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彥虽已查到了一些事,但并不同情她,问道,“你听信了谁人的挑拨之言?”

这个问道,令芸郡主捂住嘴。她不想在人前哭出声来,于是极力隐忍着,答道,“昔日姐妹,钟想容。”

六王爷忙从旁接道,“阿彥,你不知道,钟太师这个老匹夫实在可恶,他的孙女钟想容更是阴险之极。唉!也怪本王,弄得芸儿没个可心的小姐妹。钟太师这个老匹夫就是看出了这点,竟让孙女钟想容故意接近芸儿,对芸儿百般讨好。芸儿也是个笨的,竟上了钟想容的当,将她视为此生唯一的朋友,为了她什么事都敢做。这七八年来,钟想容高明地利用了芸儿,让芸儿的名声越来越坏,反倒捧高了自己。”

周伯彥假装不知,皱眉问道,“此事怎会牵扯到钟太师府?至于你们说的钟太师的孙女,我与她无怨无仇的,她为何要算计与我?”

芸郡主突然忿忿,“她算计你,自然是要除去古小姐,扫清一切阻碍,日后好嫁你为妻。”

周伯彥的脸色一沉,心里暗道,果然如此。

芸郡主负气地一抹眼泪,忘了刚刚要自己隐忍的决定,一脸怨恨地说道,“我与她交好七年零一个半月,她的心思我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六年前她曾私下告诉过我,皇后娘娘曾向钟太师暗示,太后娘娘做了承诺,将来大表哥的嫡妻之位非她钟想容莫属,长公主府的未来当家主母只能是她钟想容。当时年幼不知事,她要我保密,我便替她保密至今,从未对人提起过。时间久了,我依然记得对她的承诺,可是她似乎是忘记了曾向我透露过此事。”

此话一出,周伯彥立马变色,而六王爷却是愣住。想来,芸郡主的确从未对人提过,否则六王爷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一眨眼的工夫,周伯彥已经敛了神色。他至此才想通一些事,原来太后曾属意萧家小姐为他正妻之事只是个幌子,怪不得当时他闹了两回,太后便歇了心思。太后真正想让他娶的,原来是后来才提到的钟太师府的孙小姐。想来,这个人选就是京中人所认可的美貌与才情共存的钟想容了。

这会儿,负气的芸郡主只想着抖搂了钟想容的老底,说话自然是无所顾忌的。“她可恨,为了抬高自己,竟是故意与我交好。我九岁那年,她私下告诉我讨厌大房的大姐钟想伊,并说钟想伊一直在暗地里欺负她。我傻的要为她出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钟想伊推入荷花池中。她见了,当众跳下荷花池救钟想伊。事后,大家暗地里都说我蛇蝎心肠,反倒对她的赞扬声一片。”

“我心里很不舒服,可她事后悄悄给了我许多小礼物,说是感谢我帮她出了这口恶气。我相信了她,自那时起直到现在,我掏心掏肺地为她出头过太多次,连我自己都数不清多少次了。她的名声越来越好,而我的名声却越来越坏。可她没有与我断交,我便傻傻地继续相信她,继续为她出气。”

她越说越激动,“母妃昨晚对我说了许多,我却半信半疑地,心里希望是母妃错了。可是,今日早起,我便派了丫鬟过去太师府,转告她我办砸了事情,惹怒了大表哥和父王,父王要重重地罚我。我希望她能过来陪陪我,顺便在父王面前帮我求情。她,她居然连我的丫鬟都没见,只让人转告了一句话:‘郡主这次太过分了,若不真心悔过,本小姐只当不认得郡主。’”

她负气地将手中的帕子往地上用力一丢,红着眼眶上脚使劲儿踩,“我恨你!我恨你!钟想容,你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迟早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你这个疯子,每每大表哥回京,你都派人跟踪大表哥。你暗中收集了大表哥用过的多少东西,你当我不知道吗?你每每利用我,跟着我进宫,无非是要讨好太后娘娘,想着早日嫁给大表哥。”

“去死,去死。大表哥看不上你,有了喜欢的人,你总在我面前唉声叹气的。大表哥接了漂亮的古小姐进京,我们皇家之人都不知道,你却早早得了信儿。你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还说什么古小姐看着就不像正经人家的小姐。你说古小姐两年前当街对男人动粗,如今又不顾颜面地贴上了大表哥不放,定是个视礼教为无物的放荡不堪的女人。你对着我哭,问我如何才能让大表哥清醒过来,不再被古小姐迷惑。”

“你这个虚伪的女人,我瞎了眼才叫了你这么久的姐姐。若不是你暗示我,我怎会想到当众毁掉古小姐清白的办法?若不是你暗示我,我怎会傻的去鼓动世子哥哥去做这件事?”她一脚跺空,摔在地上,然后放声大哭。

芸郡主这人虽然没什么脑子,行事嚣张,性格执拗偏激,但她从不说谎,也不屑于说谎。想来钟想容伤她极深,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的歇斯底里。

惊愣的六王爷回神,急忙起身。他吆喝候在厅外的丫鬟进来,然后看向周伯彥,等着周伯彥发话。周伯彥还没说原谅的话,而且女儿如今的模样,若不找个地方梳理,怎能出去见人?

周伯彥收到六王爷小心翼翼的视线,心底不觉叹了口气。太后娘娘实在狠心,竟是让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与亲孙女戴上了草包之名。他看着下头伤心得大哭的芸郡主,不由心中一动,“来人,备软轿,将郡主送去秋院。”

芸郡主的名声再坏,也只是个直肠子的姑娘,是个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姑娘。她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的原因,六王爷、六王妃没有尽责管束是其一,有人故意放任她如此是其二,钟想容是其三。他可以不给六王爷面子,可不能不给皇上舅舅面子。在下人准备软轿的工夫,他传唤顾石头入内,并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顾石头得令,退下办事。

很快的,软轿到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芸郡主被丫鬟扶了出去,并坐进软轿之中,被人抬去了青舒的秋院。

软轿落地,芸郡主被丫鬟扶了下来。一抬头,她看到带着丫鬟立在门口的青舒,尴尬地低了头。

周伯彥已让顾石头先一步给青舒传了话。青舒不知其中的缘由,但既是周伯彥的意思,其中定有什么道理。因此,她并没有摆脸色,而是浅浅一笑,作了个请的动作,“郡主请。”

芸郡主讷讷的低声喊了一句古小姐,跟着青舒进了秋院。

屋中,洗脸水已打好。芸郡主的贴身大丫鬟上前,向小游道了谢,接过了伺候芸郡主梳洗的差事。青舒打量几眼芸郡主的身段,吩咐小娟取来她的三套衣裳,让芸郡主挑喜欢的换上。待一切弄妥当,丫鬟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芸郡主红着眼眶,低头不语。

青舒命人上了茶水,“郡主请用茶。”

芸郡主讷讷的言谢。她见青舒一直微笑着,犹豫再三,低声说了一句,“昨晚在夜市,十分抱歉。”

青舒坦然自若地说道,“我接受了。”然后让丫鬟端来苹果,伸手从盘中取了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自顾自地低头削皮。她削的认真,削的一气呵成,削出的苹果皮中间没有断掉,是整个一条。再把果肉摆在盘中切成小块儿,这才放下手中的小刀擦手。

小鱼拿来竹签,将竹签一个一个扎到切成小块儿的果肉上,这才退开。

青舒取了一个,递给芸郡主,“尝尝,很甜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上一块儿,可以转换心情。”

芸郡主盯着青舒递出的果块儿,微怔。

“吃呀,吃了它心情就好了。”

芸郡主这才伸手接了,拿到嘴边小口吃苹果。

青舒笑笑,自己也取了一块儿吃,然后一脸享受地说道,“嗯,真甜。”她把盘子往芸郡主跟前一推,“多吃点,姑娘家多吃苹果,小脸像苹果一样水灵。”

说实在的,平日里,芸郡主并不喜欢吃苹果。可这会儿,她的情绪大起大落的,而青舒的脸上并没有厌恶她的神情,还一直对她微笑。她感觉自己心里好过了一些,于是依青舒之言伸手过去,连吃了几块儿苹果。

这时候,小欢入内请了安,对着青舒禀报道,“小姐,公子派人传话了。让小姐准备准备,两刻钟后前往六王府作客。”

青舒说知道了,然后陪着芸郡主略坐一会儿,接她们的软轿便到了。

六王府此行,周伯彥只带了青舒去的,青阳和青灏被留在了舒苑之中。进了六王府,周伯彥由六王爷亲自作陪,旁边还有六王爷的儿子普世子等三人。青舒则是被请去了芸郡主居住的兰院。其间,六王妃来了一趟兰院。六王妃抓着青舒的手,对青舒好一通夸,弄得青舒都不好意思了。

回去的路上,周伯彥与青舒面对面地坐在马车里。

周伯彥轻声问,“没人给你受气吧?”

青舒答,“没有。”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郡主并没有传闻中那样跋扈。她似乎很喜欢可爱的小东西。”接着又摇头,“看她昨晚那样,说她不跋扈,谁信?挺矛盾的一个小姑娘。”芸郡主才十四岁,可不是个小姑娘嘛!

他叹了口气,“她不怎么聪明,被人卖掉了都不知道。”这些年,她傻乎乎地被钟想容耍的团团转,便说明了一切。他又道,“若是她过来找你玩儿,你应是不应?”

她不解,“嗯?”

“你别多想。你想应就应,不想应就拒绝,我自有办法回绝那边。”据他猜测,六王爷现在是巴不得天天请他吃酒,自然也会从青舒这边入手,让女儿不时来找青舒。

她抿了嘴笑,“这事,你替我做主吧!”她对权贵之间的弯弯绕绕可不擅长,周伯彥觉得可以来往的,她便来往。等步语嫣成了亲,她就回乡了,这期间也没有多少日子,权当提前适应他的生活圈子了。将来,他们若真能走到一起,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必须适应这样的应酬。

他眼中满是笑意,“真的?”

“嗯。”

他低低地笑出声,然后凑近了对她低语,“明日我们拜访步府,后日拜访古大将军府。之后,参加十三王府的斗诗会,景阳公主府的全鱼宴。”

她愕然,十三王府的斗诗会?景阳公主府的全鱼宴?她和周伯彥还没成亲呢,这就往人家十三王府、景阳公主府钻,会不会太那个了?她会去六王府赴宴,是因为六王府请他们是在变相地陪理道歉。

他不知她心中所想,继续说道,“徐副将的夫人明日会递帖子,邀你们姐弟三人过去玩儿。你们商量好日子,记得回帖子。”

青舒答应一声。他们姐弟三人人未到,但各府的礼已经全部送到了。收到礼物的各府也都发了帖子邀请他们姐弟三人去作客。她打普世子伤了手,洛府、步府、古府不敢明着来,但暗地里给她送了不少名贵的补品。

徐副将更有意思,特意出城去进山打猎,并猎了不少野味回来。之后,他给周伯彥送来一车的野味。自然,名义上是给周伯彥的,可实际上却是要给她吃野味补身子。那么多的野味,她一个人吃,那得吃到猴年马月去才能吃完!

依着青舒的意思,让大家分着吃了,或者送到周伯彥的酒楼去。可周管家不同意,说要全部制成腊肉,让青舒他们带回康溪镇去。

马车不紧不慢地往舒苑走。洪威突然眯了一下眼睛,喊了声石头。和他并排而行的顾石头看过来。洪威便示意顾石头看左边。

顾石头侧过脸扫视一下,立刻转回脸,咧嘴笑,“你猜是哪边的人?”

洪威咳嗽一下,“我哪里知道。”

☆、No.294俏佳人

顾石头戏谑地看着洪威,“你就装吧!”然后扫视周围一圈儿,说道,“右边那个,掩饰工夫做的太差。这里又不是东市或西市,真正的小贩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挑了担子出现在富贵巷里。”突然,他眼一亮,“咦!”

洪威不解,“怎么,发现什么了?”

顾石头向左后方努嘴,“洛护卫过去了。”

洪威忙看过去。的确,洛三过去了,竟是直接将作了伪装的两个男子拦下,并在说着什么。

顾石头好奇的紧,“这些人在跟踪我们的事,难道他也发现了?”

洪威收回视线,“大概吧!”

“呃。”顾石头眼睛都直了。

洪威专心赶路,倒是没注意顾石头此刻的神情变化。

突然,顾石头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喊,“洛大哥,不必手下留情。”

洪威这才察觉有异,“出什么事了?”当看到地上蜷缩着一个人,而一旁的洛三正在痛殴另一个人时,他诧异,却又担心出什么意外,忙掉转马头过去查看。

挥出最后一拳,洛三把打人的左手往对方的衣服上擦了擦,再将对方的领子松开,看着对方倒在地上。

到达跟前的洪威抽了抽嘴角,“等下京畿巡逻队到了,你还要解释。不想浪费口水解释,那就快走。”

洛三甩了甩胳膊,看也不看地上躺的两人,边走边说,“忠武将军府的小姐,岂是这等杂碎能出言侮辱的!”

洪威跟上,“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当街打他们。你可知道他们是哪个府上的?”

洛三的脸上闪过轻蔑之色,“不就是个太师府吗?有什么了不起!”若是哪天惹毛他家小姐,他与杜仲夏联手出击,一晚上就能让钟太师的脑袋搬家。他们能在多方势力的追杀下逃出生天,并安然回归,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们自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洪威觉得意外,没想到洛三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动的手。“兄弟,知道你还出手这么重?这不是结仇吗?”

洛三脚下不停,理了理白衫的袖子,“这个仇早就结下了,那还客气什么?”他可是黑白二卫之一,会的不单单是护卫主子的身手,还有收集情报的能力。来京短短几日,有件事他早打探清楚了。

为了他家小姐,彥公子曾两次向太后娘娘拒婚。第一次拒婚的对象是萧家小姐。第二次拒婚的对象是钟太师府的小姐。萧家已经倒台,不必提,但钟太师府有些人可不怎么老实。只要小姐在京中走动,钟太师府的人便会暗中跟踪。目的不言而喻,有人不死心,肯定在酝酿对他家小姐不利的事情。

刚刚探了一下,一交手便知道,钟太师府派出来的人并不怎么高明。若他的猜测无误,这应该不是钟太师府上掌权者所为,应是下头的什么人干的。总之,不管是不是太师府掌权者所为,但钟太师府的敌意表现的很明显了。

回到舒苑,洛护卫向青舒禀报了自己打人的事实,还有就是彥公子曾两次拒婚的事情。青舒说知道了,并没有训斥洛护卫的自作主张,只是让洛护卫退下。

另一边,洪威见了周伯彥,禀报说洛护卫动手教训了太师府的跟踪者。他还说对方都是小角色,不像是高明的跟踪者。

芸郡主说的那么明白了,周伯彥哪会不知道这些小角色是钟想容的手下。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重的心计,还一天到晚的只想着嫁人之事,哪个正常的大家小姐会如此!简直无耻。

此时,若是钟想容知道,她在周伯彥眼中只是个无耻的女子,不知道会不会吐血。再说挨了一顿揍的钟太师府的两个家丁。他们不敢在原地停留,勉强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回了太师府。他们是私底下替小姐办事的,现在又挨了一顿打,自然不敢从前头回去,怕引来管家的注意。于是,他们绕道后门处,停在专给下人出入的小角门那里,叫门。

一名四十左右岁年纪的婆子打开小角门。见到二人脸上有血,婆子顿时吓的退后几步,吸了一口冷气。等弄清了状况,那婆子指挥守门的小厮弄水给他们洗脸,自己回内院,直奔孙小姐钟想容的院落。

进得院门,隐约有悠扬的琴声自屋中传出。见到婆子,院中做事的丫鬟一一向婆子问安。另有一个瘦高个子的丫鬟自厢房中走出来,“三婆子,小姐正等着呢!快些进来。”

三婆子答应一声,进了屋去。

这里是钟想容平日里用来弹琴、做画的小书房。此刻她正坐在帘后弹琴。

三婆子在距离帘子足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行礼问安,“三婆子见过小姐,小姐万福。”

琴声停。女子轻如羽毛的声音自帘后传来,“可有什么消息?”

“回小姐,那位今日随彥公子去了六王府作客。蹊跷的是,六王爷带着郡主亲自接的人。那位在六王府足足呆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刚回舒苑。”

帘后寂静无声。屋中伺候的丫鬟与三婆子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个个噤若寒蝉地立在那里。过的片刻,帘后人语调平静地说道,“没什么事,下去领赏吧!”

三婆子一下跪地上了,“回小姐,还有一事。”

“说。”

“派出去的人,被彥公子的人发现了。”

“什么?”

三婆子战战兢兢地答,“彥公子的人出手很重,把派出去的两人打伤了,其中一人的鼻梁骨被打断了。”

帘后,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茶杯啐裂的声音,“废物。”

三婆子硬着头皮说道,“对方打了人就离开了,什么也没说,连他们是谁、哪个府上的都没问。他们怕有人跟踪,绕了很远的路,确定后头没人才敢回来。”

帘后人听了,沉默片刻,启唇轻语,“下去吧!你们都下去。”等所有人都退下了,帘后的粉衣女子取了剪子,再从摆在身旁的椅子上拿了一件宝蓝色的男子衣裳。她将这件男子的衣裳抱在胸前片刻,然后忿忿地像个疯子一样拿剪刀使劲儿剪,嘴里嘀嘀咕咕的“周伯彥,你混蛋,混蛋,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谁也不能,古青舒那个臭婊子更不能。”“恨你,恨你,恨死你了。”“姑母,废物,真是个废物,竟敢出尔反尔……”“安海芸,你这个白痴,草包,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你怎么不去死?”

在钟想容抓狂发疯的几日里,青舒并不得闲。她应约拜访了步大将军府、古大将军府和徐副将的府邸。青阳和青灏比青舒还忙,除了跟着青舒走访外,他们还要在洛府、步府和舒苑之间往返。他们去洛府,自然是为了跟洛小荣玩儿。他们去步府,自然是要和步冲、步勇一起玩儿。

洛小荣难得回家一趟,洛郭氏宝贝的不得了,坚决不让儿子出门,离了她眼皮子底下。出于这个原因,洛小荣要青阳他们天天来看他。青阳同意了,偶尔还会带着步冲和步勇到洛府玩儿。

九月廿四(二十四)这天,正是十三王府举办斗诗会的日子。

用过早膳不久,周管家往秋院送来两个年轻妇人。一个名叫张六娘,是专为京中贵妇及名门小姐梳妆的。另一个叫名阿长,听说是很有名气的绣娘,不仅刺绣水平一流,另一项特长相当于现代的服装设计师。

不得不说,张六娘的手艺真的不错。她一手拿梳子勾勾挑挑的,一手不停将一绺一绺的头发挽着髻,再配上特定的小头饰,不多时便给青舒梳了一个稳重又不失俏皮的玫瑰髻。听说,这玫瑰髻是张六娘去年所创,风靡整个京城,到今日还未过时,依然受众多贵妇、少女们的青睐。听说,现在很多手巧的人都会梳。不过,很少有人能梳出张六娘那样的风韵。

头发梳好了,张六娘又为青舒化妆。好在张六娘的审美观不错,没给青舒上浓妆。这让青舒十分满意。

张六娘领赏离去,阿长便上阵。

浅蓝色的曳地衣裳,领口绣着一片一片的尖细的小绿叶,裙裾上点缀有似浮于水面的浅粉色花瓣。配上两个环型汉白玉的玉佩,浅蓝色金边的束腰系上,再穿上绣有金莲的绣花鞋。青舒往那儿一站,正是那婀娜多姿又楚楚动人的俏佳人。

青舒刚打扮好,芸郡主便到了。芸郡主是得了六王爷的命令,要和青舒一同前去参加十三王府的斗诗会。

青舒打量芸郡主几眼,突然问道,“你信我吗?”

芸郡主一愣。

“若是信我,你便重新梳头。坠云髻不适合你。”她也是刚想明白的,为什么芸郡主的五官分开看个个很漂亮,组合到一起看却很别扭了。其实原因不在五官上,而是在发型上。她每次见到芸郡主,芸郡主都梳的这个发式。若是换一下发式,她觉得芸郡主就是个美人。

☆、No.295果然很斗

因钟想容之事,芸郡主最近很消沉。再加上身边没有能说上体己话的姐妹,她整日里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精神萎靡得很。若不是得了六王爷的吩咐,她近来不会迈出府门一步。今日她本不想出席十三王府办的诗会。因为去了,她估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形单影只的,只会让人看了笑话。

可六王爷下了令,让她必须出席,还要她陪着青舒。最近的六王爷变了个人似的,对世子、对她,管束的很厉害。世子那边,六王爷已经请来了西席在教授。六王爷誓要将世子头上的草包之名砍掉。她这边,六王妃正在物色教习嬷嬷。只要找到合适的教习嬷嬷,她就得从头开始学习女子礼义。

这会儿,她坐在青舒的梳妆台前,低着头,任青舒摆弄她的头发。她会答应换发式,不是信得过青舒的手艺,而是不想失去青舒这个可以说的上话的人。目前,她也只能来青舒这边坐坐,而且打心底里,她也是喜欢来的。

因为青舒不会拿厌恶的眼神看她,当面不会,背后也不会。她遇到过不少那样的人。当面对她百般讨好,背过身去便说她的是非,将她说的非常不堪。当面对她笑脸相迎,她一转过身去,便将讥笑、厌恶的眼神投注在她的身上。

在青舒这里,即便她不说话,即便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她也不觉得遭心。算上今天这次,她已经来了青舒这边四次。第二次和第三次来的时候,她总能看见青舒姐弟三人相处的其乐融融的场景。他们王府中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看的有些羡慕。

青舒没注意芸郡主的走神,而是专注地为芸郡主弄着头发。

青舒把芸郡主的头发上下一分为二,然后把上边的部分让小鱼抓着,下边的部分用发带简单系住。下边的先放一边不管。她从小鱼手中接过上边部分的头发,然后用梳子再左右一分为二。

她抓着分出来的右边的头发,让小鱼把左边的部分挽出包包头式的蓬松发髻来。因这个时代的女子的头发都特别长,而且芸郡主的头发很厚,蓬松的包包头发髻的效果一出来,余下的一扎多长的发稍部分便留了出来,自然垂在芸郡主的脑后。左边的弄好,小鱼再对右边分出来的头发如法炮制。

青舒看了看先前芸郡主头上戴的首饰,觉得没有适合的。她打开自己的首饰匣子翻看,最后选了一对蝴蝶造型的珠花,为芸郡主别上。她打量一阵,觉得这样太过朴素了些,于是吩咐小娟去取另一个首饰匣子。

匣子拿来了,放到梳妆台上打开,美丽而精致的两排绢花映入眼帘。红、粉红两色的康乃馨,蓝、紫、深粉三色的紫罗兰,个个像真花一样。

青舒示意芸郡主挑,“喜欢哪个?”

芸郡主的眼一亮,却是盯着它们不说话。去年她也买过这样栩栩如生的头花,还高兴地戴到头上给钟想容看。钟想容打量她半天,说不好看,说她不适合戴头花。于是,她失望地将头花束之高阁,再没去动过。可是,哪个小姑娘不爱美,她心底是十分想戴的。

青舒以为她没看上,将三层匣子的最上面的这一层拿开,露出第二层来。“这些呢!有你喜欢的吗?”

红、粉两色的月季,蓝、红、粉红及黄色的玫瑰。芸郡主指着月季,“这是什么花?”去年她买的头花里好像没有这个。

“月季。看来你比较喜欢月季,那好,就它了。”青舒说罢,吩咐小娟,“你去,两样颜色的都要,各拿三朵过来。”

很快的,小娟捧来了六朵月季的头花。小鱼接过,三两下便为芸郡主簪上头花。左边的发髻一朵红、两朵粉的搭配到一起,簪出簇拥盛开的效果。右边的发髻则是一朵粉、两朵红的搭配。

青舒左右看了又看,满意地点头,“很漂亮,这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打扮。素净又不失俏皮,有青春年少的味道。”

芸郡主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呆住。她的丫鬟见了主子的此番模样,喜上眉梢地夸主子漂亮,夸古小姐心灵手巧等等。

青舒笑笑,把先前系的发带解开,然后下边留的这部分头发与上边两个发髻挽剩下的一扎多长的发稍放到一起,梳顺。“小鱼,你觉得怎么样?”

小鱼柔声答,“奴婢觉得非常漂亮。”

青舒看了几眼芸郡主的刘海,觉得不需要修剪了,很好看。于是,她问芸郡主,“喜欢吗?若是喜欢,我们这就出发。”

芸郡主看着镜中人,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再往上,轻碰头花的花瓣,一脸喜色地说道,“喜欢。”

青舒和芸郡主携伴走出秋院时,正碰上等在夏院前头的周伯彥。

周伯彥直勾勾地盯着青舒,视周围其他人为无物。

青舒脸上一烧,把走在身边的芸郡主往前一推,“郡主这样打扮是不是很漂亮?”

周伯彥看了芸郡主一眼,点了点头,说道,“走吧,小阳已经等不及了。”

果然,当他们从舒苑出来,坐进等在府门外的马车里时,青阳说他们太慢了。

一行人出发,先是绕到了洛府,把青阳和青灏放下。

洛小荣正带人在府门口等。见到青阳和青灏,他着急忙慌地向周伯彥见了礼,随后扯了青阳和青灏进府去了。

洛小荣的大哥洛铭川,长的也是一表人才,且素有才子的美名。因此,他也在受邀之列,今日要携同堂妹洛黛儿前往十三王府。他目送自家最小的弟弟洛小荣跑进府去,便摇头叹息说太猴急了些,而后同周伯彥他们一道出发。

进了十三王府,男宾和女宾要在不同的地方聚会。周伯彥和洛铭川被请去了男子聚会的场所,而芸郡主、青舒和洛黛儿则被请去了女子聚会的场所。她们三人联袂出现,引来不大不小的骚动。

洛黛儿本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而且长的又漂亮,认识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引来他人的注目实属正常。

青舒对京中的大家小姐而言是个生面孔,穿着打扮又是不俗,自然会引来各种猜测。

芸郡主,她以从未有过的小清新模样现身,震呆了在场的众多佳丽。她不仅形象上来了个改头换面,而且走在她身边的人也变了,不再是钟想容,而是洛黛儿与生面孔的小姐。

大家习惯了芸郡主万年不变的坠云髻,习惯了芸郡主只和钟想容一起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事情,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芸郡主清新美丽的一面,无法适应没了钟想容在身边的芸郡主。

不可否认,芸郡主是忐忑的。她自己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骄纵嚣张,过去的自己基本将京中有名的小姐都得罪了个遍。钟想容总对她说,何必管她人的目光,她贵为郡主,有骄纵嚣张的本钱,自该骄纵嚣张地活着。那时的她对钟想容的话深信不疑。可如今,她却骄纵嚣张不起来。因为她已知道钟想容这是在害她,害她一个好朋友都没交到。

芸郡主低头,咬着唇,宽大的水袖下的手微抖。她往旁边伸过去一些,小心翼翼地去抓青舒的手。

青舒脸上有怔忡之色一闪而过,在芸郡主的手碰上她手的那一刻,她差点就甩开了。但是,她感觉到了芸郡主的手指在抖,于是想也不想,回握住了芸郡主的手,继续目不斜视地跟着在前引路的丫鬟走。

芸郡主差点就哭了。理由自然不会是伤心,而是喜悦。她不知道,自己鼓足勇气伸出去的手,若是被拒绝了,该如何收场。她心里明白,洛黛儿会与她同行,完全是看在青舒的面子上。洛黛儿没在背后用厌恶的眼神看她,也是看在青舒的面子上。

此刻的青舒还不知道,今日她一时心软的举动,竟换来后日芸郡主的舍命相助。

诺大的花园之中,游廊、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不少。芸郡主、青舒和洛黛儿走过的地方,众家小姐纷纷走避,没有一人上前与她们说话。

洛黛儿将恼意压在心底,脸上却不显。她心中有怨,不明白青舒为何要带了芸郡主在身边。

最后,王府丫鬟带路,将她们带进了一处华贵的大厅之中。

蓉郡主,即十三王爷的嫡长女,今年十六岁。作为主人之一,今日她负责招待参加诗会的各家小姐。此刻她正坐在主位上,与身边的几位小姐说话。

引领的丫鬟报过青舒三人的身份,退下。

芸郡主第一个向蓉郡主行礼,“芸儿见过蓉郡主。”

蓉郡主眼皮不抬,嗯了一声。那样子,看着很敷衍。

芸郡主的脸上闪过怒色,但按捺住了。换作平常,她自是会发作一番的,可今日她与青舒同行,自然要考虑青舒。于是,她勉强一笑,“这位是圣上追封的忠武侯的长女,古青舒。”

青舒立刻见礼,“古青舒见过蓉郡主。”

这次,蓉郡主直接转开了脸,竟与身边的一位小姐攀谈起来。

芸郡主立刻恼了,“蓉郡主,你什么意思?”

青舒吓了一跳,忙去扯芸郡主的袖子。

蓉郡主转过脸,冷冷地盯着芸郡主,“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芸郡主气的身子直抖,“你,你竟敢……”若不是青舒拽着她,她早冲上去了。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让她滚出去,这种羞辱,她怎能忍受?

蓉郡主目光一转,一脸轻蔑地盯着青舒,“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方都敢钻?”

立在蓉郡主身后的一个瓜子脸的丫鬟接到,“见缝就钻,当自己是讨人厌的老鼠不成!”

芸郡主一指那丫鬟,“贱婢,找死。”

那丫鬟一脸惶恐之色地跪在了地上。

蓉郡主呵斥出声,“放肆,芸郡主,这里可不是你的六王府。本郡主的丫鬟,容不得你来定她的生死。”

有不少小姐看着热闹,在下头窃窃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