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县丞出县衙后,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很快便有人召集了一帮地痞无赖,聚在县衙前闹事。

“才几千个病人就要封城,县太爷不为百姓着想!”

“封了城,老百姓吃什么喝什么?”

“不许封城!不许封城!”

无赖们的高呼声此起彼伏。

有些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也被撺掇出来了,“县太爷明鉴:不能封城啊,封了城,老百姓就算不病死,也要饿死!”

“是啊,我等是穷人,一日不做工,一日没吃的。”

聚在县衙前的百姓越来越多,衙役们已经管不过来了。

赵县丞远远望着这一幕,露出得意狞笑。

跟他赵大损对着来?也不看看他姑父是谁。

县令怎么了。县丞后台硬,就敢跟县令叫板。

衙役们忙碌起来,在县衙前搭起一个木质高台。

赵大损眉头紧皱。

姓李的打算干什么?

李晓枫站在高台上,慷慨激昂的讲着什么。

台下的百姓居然跪下了,向着李晓枫磕头。

赵大损心中阴云密布。

这姓李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老百姓这么感激?

赵大损命仆人去打探消息。

不久后仆人气喘吁吁的回来,“县太爷说了,封城期间,每家发粮食,不管饱,但保证不饿死一个人。县太爷还说,人人要戴口罩,县衙会发,病人的药衙门也包了……”

赵大损面沉似水。

这姓李的还真会收买人心!

……

小寒庄,庄主甄清泉罕见的命人来请陆离。

甄清泉是那种什么事也不想管、遇着事就想躲的人,他来请陆离,陆离有点吃惊。

陆离担心甄清泉已经发病了,和他在院子里见的面,离得足足有三丈远。

乐芹担心甄庄主发难,执意陪在陆离身边。

“陆夫人,小人不知,您究竟做何打算。”甄清泉说话尽可能的委婉,“不过,萧国舅入住小寒庄,王爷早晚会知道,到时候您如何自处?夫人,小人并非多管闲事,是为了您的将来打算。”

“萧国舅?”陆离呆了呆。

甄清泉露出奇怪的神色,“难道陆夫人不知道,武定侯萧淙,便是萧国舅?”

陆离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萧国舅她知道啊,书里最大的反派。

萧国舅是皇后的弟弟,想扶持最小的皇子高祎上位,视男主高祯为眼中钉肉中刺。虽然是虐文女主,也有一点女主光环,爱慕女主的男配不少,大反派萧国舅便是其中之一。萧国舅曾向女主求婚,女主虽然在男主身边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但她心里只有男主,拒绝了萧国舅。萧国舅恨上了男主,一直和男主做对。

陆离不记得书里有没有提到过萧淙的名字,总之书里写到萧淙,总是说萧国舅如何如何。

萧国舅是个深情的大反派,被女主拒婚后一直没有成亲。

萧国舅之所以爱上女主,是因为女主救过他。什么时候的事?好像就在女主被发配到小寒庄的时候。

可陆离却没有救过萧国舅。

那是不是说,萧国舅不会爱上陆离?

陆离颇觉可惜。

书里男配不少,但正经八百向女主求过婚、愿和女主白头偕老的,只有萧国舅。

婚姻或许不重要,但这是在古代,萧淙和女主身份悬殊依旧郑重求婚,是真爱了吧。

女主,你错过了什么。

你父兄在狱中受苦,母亲弟弟在贾家受苦,答应萧国舅的求婚,既能救父兄,又能救母亲和弟弟。为什么不管不顾,一心要在高祯那棵树上吊死。

陆离浮想联翩,萧淙已经站在她身边了,甄清泉已经悄悄退下了,她一概不知。

“乐芹,咱们走。”陆离心不在焉的招呼。

陆离记得乐芹在她右边,不假思索伸出右手。

握到的却不是乐芹的手,而是一只修长有力的、男人的手。

陆离吓了一跳,“怎么是你?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陆离大概是太紧张了,手不仅没放开,还拽得更紧了。

萧淙默默无语。

这小丫头摸了他的脸还不算完,又摸了他的手。

不光摸了他的手,还死拽着不放。

就这么稀罕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006

夜凉如水。

铁甲卫轮流值守,小寒庄安保措施得力,人人得以安眠。

周旋起夜回来,推醒康海,兴奋的压低声音,“哎,告诉你件新鲜事,侯爷住到人家小姑娘那儿了。”

康海掀开被子,睡意全无,“骗人的吧?侯爷自己不是有营账么?”

萧淙有洁癖,离家在外时自带营账,一应用具全是他自己的。

周旋一脸神秘,“没骗你,真的。我方才出去方便,听见侯爷的声音,我便躲在暗处,亲眼瞧着侯爷和陆姑娘一起过去的。”

“侯爷和陆姑娘都说啥了?”康海一脸八卦。

周旋咧嘴乐,“咱家侯爷不是说了嘛,小寒庄的青年壮年病倒了,剩下的全是妇孺,不安全,所以他要带人留下来。陆姑娘知恩图报,说不能让他住帐篷,要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他。”

“侯爷便这么跟着人家姑娘走了?”康海也乐。

“推让过,谦虚过,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只好……”周旋伸出两只手,手指抵在一起。

康海砸舌,“侯爷就这么破功了?”

两人一起躺下,向往不已,“侯爷今晚一定睡得很好。”“被子一定很香。”

温柔乡嘛,怎么可能睡得不好。

卧房之中,却并非温柔景象,旖旎风光。

陆离利落的给自己打了个地铺,舒舒服服叹口气,“累了一天,总算可以休息了。”

萧淙闷闷坐在床边。

所以她那么热情的邀了他过来,就是打算让他睡床,她自己打地铺?

他缺的是张床么?他缺的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缺什么。

但他觉得不圆满,很不圆满。

“你怎么不睡啊?”陆离奇怪,“难道你不累?不困?”

萧淙黑着脸不回答。

陆离翻身坐起来,“我猜到了,你有洁癖对不对?放心啦,床单枕巾都是清洗过的,被子我也用床单罩起来了,很干净。”

萧淙双手抱臂。

他确实有洁癖,但这不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

她邀请他的时候,那么热情。他还以为……以为她会克尽主人之谊……

把他单独抛下,岂是待客之道。

陆离纳闷,“不是这个原因么?你到底怎么了?”

陆离有些苦恼。

她本来以为,甄庄主和侍卫甲侍卫乙这些人倒下了,女学士等人即将倒下,小寒庄便是她的天下了。但下午晌小寒庄来了几个流民,蹿进庄里抢东西,把乐芹和奶娘吓得不轻。

幸亏有萧淙的护卫在,把这几个流民抓了,关起来了。

今天是有萧淙在,度过了一个难关。明天呢?后天呢?

安全起见,必须把萧淙留下来。

他在,小寒庄便有了保护神。

她今晚特地把萧淙请来,想让萧淙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和他商量留下来的事,或许比较容易开口。可萧淙满脸不高兴的坐着,根本不睡觉,当然不可能休息好。他如果休息不好,心情肯定很差,肯定不好说话,那怎么可能留得下他?

该怎么取悦萧淙呢?

萧淙乃习武之人,和他谈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大概不会感兴趣吧?

陆离练过跆拳道,但只是业余水平。和萧淙讨论武术,很不现实。

陆离回想了一下,白天在山林间第一次听到低沉的笑声,好像是她唱歌的时候。

“你睡不着对不对?”陆离笑问:“要不,我唱首歌给你听?”

萧淙心情好多了。

他故作深沉的想了片刻,方徐徐道:“你若爱唱,便唱来听听。”

陆离清清嗓子,“我要引吭高歌了。”

她盘腿坐好,认真想了想。

现在当然是唱古诗词最好。古诗词她会几首,李白的《清平调》,两大天后唱过,曲调优美,她很喜欢,不过这是写杨贵妃的,不合适。岳飞的《满江红》,在这时候唱也不合时宜……

“洗耳恭听。”萧淙道。

“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陆离来不及细想,歌声出喉。

萧淙为之动容。

她年纪轻轻,遇到了什么样的不平,才会有这样看尽花开花落、经历世事沧桑后的怅然若失?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开心一笑、放开怀抱?

“长夜无聊,还是睡不着。”萧淙表示。

陆离一心讨好他,“你喜不喜欢打牌?很好玩的。”

陆离找出一张又厚又硬的黄纸,截成一张一张扑克牌,又一张一张画好,“咱们打个简单的吧,大压小,看谁跑得快。”把规则简单说了说。

萧淙第一次打这种牌,颇觉新奇,“大压小?甚好甚好。”

“在你床上打行么?”陆离兴致勃勃。

从前同学聚会打牌,经常是在床上打的。

萧淙心跳加快,却不肯显露出异色,矜持点头。

陆离跳上床,盘腿坐下,“来来来,开打。”

萧淙在陆离对面坐好,“开打。”

两人打了一局又一局,不知不觉,窗外已经隐隐透出亮光。

“小鬼。”萧淙潇洒的甩出一张牌。

“你压不压?”他问。

久久没有回答。

陆离困极,坐着睡着了。

萧淙放下牌,扶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

陆离脸蛋红扑扑的。

萧淙注视她许久,熄了烛火,躺到了地铺上。

她想勾引他,他当然知道。

不能让她太轻易便得了手,太轻易便得手,她不会珍惜……

陆离昨天累得太狠了,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快晌午了,她还没醒。

萧淙昨晚思来想去,思绪起伏,天快亮了才睡着,破天荒的也赖床了。

院子里头,乐芹被铁甲卫挡住不许进来,急得团团转。

乐芹着急,但爱护陆离的名誉,还不敢声张,不敢和铁甲卫理论。

铁甲卫负责值勤的是四个人,周旋和康海,还有他们的同伴舒汾、林同胜。

这四个人虽然不敢公然议论萧淙,但脸色表情和眼神都格外丰富。眉来眼去,心知肚明。

侯爷好艳福啊。

铁甲卫不敢说话,乐芹爱惜陆离的名声也不敢说话,在院子外头探头探脑的丽桂、冬荣和女学士则是不敢高声,小声咒骂,“这姓陆的女人也太不自爱了,明明是王爷的侍姬,在王爷的庄子上,竟明目张胆和野男人偷情。”“不自爱,一定没有好下场。王爷饶不了她。”

“报---”有铁甲卫冲这边跑过来了。

女学士忙带着丽桂和冬荣躲开了

“报----”铁甲卫在院中单膝下跪,“禀侯爷,怀县发生瘟疫,县令李晓枫下令封城!”

“瘟疫,封城?”周旋等人大惊。

卧房之中,萧淙和陆离同时被吵醒。

萧淙迅速将地铺卷起放到桌下,一跃上床,“对不住,借你的床一用。”

陆离裹紧被子。

他这是什么意思?

萧淙跳上床,装出才睡醒的样子,声音慵懒,“本侯知道了。”

铁甲卫忙道:“侯爷,怀县封城,下令所有村庄之人,各留原地,不许移动……”

“那便不移动。”萧淙吩咐,“传令下去,所有人暂留小寒庄休整。”

“遵命。”铁甲卫朗声道。

“封城了?”陆离激动的坐起来,“这个李县令不错呀,我提的这个建议其实很难实行的,没想到他有这个魅力!”

陆离喜孜孜的笑,“对付瘟疫嘛,两大要点,一个是隔离,一个是戴口罩。我把方法告诉李县令了,没想到我这么人微言轻,李县令居然肯听我的。”

周旋等人在外支着耳朵听。

乐芹也趁机溜过来了。

周旋低声笑,“陆姑娘还是年纪小,太天真了。这书信是侯爷亲自送去的,虽然侯爷没有自报家门,没有表明身份,但侯爷的坐骑,侯爷的衣着打扮,侯爷的气度,一看便知道是朝中贵人。李县令怎敢怠慢?”

“陆姑娘会不会立下奇功。”康海不停搓手,“这治理瘟疫可是难事。真按陆姑娘的法子治好了,大功一件。”

“真有功劳,李县令会不会独吞?”乐芹担忧。

“他敢。”舒汾声音小小的,气势却足足的,“书信是侯爷亲自送去的。李县令吞陆姑娘的功劳,便是挑衅侯爷。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

“平民百姓的功劳好抢,达官贵人的功劳不好抢。”林同胜解释,“比李县令地位低的人,功劳好抢。比李县令地位高的人,功劳不好抢。”

乐芹连连点头,“对对对,几位大哥说得太对了!”

屋外这几个人话虽说得热烈,声音却压得低低的,唯恐被屋里的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