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有深明大义,亦有几许的谴责吧。以五十步笑一百步?

其实李鹤说的对,两军交战,自古就生命如草芥,沙场上的一次败仗,死亡的又岂是区区几万人?

只是从来不知战争离的自己这样的近,一听到燕军几万人全军覆没后,心潮难以平静罢了.

况且我一时之间,怎将我的子郁,蔼然如云、风流自若的子郁与双手沾满了杀戮,一声令下,一夜之间让整个燕国军营全军覆没的子郁联系在一起呢?

子郁怎么会听不懂我话里的弦外之音呢,拥紧我,“从此以后,我再不理朝堂之事。”

“好。”我亦是紧紧回抱住子郁。

第一卷 相思青萝 050 到来

并没因子郁让燕国军队全军覆没的这段小插曲而与子都之间有什么隔阂。

一开始就知道他做的原本没错,人在朝堂,身不由己。换做我,做事比他更雷厉风行,下手比他更果断干脆也说不定。

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铁石心肠,或许从我一出生,骨子里流淌着帝王之家冷酷的骨血。

养我育我的龙景帝,生我赐我生命的高粲。一个是大周的帝王,一个是齐国的宗师,皆出生于喋血皇=皇室。

所以依旧每日与子郁卿卿我我,贪念着他清芬而炙热的怀抱。依旧在每晚入睡前去他卧房里磨蹭,在他还没赶走我之前,就窝进了他的被窝里。

然后在无奈的揉额时,趴到他身上去吻他。堵住他的唇,撬开他的唇齿,与他纠缠厮磨。

他到底经不起我的挑逗,被动转成主动,霸道地缠住我的舌,吸允,索取。

每一次,意乱情迷不知不觉将我压倒了身下,往下吻到了我胸前的锁骨时,他又很快地理智战胜了情感。

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却只是抱着。

没次我虽然茫然所失,却禁不止暗笑。身居药花世界的齐国魏国公呀,面对美色却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我得此夫婿,夫复何求?

如此每夜相拥而眠,子郁始终恪守君子之道,从不曾有丝毫的越距。我倒也不急,子郁已辞官承诺远离朝堂,我和子郁的时间多的是。

这日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早上起来看着满天的雪花搓着冰冷的手,子郁让侍女将手炉拿来给我,我却说:“子郁,我们去江面剿冰捕鱼吧。这样的寒冬,煮一锅热腾腾的鲜鱼汤一定好喝。”

这样严寒的冬季,因为湖面大都结了冰,渔民也因怕冻懒于务正业,因而集市上鲜鱼的供给早已中断多时。

子郁不见得喜欢吃鱼,然而听我想要喝鱼汤,已是笑着开口道:“外面冷,特别是江面上,无衣还是回屋去围着炭火烤酒喝吧。无衣想喝鱼汤么,我亲自去捉了鱼来。”

我只是一笑,也不说话,命连翘取了大氅给我。然后披上,又换了双耐寒的靴子,便又命人牵了马来。

子郁莞尔,我扬鞭驾马的同时,他也上马做到了我的身后。他自己的那匹神武的黑驹,却让李鹤牵引着。

“嗳嗳,等等我啊”见我和子郁以及李鹤都出发了,连翘方反映过来,连忙策马奔来。

子郁坐在我身后,本是唯恐我马术不精坠下马来,我有意在他面前炫耀马术,一路风驰电掣地纵马狂奔。

子郁纵容的笑着,从我背后搂着我的腰身,将我环在怀里,俯身低笑道:“无衣还会骑马?”

我应道:“男人会的,我不一定不会。”

子郁不说话,环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然后扯过他的大氅包裹着我,看我良久,终是轻咬着我的耳根,声音沙哑的道:“无衣看似较弱,却是生性不羁。向往自由,不甘做笼中鸟。以后的几十年,每日看着我的面容,会不会厌烦?”

耳下湿热,脖颈间更清晰的感触着他喷出的湿热气息。竹叶清新的气息沁人心脾。隐隐又有些起伏不定的东西氤氲蔓延,直抵人心。

我的声音不自觉的柔了下来,“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子郁复而抿笑,“无衣就像是被关在华丽鸟笼里多年的鸟,太想要飞得高一点,太想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我便带无衣走遍天下,看尽名川。”

不就是为了远离龙御夜而离开的么,不就是太贪恋外面世界的自由和精彩么?子郁终究是那个最懂我的人。

于是释怀笑道:“和子郁在一起,去哪里都甘愿。即使一辈子粗茶淡饭,布衣乡野,我也喜欢。”

子郁动容,拥紧我,下颚抵在我额上,“无衣去过大漠么?那里的沙土是金子般灿烂的金黄色;天空中飞翔的是苍穹的王者鹰;绿洲环绕着月牙湖,静谧的像是沉睡了千年的牧拉;代步的是沙漠之舟骆驼。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只是上唯一令我敬畏的,便是天地之力。”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该是怎样大气磅礴的一幅画卷?遥想朔漠狂沙,我不禁心驰神往。

见我痴迷,子郁笑道:“天地之大,山河之美,超过你所能想象的极致。找到了你父亲的下落之后,我带你遨游四方,去看东海浩瀚,西蜀陷峻,滇南旖旎,杏花烟雨”

我心中喜悦,一夹马腹,迎风驰骋。子郁亦是遥望着极天冰雪,目光悠远。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四处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马鞍上相偎相依的一对壁人,怕是早已只羡鸳鸯不羡仙。

“子郁,快看!”

行到江岸时,之间冬日寒雾笼罩了整个江面,三尺寒冰上,烟雾缭绕,雪花点点依旧不断地飘着,竟觉得眼前此情此景,蓬莱仙岛也不过如此。

子郁抿唇一笑,已抱下了我,“策马奔了那么久,你现在倒是暖和了,一会儿就该冷了。你就在这里别动,我去剿冰捕鱼。”

话毕,子郁已移眼冰冻三尺的江面。

审视了那后的令人咋舌的寒冰,我唏嘘道:“容易剿么,这冰硬的跟铁一样。”

“拿剑来。”

子郁接过李鹤递过来的剑,径自划向结了厚冰的江面,只见剑身没入冰中,优美的一道弧线划过,冰层立刻起了一个窟窿。接着惊奇地看到冰层下的江水汩汩地由那窟窿往上涌,说不出来名字的各类鱼争先恐后的跃上了冰层。

这一大奇观真是让我一饱眼福。

自然是满载而归。

只是来的时候匆忙,李鹤忘了取装鱼的竹筐来,连翘二话不说,上前扯下李鹤的披风做成的包袱里。

正要打道回府时,遇上了带着渔具过来这里的渔夫。

他们并不认识子郁这魏国公,一到江面后,纷纷取了工具剿冰。如此大规模剿冰,自然不是如我们一样是来捕鱼的。

连翘却傻乎乎地感叹,“这样剿冰,该捕多少鱼啊!”

此话引得渔夫们哈哈大笑,一人解释道:“哪里是为了捕鱼呢?这大江是大周与齐国两岸百姓的交通。大周江南那边有人一掷千金急着渡河来江北,所以我们才要剿冰呐!”

急于渡河,因而剿冰。

这大江绵延几百里,要剿穿一条水运通道该是多么花费时间花费精力的工程?这般耗费人力、物力和财力的工程,又该需要多少金钱才能驱使船夫在这寒冬冒寒施工呢?

而急于渡河的那人,只因为等不及这大江要到明年春天寒冰才会融化的时日,竟不惜千金也要早日来此。

谁这么财大气粗,做事不顾过程,只求结果;不计成本,只要效率呢?

我蹙眉冥思,百思不得其解。而我身边的子都,他隔着漫天冰雾,遥看大江尽头的大周国的目光却深邃幽怨,微微地眯起了眼。

遥隔着数百里的大江的另一端的岸上,大周国衔接齐国隔着这大奖的码头上,同样站着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他负手遥望着大江对面的齐国的方向,问,“江南王,她真的在齐国?”

他身后的那个俊美的男子噙一抹笑,颔首,“茼茼的嫁妆全是皇上亲自批得,皇上比臣更认得。”

他的心竟然一颤。

这里是大周的江南,与齐国的江北之隔一条大江了。一渡过了此江,或许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

这两三月,他已经尝过了心痛的感觉。岳心茼,心茼,心痛

她的名字的寓意竟然是这样的。

她也知道什么叫心痛么?心痛的午夜梦回抓不住她轻颦浅笑的巨大空洞,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莫名其妙的失神,是灾情缓解的喜悦后随之而来的更多的寂寥,是苦寻了她两三月却杳无音讯,明知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却看不见摸不着的咫尺天涯,甚至寻不到她的一点踪迹的隐隐的惶恐

她怎么会懂!

几乎是她私离大周的半个月后,他随后就微服离京了。

抛开了初登基时那繁杂日理万机似永远也处不完的国事,不顾政局初定另几位藩王对皇位虎视眈眈。

他微服直入齐国,齐国京城,沿途的各大城市,他都有找过,都有找过一直在找,一个城镇一个城镇的找。

她好像真的凭空消失了一般。

人海茫茫人头攒动的街市上,他多少次捏紧了拳。指甲扎进肉里血痕道道也不自知。那么多人的面孔,无一个是她。伊人何在?

找到了她,他定要将她囚禁在身边,哪怕折了她的翼,陨了她的梦想与快乐他也不管。不想去管

可是,可是他还是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一遍遍的说服自己慰住自己的火气。再见到了她,他一定笑着走近她,不再让她害怕。不求其他的,只求留下她,留在他的身边。

留在他知道的地方,想要看她时,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其他的,他不强求,他不强求了。

只要留下她,不再像这次一样不声不响就消弭无踪了。

他突然间才惊觉,看似强健的他自己的体魄,竟然如此脆弱的不堪一击。原来那笑里藏刀的铁石心肠,只消他的一次不告而别,就可以疼痛上好几个月。

骨血里的生生相连。

那样的窒息,他几乎要绝望地以为他今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两个多月过去,他从齐国离去。便欲由江南绕去燕国,或许能找到呢,顺便沿途体察民情,亲眼看看灾情恢复后的江南。

他还是皇帝不是么,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该心忧天下一天不是么?

那一刻,他已然觉得他得来不易的皇位,索然无味了。

他去了江南王龙天羽的王府。当他踏进江南王的王府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来对了。

江南王将江南治理的民不聊生,他召江南王入京时,何止是龙颜大怒?

可是,当他冷冷的坐在江南王王府的主位上,当江南王将她捐献与此次赈灾的两包袱嫁妆呈给他是。他对江南王这几个月来的怒气,突然就消失了。

她的嫁妆,那一样一样的珠宝首饰当日全是过了他的目,由他一件一件的挑的,他怎么会不认得?

他死寂了几个月的心,突然在那一刻就复活了。

江南再往前行,就是齐国的江北。一路派人寻访,她果然是渡江去了齐国的江北。她的目的地,竟然是齐国。

两三个月,他就已经到了齐国江北。虽然不能肯定她这一刻还在江北,能肯定的是,她定然是在齐国的。

这一刻,他一袭便服负手站在江南的码头上,收回了遥望江北的目光,低眼看着正剿冰的船夫,他突然就笑了。

两三月来,他的第一个笑容。

依旧是倾城倾国,颠倒众生。

那些凡夫俗子见到突然来到码头的这一拨贵人,无论是他,还是江南王龙天羽,或者是一直面无表情的李展翼,甚至是虽未太监确保养得极好的万忠、朴年、朴圆他们都觉得惊为天人。在看到他的那笑容时,更觉得胜似‘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良辰美景。

“皇上,龙将军辞官归隐的信函几天前就送到了”

万忠乍见那倾城倾国的笑容,不免提醒她煌灼辞官的事。

咋见那信函时,众人脸色大变。而他,只是淡淡一哂,丝毫没放在心上。

煌灼先斩后奏,竟然连大周的京城也不愿回了。这一次,他辞官显然是来真的。他如此了解煌灼,怎么会不清楚。煌灼就怕他强行留人,因而也不回京城与他辞行。

自逼迫煌灼娶她起,他与煌灼也冷战了几个月了。煌灼此次归隐的意志这么坚定,怕是前去齐国一趟,找到了他的意中人吧。

可是,不管怎样,他对付煌灼,可有心得多了。

他道:“过段时间。命人告诉煌灼,就说朕微服离京的消息不胫而走,早成了有心人士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煌灼么,他自然会追踪而来护驾。临到大周京城时,再放消息出去,就说朕被人行刺,命在旦夕。都与大周京城近在咫尺了,他自然会回来看真最后一眼的。”

众人膛目结舌。

他只是一笑,煌灼那么善良,很好应付的。他从来就不担心煌灼会离开他而去。

煌灼与他,就像两个统一体。这么多年来,彼此早就植根于彼此的身体里,谁也离不开谁。

他从来不担心煌灼会离开他,也有千百种方法让煌灼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而煌灼也从来不以为离开夜的煌灼是寂寥的。

以后漫长的一生中,他始终与煌灼相互扶持而前行,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比亲兄弟更浓的化不开的情谊。甚至于因为他的不甘,因为他帝王的私心她留在身边的那些年里,煌灼也始终不曾怪他。

男人之间,君臣之间也是有友情的。

不是一时热血上涌的两肋插刀,而是一生,一辈子的相濡以沫。谁也离不开谁的他们分道扬镳的岁月里,煌灼失了风流;而他,更是应了大婚是蒲历师的那预言,失了天下。

而此时的他,站在迎风的码头上,笑容邪释。什么天下什么江山,那都是子虚乌有的。江山会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而他的人生不过几十年。弹指一挥间。

他不是帝王,不是那个身系江山社稷坐在皇位上高高在上的人,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普通男人。一个普通的只想要马上将心爱的女人拥在怀里的男人。

只是一个男人。

不同于他的煌灼此刻看不见彼此的遥遥相望,齐国的京城里,齐帝高崇正身着一袭甲胄王铠。好战的高崇,此刻更像是一个精神奕奕,威武神勇的逐鹿战士。

高崇素来有龙阳之好,喜好俊美男子。魏国公,正是齐帝高崇的胯下之臣。

因为宠信魏国公,因而派遣魏国公为钦差大臣,明为赈灾江北灾民,实为在江北恭候燕王拓跋狐的到来。齐、燕两国结盟,征伐天下。

而素来也他在床上讨论谁在上,谁在下;谁做攻,谁做受的魏国公,他身为钦差到来江北后,都做了些什么?将赈济齐国百姓的米粮拱手送给了大周江南的百姓?

嗯,这还是其次。面对魏国公这个宠臣,他认了。早闻这消息,齐国群臣上书弹劾魏国公,他都将那些奏章压了下来。他怎舍得让魏国公受一点委屈?

可是,他的魏国公竟然调遣了两万齐国将士,明知燕王拓跋狐是他这次意欲结盟的盟友,他还将燕国五万杀的片甲不留。让拓跋狐全军覆没?

这次不只群臣,连他齐帝本人都动怒了。

魏国公,太恃宠而骄了!

不,不,魏国公这几个月的行止太反常,完全与往日判若两人。他的魏国公虽然对待朝政庸碌无能,却也万不会糊涂至此。一定,一定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

江北,一定是易了主。真正在江北兴风作浪的人,一定是别人。而他的魏国公,也一定是遭到了迫害。

不论是去搞清楚这次与燕国结盟告吹的原因始末,不论是去解救魏国公脱离水深火热的苦海,还是去征伐那个这几月来在江北兴风作浪的人,他齐帝,亲自走江北这一遭,去定了!

高崇一声令下,齐国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往江北走进。

第一卷 相思青萝 051请贤

子都有意亲自煮鱼汤给我喝,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竟是亲自取刀剖鱼。

我也来了兴致,见那些鱼还放在李鹤的披风里,便想去找个竹筐装了它们。

想来竹筐那类的东西只有柴房才有,我径自去了柴房。才一入柴房,身后的门已被合上,颈上赫然多了把冰冷冷的匕首。

“别出声,否则我一刀杀了你。”

绝非恐吓,那般狠佞的声音。然而那声音虽然狠佞,听起来却有几分熟悉。知道是来真的,我心里也惊颤了几下,却强作镇定地道:“慕容殇,你又来这招?”

“是你?”声音带着几分惊疑。

他持着匕首的手垂落,另一只手撑着墙壁,勉强站定。

我转身看去,几日不见,昔日笑傲天下的这男子的下颚上竟长出了些微的胡渣,因为天寒而冻的青紫的面色掩去了失血过多的苍白。高大的身躯依然挺拔,却多了些颓然。

燕国军队全军覆弄,他能活着已算侥幸,任谁也没想到,他身上大伤小伤是难免的。

“你怎么在魏国公府?”这回轮到喔惊疑了。

他逼近一步,直直地看着我,“你说呢,魏国公让我全军覆没我不找他把这笔账讨回来还会哪里去?满街都张贴着捉拿我的告示,江北的关口被严格巡查,我还能哪里去?嗯?”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当然不笨。

三日前子郁看过李鹤呈给他的密函,就下了缉捕燕王拓跋狐的指令,我是知道的。难怪这三日李鹤带人在全城搜查都没找到慕容殇的下落,原来他一直躲在魏国公的柴房里。

刚才见柴房的门被推开,怕自己的行迹暴露,因而在来人一进门前他就合上了门,用匕首制住了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