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经崔翎一番暖心攻势,梁氏猛然回转过来,她若是死了,虽然能绝了梁家的意,可却未免要伤袁家人的心。

她这些年白白享受了老太君那么多的疼爱宽容,半分都还不曾回报过呢。

若就这样死了,还要叫老太君多受一层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处,岂不是狼心狗肺?

再说妯娌们,除了大嫂之外,其他三位都在孕中,廉氏和苏子画即将临盆,这本来是多好的一桩喜事,难道她非要在她们的喜事上横添上几分不快?

所以,想明白了的梁氏痛定思痛,决心要赶快好起来。

除了为了心心念念的辣菜馆,也是为了疼爱自己的家人!

不过。决心虽然是有了,而且还很坚定,但这身体虚亏了那么久,一下要调养过来也不容易。

所以,她只是精神比先前好了,手脚却还是虚软的,仍需要好好养一段时日才行。

但梁氏哪里是个闲得住的人?

这段时间,她虽然不出门,但崔翎是每日里都会借着送粥羹的机会过来与她说话。

五弟妹这人十分实诚,将辣菜馆的进展一五一十地都和盘托出。绝没有半分藏私。

梁氏便也时常与她出谋划策。商量该如何走下一步。

五道山慈恩寺门口施粥奉送小菜的主意。便是她出的。

为了要不动声色地达成老太君“折腾”的目的,梁氏还想出了许多别出心裁的法子。

譬如,袁大郎在衙门里当差时,午膳其实是有工作餐的。而且根据官职品阶加菜,大郎如今是国公衔,每顿足有十来个菜。

只是他总在用膳时,偷偷从布包里拿出一个辣酱罐头来,就着饭吃。

倒反而将自己的份菜送给同僚下属吃。

同僚下属自然十分感兴趣,纷纷请教镇国公大人吃的是什么,大郎便作大方状叫这些人稍微尝个一两口,再紧张地道,“诸位手下留情。给我留一点!”

袁大郎带的,自然是崔翎亲自指点刘师傅亲自做的各类香辣开胃凉菜咯。

每日都换不同的口味,每日都能吸引整个官衙同僚的目光和味觉。

等到大郎再透露出一点,哎呀,过几日东街有个辣菜馆要开张的意思。众人早已经按捺不住。

梁氏为辣菜馆的筹备付出了许多心血和脑力,这会儿听说众位奶奶们都齐聚在老太君的泰安院内,在商量辣菜馆的事儿呢,她听了心里痒痒的,便也想要来。

要说镇国府不是分家了吗?按道理说,二房也该有一份财产,梁氏是二房仅剩下的唯一人了,二房的产业如今都握在她手里,说她富可敌国或许还差一点,但腰缠万贯却十分当得起呢。

她这样一个大富婆,先前对辣菜馆感兴趣,是因为要赚钱。

那现在,她为什么还要对辣菜馆的事这样上心?

难不成袁家的众人见二房人单势薄,正主儿都过世了,也没有留下一子半女的,便欺负梁氏,没有将二房应得的那一份产业给她?

所以梁氏才不得已对辣菜馆这样在意?

当然不是!

实际上,镇国大将军做事一向都十分公平。

他既然要分家,就一定会叫所有的儿女都晓得这件事,绝不会单单只跳过二房,也不可能在梁氏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把家给分了。

不过只是老太君体恤梁氏病弱,不忍叫她前来,怕她身体虚弱,更坏了身子罢了。

所以分家那日一大早,老太君便叫乔嬷嬷将分给二房的那一份清单给了梁氏过目。

房产,铺面,庄田,器皿,家居,银钱,珠宝,古董,二房只有比其他房厚的,没有一项比人家少的,内容之多,数量之丰,令人瞠目结舌。

梁氏当然晓得,有了这么一注财,她娘家的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但她一向都是个十分有原则的人,自己的嫁妆和例银,她可以省下来接济娘家,袁家的钱,她却是一分都不肯动用的。

否则,她当初又何必非要将自己值钱的首饰都当掉,也不肯将朝廷发给袁二郎的抚恤金给了梁家救急?

她是外嫁女儿,万没有拿着夫家的银两偷偷送去供养娘家的道理。

至于袁二郎的抚恤金,那可不是单单留给她的,将来她还会有嗣子的呢。

梁氏不想要用袁家的钱去贴梁家,这是其中一个理由。

想要为将来的嗣子攒一份家私,也有这个想法。

但最重要的是,梁氏发现,在崔翎的谆谆善诱下,她自己也对辣菜馆的管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人员如何调度,什么样的岗位安插什么样的人,该如何调节这些人的积极性。

她特地叫荷香装订了一个小册子,一想到什么好主意,就立刻记一笔,才不多时日呢。就已经将一个本子密密麻麻地记录满了。

可见,她对辣菜馆是真的感兴趣的。

不为其他,只为了她自己,给辣菜馆命名这样重要的事,她也是必要来的!

有间辣菜馆,这名字粗听十分简单直接,但细细一品,却十分有意境的。

既能激起食客的好奇心,也能够叫文人骚客服帖,是个超凡脱俗的好名字啊。

梁氏这样想着。便又将话题推回了远处。“祖母。孙媳妇意味,五弟妹想的这名十分新奇巧妙,譬如我,置身处地一想。假若我是食客,看到这样一名,倒是十分有兴趣进去一试高下呢!”

她蜡黄色的脸上露出几分神往,“说到这个,我竟是有好些时日不曾吃到带辣椒的菜色了,颇为想念呢。”

老太君循着梁氏的思路这么一想,倒也拍案称好,“倒有点意思。”

原本这辣菜馆就是崔翎和梁氏主要负责搞的,其余几房也就是参个股乐呵乐呵。既然梁氏和崔翎都觉得好,老太君也赞成,那其他人自然也就顺着她们的意了。

于是这一番口舌之下,有间辣菜馆这名号,便正式确定了。

有了袁家这样庞大雄厚的资金支持。又有各位身份尊贵的大咖保驾护航,这一日,五月初三,有间辣菜馆,便在东街最繁华热闹的所在,盛大地开张了。

听说,有间辣菜馆开张那日,就大排长龙,从一层的散座到二楼的雅座,再到三楼的包厢全部都被一扫而空,掌柜的是赚得盆满钵满,但崔翎是无缘得见了。

虽然整个盛京城的人,包括帝后都晓得,有间辣菜馆是袁家的产业,但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谁会拿出来说?

朝中官员拥有田庄地产是没话说的,但若是打开门经商做生意,那就掉价了,绝不是什么值得炫耀夸谈之事。

所以,明面上,有间辣菜馆的掌柜的姓顾,原是故去的袁二郎身边的长随。

这不,袁二郎过世之后,老太君特别怜惜他身边的人,就还了长随卖身契,放他自由生活,如今还在袁家支持下开了个辣菜馆。

如此,便和崔翎半分干系也搭不上边,她一个世家后宅的奶奶,如何能去得到那热闹场面,亲眼目睹着有间辣菜馆的开张?

当然,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她根本也抽不开身啊。

拈花园里,传出温柔端庄的苏子画杀猪一般的嚎叫声,“我不要生了,好痛,好痛!”

身高快要接近两米,无比魁梧高大粗壮的袁四郎紧张焦虑地在门口踱来踱去,每次听到屋子里传来嘶吼,都立刻扑倒门上,“子画,你忍忍!千万忍忍!”

彪形大汉眼睛红红的,几乎都要哭出声来,“我知道你痛,再忍忍,等孩儿出来,你有力气了,我就让你掐我,你生孩子有多用力,就多用力掐我!”

肚子已经十分巨大的崔翎和瑀哥儿直接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两个人都对这毫无逻辑又特别矫情玛丽苏的对话十分无奈。

他两个对视一眼,互相默契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各自捧着新做的点心,津津有味地吃着。

“嗯,这个新味不错,比豆沙馅的好,你尝尝。”

“我这个也不错,来,给你一口!”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欣赏着屋内屋外上演的苦情大戏,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崔翎在吃完第三个水晶虾饺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娘这都是生第三胎了,怎么还这样娇气?不是说生孩子生到后面,就跟母鸡下蛋似的,一下一个准吗?”

她顽皮地学着母鸡的叫声,“咯咯哒,咯咯哒,一下一个准,根本不疼!”

屋子里传来苏子画悲怆而愤怒的吼叫,“五弟妹,你才母鸡下蛋呢!”

话音刚落,“呱呱”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婴儿声响,中气十足,又是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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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嗣子

稳婆抱着新生儿出来,笑眯眯地给袁四郎道喜,“恭喜四爷,是个大胖小子!”

崔翎和瑀哥儿又相互瞥了一眼,各自心想,是个大胖小子有什么好的,是个妹妹才好呢。

如今家也分了,二房膝下总不能一直空虚着,家里人闷声不响,恐怕就等着三嫂四嫂生产。

如今,三嫂还没有发动,四嫂提前产下了麟儿,这可是第三个儿子了!

比起暂时只有一个亲生儿子的廉氏,苏子画在数量上占了绝对的优势。

到时候,就算三嫂也生了男孩,恐怕多半还是要从四房下手。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虽然这些日子来她整日趁着说辣菜馆的事儿去二嫂那给她洗脑,但这火候还未到,还没有好意思急吼拉吼地直接提嗣子的事。

也不知道五郎有没有将老太君那的思想工作做通,否则若祖母肯主动提起,倒还有一线希望。

瑀哥儿的想法可简单多了,他只是觉得已经有弟弟了,就渴望有个妹妹玩。

于是这各怀心事的两人彼此都有些兴致不高,看了小弟弟一眼,就讷讷地蹲坐着继续吃虾饺。

袁四郎情绪也高涨不起来,他烦的也是同一件事。

苏子画显然是不肯将孩子让给二房的,若是肯,早在先前就做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所以生产之前,没有少为了这事和他生过气。

可是,家里的情况是这样的,让给二嫂开了这个口,四郎又能怎么办?

让出一个孩子过继到二房给死去的二哥承嗣,这件事不论说到哪里,都是合情合理的。

他没有半分拒绝的可能。

所以,四郎是多么希望这一次能生一个女儿,这样或还有转圜的余地。

稳婆觉得这家人都有毛病。

她当接生婆没有四十年,也有三十九年了。

盛京城里谁不知道她稳婆李氏的大名?

这些年名头大了,她接的都是名门大户的生意。像镇国公府这样尊贵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可还是头一次见到生了大胖小子却满脸不高兴的人家!

李稳婆行走江湖时日久了,性子便也十分圆慧。

她一下子就觉得这里头定有猫腻。

不过,她不大了解实际情况,便将事情朝着与事实十万八千里的方向猜去。

这样想着,她便越发同情屋子里的产妇,拼死拼活折腾那么久,好容易才将孩子生了出来,可怜见的,却不被家里人待见。

人人还传说袁家四奶奶是盛京城名门贵妇的典范。在袁家多受宠爱呢。就光这一点。她就能看出来,传言不过都是虚的。

这也是,看袁四爷这满身毛像个野人似的外壳,和精致如画的四奶奶苏氏。怎么看就怎么不搭,这两人要是感情能好,这才怪了。

李稳婆不漏痕迹地鄙视地望了袁四爷一眼,本来要把孩子交给他的手,一下子拐了个弯。

她朝门外早就挑选好的乳娘招了招手,“孩子挺好的,你给照看着吧,屋子里还有些没有处理好,我还得进去瞧瞧!”

四郎一听。便以为苏子画有什么不好,连忙惊慌地抓住稳婆的手臂,“子画怎么了?”

他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眼眶红红的,“是不是子画出了什么事。她怎么现在不叫唤了?”

李稳婆心想,四爷您就装吧,您都生了三个了,别说还不知道生产是怎么一回事,若真不懂,可见就没有怎么对四奶奶上心。

生个孩子累得都要虚脱了,还哪有力气叫唤?

她用力挣脱开手臂,语气倒是恭敬,但眼神可万分鄙夷,“四爷放心,四奶奶不过是用力完了,现下累了而已,她没事儿的。”

袁四郎仍旧死抓着不肯放,“那我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李稳婆瞥了他一眼,奇怪地说道,“产房污秽,四爷是男人,怎么能进去?”

四郎连忙从怀中递过一个大大的金元宝,“我只是想看看子画怎么样了,求给个方便。”

李稳婆掂了掂金元宝的分量,立刻满脸堆笑起来,“这……”

她见四郎情急,心里其实犯了嘀咕,觉得这四爷不是和四奶奶感情不好么,连生了儿子都没有见他高兴,怎么这会儿又急着想进产房?

要知道,产房这样的地方,大老爷们可是不肯进的。

说是污秽,有血腥气,进去了要犯血光之灾,总之说法多了,她当稳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人非要闯进去呢。

李稳婆还是挺为难的,不过她从来都不会和钱过不去。

她仔细思量了好久,才勉强说道,“罢了罢了,四爷想进就进去吧,不过这可是您自个非要进不可,和我老婆子没有干系的。”

说完,便立刻将银子藏好,然后一扭一扭地进了屋。

崔翎和瑀哥儿亲眼见了这一出稳婆变脸记,都觉得十分新奇。

连瑀哥儿这样的小屁孩现在都懂得钱能通神了,他感叹了一声说道,“爹说,以后咱们家不用打仗了,我觉得我也可以不用学骑射枪法,要不然,五婶婶,我跟你学做生意吧!”

他啧啧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其实做生意挺好的。”

崔翎立刻弹了一下他脑门,“五婶婶懂什么?若是真的想学做生意,找你外公去!”

她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该给小屁孩出这样的主意。

毕竟,现在的世道,商贾还是地位低贱的,她毕竟不是小屁孩的爹妈,无权在他成长的道路上引导他的发展。

否则,若是他这孩子当真听了她的,去找苏家学做生意,家里人其实却是反对的,她岂不是要成罪魁祸首?

这样想着,崔翎立刻又道,“其实呢,你年纪还小,将来要做什么,可以慢慢考虑。不必现在就下决定,从文还是从武,有时间和你爹娘商量着来,咱们不急不急啊。”

她连忙岔开话题,“说起来,咱们光知道你有弟弟了,还没有看清楚弟弟长什么模样。要不,咱们跟着乳娘去看看?”

崔翎虽然觉得苏子画又生了个儿子有些危险,这刚出生的小宝宝多半就要去二房了有些难以言诉的复杂感觉。

但作为一个准妈妈,她自己对新生儿宝宝还是很感兴趣的。

她这不。虾饺已经吃完了。她赶紧让人打了盆水来净了手。这才敢跟着乳娘进了隔壁的屋子去看宝宝,“哇,好可爱哦!”

苏子画和袁四郎的小儿子,还是挺会长的。既继承了四郎高大的身形,又有着苏子画的美貌,所以这娃块头不小,个子挺高,但偏生一张脸却生得十分玉雪可爱。

她一下就喜欢上了。

要不是崔翎现在自个大着肚子不方便,她一定抢着要抱抱这孩子,真太可爱了。

瑀哥儿先是皱了皱眉,“跟个红皮野猴子似的,有什么好看的。皱皱巴巴的。”

不过,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兄弟,等多看了两眼,他就发现了小弟弟和自己的相同之处,“哇塞。弟弟的嘴巴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诶,他的眼睛也像我!”

“原先不觉得,仔细一看,发现小弟弟眉毛也像我,鼻子也像我,真的和我一样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