壑哥儿道:“她们进不来。”

其实是他不想让丫头们进来。

谨言又问:“表哥还会烧水?”

壑哥儿道:“跟姐姐学的。”

说着起身笑道:“表弟饿了吧?咱们出去,回头他们找不着咱们,该急了。这会子估计他们已经吃过饭了。这也不怕,我带你去大姐那吃好吃的去。”

谨言无不从命。

两人遂出来。

到外面,已经是下午了。

兄弟俩先去萱瑞堂,在长辈跟前打个招呼,半路上,碰见一丫鬟匆匆而来,壑哥儿叫住问:“做什么?”

丫头忙站住,蹲身行了礼,方回道:“苏少爷来拜见宰相大人,带了朱雀王世子妃的信来。”

苏少爷便是苏青松,苏莫琳的亲弟。

壑哥儿眼珠一转,道:“不用去回母亲,母亲正陪王妃姑姑呢,我去见客便是。”

丫鬟知道壑哥儿年纪虽小,却很得大爷和大少奶奶的看重,平日常带出去见客访客的,既然大少奶奶在陪王妃,哥儿去见客也无不可,这趟差算完了。

壑哥儿便领着张谨言到前面厅堂,两人在水里钻过,头发没有梳理,有些乱,就这么出来见客了。

苏青松看得一怔,很快若无其事。

壑哥儿在丫鬟面前装老成,等见了苏青松却又装天真,说父亲尚未落衙,母亲刚落衙,正陪客呢,忙得抽不开身,难为苏少爷走一趟,世子妃的信就交给晚辈吧。

苏青松听见“晚辈”二字,十分郁闷,又说不出什么来。况且这孩子伶牙俐齿的,常说些刁钻古怪的话,让人无法对答。之前总觉其年纪小,童言稚语甚为讨人喜;这一年来越发难缠,每每出言刁难他,也不知为什么。

苏青松只得将信交给壑哥儿,还有几箱子北方的特产和土物,一并交割完,看着壑哥儿欲言又止。

壑哥儿笑问:“苏少爷还有何吩咐?”

苏青松急忙道:“没有了。告辞!”

有话也不敢吩咐这魔王。

壑哥儿殷切地送到门口,看着苏青松上马离开,才转回来,对谨言道:“我们进去。”

谨言问:“表哥,朱雀王世子妃的弟弟来访,不告诉舅母一声合适吗?还送了许多东西呢。”

壑哥儿道:“告诉干什么?他不是想见母亲,他是想见大姐。哼,狼子野心!”

谨言诧异,“狼子野心?”

壑哥儿道:“他想娶大姐。”这事憋在他心里好久了,他难受的很,忍不住对谨言说了。

谨言忙道:“这好事啊。”

壑哥儿白了他一眼,道:“好什么好!都十八了才考了个举人,就想美人了。管他想谁,别想我大姐!”

谨言纳闷:十八岁的举人很差吗?

忽想到壑哥儿那迷阵,有些明白了。

因问道:“为何不能想表姐?”

不是说一家养女百家求吗。

壑哥儿愤愤道:“他哪里是瞧上我大姐,他是瞧上了父亲和母亲,瞧中了王家的权势!你知道我大姐为何叫母亲爹吗?其实是这样的…”他竹筒倒豆子般将母亲女扮男装的事说了一遍,并道:“大姐不是母亲亲生的。”

谨言这才明白他之前说“命里缺爹”什么的是糊弄自己,好歹说了真相,他也不计较了,只是还不太明白壑哥儿为何看不上苏青松,苏家也算名门不是。

壑哥儿仿佛看出他心思,继续道:“表弟知道我怎么生出来的吗?就是被他们给逼出来的。”

谨言长大嘴,这也太神奇了!

壑哥儿道:“就为大姐叫母亲爹这事,他们许多人嘲笑大姐,等弄出事故来了,把母亲招了去。母亲当时肚里怀着我。这一赶,不就赶出事来了!害得我差点生在朱雀王府。表弟你说说,他们这样瞧不起大姐出身,怎么可能真心喜欢她?不是看上了父亲和母亲的权势是什么?”

谨言连连点头道:“不错。”又道:“这事该请大舅舅和舅母做主,表哥操心什么?”他总觉怪怪的。

壑哥儿急眼了,横着脖子道:“我不操心能成吗?父亲忙,母亲更忙,我再不操心,大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这些纨绔别的本事没有,寻花问柳的本事比谁都强。大姐学医,他们一时找个医学孤本送来,一时又寻了珍贵草药送来,就知道投其所好。哼,心术不正!我一个也瞧不上!想娶我大姐,做梦吧!来一次我赶一次…大姐这样的,大姐夫必须品行端正,学问一定要好;家贫一点不妨事,大姐有一笔嫁妆;长得也要好,病秧子不成…”

他一路喋喋不休,直到百草园。

百草园是朝云住的院子,因她在院里到处种药草,花儿却很少种,所以便叫百草园。

一丫鬟正要出门,见了他们忙转头朝门里叫“哥儿来了。”又堆笑道:“姑娘做了许多好吃的呢。”

壑哥儿鼻子里哼一声,自进去了。

朝云原本站在廊下笑吟吟地等着,见面把壑哥儿和谨言上下一扫,发现他们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有些乱,忙从袖内扯出帕子帮他擦汗,一边问:“又下水了?”

壑哥儿偏头躲开,道:“饿了。”

他和谨言在假山内玩,虽没人叫他们,老仆却在旁守着,因错过了饭点,朝云特地亲自下厨,做了许多好吃的等弟弟出来吃,这种事以前常有的。

朝云抿嘴一笑,忙叫丫鬟摆饭,一面让小哥俩进去。

璎珞打了水来替他们净面,又替他们梳头,整理了一番,两人都恢复了干净清爽公子模样。

谨言发现,壑哥儿到了这与在外判若两人,再没有操心姐姐终身大事的担当模样,而是乖乖坐着被伺候;等饭菜汤点来了,又闷头吃喝,很少说话。表姐在旁替他搛菜,一面还问这问那。壑哥儿言简意赅地应答。

一天之内见识了壑哥儿多面,谨言很惊异。他敏感地察觉,壑哥儿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应该是其本来面目;再一深想,对付苏青松的时候也是其本来面目;就是在表姐面前这副乖孩子模样,才是装出来的。

正想着,就听壑哥儿道:“姐,谨言习武可吃苦了,冬天还游泳呢,又滑雪,你给他配些药备着。”

朝云先道:“好。”

又转向谨言问:“世子这么用功?”

谨言忙放下筷子道谢。

壑哥儿道:“表弟无需客气,大姐医术了得,配的药好使的很。什么解毒丸她都有。”

谨言忙道:“多谢表哥费心。”

朝云从未见过弟弟对谁这样上心,少不得问谨言平日都做些什么,接触哪些事物,好配相应的药给他。等他吃完了饭,还替他把一回平安脉,了解他身体状况。

吃了饭,又跟着朝云去里间。

谨言新奇地四处打量,发现云表姐的屋子跟别的姑娘家闺房很不一样,一股草药味。等进了药房,更不得了,只见四面靠墙都摆着宽宽的柜台,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有药丸有药液有药粉有方块;药丸有大药丸有小药丸;药液有红的绿的白的黑褐色五颜六色;气味有苦有甜有芳香各种味道混杂;还有用大玻璃罐装的不明液体,里面盘着鸡蛋粗的大蛇,吓死人,壑哥儿详细替他解说。

朝云越听越惊异:弟弟什么时候懂这么多医理和草药知识?再一想,他记性好,来这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壑哥儿在百草园盘桓到晚饭时候,姐弟三个才往萱瑞堂来。那时,王亨也已经落衙,玄武王张伯远也来了,萱瑞堂里外摆了几桌酒席。壑哥儿和谨言年纪虽小,却被当做男子,跟着王亨等人在外面坐席。

席间,壑哥儿对王亨道:“父亲,谨言表弟习武骑马打猎滑雪什么都会,冬天还划水呢。姑父说,不严不能成大器。父亲怎把儿子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呢?”

王亨道:“谨言出身武将世家,跟你学的不一样。你若花许多时间学他这些,哪有时间学别的?”

壑哥儿道:“那也不能拘着儿子。”

王亨道:“何曾拘着你了?”

这个儿子,整天明里暗里绞尽脑汁兴些新花样,说淘气又不完全是淘气,说用功也不尽然,让人操碎了心。

另一边,谨言也对张伯远说了壑哥儿建迷阵的事,羡慕之情溢于言表,表示想跟表哥学机关术数,说表哥比那些师傅讲的好,他能听懂,一点不枯燥。

壑哥儿忙附和,也要跟表弟学。

这是他们暗地里商议好的,其目的是要张伯远将谨言留在京城,这样壑哥儿就有投契的伙伴了。

张伯远被勾起兴趣,等饭后,便请王亨带他往假山迷阵走一趟,见识壑哥儿的手段。

他是会排兵布阵的人,自然不是年幼的谨言可比。原以为谨言小儿虚夸,壑哥儿再有天赋,年纪在这摆着,还能聪明到哪里去?结果他亲自破解这迷阵,一连闯了七道关,在第八道被阻住了,因为壑哥儿见他势如破竹,存心刁难他,在别处悄悄动了手脚,定要阻止他。

张伯远震惊万分,看向王亨。

王亨点头道:“我指点了一些。”

他不想儿子太露锋芒,便将这事揽上身了,况且他确实指点过壑哥儿,只是儿子太妖孽,学的太快,受谁指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迷阵出自儿子之手。

张伯远当机立断,道:“谨言就留在京城,还请安泰费心教导。五年后本王派人接他去玄武关。”

王亨道:“王爷放心。”

壑哥儿和谨言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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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把包子的番外写完了,两章七千多字,略弥补下之前断更的歉意(*^__^*)看完洗白白睡去吧。晚安,朋友们!

第番外之靖康帝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靖康帝体会尤其深刻。

自靖康四年开始,天下便不太平,直至白虎王谋反。期间,朝堂和地方落马一大批官员,如林啸天和左端阳等;又一批官员脱颖而出,如梁心铭等。

天下不太平,皇帝便辛苦。

都说天子坐拥四海,天下财富和美女予取予求。财富就不说了,靖康帝每听户部尚书算账便觉得自己穷;至于美女…从靖康七年到靖康八年,他常批阅奏折到后半夜,累得精疲力竭时,什么女人也不想见!

然这也由不得他,身为皇帝,勤勉为政本是好事,总不去后宫,误了皇家子嗣问题可就大了。

迄今为止,靖康帝只有两个皇子,资质都不大好,再不努力,如何培养皇位继承人?所以,再累也要抽空去后宫。只是带着这目的临幸美人,还有何乐趣可言?不但没乐趣,且力不从心。为了完成使命,他曾想过让太医开催*情*药,又怕泄露出去,让人怀疑他身体有恙,才罢了。

靖康帝并非不好女色,想当年董贵妃刚进宫时,身上那种江南婉约的气质令他怦然心动;和吴贵人在慈安寺巧遇、缔结情缘…如今她们都不在了,他的心境也已沧桑,再兴不起追逐女人的兴趣。倒是皇后,一向端庄严肃,从前总觉她无趣,在经历深宫变故后,成为他最信任的人。他累了时,去坤宁宫倒能心静,偶尔与皇后缠绵,也是水到渠成。

若说这世上最让靖康帝印象深刻的女子,莫过于梁心铭:初次在贡院门口看见她,她突然晕倒;御花园紫月宴召见新科进士,他问她“爱卿脸上傅粉了吗”;慈安寺,她恢复女装觐见,他惊呼“太祖啊,朕看到什么”;京都府衙大堂上,她逼死左端阳;乾元殿上,面对群臣攻击,她接连弹劾五本,将宰相、尚书、侍郎纷纷拉下马…

梁心铭,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

靖康帝对梁心铭的感觉很奇特:对她别有情怀,却不是男女之情。这点他可以肯定。他从未对她兴起过亵渎的念头,也不曾有霸占她的想法。

他分析原因:其一,梁心铭的真实身份是王亨的妻子,他和王亨君臣相得,当然不能亵渎臣妻;其二,梁心铭在天子面前展现的长处不是美色,而是治国安邦的才能,他怎会舍本逐末,将她纳入后宫呢?

御书房,靖康帝放下手中朱笔。

他有些想念梁心铭了。

他有半年未见到她了。

梁心铭刚诞下一子,正在做月子呢。这便是女子参政的不足:要相夫教子,必定耽误公事。

外间传来低语声。

他扬声问沈海:“说什么?”

沈海忙掀软帘进来,笑回道:“御膳房送午膳来。皇上先用膳吧,也该歇息了。”

靖康帝道:“朕听他说梁大人。哪个梁大人?”

沈海忙回道:“就是左都御史梁大人。今儿进宫来向皇后谢恩,皇后吩咐御膳房添菜。”

靖康帝听了精神一振,忙问道:“梁爱卿进宫了?怎不来见朕?”

沈海道:“这个…”

靖康帝不等他回完便道:“摆驾坤宁宫。”

他要去坤宁宫用午膳。

沈海忙道:“遵旨!”

靖康帝急匆匆赶到坤宁宫,却只见皇后出来迎驾。

靖康帝目光一扫坤宁宫正殿,不见熟悉的身影,又失望又纳闷:人呢?其实不用找,只要梁心铭还在坤宁宫,哪怕还挺着大肚子,也要出来迎驾,更别说她已经生完了;没出来,说明她不在坤宁宫,怕是走了。

靖康帝叫起皇后,一边进殿一边问:“不是说梁爱卿来了吗?皇后还吩咐御膳房添菜,怎么不见人?”

陈皇后回道:“梁大人走了。”

靖康帝在寝殿外间炕上坐了,问:“怎么就走了?皇后留膳也敢推拒,也不去见朕!”

皇后道:“想是怕哥儿哭闹。”

靖康帝道:“哦…”

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又问道:“梁卿可说了什么?”

皇后在他对面坐了,沉默了一会,才抬眼看着他,轻声道:“也没说什么,不过说孩子容易吐奶,拉屎拉尿会哭,换了尿布便好了…”

靖康帝终于明白怪异在哪里了朕的梁爱卿,怎能聊这些家常琐碎呢?孩子吐奶、换尿布,这是梁爱卿该管的事吗?她不该关注大靖和安国战局进展,不该关注《劳动法》推行结果,不该关注吏治整顿吗?

靖康帝心中五味杂陈。

皇后问:“皇上匆匆赶来,就是为了见梁心铭?”

靖康帝这才留心皇后,发现皇后今天的眼神很特别,带着审视和探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忙笑道:“朕算着她该上朝了。本要宣她去问问,哪天上朝,因要来坤宁宫用膳,索性就没宣她了,等过来再问她。谁知她又走了。”

皇后道:“梁大人已经满月,说是过几天就上朝。”

靖康帝心里一喜,忙道:“这就好,朕还有事找她呢。”一低头,发现炕桌上放着一叠纸,正是梁心铭的笔迹,一面翻看,一面又问:“这写的什么?”

皇后道:“是臣妾问梁大人关于怀孕分娩一些事,梁大人写给臣妾的。她说胎教很重要。”

靖康帝看了一页,失笑道:“从娘肚子里开始教起,梁卿也算无所不用其极了。这能管用吗?”

皇后道:“梁大人说有用。”

靖康帝忽想起什么,问:“皇后问这个是…”他有些激动,难道哪位宫妃怀孕了?

皇后垂眸,轻声道:“臣妾怀孕了。”

靖康帝呆了一呆。

沈海及时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靖康帝一下子爬起来,挪到皇后那边,高声笑道:“皇后,皇后真的怀孕了?哎呀这可是大喜事!什么时候怀上的?你怎么不告诉朕呢?”

皇后红着脸道:“才一个多月。”

靖康帝道:“可不能大意了。”

他即刻要宣太医来瞧,又问皇后想吃什么,又吩咐掌事宫女善玉,多找几个妥当的宫嬷来伺候,一面又笑道:“朕来瞧瞧,梁卿都写了些什么。皇后,朕告诉你,梁卿时常有惊人宏论。她说这胎教重要,必有一定道理。为了咱们的皇儿,咱们不妨就按照她说的做。”

他就要有嫡子了,兴奋异常。

皇后道:“臣妾就是这么想的。”

她也被皇帝的喜悦感染了。

靖康帝又笑道:“朕常听王亨说,这孕妇的心情对胎儿发育十分重要,是以夫君要多体贴妻子。朕笑他儿女情长,也没太在意。如今想来大有道理。回头朕再仔细问他,都要留心哪些事…皇后,你放心,朕以后定会多抽空陪你。”

皇后急忙道:“臣妾不敢耽搁皇上。”

靖康帝摆手道:“不会耽搁。”

善玉带着宫女摆午膳上来。

靖康帝吩咐沈海:“去告诉当值的大人,下午朕不去前面了。就说朕有些累了,要歇息半天。”

沈海道:“是。”忙去传令。

靖康帝对皇后笑道:“下午朕陪皇后去逛御花园。”

皇后受不住他亮得耀眼的目光,脸上泛起娇羞的红色,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皇上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包括心底的丝丝甜蜜,都让她觉得陌生,她都不能正常说话了。

而靖康帝宛如活过来一般,兴致勃勃地用膳,然后和皇后乘着御辇去御花园紫月湖游玩。

他带着梁心铭写的胎教手札,开始了胎教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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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剩下赵子仪的番外,可能要等两天,我还没想好。{*^__^*}晚安美女们!

第番外之赵子仪:将军要娶妻

六月中,雪山下的某村寨,暮色尚浅,村子中央的广场上已经燃起篝火,胡琴发出动人的音色,骨笛曲调欢快,和着阵阵鼓声,人们穿着节日里才会上身的鲜艳服饰,围在篝火旁又唱又跳,青稞酒、酸**和烤肉香气四溢。

赵子仪坐在最显眼位置,身着银色轻甲,胸口缠绕着一根红绸花,英武的脸颊被映得红光满面。

在他身旁坐着一位少女,头上梳了无数细小的发辫,缀着象牙和宝石的发饰,一幅红纱从额前覆盖下来,遮住了容颜,朦胧神秘,想象不出的美丽。

不时有人来向他们恭贺祝酒。

今天,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少女叫泽仁拉姆,是新娘。

原白虎王林啸天被铲除后,西部禁军惶惶不安,异族部落蠢蠢欲动,西疆几个州一片混乱,脱离了朝廷掌控。为了西部安定,朝廷分别从西北玄武王麾下、北疆朱雀王麾下调来了许多中层将领,补充入西部禁军。

古涛等人归属赵子仪统领。

即便这样,赵子仪也不顺心,不禁遭遇当地部落叛乱,还常被林啸天旧部暗中使绊子、吃闷亏。半年来,他费了许多心思和手段,一面强势镇压,一面收买拉拢,恩威并施,收服了威城及其附近部族,稳定了局面。

前天圣旨下来,他被封为二品神威将军,皇帝命他统领西部禁军进驻达旺城,与西南禁军统帅忠义侯世子方磐、西北禁军统帅玄武王张伯远互相守望联络。

拉姆是雪山下最美的姑娘,曾被反叛的异族掳去,被赵子仪救了,为感激救命之恩,时常送些吃、用的东西来军营给赵子仪,见了他脸上滚滚不断红晕。

村里年长的族老打听到赵子仪尚未娶妻,便来替泽仁家说媒,赵子仪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才有了这场篝火婚宴。

人们轮番上前敬酒,赵子仪一碗接一碗地喝,脸膛黑里泛红,越发显英武。卿陌在旁用刀割了烤肉送上,他接过去大口嚼着,满腮颊的酒香和肉香,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新娘身上,眼里流光溢彩,映着她的身影。

“吃一块?”他用刀叉了一块烤肉送到拉姆面前,浓眉下的大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的新娘。

拉姆不接,很无措地摇头,红纱巾微微晃动。

赵子仪便收回来,将肉送入自己嘴里吃了。

“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

“末将恭贺将军,来年喜得贵子!”一四十多岁的将官走上前来敬酒,正是从西北来的古涛副将军。

赵子仪忙站起来,端起碗和他碰了下,笑道:“谢古副将军。待此间事了,本官就要赶去达旺城了,威城就交给将军守卫。还望将军费心。”

古涛笑道:“将军请放心。”

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其他将领也上前敬酒。

场上,青年男子弹起扎木聂,一队身着彩服的姑娘围着赵子仪和拉姆翩翩起舞,并唱着动人的歌谣。

夜晚来临,歌舞越盛。

这日是十五,天上一轮圆月,不仅照得地面朗如白昼,连远处的雪山山峰都清晰可见。

歌舞酒宴持续到半夜才散,卿陌和一个禁军搀扶着喝得醉醺醺的赵子仪回到军中大帐,拉姆顾不得害羞,忙上前伺候,卿陌交代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喧嚣过后的村庄格外寂静,军营里也很寂静,除了值守的禁军,其他人都睡了。

中军大帐后室,红烛流泪。

赵子仪甲胄已除,只穿着中衣躺在矮榻上,腰间搭着一块羊毛毯,睡得极香,发出微微的鼾声。

拉姆轻手轻脚地脱了外衣,去了头饰,轻轻挨在赵子仪身边躺下,睁着眼睛等待。半晌不见动静,她侧首,一弯玉臂撑起曲线玲珑的上半身,静静地端详自己的夫君。

也许是被赵子仪英武的容颜吸引,她嘴角溢出浅笑,似乎为自己嫁了这样年轻的将军感到幸福。

她伸出手指,描摹他的眉眼。

赵子仪睡梦中被打搅,眉头皱了皱。

拉姆抿嘴一笑,轻唤“将军?”

赵子仪咂吧下嘴,鼾声依旧。

拉姆忽然手一翻,一柄匕首从她袖内掣出,闪着蓝汪汪的幽光,瞬间抵在赵子仪的咽喉处,再要往下却不能了,便是移一寸也难,因为被两指夹住了。

两指的主人是赵子仪。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拉姆。

拉姆张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难道要说她新婚之夜跟夫君过招?那也不能用匕首抵着夫君的咽喉啊。更难圆的是,她根本不会武功,只会放牛羊,三更半夜玩什么匕首?今天大婚,将匕首藏袖内更蹊跷。

赵子仪眼中毫无惊诧。

他挥手,那匕首便飞落到一旁,随即捏着拉姆的下巴,淡声道:“你该再等会的。太急了。”

拉姆颤声道:“你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