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船舱之后,反而比在甲板上避开那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卫兵要容易多了。

他象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穿行在各个舱房之间,搜寻他感兴趣的东西。

然后,在三楼的陈列室,他看到了两样奇怪的东西,更听到了一段奇怪的对话。

第一样奇怪的东西,是一件奇形怪状的陶罐,上面刻着古怪的文字和……澹台凤鸣与云清歌的签名?

第二件奇怪的东西,就是那把唐意唤做“左轮手枪”的怪枪。

在他的印象里,长枪虽有长短之分,南北派别不同,也会造成式样的区别。但,如此古怪的“枪”却是第一次看到。

十几年来,他的足迹踏遍了五湖四海,闯过了无数艰难险阻,见了大量奇奇怪怪的人和物,却从来也不曾听过“左轮手枪”这个名字。

而她,云清歌,生在贵胄之家,长在深宫之中的女子却反而知道了,岂非是一件咄咄怪事?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那个西洋女子和男子都叫她“意意”。

他想,他是熟悉这个名字的!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只是她顺着他的话锋,随意编的一个假名——只因为,她厌倦了做云清歌,想要暂时转换一下身份和心情。

现在看来,似乎他错了。

唐意。

他在心底默默地低喃着这个名字,回忆着跟她相处的每个时刻,然后颇为玩味地发现。

她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喜欢在陌生人面前说真话!

其实细想下来,这似乎是大多数人的习惯,并不只是她才有。

陌生人与你没有利害冲突,不会伤害你,也不用相互算计,很多时候确实比身边所谓的亲人朋友要可靠得多。

如果她是唐意,那么云清歌在哪里?

据他所知,她并没有死在西秦那场灭国之祸之中,她也确乎是被澹台文清带到了东晋。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又是什么原因让唐意变成了云清歌?

他们离去后,他继续在这间陈列室里转悠,希望找到合乎心意的宝贝。

结果却找到了一份盖满了玉玺和图章的关文!

经过辩认,他发现大多数图章上的文字都很古怪,他根本无法辩识;还有一些是汉字,可那些国家的名字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这可是件比唐意的那把“左轮手枪”更令他惊奇和不敢置信的事!

天下间宝贝何其多,他一人之力绝不可能阅尽天下之物。

可是国家却不一样!如果天下真的有个国家叫邀月,他不可能从未听说。

低眸,他仔细地辩认了一番,发现玺印上竟然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姜梅~

听说西洋的这艘船叫“女皇号”,莫非当今世上,竟然真的有女皇?

音乐声起,他随意探头瞥了一眼,却惊讶地发现,她竟然跑到西洋人中间,跟他们一起手之蹈之,足之舞之了!

居高临下,看她轻快婉转如麋鹿,灵动俏美如羚羊,一颗心随着那轻盈的舞姿,起起落落,飘飘荡荡,就此遗落在那欢快轻松的西洋曲子里,再也回不去了……

正文 晋封

上一章里:……玺印上竟然“刻”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修改为……玺印上竟然“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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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小主~”闲云急得团团转。

就“别吵~”唐意咕哝着拉过薄被盖住头,翻个身继续睡。

“怎么办?”孤岚和闲云面面相觑。

孤岚胆子大些,一咬牙,上前掀了她的被子:“小主,你醒醒~”

堙唐意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快,圣旨到了~”闲云和孤岚按住她。

几个小丫头一涌而上,七手八脚,洗脸的洗脸,上妆的上妆,梳头的梳头,穿衣的穿衣,一会儿将她收拾停当,簇拥着出了门。

唐意尤自糊里糊涂:“你们把我推到哪去?我头好疼~”

昨晚喝了太多的葡萄酒,现在终于自食恶果,脑袋里象有几百个小人拿着锤子在敲。

传旨太监在院子里等得焦躁,见她出来,急忙高举圣旨喝道:“云宝林接旨!”

唐意的意识还沉在“女皇号”上没回来,一听“云宝林接旨”,掉头就走,打算接着睡:“搞错了,不是我~”

她又不姓云,而且她只是头疼,又不是肚子痛急着上茅房,要纸何用?

寻雁唬得急忙拽住她,压低了声音道:“小主,云宝林就是你啊~”

“大胆云宝林,见圣旨不跪,难道想抗旨不遵?”传旨太监见她竟然拒不接旨,悖然大怒,厉声斥责。

闲云急忙跪下:“我家小主昨夜多饮了几杯,宿醉未醒,失仪之处还望公公原谅。”

孤岚忙从袖子里摸了几锭银子塞到他的手心:“这点银子,给公公买些酒吃。”

那传旨太监得了银子转嗔为喜:“既是小主宿醉未醒,咱家就不计较了,快些准备接旨吧~”

“多谢公公~”

闲云几个合力把唐意按得跪下,防她再起,和孤岚跪在她身侧,一左一右偷偷压住她的裙边。

其实唐意经这一折腾,除头依旧痛得要爆炸,酒意却是去了十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宝林云清歌,毓质名门,礼教克娴,此番西洋使节来朝,其居功厥伟,甚得朕意,特册封为正三品婕妤,赐居瑶华宫,钦此。”

传旨太监宣过圣旨,堆起笑容:“恭喜娘娘了~”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唐意叩谢了起身,接过圣旨:“公公辛苦了,请入内奉茶~”

“奴才还要回去复旨,不敢耽搁~”

“孤岚,看赏~”唐意吩咐。

传旨太监得了两回银子,喜不自胜,道过谢自去澹台凤鸣面前复旨不提。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凝霜殿的众宫女太监立刻围过来,大家脸上都是一团喜气。

盼了这么久,小主终于升了婕妤,水涨船高,主子当了娘娘,他们的日子也就好过许多。

“这有啥好喜的,不过是换了个住处~”唐意打了个呵欠,把圣旨塞到闲云怀里:“你帮我收着,我去补个眠。”

澹台凤鸣也是莫名其妙,昨天两人一起呆到半夜,竟然连半个字的口风都不露,一大早给她来个突然袭击。

“娘娘~”孤岚立刻禀道:“圣上赐居瑶华宫,咱们得立刻搬过去~”

唐意怔住:“这么急?”

多睡一会都不行?

“我给娘娘弄了碗醒酒汤~”赵医女微微一笑,自院外走了进来:“就以此恭喜娘娘觐封吧~”

“去~”唐意接过汤碗,顺便给了她一个爆粟:“连你也来取笑我?”

“哎哟~”赵医女蹲到地上抱着头,故做委屈地道:“娘娘,你咋以德报怨呢?”

“你再装腔做势,我不仅要以德报怨,还要大义灭亲!”唐意冷笑,高举手掌,做势欲劈。

“我的好娘娘,奴婢不敢了,你饶了奴婢吧~”赵医女叩头。

“死丫头,哪里学的这张油嘴~”唐意忍俊不禁。

众人更是轰地笑了起来,一时凝霜殿里喜气洋洋,一片欢腾。

“对了,小主~”寻雁忽地忆起一事,忙上前禀报。

“还叫小主?”孤岚忙曲肘撞她一下,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应该叫娘娘了~”

“啊~”寻雁涨红了脸,惊慌地道:“娘娘恕罪,奴婢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口。”

“不碍的~”唐意连连摇手:“别说你,我自己也还晕着呢~”

“娘娘~”赵医女不怕死,学孤岚的语气“你现在是三品娘娘,不能再我啊我的,该自称本宫了~”

“死丫头,还在这贫呢~”唐意扑过去,按住她,叫嚣:“小的们,给我打~”

众丫头果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她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赵医女趴在地上,笑得差点岔了气:“我,哈,奴婢,不敢了~”

唐意把她拉了起来,替她掸掉衣上的灰尘,不经意地回头,看见寻雁,这才省起她的话还没说完:“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回娘娘的话,”寻雁这回再不敢说错:“昨日晌午,璃月公主来过了。”

“璃月?”唐意怔住:“她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最近一连串的事故发生,她自顾不暇,倒把璃月这可怜的姑娘给抛在脑后了。

“娘娘不在,璃月公主坐了一会就走了,说是听说娘娘病了,特地来探望娘娘,其他倒没说什么。”

“哦~”景瑶宫地势偏,璃月又不出门,难免消息闭塞。

“不过,奴婢看她的神情,象是有事相求呢~”寻雁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

正文 出家

懒得猜测璃月的来意,直接去看会比较快。

“走,去景瑶宫。”唐意想到就做,带了闲云就要走。

“娘娘~”孤岚急忙禀道:“圣旨刚刚下达,司舆司那边,尚未及将舆辇,伞扇,羽仪送来。娘娘是否过几日再去景瑶宫回访?”

“照你这么说,司舆司若一日不备好舆辇,我就一日不得出门了?”唐意闲闲地反问一句。

就孤岚语塞。

唐意微微一笑:“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安步当车,权当是运动好了。”

闲云陪着她,两个人边走边聊,一路分花拂柳,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到了景瑶宫。

堙早有小太监飞奔入内报了信,春晖搀扶着璃月迎了出来:“未知四嫂光临,璃月有失远迎~”

唐意见了璃月,不禁大吃一惊:“璃月,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二个月不见,昔日那名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纯净如水晶娃娃的少女,竟已然形销骨立,瘦得不成人形。

璃月颇不自在,垂下头嗫嗫低声:“让四嫂见笑了~”

唐意不喜拐弯抹角,率直地问:“皇上知道你的情形吗?”

该死的澹台凤鸣!

再怎么不喜欢她,明知她小产,就该命医女给她好好调理一番。

就这么放在这里不闻不问,让她自生自灭于心何忍?

璃月生恐她生了误会,急忙解释:“这些日子一直在服清暑益气丸补血养气,只是天气实在太热,这才减了些饮食,教四嫂担心,倒是璃月的不是了。”

唐意瞪她一眼:“你当我傻子呢?只是天气炎热、饮食稍减能到这个程度?”

“四嫂~”璃月眼眶一红,默默地垂下头去。

唐意眉一皱,拖了她往外就走:“咱们找皇上评理去!”

璃月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病成这样都没有人理,象话吗?

璃月吓了一跳,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好几度:“不,我不去!”

她并不想挑起她与四哥之间的矛盾,更不愿意因为她的原因令四哥和四嫂闹得不欢而散,那样,岂非正称了某些人的心?

“为什么不去?”唐意怒气冲冲:“你不要怕他,大不了咱俩一块住冷宫去!”

“娘娘~”闲云在一旁干着急,不停地转圈圈:“你冷静些,千万不可冲动啊!”

似这般无头苍蝇似地撞了过去,口无遮拦地一顿抢白,惹得龙颜大怒,不说打入冷宫,这刚封的婕妤可真要被捋掉了!

“四嫂,算我求你了~”璃月直着喉咙嚷:“我真的没病,四嫂千万不要为了跟四哥起冲突。”

她身子孱弱,这般拖着唐意,又大声说话,费了不少体力,弯下腰拼命咳嗽。

“算了~”唐意见她如此情形,心中越发难过,却不敢强求于她,改而吩咐闲云:“你去把玉池叫过来。”

其实,皇上命赵医女专职负责她的毒伤,其余一概不管。

把她叫到这里替璃月看病,也是有违规矩,但总比冒冒失失地冲到南书房跟皇上算帐好。

闲云叹了口气,知道她的脾气是再不劝不动的,只得领命去了。

“多谢四嫂费心,可璃月真的不需要医女~”璃月摇头,轻声道:“四嫂若是真的怜我,不如帮我个忙。”

“你说,”唐意一口应允:“只要我能做到。不,就算做不到,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你达成!”

璃月听她如此义气,不禁红了眼眶:“放眼天下,唯有四嫂如此待我~”

“你既叫我一声嫂子,我又岂能舍你不顾?”唐意握住她的手:“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瞥一眼侍候在旁的春晖和锦衣,璃月淡淡吩咐:“我与四嫂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你们暂且先退下吧~”

遣走了宫女,她却并不说话,一直低头抚弄着衣上系带,仿佛把唐意完全忘了。

看她的表情,就知此事必然重大,且难以启齿。

唐意也不催她,任她慢慢蕴酿情绪。

良久,璃月终于抬起头来,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四嫂,我想出家,求你成全。”

“出家?”万没想到她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唐意一下子懵了。

璃月声音清冷,却也不见悲喜:“璃月七岁丧母,十岁丧父,是为不详。虽手足众多,到如今亦已死的死,散的散,兄弟凋零;我清白既毁,子嗣亦绝,芸儿又离我而去,正是生无可恋,死又何欢。”

“璃月!”对她这番自暴自弃的话,唐意自然是很不赞同:“父母早亡,怎能怪在你的头上?”

“四嫂~”璃月轻轻摇头:“这段时间,我已想得很清楚。之所以拖着这副残躯苟活于世,一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行了结是为不孝;二来,我若自尽,世人必然将矛头指向四哥,将一切责任归结于他。”

唐意余怒未息,冷冷地道:“你既父母双亡,他为兄长,有关心照顾你的义务。你若轻生,他本来就应该负最大责任!受人唾骂,也是活该!”

“不,是璃月对不起他。”璃月缓缓摇头。

“屁!”唐意生气,摒出粗话:“五年前你还是个孩子,又能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是他小气,死揪着不放~”

“四嫂,”璃月微笑着落下泪来:“你不懂,十二岁在民间或许还是个孩子,可在皇家则不然,至少该懂的都应该懂了,我是明知故犯,怨不得人。”

“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唐意被勾起好奇心。

璃月苦笑,垂眸掩去眼中泪光:“总之,璃月是自做孽不可活,不敢求四哥原谅,只求能剪去三千烦恼思,了断一切红尘事。”

正文 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