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贵妃是先被打入冷宫,再赐死。

冷宫,王亨对董贵妃宣告了皇帝口谕,废除了她贵妃之位,便有太监上前,将她头上的红玉凤头钗、身上绣飞凤狐皮袄除了,然后,龙三将一杯毒酒端给她。

王亨看着她仰头喝下,静静地结束了生命,从暴露到身死,不到半日工夫。他心中不起半点波澜,觉得她算运气好的了,至少没受罪,左相还受了煎熬呢。

处置了董贵妃,就轮到其他人,有些人还要细审问,生死关头,难免有人哭爹喊娘的分辨喊冤。

王亨暗自庆幸,亏得没让梁心铭来,固然是怕她累,还有一层用意:心疼她怀着身子,不想让她沾染血腥。他满心里都是如何体贴媳妇,忘了她乃非常女子,左相在她面前撞柱身亡,她眼都没眨一下呢。

沈海送了膳食来,赵子仪忙令人去请王亨。一来早过了用膳时间,怕王亨扛不住;二来有他和梁心铭一起用膳,梁心铭心情也会好些,吃的也香甜。

王亨来后,沈海先传靖康帝旨意:将吴贵人打入冷宫,其父吏部尚书吴珪罢免职务。

吴珪这是被女儿连累了。

后宫和前朝息息相关,董贵妃、左贵人的教训就在眼前,若单单惩罚吴贵人、不免吴珪职务的话,靖康帝不放心吴珪,怕他心生怨怼;况且吏部尚书是内阁阁臣之一,位高权重,倘若他暗中投靠白虎王,后果难料。

王亨和梁心铭领旨,同时心里浮现一个念头:吏部尚书出缺,朝中又该争抢了。

传旨罢,沈海才吩咐摆膳食。

在沈海心里,第一重要当然是靖康帝;其次,朝中大臣他也得酌情应付。朝臣中,他又比较看重赵寅、王亨等人,年轻有为、前程似锦——现在已经繁花似锦了——所以王亨劳烦他安排膳食,他是很尽心的。他想着这一天出了太多的事,这膳食可得小心了,若是他自己送来,万一出事,很难洗清嫌疑,所以他请了东方倾墨来验看。

此举让王亨感到贴心,他最怕梁心铭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正惦记这件事呢,因此忙感谢道:“沈公公费心了。到底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就是有经验。”

沈海笑得合不拢嘴,道:“二位大人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亲赐了御膳,咱家不过跑个腿儿。”一面说,一面叫人将食盒里的菜往外端,都摆到炕桌上。

梁心铭忙问:“这是皇上赐的?”

沈海哈腰道:“是。这原是皇上的午膳。因董贵妃…犯妇送了午膳来,皇上便没叫传了。刚才听说两位大人尚未用膳,皇上忙让赐给两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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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期就要结束了,美女们收收放飞的心哟(*^__^*)

第710章 进入尾声

梁心铭仔细看时,眼前一亮。

这些菜式对于皇家来说不算太珍贵,并非穷奢极欲,然色、香、味比市井风味还是不同,装菜的器皿更体现了皇家华丽气象:蜜汁熊掌盛在荷叶式碧玉盘内,蜜蜡红和凝碧绿相衬,折射着岁月的沉淀。黄瓜、西红柿等三个凉拌菜蔬装在水晶碗内,看着就冰冽清爽。五丝驼峰等热菜则用粉彩花鸟瑞兽的碟子盛装,温暖喜庆。——这套瓷器梁心铭知道,是官窑出的,共有三千多件,汇集各种祥瑞图案,这不过是其中几件而已。另有一个一品火锅,选用饕餮纹青铜釜熬炖,材料有山珍海味,亦有普通菜蔬…林林总总,拼了两张炕桌才摆齐了,梁心铭看得胃口大开。

她觉得,在市井间品尝各类风味饮食,吃的是民俗风情,到皇宫当然要体验皇家气象。

她忙朝着御书房那边躬身拜谢皇恩:“微臣谢皇上赐御膳。”然后又对沈海道:“多谢公公费心。”

王亨也拜谢了皇恩。

沈海忙笑道:“不敢当大人谢。”

当日他误以为梁心铭身死,他还在灵堂上大哭了一场呢,结果这位俏没声地进京,把左相给扳倒了。他趋奉梁心铭固然有私心,也是真心敬服,觉得皇上有王亨和梁心铭这些能臣辅佐,必定能江山稳固。皇上江山坐稳了,他这个总管太监的荣华富贵也能稳固嘛。

当下,他殷切地请他们用膳。

梁心铭邀老阎王、赵子仪一起,虽在皇宫,但四人都是相熟亲近的,因此席间气氛很和谐。

梁心铭为老阎王布菜,瞅他道:“前辈总抱怨说,晚辈不该逼你制毒,损了你神医的招牌。眼下看来,幸亏有我逼你,这才先后两次救了皇后。这下名声鹊起了!再不抱怨了吧?所以说,毒也好,药也罢,端看怎么用。用的好毒也能救人,用得不好良药也能杀人。”

老阎王也很开心,顺着痣毛笑道:“哪有两次?上次是安泰的功劳。若非他记性好,怎能救皇后呢。”

王亨忙道:“真论起来,这要感谢朝云,是她背方子的时候,不认得字,问我,我看了才记住的。朝云背方子是被前辈督促,所以还是前辈的功劳。”

梁心铭和赵子仪同声附和。

老阎王被他们捧得飘飘然,加上沈海在旁凑趣,夸“神医妙手回春”,喜得跟什么似的。可惜四皇子没了,就算揪出幕后真凶,也不能庆贺,举哀还来不及呢,所以没有准备酒,不然痛饮一场,大醉一回才畅快。

饭罢,王亨继续处置善后,梁心铭则以王亨的名义传信给皇甫仁,令他在刑部收拾布置几间屋子,四面墙都安装玻璃镜子,作为审讯顽固重犯时用。

这期间,相关部门送来了他们擢升后的官服,现是紫色。两人当即换上,将宫里的事处置完毕,回禀靖康帝后,即刻出宫,连家都没回,便赶往刑部。

从天牢将林子程兄妹提出来。

“让学生来审他!”梁心铭郑重对王亨道。

“好。”王亨见她这样郑重,先楞了下,随即含笑答应,看着她满眼欣喜,还有纵容和宠溺。

原来他想,白虎王谋反案就要结束了,所有牵扯进来的相关人事都已审定,只剩下白虎王尚未落网。平定叛乱是武将们的事,他和梁心铭在江南也曾剿过反贼,但那几次情况特殊,真到两军对阵时,还需朱雀玄武统军。他们是文官,就算有能力,也不能抢了武将的风头和功劳。因此,等这案子审结,梁心铭便可以恢复林馨儿的身份了。到时,他有把握能争取赦免梁心铭的欺君之罪,但她想留在朝堂做官恐怕是不行了,只能回家做大少奶奶。如此一来,她为官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想亲自审理林子程,容易理解。

他又怎会不依从她呢?

横竖他就在旁边守着。

梁心铭确实想到这一层。

她有强烈的预感:自己的为官生涯即将结束,就算她想再瞒下去,白虎王也不会给她机会,她和王亨是林家谋反失败的罪魁祸首,白虎王不会放过他们的!

就像演戏,剧情进入尾声了。

她并不害怕身份暴露,但在离开前,却有些人放不下,比如赵子仪。赵子仪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们联手时,双方的能力都翻倍增长。等她离开,他身边却没人像她这样替他谋划。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令她担忧的是他正直坦荡,容易遭小人暗算,就像诚王被左相暗算。

林子程,是头真正的笑面虎。

她想通过审讯林子程,给王亨和赵子仪启发,提醒他们将来在仕途中,如何应对这类人。

她妙目一转,从王亨转到赵子仪,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恩师才智超绝,自不必说;赵大哥在武功兵法方面的造诣,也令小弟获益匪浅。小弟才疏学浅,唯在洞悉人心方面略胜一筹。大哥襟怀磊落,别的小弟都不担心,只担心大哥被小人算计。望大哥谨慎,凡事多留个心眼。”

赵子仪没想到她说出这一番话,很是动容,忙正色道:“贤弟嘱咐,为兄一定谨记。”

他跟着她这几年,每每看她施展巧妙手段逼得奸佞小人现出原形、认罪伏法,心中便敬服,也暗自警惕。从她身上,他学到很多,行事也更为缜密。今天,她又特地叮嘱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怎不令他感动。

王亨见梁心铭这样,知她也明白这官做不久了。

审讯不在刑部大堂,而是安排在四面墙壁都是玻璃镜子的屋子内。就像梁心铭之前审诚王案一样,屋里也点了许多灯,明晃晃的亮如白昼,当中放一个小杌子,给犯人坐;对面设一桌一椅,是审问的人坐的。

林子程从刑部天牢被转到这里,很是纳闷。他对大靖的审讯手段和刑具都很了解,从未听说过这等布置。

他坐在小杌子上,四下打量,四面镜子都映出他的身影,亮堂堂照得眉眼纤毫毕现。

这有什么用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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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你和悠悠郡主什么关系

坐了一会,他便感到不舒服了。他本来双腿就废了,这小杌子又没个后背可以靠,坐着浑身难受。他便不想坐了,想挪到墙边靠着去,然他才一动,看守的禁军便走过来,用棍子敲他,呵斥他不许他乱动。

林子程楞了下,才恍然明白:小杌子的妙处在这里!他才坐了这一会就受不了,若是再过几个时辰呢?若再不许他合眼,一直被这刺目的灯光明晃晃地照着呢?

他没有发怒,反呵呵笑起来。

“妙啊!”他赞道。

禁军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林子程好笑地想:他连酷刑都不怕,还怕这温水煮青蛙的折磨?瞧好了,看谁能耗得过他!成王败寇,败了不过一死而已,他有什么可颓丧的呢?这世上,能让他林子程崩溃屈服的人,还没出生呢。

于是,他也不挪位置了,对着镜子细心整理头发、衣裳;完了无事可干,又对着镜子或微笑,或沉脸,或皱眉,或发怒…做出种种表情,玩得十分开心。

“不许乱动!”禁军又喝。

林子程偏要动。

正要激怒守卫呢!

正闹着,王亨、梁心铭和赵子仪进来了,霎时,四面墙壁镜子映出八位紫袍年轻官员,另有四位甲胄在身的将官,威严沉稳、英武不凡,屋子里都是人。

林子程微楞了下,随即恢复。

他笑着招呼他们:“贤伉俪好。怎么不升堂?将本世子安置在这空荡荡的屋里,还点这么亮,闹鬼么?”林家已经被夺了王爵,但他依然自称本世子。

王亨好脾气地回道:“不错,闹鬼。世子中邪了,身上附着鬼,用这些灯照着,能将它逼出来。”

林子程:“…”

梁心铭没跟林子程理论,也没去那孤零零的桌椅后落座,而是直接告诉他:“董贵妃被赐死了。”

林子程笑问:“哦?什么时候?”

那口气,像问不相干的人。

梁心铭随口回道:“下午。”

一面绕着他转圈,却没看他,而是面向墙壁,看着镜子内的自己,还有满屋子的烛光,一面将董贵妃利用左贵人毒害四皇子、扰乱皇宫,吸引她和王亨进宫,企图用震天雷炸死他们,配合白虎王劫囚车的经过细细道来。

王亨陪着她转,赵子仪则盯着林子程。

林子程听着梁心铭的述说,思绪飘飞,笑容慢慢变淡,想起那个温婉清丽的董贵妃,心里闷闷的。

他并不认为自己对董贵妃有情义,不过是他夺位的踏脚石而已。当然,待林家夺得江山,他的后宫少不了她的妃位。唐太宗还纳了弟媳呢,他收靖康帝的贵妃能有什么?正可向世人彰显他的成功,是天命所归的王者。

可是,为何他被这消息影响了心境?

他想,定是因为失败的缘故。

他要董贵妃在宫中等他,董贵妃也承诺会等他归来,然而她却等来了他的囚车,又被赐死。董贵妃被赐死,也意味着他在宫内的布置全部毁于一旦。

这时,梁心铭又转过来了。

她在他面前停下,看着他不能得力的双腿,道:“你也算真英雄,对酷刑是不在乎的了?”

林子程回神,笑道:“能得梁大人夸赞,荣幸!”

梁心铭道:“想必你也不怕受剐刑?”

林子程轻蔑一笑,不屑回答。

梁心铭道:“若是将林千梓剐了呢?”

林子程怔住。

梁心铭替他答道:“昔日楚汉相争,项羽要烹了刘邦的父亲,刘邦回曰分他一杯羹。林大爷是做大事的人,是否也要学刘邦,亲自观看妹妹行刑?”

林子程摇头,认真看着她道:“本世子…”

梁心铭打断他道:“你已经不是世子了,林家已经被夺了白虎王爵位。为何还要眷恋不舍?”

林子程微滞,很快改口道:“在下不是刘邦,心里会难受。梁心铭,你为何要行这残忍手段?若你杀了千梓,我绝无二话;或者你十倍对我用酷刑,我也绝无二话。为何用小妹来威胁我?这不像你的为人。”

梁心铭失笑道:“这是夸奖本官?”

林子程点头道:“算是。”

梁心铭道:“你既然了解本官,当知本官还有个优点:最不拘泥于常规,凡事因人而异。”

赵子仪心中敞亮,微笑起来。

王亨也笑眯眯地看着林子程。

林子程心一沉,问:“你的意思是?”

梁心铭道:“你那个妹妹,在太极洞发现本官怀孕了,不但没有丝毫恻隐之心,反而开心地告诉本官:正要我一尸两命,然后告诉恩师,才能令他疯狂——”她微微俯身盯着林子程,问——“你说,本官不该剐了她?”

林子程觉得她气势迫人、当头压下,同时旁边传来一股冷冽的杀气——是王亨发出来的,不禁瑟缩。

王亨竟不知道林千梓对梁心铭说过这番话,梁心铭没告诉过他,顿时狂怒不已,劈手来揪林子程。

梁心铭把手掌一竖,按在他胸口,嗔道:“都过去了,你还生气什么?我跟他说的。你别打岔!”

赵子仪也拉住王亨,示意他冷静。

王亨这才隐忍,看梁心铭如何行事。

梁心铭转身,继续对林子程道:“还有林子明,在石村镇水中下毒,加上谋反,按律法也该千刀万剐!”

林子程不再辩解了,再辩无益。

梁心铭却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瞅着他,满眼兴味道:“还有一个人——”她故意顿了下,引得林子程看向她,才俯身凑近,轻声道——“本官很好奇,悠悠郡主身上的胎记,和林大少爷有什么关联呢?”

林子程诧异问:“什么关联?”

梁心铭却感到他身子微颤,连呼吸都轻了,知道这一问起了作用,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没回答。

她转身,又在屋里转起圈子来,一面道:“本官对已故林夫人——就是曾经的白虎王妃,感到很好奇呢。原以为牛将军夫人的身世有些来历,表面是严家女儿,实际是林家女儿,现在看来,还不止如此。”

林子程警惕地看向她,如同野兽毛发耸立,一反之前无畏的神情,道:“休要侮辱我母亲!”

梁心铭提醒他道:“你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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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要到三月份结束,不是马上就结束哦。各位周末愉快!

第712章 最隐秘的事

林子程也知自己失态了,可是梁心铭的话由不得他不失态。他深知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官员的厉害,正如她自己说的,她最大的特点便是不拘泥于常规。也不知她会利用他母亲做什么文章,怎不让他心焦?

梁心铭轻声却坚定道:“林家谋反,可以说是林啸天野心勃勃,然本官却以为事出有因。这件案子即将结束,本官当然要将最隐秘的部分扒开,公诸于天下!”

林子程觉得血液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梁心铭。

梁心铭也静静地看着他。

林子程忽然冷笑道:“梁心铭,还是先顾你自己吧。你以为你能得到皇帝赦免?就算他想赦免你也不行!”

王亨顿时警惕地看着他。

梁心铭道:“哦?”

林子程瞅她一阵,又瞅王亨,懒懒地笑道:“你们还真是傻。忠良啊!不过也好,黄泉路上,咱们再会!”

他又恢复之前的有恃无恐了。

梁心铭笑道:“你们林家人都性急。在太极洞,林千梓就曾对本官殷殷话别,结果又见面了。今天你又这么说。本官抱歉的很,恐怕不能赴你的约呢。”

说完,对王亨道:“走吧。”

王亨瞅一眼林子程,转身就走。

林子程没想到他们这就走了,竟不审问他了,满腹狐疑,想起梁心铭之前的话,又满腹焦躁。

王亨也满腹狐疑,直等回到刑部公廨,才问梁心铭:“怎不审了?听他话定有阴谋。”他恨不能即刻逼林子程招供,问出他们将对梁心铭用什么阴谋。

梁心铭解释道:“现在问他也不会说。对这种人,施展酷刑无用,攻心为上。学生刚才那番话已让他不安了,再这样不眠不休地关他一天一夜,再审,可事半功倍。”

赵子仪问:“那大人真要剐了林千梓?”

梁心铭摇头道:“她不怕疼,本官还嫌麻烦呢。”

赵子仪笑了,他就知道是这样。

梁心铭又安慰王亨:“恩师不必担心。咱们又不是没经历过阴谋,不一直从阴谋诡计中趟过来的吗。”

王亨瞄一眼她腹部,心想:从前是从前,现在你怀着身子,我怎敢大意?这话他没说出来。他想自己应该比梁心铭更冷静才对,做万全准备,不惜一切庇护她。

他便笑道:“也是。先等着吧。也不用守在这里等,大半夜出来的,你也该回家了。云儿回来了呢。”

梁心铭笑道:“正是呢。”

她先在林子程面前打个底、下了饵,然后才好放心地回家和妻子女儿团聚,时候到了再来收网。

于是,王亨叫来属下,安排交代一番,才和她出了刑部去京都府衙,依旧是赵子仪带龙隐卫护从。

至京都府衙外,透过大门,只见里面一片灯火通明,直通入仪门深处。大门口有衙役值守,看见梁心铭和王亨惊喜大叫“大人回来了!”里面人听了,不是跑出来迎接,而是转身一溜烟往里跑,边跑边喊“大人回来了!”从仪门、大堂、二堂、三堂层层递进去,一直传到后宅。

卿陌和丁丁正在里面同府衙的属官们说话,有府堂的典史、各房经承、经历司的李经历、照磨所的于照磨、司狱司的王司狱等,一面熟悉京都府衙人事,一面等梁心铭,听见大人回来了,急忙和众人迎出来。

回京这一路上,少年少女们很颓废。梁心铭去了,他们没了指望,前途渺茫,再没有之前的满腔热血。他们年少纯良,做不出背弃惠娘母女的举动,也装不出以前的积极奋进,私心里,将希望寄托在朝云身上。他们想,东方倾墨已经收了姑娘做弟子,王亨又那么疼姑娘,再等几年,定会帮她寻一门好亲事,他们或许有出头之日。

然到底不比梁心铭在的时候。

谁知梁心铭竟还活着,又升官了,他们怎不高兴?到京都府衙,惠娘在后宅一坐镇,丫鬟和少年护卫们无需分派,便按照之前各人的职责分头忙碌起来:安置行装、交接内宅人事、熟悉京都府衙的衙门人事和公务…直忙到天黑,欢喜早备下酒宴,就等梁心铭回来。

等到天黑,朝云肚子都等饿了,欢喜便盛了一碗汤让她先吃,垫个底儿。正吃着,就听外面喊“大人回来了”,朝云将勺子一丢道:“我去瞧瞧。”撒腿就往外跑。

璎珞和扣儿忙追出去了。

惠娘要叫住,人早跑没影了,忍不住向樱桃等女抱怨道:“都是她爹纵的,姑娘家这么不稳重。”

樱桃忙笑道:“姑娘是去接大人,又不是玩。”

卿陌等人一直迎出仪门,众属官见梁心铭和王亨斗篷下的紫袍,目光大亮。他们也听说梁心铭升为左都御史,还半信半疑,眼下见了紫袍官服,才信真了。也不知还能在这京都知府任上待多久?于是忙忙上前奉承问安、道辛苦,虽好奇,却不敢打听宫里发生什么事。

梁心铭明白他们心思,从容寒暄,虽未细说内情,这份镇定让他们吃了定心丸。她先谢诸位惦记,然后令他们各自回家歇息,明早来衙门,她有事分派。

众人不敢打扰,纷纷告辞。

梁心铭这才和王亨往后宅来。

丁丁兴奋道:“大人,师傅,属下日夜思念你们!”

赵子仪哼了一声,道:“日夜思念我们?我怕是日夜想着怎么离开梁家,去外面自谋前程吧!”

丁丁急了,举手发誓道:“弟子要有这想头,天打雷劈!弟子是那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人吗?”一面偷看梁心铭,有些心虚,因为他当初真的想过走,天人交战了两天两夜,才说服自己不能忘恩负义,留下了。他后怕不已,若当时走了,现在不但打脸且要后悔。

梁心铭瞅他道:“就算出去自谋前程,也并非就无情无义。你们都有才能,又年轻,真有情义的,等发达了,再照看昔日主家也是一样的。就怕有人心怀险恶,见家主不在了,欺负孤儿寡母,那才其心可诛!”

丁丁忙道:“我们就怕有人欺负奶奶和姑娘,才守着。”

卿陌轻声道:“属下那时准备离开的,想随赵世子去杀叛军。又怕死在战场,家中无人守护,才没去。属下便想护送奶奶和姑娘来京城,有王家照应,再去投军,若有幸能搏个前程,将来也好照应奶奶和姑娘。”

梁心铭点头道:“你有这想法,足以说明能担当人事了。”她有些感慨,关键时候见人心,这几个孩子都不错,不枉她悉心教导他们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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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3章 把心丢那儿了

王亨一直没说话,卿陌等少年走或留,他并不在意。梁心铭失踪了,还有他在;若是没有他,惠娘母女完全无依无靠,这些人的去留才能彰显其品格。

说话间,已来到后宅门前,就听一声欢快的叫“爹爹”,一个红色的身影飞奔过来,张开双臂抱住梁心铭,一腿抬起,跟爬树似得往她身上攀,要抱抱。

王亨忙道:“云儿,你爹爹累了一天,没力气抱你!”一面手托住梁心铭后腰,生恐她被朝云冲倒了。

梁心铭俯身,就要抱女儿,听见王亨说话方想起自己怀孕,再说也确实累,忙道:“爹爹好累哟!”

朝云立即不爬了,问:“爹爹累了?”

梁心铭改牵着她手,往里走,一面道:“是,忙一天,腰酸背痛。云儿,你扶着爹爹走。”

朝云忙小心地“扶”着她,一面叽叽喳喳道:“爹爹,回家你躺着,云儿给你捶腿。欢喜做好饭了,就等爹爹回来吃——”说到这忽想起什么来,又回头冲王亨讨好笑道——“师爷爷,我跟爹爹说话忘了你,你不生气吧?”

王亨故意道:“生气又怎么样呢。”

朝云忙放开梁心铭,过来牵他。

王亨却站住了,对梁心铭道:“你同你媳妇见面,许多事说,为师就不进去了。为师也要回家去。”

原来,他见朝云这样子,估计自己进去了,梁心铭也是没空理会他的,他在这惠娘也尴尬,不如离开,让梁心铭和家人好好团聚一晚,他也该回家同父亲商议,如何顺利让梁心铭恢复林馨儿的身份,因此止步。

朝云以为他真生气了,急得道:“师爷爷,我不是有心的,我刚才跟爹爹说话忘记了…”

梁心铭打断她道:“云儿,你师爷爷没生气,逗你玩呢。”又向王亨道:“你哄她做什么!——真不进去了?”

王亨笑看着她,在廊下灯笼光芒的晕染下,紫袍加身的她不像白天那么威严沉凝、耀眼夺目,有些梦幻,肌肤如凝脂,黑眸流光溢彩,眼中隐带笑意。

他不禁柔情泛起,很想和她坐在温暖的炕上,将她搂在怀里,和她谈古论今,或者说些没要紧的闲话,或者哄朝云说些童言稚语取乐,但他还不能沉迷于温柔乡,要趁她和妻女团聚时,筹谋正事,免她后顾之忧。

他便微笑道:“不进去了。怕你分身乏术。”

又俯身对朝云道:“师爷爷没生气,逗云儿玩的。云儿,你爹爹劳累了一天,晚上你盯着她吃饭、劝她早睡,别玩太久了。明儿还有的忙,皇上交代了许多公务呢。”

朝云被他委以重任,又是为爹爹好,忙答应:“嗳,我盯着爹爹吃饭睡觉。师爷爷,你不在这吃饭吗?”

王亨道:“不了。师爷爷家里还有长辈呢。我让若彤拿来一些玩意儿和书籍,你可见了?若喜欢,或者还想要别的什么,都告诉若彤,我再命人给你送过来。”

朝云觉得幸福漫出了胸口。

老天爷真对她太好了!

之前,她以为自己失去爹爹了,结果现在不但爹爹回来了,经过这件事,她还跟师爷爷关系也更亲近一层,忽然她就多了一个人疼,好像有两个爹爹一样。

她欢喜地笑道:“多谢师爷爷。我都好喜欢好喜欢。师爷爷,等安顿好了,我跟爹娘去给老太太请安。”

王亨也高兴道:“那好。老太太前儿还说起你呢,说你好乖巧的,等进京了要接你过府去玩。”

朝云笑弯了眼睛,“真哒?”

王亨点头道:“师爷爷还能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