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权臣之后 作者:长沟落月

文案

林清瑶少时骄纵,及笄之后家道中落。

随之而来的是未婚夫上门退婚,转头就和自己最好的闺中密友成亲。

就在众人等着看她的笑话时,那位令人胆寒的京城权贵却亲自上门提亲来了。

——而这个人,是林清瑶以前最讨厌的人。

一句话简介:家道中落后我嫁给了我以前最讨厌的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清瑶 ┃ 配角:魏城、谢蕴等 ┃ 其它

第1章 遭遇退婚

林清瑶知道世态炎凉这句话,所以在父母相继离世之后对于人情她都慢慢的看淡了。但是她没有想到谢家竟然会遣人过来退婚。

来人她认识,是谢太太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孙嬷嬷。穿一件雪青色领口绣忍冬花纹的对襟褙子,发髻上簪了一支银菊花簪子。

“我们太太说了,我家大公子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和老爷急着要抱孙子,可您这还在为父母守孝,不能成婚。所以我们太太今儿特地叫我过来告诉您一声,咱们两家以前定下的那门亲事就这么算了。还请您另觅个好人家嫁了吧。”

她口中虽然用着敬称,但这言语态度间实在是轻蔑的很。

林清瑶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低头哑然失笑。

她记得以前父亲和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这位孙嬷嬷每次见到她都会夸她的相貌生的如何的好,一口一个林姑娘恭敬的叫着,不想现在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跟她说话。

若没有人在背后授意,想来孙嬷嬷现在的底气也不会这样的足吧?

林清瑶微笑,正要说同意的话,站在她身边的吴妈先沉不住气了。

“孙嬷嬷,我家姑娘和你家大公子的亲事可是以前咱们两家还在苏州府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怎么能现在说退就退?而且说什么我家姑娘现在还在守孝,不能成婚的话,再过得一两个月我家姑娘就三年守孝期满,可以成婚了,我不信你们家老爷太太就算再着急抱孙子也等不得这一两个月。明人不说暗话,要是我家老爷这会儿还在世,哪怕就是让你家大少爷再等个一两年你家老爷和太太都是愿意的吧?”

一来吴妈是个急性子,二来也确实被谢家这番人走茶凉的做法给气到了,所以她这会儿说起话来半点都没有给孙嬷嬷留面子。

“想当初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我家老爷是知府,你家老爷只是我家老爷的副手而已,知道我家姑娘喜欢你家大公子,上赶着就立刻遣人上门来提亲,迫不及待的将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后来我家老爷上京述职,留在京城做了户部右侍郎,念着我们两家是儿女亲家的关系,提携你家老爷也入京做了个京官。”

“可以说要是没有我家老爷,你们这会儿还在苏州府呢,能到这京城来?哦,现在我家老爷和太太不在了,你们谢家就来退亲了?言语间还要说是因为我家姑娘的缘故你们才退亲。孙嬷嬷,老天爷在头上看着呢,你们谢家不能这么欺负人!”

这一番毫不掩饰的话骂的孙嬷嬷脸上很挂不住。她紫涨着脸皮,连刚刚表面上的客套都不想再装了。

“既然你心里面知道原因,那我今儿过来退婚,你们家乖乖的退了便是,还要说这些话做什么?难道一定要我实话实话,说是因为你家老爷太太都死了,你家姑娘现在一没依仗,二没母亲教导,所以我家老爷和太太今儿才叫我过来退婚?何苦来!看在大家相识这么些年的份上我给你们留着面儿,你们倒自己不要面儿。”

孙嬷嬷原就是个说话刻薄的人,这会儿被吴妈这么一激,言辞间就越发的尖酸起来:“更何况若认真说起来,当年原就是你家姑娘喜欢我家大公子,撒娇撒痴的一定要嫁我家大公子,我家大公子其实都不喜欢她。我家老爷和太太也是迫于无奈,担心你家老爷以权势压人,这才遣了媒人上门提亲。若不然就你家姑娘这么个骄纵的性儿,我家老爷太太敢要她做儿媳妇?现在他们有了个更好的儿媳妇人选,自然不要你家姑娘了。”

吴妈哪里料想得到孙嬷嬷竟然会说出这样倒打一耙的话来,当即只气的一张脸都通红了,抬手赶着就要去打她。

“怎么,你竟然敢打我?”

孙嬷嬷一边躲,一边还大声的叫嚷着:“吴妈,我可告诉你了,不比以前你家老爷和太太还活着的时候,大家因为你是太太身边的老人都高看你一眼,现在你们林家已经倒了,谁会高看你?劝你还是识些时务,老老实实的才好。要知道我家老爷现在可是太仆寺的寺丞呢,不是你家能惹得起的。”

这话明着是说吴妈,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说给林清瑶听?

吴妈虽然没有孙嬷嬷能说会道,但这话里的意思她还是能听得出来的。心里很为林清瑶抱不平,一边伸手去拽孙嬷嬷的胳膊,一边就愤愤不平的骂道:“呸!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六品的官儿罢了。我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你们家的哪一个看到我们家的人不要毕恭毕敬的?现在你倒在我面前显摆!也不怕告诉你,就你家老爷这样一个养马的官儿,我还不放在眼里呢。”

不过孙嬷嬷今儿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另带了个小丫鬟来,现在看到吴妈赶着来打孙嬷嬷,这个小丫鬟忙上前帮忙。

吴妈前几日才刚得了一场风寒,今儿虽然好了,但脚下还有些虚浮无力,如何是孙嬷嬷和那个小丫鬟两个人的对手?很快的就被小丫鬟扯住了两只胳膊,动弹不得。

孙嬷嬷恼恨刚刚吴妈骂她和她家老爷太太的那番话,现在见吴妈被小丫鬟掣肘住了,她心里发了狠,就要狠狠的一耳刮子扇在吴妈脸上。

只不过她才刚抬起手,猛然间就听到一道水激寒冰般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你敢!”

孙嬷嬷心中一凛,转头望过去,正好对上林清瑶清凌凌的目光。

明明才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比自己小了好些,可这会儿也不晓得为何,孙嬷嬷整个人忽然就瑟缩了下。

抬起的右手不自觉的就放了下来。随后她撇了撇嘴,垂手退至一旁。

林清瑶便也不再说什么,转过头去望着那个小丫鬟。

虽然她没有说话,面上看着也并没有什么严厉的表情,只是淡淡的,但那个小丫鬟也是心中一凛。然后她放开吴妈,慢慢的蹭到孙嬷嬷身后低下头,规规矩矩的站好。

林清瑶这才抬起右手轻轻的按了下额头。

刚刚吴妈和孙嬷嬷那一番吵闹吵的她头都有些发痛了。待要开口喝叫住她们两个人,但两个人正在吵闹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她竟是插不下一句话去,直至这会儿才终于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放下右手之后林清瑶也没有看孙嬷嬷,只垂眼看着桌面,语声淡淡的:“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太太和大公子,这门亲事我同意退了。”

孙嬷嬷抬起头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林清瑶竟然这么容易的就会同意退这门亲事。原本她以为今儿会有好一番嘴皮子要磨,来之前还跟她家太太下了保证。不想现在这件事竟然完成的这样的容易......

要知道当初这位可是很喜欢她们家大公子的,不然林老爷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更何况现在随着林老爷的死林家都已经家道中落了,再退了这门亲事,往后林清瑶可就要越发的艰难了。只怕都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显然吴妈也没有想到林清瑶这样容易的就会同意这件事,也惊讶的抬头看她,叫了一声:“姑娘,”

不过她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林清瑶抬手给制止住了。

“吴妈,你去我屋里,将梳妆桌上的那只朱漆描金小匣子拿过来。”

吴妈为人虽然性子急躁了些,但她以前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对他们姐弟一向都很好。家道中落之后她也一直不离不弃,所以林清瑶跟她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

吴妈只得应了一声,转过身自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回转来,手里果然捧着一只朱漆描金小匣子。

林清瑶示意她将小匣子递给孙嬷嬷:“这是当年两家定亲时你们谢家拿过来的玉佩和簪子,还有定婚的帖子,现在你一并带回去,我们两家从此就再无瓜葛了。”

孙嬷嬷人还是懵的,伸手接过匣子打开来看时,认出来这确实是当年她家送去给林家的定婚礼。

那支玉佩和簪子还是那会儿太太带着她一块儿到首饰铺子里面去置办的。其实都不是多好的东西,玉佩有杂色,簪子是镀金的,难得林老爷和林太太当时竟然都没有嫌弃计较,只说有这个心就好,这些只是个形式而已。

还有那张大红色的定婚帖子,当时还是她家老爷亲手写下的。过了这么些年,边角的地方都已经有些泛黄了。

来的时候太太可没有说要她将这两样定亲信物拿回去,想必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孙嬷嬷愣了一下,才合上匣子,回手交给了身后站着的小丫鬟拿着。

林清瑶已经扶着桌子站起来想要回房了,不过临走之前她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目光望定孙嬷嬷。

“孙嬷嬷,”她眉眼轻淡,说出话的话也淡淡的,却自带一股子冷清之意,“我晓得我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你们谢家要来退婚也没什么。世态炎凉,这原就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是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我们林家没有倒。”

说到这里,林清瑶笼在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目光也坚定起来:“只要我林清瑶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们林家就永远不会倒。”

说完,她不再看孙嬷嬷,转过身就往门外走。

吴妈则是狠狠的剜了孙嬷嬷一眼,随即抬脚追赶着林清瑶去了。

第2章 心气极高

吴妈一路紧赶慢赶的追上林清瑶,待要跟她说话宽慰她一番,但见她面上神情平静,仿似压根就没有将刚刚谢家退亲的事放在心上,那些宽慰的话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一路回到后院,林清瑶走到临窗木炕上坐下,伸手拿了放在炕桌上的绣绷低头绣起来。

吴妈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看她手里的绣活。

白色的绸子上面绣的是海棠花。颜色粉嫩娇艳,绣工极细致,色彩也很清雅。

这还是前几日吴妈听了林清瑶的吩咐,去卖绣品的铺子里面领回来的活儿。是一座小插屏,一总儿要绣玉兰,海棠,牡丹和桂花这四样花,取的是一个玉堂富贵的好彩头。

想到这里吴妈就觉得眼睛里面一阵酸涩。

谁能想到她家姑娘有一日竟然会沦落到要靠卖绣活为生的地步呢?明明以前林清瑶是个一年都绣不了两块帕子的人,但是现在......

吴妈抬眼悄悄的看着林清瑶。

她一直都知道她家姑娘相貌生的极好。还在苏州府的时候每逢她出门旁人都会问这是谁家的姑娘,到了京城之后开始抽条了,相貌就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在京城里面都是有名的。当时老爷又是户部右侍郎,就有好些人家遣了媒人上门来提亲,其中也不乏公卿贵族。可惜姑娘已经和谢家定亲了,所以那些亲事老爷和太太都推掉了。

但谁能料想得到今儿谢家竟然会上门来退亲呢。

想到这里吴妈心里就开始觉得忿忿不平起来。不由的就对林清瑶说道:“姑娘,他们谢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以前咱们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都巴着我们,老爷不在了,他们就露出这样丑恶的一副嘴脸来。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咱们老爷,他们谢家能进京做官?现在还在苏州府做着那个不入流的小官呢。呸,一家子忘恩负义的东西,到明日我洗着眼儿看他们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好下场。”

又气愤愤的说道:“姑娘,刚刚这门亲事你不该这样容易就同意退的。便是真的要退,也该好好的跟他们家闹一闹,让他们拿点儿赔偿出来给你。这般就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可不是?就是因为和谢家的这门亲事,当初他们老爷和太太替姑娘推掉了多少门亲事?其中哪一门不比谢家要好?现在他们倒是来退婚来了,这般抛的姑娘不上不下的,往后姑娘可要怎么办?毕竟姑娘的年纪在这里,老爷太太又不在了,还带着一个小少爷,只怕以后很难再找到好人家嫁了。倒不如现在要点儿实际的赔偿,也好过于姑娘整日这般辛苦做绣活换钱。

林清瑶原本还神色平静的听着她的抱怨,只当这些话是左耳进右耳出了。直至后来听到赔偿这两个字,她拿着绣花针的手才一顿。

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看着吴妈,一双眼圈儿有些隐忍的泛红。

“吴妈,”她的声音轻轻的,“我也是个要脸的人。被人上门来退亲,这原就已经是件很没脸的事了,你再让我跟他们闹,跟他们要赔偿,往后旁人会怎么看我?连带着我弟弟在外面也要被人笑话。我哪怕以后就是饿死,也绝不会开口找他们谢家要一分赔偿的。”

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的,目光也极坚毅。吴妈听了,心中先是一怔,过后就满是自责。

姑娘是个心气极高的人,她怎么能给姑娘出这样的馊主意呢?

就屈膝对林清瑶行了个礼,面上泛起一阵羞意来:“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对姑娘说这些话的。主要是奴婢心里实在是为姑娘您抱不平,所以这才......”

林清瑶将绣绷放到旁边的笸箩里,对她摇了摇手:“我知道你这是一片心为我好。罢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往后谁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色,也已经到了申初了,就问吴妈:“厨房里面可还有什么糕点?”

听到吴妈说还有两块今儿早上吃剩下的蒸糕,林清瑶就叫她:“将这两块蒸糕热一热,待会儿叫林绍带着去接少爷。”

说起来吴妈也是个苦的。当年由林母做主将她配了家里的小厮,两个人生了林绍下来。不想等到林绍七岁上的时候那个小厮就死了。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林母待吴妈和林绍母子很宽厚。后来林母和林父相继死了,林家渐渐败落,林清瑶就将家中的下人都遣散了,只留下吴妈,林绍两母子和一个名叫丁香的小丫鬟。

平日吴妈管着灶上的活,让林绍一方面看守门户,另外一方面也跟着林清瑶的弟弟林承平,早晚接送他上学放学。因为林承平现在才九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容易饿,所以每次林绍去族学里面接他的时候林清瑶总不忘叮嘱他要带些吃的过去。

吴妈答应了一声,转过身要去厨房。走到廊檐下的时候看到丁香正从院门外面走进来,就快走两步过去问她:“你刚刚躲到哪里偷懒去了?怎么到处都找不见你?”

要是刚刚丁香在她身边帮忙,她能让那个小丫鬟扯住她两条胳膊?怎么着也得狠狠的扇孙嬷嬷一巴掌才是。叫她忘恩负义,狗眼看人低!

丁香现年才十四岁,生了一张圆脸,梳着双丫髻,笑起来的时候右脸颊有一个酒窝,看起来很可爱。

听到吴妈问,她就将怀里抱着的东西递过去给她看。一边口中还说道:“您老人家看看这是什么?”

吴妈低头一看,就见是一包雪白的槐花。站得近了,能闻到一阵阵扑鼻的清香。

又听到丁香得意的声音在说道:“头先我陪着姑娘在后园子里面逛的时候看到槐树枝头上面挂了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我当时想起你午饭之后在厨房一个人自言自语发愁说过的话,晚饭都不晓得该吃些什么,看着这槐花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这可不就是现成的食材嘛。于是等陪着姑娘回屋之后我就跟她告了个假,去后园子摘槐花去了。以前我小时候还在老家的时候,每次槐花开了我娘就会摘很多槐花回来,或是直接炒着吃,或是蒸着吃,再或是做了槐花包子,槐花煎饼,槐花粥都来得。不但好吃,还能管饱呢。”

说到这里,丁香的声音里面带了一丝委屈:“吴妈,你瞧,我一心为你分忧,不指望你能夸我两句,你还上来就问我躲到哪里偷懒去了。下次我可再也不给你摘槐花啦。”

吴妈听了就笑,笑过之后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我才问了你一句,你后头就有这么多句等着我。是,是,我错了,我刚刚不该那样问你。”

伸手自她手中接过这一包很有些份量的槐花,吴妈笑的越发的舒畅起来:“晚上咱们就包槐花包子吃。为了奖励你这个大功臣,晚上让你多吃两个包子,如何?”

丁香这才高兴起来。脆生生的应了一声,看着吴妈走出院子,她伸手拍了拍胸口衣襟上面沾着的几片槐花,这才抬脚往屋里走。

挑起碧纱橱上面挂着的软绸帘子走进去,就看到林清瑶坐在炕沿上低头做绣活。

她叫了一声姑娘,然后走到外间去倒水。

家里的茶叶早就已经喝完了,姑娘也不舍得买,所以现在喝的是白开水。

将茶杯放到林清瑶手边的束腰炕桌上,丁香看了一眼绣绷上面已经快要绣好的海棠花,真心实意的夸赞着:“姑娘,您做的刺绣可越来越好了。瞧这海棠花绣的,就算在枝头上面现摘了一枝贴上来也没有您绣的好。”

看到林清瑶已经绣完最后一针,她忙在笸箩里面拿了小剪子递过去。

林清瑶接过,将绣线剪断。仔细端详了一端详,找不到一丝儿有瑕疵的地方,这才一边动手拆绣绷,一边抬头对丁香笑道:“你娘生你下来的时候你口中是含了蜜的吧?不然你这一张嘴怎么惯会说些哄人开心的话?”

“姑娘您这是在笑话我?”

丁香叫起来,“我只是在说大实话而已,哪里是特地要哄您开心的?”

这还不是哄人开心的话?

林清瑶微微的笑着。看到她前胸衣襟上面有一片没有拍干净的槐花花瓣,就问她:“你刚刚摘槐花去了?”

丁香听问,心里有点儿害怕起来。

她还记得她十岁那年被卖进林家做丫鬟的时候,管事的嬷嬷曾经嫌弃她是个乡下的野丫头。还告诫她说老爷是个做官的斯文人,家里的下人连带着也要斯文,万不能像以前在乡下那样做事粗野了。

要是姑娘知道她刚刚像个猴子似的爬树摘槐花去了......

丁香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就听到林清瑶含笑的声音响起:“我倒不知道你会爬树。不过这样也好,明儿你再去摘些槐花来,咱们晒干了做槐花茶喝。”

丁香没想到林清瑶非但没有责怪她,反倒这话里面还带着鼓励的意思,心里高兴,一双眼都笑的眯了起来。

忙抬起头,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

林清瑶见她笑得高兴,面上不由的也带上了几分笑意。正要叫她往后爬树的时候要小心些,忽然就听到窗外有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大声的叫着:“姐姐,姐姐,气死我了!往后我再也不要去读书了。”

第3章 谁适合谁

林清瑶听清这话之后面色一沉,放下手里已经拆好的绣绷正要起身出去,碧纱橱上面吊着的淡绿色软绸帘子已经被人从外面掀开,林承平抬脚走了进来。

跟林清瑶现在身上穿的衣裙都是半旧的不同,他身上的那件宝蓝色杭绸圆领袍子是簇新的。做工也很好,针脚细密。不过现在前襟那里已经被泼了一大片的墨汁,看着实在触目惊心的很。

脸上也有几处乌青的地方,嘴角都破了。

进屋之后林承平抬手就将手里拎着的书包往炕上一扔。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随后书包里面装着的书本和纸墨笔砚之类的东西就都散落了出来。

再看林承平时,已经整个人往后摊在炕上了。一边两条腿还在一下下的踢打着炕沿,发出蹬蹬蹬的一片响。

口中也不消停,一直在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要去学堂了。”

林清瑶太阳穴附近的青筋在一跳一跳的,但她还是竭力的忍着,放柔了声音问:“你这又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输了?”

林承平是个调皮的,以前在学堂里面经常跟人打架,这也不是头一次了。不过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负了这么多的伤回来。

一时林清瑶心里又是不忍,又是伤心林承平不懂事,气的眼泪水都差点儿落了下来。

连问了两遍,才看到林承平翻过身来看她,说:“姐姐,你都不知道,就是林承山,林承安,还有林元纬那些人,自打爹爹不在了,他们见天儿的就笑话我,欺负我。”

说到这里,他伸手揪起自己的衣裳前襟给林清瑶看:“你看,这是下午林承山泼到我身上来的。我想着这是你刚给我做的新衣裳,今儿才穿上身,就被他这样给糟蹋了,心里气不过,就去找他打架。谁知道林承安,林元纬他们竟然都帮着他一块儿来打我。就连夫子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非但不为我做主,也训斥我。还罚我站着上完了一节课。林承山他们反倒坐着,一点事都没有。他们这样的欺负人,我还上这个学做什么?我往后都不要再去学堂了。”

说完,他整个人又仰躺回了炕上,一边两只脚还在不停的踢蹬着炕沿。

林清瑶目光怔怔的望着他。就想起以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但凡她要什么东西了父母不依,她也会如同林承平这样在父母前面耍赖撒娇。那个时候她的性子那样的骄气,受不得半点苦,可自打父亲忽然得病死了之后......

林清瑶闭了闭眼,将心里面涌起来的那股子酸涩和眼里的泪意都给逼了回去。等心情平静下来,她才睁开双眼,叫林承平:“起来。”

林承平不听她的话,两只脚更加用力的踢蹬着炕沿。

林清瑶有些生起气来。待要骂他两句,但看到他脸上那几处乌青的地方,心里面立刻又软和了下来。

林家也算得上是书香人家,世代居住在京城。祖上曾经出过几名官员,家世也一度显赫过,但后来就慢慢的没落了。近几十年也就只有林父一个人考中了进士,入了仕途。

虽然都是些穷亲戚,但林父丝毫没有疏远他们。从苏州府回到京城之后,非但会经常接济家族里的那些人,还想着读书是件顶要紧的事,就叫了自己的堂弟过来一块儿商议,说是想要办个家学,请个好先生,好让家族里面适龄的孩子都有书可读。这样往后若林家子弟出了个有出息的,林家便能再现祖上的荣耀。

他这个心愿肯定是好的,堂弟也十分的赞成。可惜一说起办家学请先生要花的钱,他的这位堂弟就如同是锯了嘴的葫芦,没言语了。

林父的原意是林家的族人一块儿凑份子,不拘多少都行,剩下不够的地方他来填补。不想大家都不愿意往外掏这个钱。哪怕是已经考中了举人,家境也算不错的这位堂弟,到最后也才扣扣索索的掏了一吊钱出来。

所以办这家学,请先生的钱其实就相当于是林父一个人出的。

林父的俸禄虽然养一家子是够了的,但每个月还要给先生束脩,四时八节的也要给先生送礼物,能余下多少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家到现在都没有置办下什么家产来的缘故。就是现在那处地方不大的偏僻小田庄,还是林母见林父贴补族里面的人贴补的实在太厉害了,气不过,将自己的嫁妆变卖了才买下来的。

不过也幸好林母当时做下的这个决定,要不然现在林清瑶和林承平姐弟两个就连一点进项都没有,日子只怕会过的比现在更加艰难。

可是没想到他们父亲一片善心为族里的人着想,现在他一旦不在了,那些学里的人就这样的欺负林承平。

不说那几位族里的子弟,只当他们年纪还小,不懂事,淘气些也便罢了,可是那位先生林清瑶以前是见过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他每逢端午中秋这样的日子就会上门来拜会父亲。说起林承平来的时候只说他天资聪颖,一脸的慈祥,哪里会想到现在他竟然会......

林清瑶轻叹了口气,倾身过来推了林承平一下:“快起来,别躺着了。”

林承平气还没有消,不愿意起来,就被林清瑶说:“你真要躺,那也将身上的那件衣裳换下来再躺。”

这件衣裳还是前段日子她绣了一架花中四君子的屏风换来的钱买的。当时也是想着林承平每日都要去学堂读书,现在他们家又是这样的一个境况,若再不让他穿得光鲜亮丽点,只怕会教旁人看不起。这才亲自去绸缎铺子里面挑了一块好料子回来做了这件衣裳给他。不想今日他才刚穿上身就被人泼了墨汁。

也不晓得这墨汁能不能洗得掉。若洗不掉,这件衣裳可就算是废了。

想到这里,林清瑶的一双纤眉不由的就轻蹙了起来。

说起来她以前其实也是个不知道珍惜东西的人,比这料子更好的衣裳她也只穿过一次就不要,听人说起银钱来心里还会不屑,觉得那些都是俗物。哪里能想得到有朝一日她会为这些俗物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