着就要下雨了。

她呆怔的看了看窗外黯淡的天空。玻璃的反光里,她看见陆应钦走进来的身影,他的脚步很轻,她几乎没有听见声音。

他站在她身旁,却一时也没有说话。最后是程端五先开了口。

“你想我劝我放弃手术是不是?”

陆应钦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点点头,“孩子也许撑不住了,医生说他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撑过大强度的检查和治疗。尤其是接下来的几轮化疗。他建议我们带孩子出去走走,满足孩子的愿望”

程端五鼻头一酸,喉头哽住,她明白,这是医生给孩子盼了死刑了。

她不想认命:“上次欧老不是说国内现在也有几个白血病专家么?也许也许,我不该这么悲观,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孩子,不能!”

陆应钦顿了顿:“我刚才跟你说的,是所有专家会诊的结果。孩子身体太差了。撑不住。”

程端五又哭了。

这辈子陆应钦都没有看过程端五哭这么多次。她仿佛是一个永远不会干涸的水闸,随时就能放出水似地。

她埋头在自己的臂弯里,只能看见她是不是颤抖着的背脊。她哭着,声音悠悠远远:“我以为我以为会有奇迹的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些时间给我!为什么!再给我的孩子多一点时间”

陆应钦沉默了良久。程端五坐在窗户边哭着,窗外一直阴霾这的天空仿佛感知到了程端五排山倒海的悲伤,也应景的下起了雨。透明的雨丝在窗户上划出纵横交错的痕迹,像错综复杂的命运伏线。陆应钦能感受到程端五此刻巨大的悲恸。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绞着痛。

他上前紧紧的把瘦成柴禾的程端五拥到怀里,叹息:“让孩子轻松一点吧”

程端五过了很久才回到病房。她的眼睛哭成两个红彤彤的水蜜桃。却还要强作轻松的对着孩子笑。高烧退去,初醒的孩子看上去还有些虚弱,却比之之前精神了一些。孩子穿着的病号服不过是上周才新做的,却已经显得空荡荡了,这孩子的存在感已经越来越弱了。

孩子仿佛心有灵犀的感受到了程端五心里所想。

笑眯眯的看着程端五,小声的问:“妈妈,是不是以后都不用打针抽血了?”

程端五觉得喉间一阵腥甜,血腥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口腔。她强咽下那一口腥甜,还是笑脸娓娓的:“是啊,我们冬天终于不用再打针不用抽血了!可以出院了!”

冬天大大的一双眼睛在凹陷的眼窝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眨巴着大大的眼睛,许久才开心的笑了,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幸福的扬起:“那我以后可以踢足球了吗?妈妈?”

八岁的孩子,还是玩闹的年纪,可是她的孩子,却要在这医院里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程端五紧咬着嘴唇,扯着嘴角,一边笑一边摸着孩子光溜溜的脑袋:“能,冬天以后想干嘛就干嘛,妈妈一定不会骂你了!”

“那”他小心翼翼的瞅了程端五一眼,问道:“以后,冬天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么?”

程端五又哽了哽,眼眶里开始涌起湿润:“能。傻孩子,以后爸爸妈妈都不会离开你了。”

冬天又满足的笑了笑。良久,他突然伸出细瘦的手臂,抱紧了程端五的脖子,柔嫩的小脸紧贴着程端五,他轻轻的在程端五耳边说:

“妈妈,我知道我能出院不是我病好了。我要去见上帝了,所以才能回家,对吗?”孩子的声音稚嫩却又平静。那姿态一点都不像个八岁的孩子。程端五紧咬着嘴唇。不知怎么回答。

孩子又收紧了手臂,“妈妈,我不怕。所以你别哭。以前老师说过。天堂是最美好的地方。去那里,我不害怕。”

“妈妈,这个世界,我来过了。挺好的。”

第四十五章

冬天离开的时候天气很好,上帝选择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接走了他。

自从出院以后冬天的身体就变得很不好,但是因为不用打针抽血,孩子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白天会看书,画画,偶尔也会看看电视,喜欢和程端五一起唱歌。孩子歌唱的不好,老是抓不住调子,但是喜欢唱,每次一唱歌,脸上就是眯着眼的幸福笑意。

虽然腹痛、流鼻血、昏厥,还是频繁的发生,但是程端五还是很满足老天留给她们母子的每一分一秒。

那天冬天醒得特别早。凌晨四点就醒了,他的身体已经异常虚弱,说话有气无力,再说久一点就开始连连喘息。可是那天他却反常的要去踢足球。

程端五看着孩子瘦的如柴的身体,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孩子,沉默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眼泪,逃也似地离开了孩子的房间,乍一转身眼泪就成串的直落。一个人靠在厕所的门上流眼泪,对待命运,她终于还是缴械投降。

良久,她用凉水洗净了脸上的泪痕,一抬头,镜子里对应出现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眼睛哭肿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咬了咬嘴唇,搓了搓脸,努力的笑,努力让自己起色好一点。

一走出厕所。陆应钦已经帮床上瘦巴巴的孩子把衣服穿好了。

程端五刚刚摆好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瞪大了眼睛,扬声道:“你要带孩子去哪儿?他不能踢球!”

陆应钦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不能踢球,我想带他去看看别人踢球。”

程端五心知是误会了陆应钦,但还是忍不住忧心,双手握了握拳,心中万分苦涩,嘴唇动了动:“可是可是外面”

陆应钦阻止程端五继续说下去,打断了她:“就去看一会儿,没事的,去把口罩拿来。”

程端五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又要滑落的眼泪去拿口罩。

程端五住的地方附近有一所中学,时值中学生足球联赛,足球队的孩子正在卖力的训练。陆应钦抱着冬天,在看台上择了个视角绝佳的位置。冬天从一出门状态就一直不好,仿佛困倦了,一直在说胡话。支支吾吾声音不大,程端五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两大一小坐在看台上看了两个多小时,陆应钦一直在和冬天讲足球,讲AC米兰,讲C罗,讲贝克汉姆,讲许多程端五听不懂的足球比赛规则。冬天听的极其认真,努力撑着不睡,时不时遇上不懂的还会差一两句嘴。

程端五几乎不敢看他,害怕他就这么睡着了。害怕自己的宝贝就这么一睡不醒。她怕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太阳一点一点升起,阳光逐渐开始有些燠热,看台后方的大树枝叶茂密遮挡了部分阳光,但皮肤还是会觉得有些微微的刺痛。阳光从树叶罅隙稀稀疏疏漏下来,晃晃悠悠的映在冬天脸上,斑驳一片,他的表情很满足,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微翘。

“妈妈。”一直在和陆应钦说话的孩子突然唤了程端五。

程端五惶恐不及的一怔,紧张的像个孩子,“妈妈在这。”

孩子的声音很微弱,“妈妈,我想吃巧克力豆,你去帮我买好吗?”

程端五点了点头,临行摸了摸冬天柔嫩的小脸蛋,暖暖的,软软的。

她真的没有走开很久,也许五分钟?也许还不到。

等她回来,孩子已经意识都不太清醒了。她走路的声音不小,可是孩子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自顾自的和陆应钦说话。程端五听着那稚嫩的声音,脑海里是这人小鬼大的孩子从小到大的一幕一幕。她没有再往前,只是站在原地听他们的对话。他们的声音似远似近,空灵幽寂,程端五觉得十分不真切。

“爸爸,其实我不想吃巧克力豆,我只是想和你说点妈妈不能听的话。”

“好,你说。”

“爸爸,以前妈妈总是说,养我是为了等我长大了孝顺她。但是我可能不能孝顺她了,我要提前去上帝那里享福了。”

陆应钦背对着程端五,但是程端五还是清楚的看到他的背脊颤了一下,他的声音也带着些沙哑,“傻孩子,别说傻话。不会去见上帝的。不会。”

这是最近这段时间程端五和陆应钦都最爱说的话。他们是不合格的家长。明明两个人都知道结果,却还是固执的自欺欺人。

冬天不知道有没有听清陆应钦的话,又说:“妈妈现在不在,我可以求爸爸一件事么?”

陆应钦哽了一下:“你说。你说的爸爸都一定会答应。”

“以后,以后妈妈老了。爸爸要替我孝顺妈妈。好吗?”

“好”

程端五站在原处,包装袋里的巧克力豆都被她捏碎了。可她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出,她不想吵到孩子,不想让孩子看到她又在哭。

“爸爸,我困了,我想睡一下。”

“爸爸,肚子疼,要揉”

孩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端五看到陆应钦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她意识过来,他们一直在惧怕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她站在原地怎么都不敢靠近。

只听见陆应钦叫着冬天的名字,连叫三声他都没有应

阳光静好,地球如常的运转着,可是她的宝贝,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程端五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一点一点的变的微弱,仿佛也跟着停掉了。像有人残忍的拿着一把刀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挖去了。她只觉得身体像缺了一个大洞,风一阵一阵的往里灌,可是她却连疼的感觉都没了

良久,她才走上前去。她拍了拍陆应钦的肩,他没有回头,只是紧紧的抱着孩子,一动不动。程端五蹲下身,凑近了陆应钦怀里的孩子,他的表情很安详,甚至,带着满足的笑意

“给我好吗?”程端五的声音很平静,陆应钦怔了怔,程端五看见他眼底闪过一刹那暗潮。他的表情也是悲恸至极的,但他是男人,他很快就收敛起了脆弱。他无声的把孩子递给了程端五。程端五颤抖着双手把他接了过来。

在触到孩子的那一刹那,程端五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拿手探了探冬天的鼻息。

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可他看上去明明只是睡着了而已。

程端五觉得一刹那间所有麻痹的痛觉全部恢复,悲伤和心痛像潮水一般袭来,直把她包围,击溃。心间尖锐的疼着,那疼痛的感觉直从心间蔓延至全身。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连呼吸都无能。

好像天啊地啊,一瞬间就坍塌了,所有的一切都排山倒海的袭来,仿佛惊涛骇浪,地裂天崩。程端五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残忍的命运,她无力抗衡,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失了颜色,她绝望的快要死了

程端五一直维持着抱着孩子的姿势,身体僵硬的像个雕像,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蚀骨。她紧紧的收了收手臂,睁着一双没有了神采的大眼睛,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我的好儿子,一点都不疼了,再也不会疼了,好好睡,等醒了就什么都好了,妈妈一定会救你的”

“等咱病好了,也跟这里的哥哥们一样,踢足球,以后妈妈把你送到巴西去学足球,去见冬天想见得那些明星”

“妈妈还指望你考上大学,以后娶个漂亮的姑娘孝顺妈妈”

“听妈妈的话,只准睡一会儿”

程端五抱了许久许久,也说了许多许多话,说的嘴巴都干了,唇角都起泡了孩子依旧没有醒来。他的四肢已经开始逐渐变凉了

明明两个小时以前,她还摸过的,暖暖的,软软的,可是只两个多小时以后

他再也不会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说:“妈妈,我做完作业可以去踢球吗?”;也再也不会偷吃了糖愧疚的要命主动帮程端五做家务;不会叽叽喳喳的和程端五说学校里的事;不会在程端五疲惫的时候懂事的给她捶背;不会在母亲节给她画卡片

她的孩子,没了,死了

程端五满脑子都是养大这孩子的点点滴滴,这没福气的孩子跟着她没有享过一天福,好不容易日子过好一天,他又病了

一时间愧疚和悲恸占领了程端五全部的感官,她觉得每呼吸一下,就有如刀在割

陆应钦一直站在程端五身后,孩子是在他怀里去的,他心里的震颤不比程端五小,可是他还是不忍心打扰程端五。他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像一道屏障,将她们母子围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这一刻,他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过了许久,程端五仍就沉浸在巨大的悲恸里,他唤了几声她都没反应。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陆应钦虽然不忍心,却还是足够清醒,他伸手握住程端五的肩膀,声音干涩喑哑:“端五,先回去好吗?”

程端五仍旧是毫无反应的样子。孩子病着的时候程端五总是哭,可是从孩子没了的那一刻开始,她却奇异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明明是痛极了,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陆应钦浑身紧绷,他实在不忍看着程端五这样,“端五,别憋坏了,有什么都释放出来,孩子不会希望你这么折腾自己。”

程端五抱着孩子缓缓的站了起来。孩子虽然去了却也不是毫无重量,程端五自孩子生病了整个人急速瘦下去,憔悴不堪,可是她抱起孩子的那一瞬间陆应钦觉得她像个巨人,孩子就是她全部的力量。他不敢开口要她把孩子给他,他怕她真的崩溃。

程端五的视线有些失焦,朦朦的望着足球场,良久才幽幽的对陆应钦说:“谢谢你陪着我的孩子到最后,谢谢你让他在临去之前有个完整的家,谢谢谢谢你”

她撇清一般的感谢让陆应钦的心没来由的有些慌,他眉头微微皱起:“谢我做什么,冬天也是我的孩子”

“不,不是,他不是你希望生下来的,是我一意孤行要生的。现在的一切都是报应,是报应,是我逆天的报应只是只是苦了我的孩子他不该这么受罪的,他这么乖,这么听话,不该这么遭罪”

陆应钦感觉到程端五的异样,立马上前箍住程端五,“端五!你听我说!你做的很好!冬天很爱你!他以有你这样的妈妈为荣!你不要自责!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尽到一个爸爸的责任!你不要怪你自己!”

“不是!!”程端五突然猛地撞开陆应钦,像一头陡然发怒的母兽冲着陆应钦歇斯底里的吼道:“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他来这个世界受苦!!!我不该这么自私!!!我不该!!!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是我!!!”

她突然失了控制!发了疯一般冲出了足球场。她抱着孩子,却还是跑的很快,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谁也不知道她要跑到哪里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陆应钦很快就追上了她。他可以理解她的痛不欲生,理解她的无法承受,可是他只是理解,他不能纵容她去伤害自己的身体。

他死死的抓着程端五的手臂,她想甩开,但抱着孩子她无法太大的动作。

“陆应钦!放开我!”

陆应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表情严肃,拔高了嗓音几乎是怒吼:“你要抱着孩子去哪?”

程端五被他吼的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她毫无意识的低着头看着已经毫无生气的冬天,瞬间肝肠寸断,心里一滴一滴流着血泪,喉间一阵一阵的腥甜,可她却怎么都哭不出来,这样撕心裂肺的疼让她只觉得一晃一晃。

“是啊,”她自言自语的说:“我能去哪?我哪儿去不了,哪儿也去不了”

陆应钦握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语重心长的劝她:“听话,端五,先跟我回去,别的我们从长计议。”

“回去?回哪里去?”她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睛空悠悠的望着陆应钦,“妈妈走了,爸爸走了,哥哥走了,冬天走了,全世界只剩我了,回去?回哪里去呢?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了!没了!”

陆应钦看着程端五这样消沉绝望,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不敢放手,他怕程端五会跟着孩子去了。

现在在程端五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旁的感情,她已经心如死灰,他害怕她随时会去死。

“听话,端五,听话,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了,还有我,还有我”陆应钦说的情真意切,他从来没有这样急迫的想要向一个女人证明自己的感情,可是他再怎么急切的剖白自己,程端五依旧毫无所动,她像个没有生气的疯子,一直絮絮叨叨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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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匆匆赶过来,到冬天去世。整整四十八天的时间。这四十八天,一切都发生的让人措手不及。仿佛真是一场噩梦。

程端五一直在幻想自己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