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人去了,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御书房了!”灵歌道,想了想又再蹙眉:“公主,这事儿是不是有些蹊跷了?”

“可不是?”秦菁笑笑,把最后一件罩衫取下来穿上,一边道:“吩咐厨房摆膳吧,墨荷,你去万寿宫一趟,请了皇祖母去母后那里吧!”

萧文皇后统御六宫,虽然从蓝淑妃被软禁开始就一直都是景帝一手操办的,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肯定就要有人想起这个后宫之主应当承担的责任了。

即使是从头到尾萧文皇后都无从插手蓝淑妃的事,景帝如今对她视作眼中钉又动不得,借了这个引子要对他们母女敲打一二不在话下。

墨荷想着也有几分明白,马上领命去了。

灵歌去厨房传了膳,果然,秦菁饭才吃到一半,苏沐已经从院外快步进来。

秦菁抬眸看他:“交代你的事,都顺利吗?”

“是,奴才幸不辱命!”苏沐拱手,说着语气一顿,继续道:“方才在门口,奴才遇到小井子公公来传信,说是陛下移驾永寿殿,请公主过去。”

秦菁看一眼桌上食物放下筷子,墨荷马上递了帕子过来,“公主!”

“嗯!”秦菁接过来擦了擦嘴角,然后起身吩咐道:“苏沐和灵歌跟着就行,你们都留在这吧!”

“是!”墨荷忧心忡忡的应道,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秦菁带着苏沐和灵歌两个出门,直奔永寿殿去,远远的刚好看见梁太后的轿子到了。

“孙女见过皇祖母!”秦菁嘴角带了丝笑,快步迎上去见礼。

梁太后扶着孙嬷嬷的手自轿子里出来,见着她来,态度便平和几分,叹道:“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那就是个不省心的!”

无论是对蓝淑妃还是蓝月仙,她从一开始就都没有好感,以前是觉得蓝月仙心机深沉,不喜欢的多一些,如今再看,比较之下却是蓝淑妃这种没脑子更是个麻烦。

“横竖是已经发生了,皇祖母放宽心就是!”秦菁道,含笑自孙嬷嬷手中接过她的那只手亲自扶着她往里走。

这段时间梁太后虽是不理宫中事物,但他宫里的人也都不是瞎子。

前些天荣安公主闯宫并和景帝冲突一事早就闹得尽人皆知,可想而知如今景帝对她会是种什么心情。

虽然今日本就是秦菁请了梁太后来解围,但要将梁太后的效用发挥到最大,此时她们便该保持距离,万不能让景帝看出端倪呢。

看着秦菁这般毫无戒心的模样,孙嬷嬷心里一阵狐疑,略一失神急忙快步跟上。

大殿当中景帝和蓝月仙、陆贤妃等人都已经到了,与萧文皇后一并坐在椅子上饮茶。

秦菁扶着梁太后的手进门时,正好听见萧文皇后冷笑一声,道:“宫里出了不体面的事,是臣妾治理无方,可荣华馆那里是陛下您亲自下令封了宫门的,从来不容臣妾插手,淑妃妹妹她自己想不开,又不会着人先来禀了臣妾知道,即使臣妾有心,也鞭长莫及,无能为力。皇上您要怪罪,臣妾安心领受就是,只是这份罪责却是不敢担当的。”

若在往常,萧文皇后是定不会同景帝这般说话的,可是这段时间之内她着是寒了心!

自从出了秦宣的事情以后,这半个月来她也渐渐想的明白了,因为她与梁太后素来亲厚,景帝心存怨言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连带着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这般冷血无情,尤其是秦宣受伤声名垂危的这段时间,莫说是亲往探视,哪怕是一两句关心的话都不曾着人递过,这个男人,当真是无情至极。

先是秦菁桀骜不敬,现今连一贯矜持守礼的萧文皇后都对这般蛮的针锋相对。

景帝心头一恼,脸上颜色立时就又难看几分,怒然一拍桌子道:“萧颖!你贵为一国之后,朕赐你统率后宫之位,现在宫里出了事,你非但不思己过,还用这般语气同朕说话?怪不得荣安被你教导成那个样子,你这当真是半点体面都不要,是要逼朕废了你吗?”

萧颖,是萧文皇后的闺名。

景帝如此这般当众吼出来,当真是半点颜面都不给她留的。

萧文皇后到底还是没有彻底从这样的角色转变中彻底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如丢了魂了一般,脸色发白的愣在那里。

无非是因为自己,又迁怒到萧文皇后身上,她这个父皇,当真也就这个大点儿出息了。

“母后性子软糯,经不得什么大事,父皇你若是有更合适的人选,咱们彼此让上一让又有何妨?”秦菁眸光一冷,嘴角仍是噙了丝笑意一步跨过门槛。

她这话是针对蓝月仙的,说话间却并未多看蓝月仙一眼,而是眸光一转,看了眼正跪在旁边眼圈通红的秦洛。

她如今是铁了心的不让景帝好过,回回见面,劈头撂下一句话来,指定就要为了给他添堵的。

景帝又再被她一句话噎着,手上抓着茶碗,青筋暴起,眼见着就要发作,再到看见她手边扶着的梁太后时,整张脸上的神情忽而冷寂下去,深吸一口气目光阴暗的去迎:“儿子给母后请安!”

这母子二人也是多时未见,梁太后脸上的表情极淡:“嗯,哀家听说出了事儿了,就过来瞅瞅,皇帝你要顾及着自己的身子,没得发这么大的火,平白的气着自己。”

“是,儿臣谢母后关心!”景帝道,在梁太后面前他极力的让自己做出一副平等的姿态,不予她露出半分的弱势来。

旁边萧文皇后等人也跟着起身见礼,梁太后抬抬手示意他们免了,萧文皇后便把主位让了予她。

梁太后落座之后,秦菁的目光仍是落在秦洛身上,眨眨眼奇怪道:“二皇弟这是怎么了?这大清早的,怎么眼圈都红了?”

景帝冷哼一声,碍着面子不说话;萧文皇后心里堵着口气,也不言语;陆贤妃最近心里不痛快,更懒得管闲事。

左右无人回答之下,蓝月仙便是不得已的开口,惋惜道:“长公主可能还不知道,淑妃姐姐昨儿个夜里已经去了!”

秦菁的乾和宫离着荣华馆最近,这消息她肯定是第一个就得到了的,蓝月仙哪有不明白的。

秦菁闻言,脸上表情却是一派平和,并没有再做作,只就垂眸抿了口婢女递上来的新茶不再言语。

在这宫里,自戕乃是大罪,有辱皇室声名。

秦洛终究还是年岁尚轻,走这一步棋,并没有顾虑太多。

不过想来也是,秦宣如今看来便是彻底废了,这皇位舍他其谁?至于他那个母妃到底出落的怎样又有谁在乎?

蓝月仙将早前景帝那里得到的消息粗略的说了,梁太后听完只是唔了一声,示意孙嬷嬷去扶了秦洛来,自己却是自顾低头拢着杯中茶叶道:“她不懂事是她的事,既然人已经没了,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近来宫里不太平,就不要再生事了。”

梁太后想要息事宁人的意图十分明显,秦洛使劲低垂着脑袋忍了忍,忽而屈膝对景帝跪下道:“父皇,我可不可以见我母妃最后一面?”

这时候,他明明是该撇清不提的时候,非得要在这个时候往身上揽事儿么?

秦菁漫不经心的抬眸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丝玩味——

原来,这件事还有后招啊!

果然,有趣!

第198章

景帝的胸口起伏,刚要发作,秦菁已经断然开口接下话茬道:“我母后的宫里见不得不干不净的东西,二皇弟想与淑妃送别也是人之常情,回头你自己去看了就是,人就不要往这边抬了!”

她这话讲的未免太不顾情面,秦洛充斥着血丝的双眼顿时闪过一丝愤恨,大声道:“皇姐,我知道我母妃为人刻薄,之前与你不对付,可她现在人都没了,你又何必这般出口伤人?”

“怎么,难道是本宫说错话了吗?”秦菁诧异的咦了一声,放下茶碗起身道:“父皇好像今日也无事,不如我们大家尽一尽心意,都去给淑妃娘娘送送行吧,省的二皇弟他觉得本宫不近人情。而且她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父皇总要当面问过她宫里人才算。”

蓝淑妃那里,景帝才当真是一眼都愿意多看,眼中嫌恶的神色毫不掩饰。

不过也的确如秦菁所言,这都死了人了,他不亲自问过也实在不近人情。

这样僵持之下,又是蓝月仙站出来打圆场,道:“陛下昨夜受了寒,还是别出去吹风了,把昨夜值勤的侍卫叫来问明了情况也就是了。”

这样一来,倒是个折中的办法,景帝略一权衡,遂是点头。

殿中众人各怀鬼胎一时无话,各自垂眸饮茶,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管海盛就带了陆涛进来。

“奴才给各位主子请安!”陆涛进门跪拜。

“嗯!”景帝应了声,不耐烦道,只想着快把这事儿了了:“昨夜你把守荣华馆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吧?”

“没——”陆涛道,语气中却带了丝极不明显的迟疑,“除了二更后有人奉命进去探视过,之后再无其他。”

“奉命探视?”景帝正端着茶碗的右手在空气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眉峰一敛,沉声道:“奉谁的命前去探视?”

陆涛愕然抬头看过来,眼神闪烁了一下,道:“来人拿着陛下御赐的金牌,难道——不是陛下的命令吗?”

只看景帝那脸色就知道不是,所以他虽这般说着,到了后面已经明显心虚的把声音压了下去。

“大胆!”景帝猛地将那茶碗扔回桌上,水花溅出来,沾了他一袖子。

有人假传他的圣旨,连夜去了蓝淑妃宫中?那么蓝淑妃的死——

他虽然厌恶蓝淑妃,又恐她的存在冲撞了自己,但是在这宫里,他的尊严权威都不容践踏,绝对容不得有人瞒着他做事。

这件事,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蓝月仙,但转头一看对方微蹙的眉头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打冷宫里出来以后,蓝月仙是变了许多,做事手段也狠辣了不少,可是在他面前,她还不至于刻意这般藏着掖着,即便是当时她要对蓝礼下手,也是坦然的面对他质疑的目光。

自己的女人,他信得过!如果真是她对蓝月湄下的手,此时便不会是这种表情。

景帝心里怒火一拱一拱的往上冒,再次冷眼看向跪在当前的陆涛道:“朕何时传过这样的旨意?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假传圣旨?你说!”

“这——”陆涛一阵为难,“当时大雨加上天黑,来人又出示了陛下所赐的令牌,奴才失职,不容他想,也就放了人进去。”

“难道是有人假制了陛下的令牌?”陆涛惶惶的揣测,说着已经接连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奴才失职,奴才有罪!”

那样的雨天之下,又是在宫里,他会有这样的疏忽也在情理之中。

秦洛闻言,眼睛却已经犯了红,一个箭步上前揪了他的领口道:“你是说昨夜有人进了我母后宫中?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时辰上大约是二更过半,三更的更鼓响过便是出来了。”陆涛仔细回忆着答道,说完又像是恍然之间明白了什么,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得老大。

太医诊断蓝月湄是三更左右断的气,偏生不巧就是那个时候有外人混进了她宫里,而且此时细想之下,景帝对这个女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会寻短见,着实有些不靠谱。

她不是一直还满心希望等着秦洛登基以后做太后吗?

这样种种联系起来,秦洛脸色惨白的跌在地上,景帝脸上也是一层阴云密布,几乎能滴出水来,寒声道:“还不说实话,到底是什么人假传朕的旨意进了荣华馆?”

“奴才,奴才——”陆涛支支吾吾,最后咬牙道:“他们是四个人,当时又雷雨交加,天黑的很,奴才不疑有他便没有细看,到底是什么人——”

“荒唐!”景帝猛地一拍桌子,“一座宫门你都守不住,当真是废物,朕还留你何用?管海盛,管海盛!”

“皇上,皇上奴才冤枉啊!”管海盛带了人进来,陆涛却是慌了神,眼见着两个侍卫就要上前架他,惊慌失措之下,他目光极尽闪躲,终于开口道:“皇上,当时天黑,奴才真的没看清来人的样貌,只是其中一人像是——像是——”

他说着却是欲言又止,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像是什么?”景帝霍的自座位上起身,一步上前给了他一巴掌,“说!”

陆涛被他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慌不择言之下脱口道:“像是长公主身边那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苏沐!”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拔的太高,但这殿中所有不过这么几个人,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派胡言!”萧文皇后柳眉一竖,气的两手发抖的指着他道:“陛下面前,你放什么厥词?你这意思却是菁儿指使人去荣华馆行的凶吗?”

“奴才不敢!”陆涛惶恐道,紧跟着又是小声补充,“奴才只是觉得那人的身形与殿下身边的侍卫极为相似,并没有说是殿下——”

“父皇!”秦洛流下泪来,膝行爬到景帝面前扯了他的袍子,悲戚道:“有人连夜闯入我母妃寝宫,那么巧我母妃紧跟着就自缢身亡,儿臣不信,请父皇为我做主,查明真相,还我我母妃一个公道!”

秦洛和陆涛联手!

陆涛大约还是因为上一回的断手之仇对苏沐耿耿于怀,而秦洛的目的不言而喻——

便是针对她的!

蓝淑妃那个废人,死不死都关系不大,可是这个假传圣旨,在宫中行凶的罪名下压下来,却足够连带着萧文皇后和秦宣都一起被废黜收监的了。

蓝月湄虽然死了,这也叫废物利用?

死了还能拿来坑她一把!

整个大殿当中寂静无声,景帝反应了一会儿,脚下才踉跄着后退一步,猛地扭头朝秦菁看来:“你怎么解释?”

彼时秦菁还在若无其事的低头抿茶,闻言这才慢慢抬头,眉目含笑的扫了陆涛一眼,语气桀骜道:“儿臣不才,难道还需要对他一个奴才解释什么吗?”

陆涛那样的身份,其实如若景帝有心相护,根本就不会回头来问她,直接便可一口气推翻了陆涛的指证,毕竟——

他也只是说了好像,而非就是见了苏沐其人。

她这个父皇,还是不肯死心,千方百计的就是想着置她于死的!

景帝一窒,言辞之间却是再无半分让步的沉声道:“荣安,不是朕不想帮你,淑妃她不是一般的奴才,既然有人提出质疑,朕就须得给洛儿一个交代。”

“所以呢?”秦菁反问,冷了眸光,定定的看着他:“就因为这个奴才的一句话,就为了对您的儿子做一个莫须有的交代,儿臣便该是这般做了犯人一样被您当着这么多人来公然质问吗?二皇弟是父皇的儿子,他的颜面身家要紧,父皇你有没有想过,今日此事一旦证明并非儿臣所为,有您这样的怀疑在先,你又要儿臣日后如何在这后宫姐妹,乃至于天下臣民之间立足?”

“荣安!”景帝冷声一笑,完全的不为所动,“朕说过,只要一个明白,现在只是例行公事问你两句话,你哪来这么多歪理邪说的混淆视听?这样推三阻四的,回头岂不是逼着别人说你做贼心虚吗?”

做贼心虚?这样的话说出来,还要再问什么?直接把她推出去斩了不是更痛快些?

秦菁想笑,下一刻却是再度垂眸下去,稳坐如山的继续品茶。

景帝被晾在当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化的十分精彩,萧文皇后死死的捏着拳头已然也是怒火中烧,只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也着实不能直接冲上去和景帝强辩,那样一来就能帮着坐实了“做贼心虚”四个字。

这样接二连三的,蓝月仙已经明显不耐烦再来搅和这趟浑水。

只不过她还要依仗着景帝在这宫里立足过活儿,不得已就只得再次站出来,走过去一边抚着景帝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扭头看向秦菁道:“殿下,皇上这又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就是有人提出来了,你便当是体谅洛儿这孩子新近丧母的悲苦,叫了那侍卫进来辨认一二就是。而且——”她说着,故意顿了顿,再开口时凤目之中就多了丝讽笑,道:“就算是那奴才做了什么,也与你无关啊。你的为人,你父皇和皇祖母都是信得过的。”

苏沐若是有事,她断然不能全身而退。

蓝月仙这话当真是火上浇油,一副幸灾乐祸的小人神气。

秦菁捧着手里茶碗冷笑一声,却只就抬眸看向景帝:“方才苏沐跟着我一块儿来了,就在宫外候着。父皇有疑问,叫他进来询问一二未尝不可,只不过儿臣也要有言在先——今日是父皇您先怀疑了儿臣的清白在先,而如若一会儿证明苏沐是清白的,而夜入荣华馆的另有其人,父皇又当如何?”

“假传圣旨,罪属欺君,必定严惩不贷!”景帝道,目光阴郁的自她脸上上下打量一遍。

他不信这个丫头在面临如此处境之下还能这般泰然处之,可即便是强自支撑的伪装,他却也半分破绽都看不出来。

“好,有皇祖母在,儿臣放心,父皇你这话儿臣便先记下了!”秦菁点头,然后抬眸对管海盛道:“麻烦大总管了,我那侍卫此刻就在母后宫外,你去传了他进来面圣吧!”

“是,长公主!”管海盛小心应道,察言观色的转身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门口,不多时管海盛再回转时身边已然带了一身侍卫服的苏沐。

“奴才见过各位主子!”苏沐进门,直接面无表情的单膝跪地行了大礼。

景帝不说免礼,只就阴着脸看他一眼,然后便把目光移给与他并肩跪在那里的陆涛道:“你看仔细了?你说昨夜在荣华馆外见到的人是他吗?”

苏沐跪在当中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陆涛终究是景帝身边出来的人,见过的大阵仗不少,是以侧目看去的时候,即使是睁眼说瞎话,神色之间也不见半点唯唯诺诺的样子。

“回皇上,当时的天色太暗,奴才确实没有看清那人的容貌,但是从身量体型上看,应该就是他了!”陆涛道。

景帝的脸色不由的又在暗沉三分,他本来是想去跟秦菁讨说法,但回头一见对方那张若无其事的面孔就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恼之余,还是看向苏沐道:“昨日二更到三更这段时间,你人在哪里?”

“奉公主殿下之命,在外办差!”苏沐道,每一个字都冷硬的很。

彼时管海盛就站在苏沐的侧后方,正在低头权谋着今日这事的走向,就在景帝这说话间他目光不经意的一撇,已经眼尖的从高处发现了苏沐怀里透出来的几根明黄流苏。

“这是什么?”管海盛咦了一声,狐疑的弯身下去。

苏沐没躲,他便是十分顺利的自他怀里扯着那流苏掏出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来——

这令牌,景帝手下不过十块,每一块都严格控制,秦菁都没有摸到边的。

陆涛和秦洛暗中对视一眼,各自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别人不知道,他们却都明白,昨夜那事分明就不是苏沐干的。

秦洛手里的一块是象征着他作为当朝太子的特殊荣耀,而这令牌秦菁自始至终却是完全摸不着边的。

可是苏沐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令牌?莫说昨夜之事和他无关,就算真是他一手所为,那他有必要揣着这么一块牌子招摇过市,四处乱晃吗?

莫名的,陆涛的后背开始冒汗,而秦洛则是作若无其事的垂下了眼睛,心里默默思量着整个事件到底有没有破绽留下。

他们俩是心知肚明,而在座的其他人却不尽然。

尤其是萧文皇后,一见这令牌从苏沐怀里出来,手脚登时就有些发软,好在她人是坐着的,才不至于失态。

她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的性子周全,即使做了什么也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可就算此事另有隐情,她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焦。

管海盛上前,将那令牌呈送给景帝,景帝手里握着那牌子,嘴角的肌肉开始因为愤恨而抽搐。

“荣——安——”半晌之后,他喉间发出的竟是一声类似于野兽般狂烈的嘶吼,用力一甩,将那令牌砸向秦菁,咬咬切齿道:“你做的好事!”

彼时秦菁手里还端着那个茶碗垂眸坐着,那令牌是纯金打造,分量自是不轻,景帝这一下子甩出去又是毫不容情,于是只听见砰的一声脆响——

不偏不倚,刚刚好是将秦菁手里的杯子砸裂。

茶水溅出来,连带着茶叶沫子落了秦菁满身,她手上突空,却还保持着那个端着茶碗的动作一动不动,直至萧文皇后惊叫一声上前去一把握住她被碎瓷片划伤、正汩汩往外冒血的左手。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李嬷嬷,快,快去传太医!”萧文皇后急忙抽了帕子给她裹住手指上划到的伤口,头也不回的吩咐。

“哦!”李嬷嬷也是被惊了一跳,此时匆忙应着就要出去。

“不许去!”景帝厉声一喝,脸上表情近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李嬷嬷腿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

秦菁却还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手里抓了那帕子对着萧文皇后微微一笑:“没事,母后不必担心!”

景帝越看她这副目中无人的神气便越是火大,干脆一袖子扫过去,把桌上连带着和他放在一起的梁太后的那杯茶也一并掀翻在地。

这一次便又算是动了雷霆之怒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自发自觉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惶惶跪下去。

梁太后皱了下眉,斜对面秦菁却仍以一个对等姿态端坐着与景帝对视。

“你说——”景帝抬手一指苏沐,怒声道:“昨天晚上你是指使这奴才去干了什么好事?”

“儿臣最近做的事情很多,却未必就件件都是好事!不过既然父皇这般好奇的话——”秦菁抿唇而笑,眼中神色总带着一丝能让景帝一眼就看明白的嘲讽,移开目光对苏沐道:“父皇问你,你便答了吧,昨晚干什么去了?”

“是!”苏沐单膝跪在当前,这才正眼去看景帝,不卑不亢道:“回陛下,奴才是公主殿下的奴才,办的都是殿下吩咐下来的差事,”

这算是个什么回答?什么时候一个奴才在自己面前也敢这般放肆了?

“你——”景帝额角青筋暴起,忽而捂住胸口一阵的呼吸不畅,奈何蓝月仙等人都被他的天威震慑着跪伏在地看不到,而他的死活秦菁却是不管的。

景帝自己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再度扭头针对秦菁,嘶哑吼道:“是你让这个奴才去逼死了蓝氏,是不是?是不是?”

“儿臣说过,此事与我无关!”秦菁坦言,对苏沐使了个眼色道:“父皇的年岁大了,你就不要与他绕弯子了,把昨晚都干了什么,给父皇详细的说了吧!”

“是,公主!”苏沐点头,“奴才昨夜是奉公主之命是找了一个人!”

找人?蓝淑妃?秦菁她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奴才亲口供出实情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百思不解,跪伏在地暗暗揣测因由。

然后便见着苏沐转身,两指塞进嘴里吹了个婉转的口哨。

景帝一愣,下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扭头往门外看去,却是两个眼生的侍卫拎小鸡似的拎着一个小太监从外面疾步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秦洛身边的路喜。

他大约是吓坏了,整个人都软塌塌的脚下完全使不上劲。

秦洛心里一惊,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长公主命奴才去找的,就是这个人!”苏沐道,仍是面无表情的摆摆手。

两个侍卫得令,将路喜往地上一扔就转身推到门边等着。

秦洛身边的人,景帝是认得的,怎么又把他给牵扯进来了?

诚然那时候他还并未想到,秦洛这样小小年纪的孩子会有胆量拿了那么大的主意,做下弑母杀亲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而作为当事人的秦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