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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自己学的,不是都和你说了吗,那都是和我叔叔学的。”

邓桃这般回答着,脚上的皮靴子就在雪地上发出咔哧咔哧地声音,她看上去明显有点着急要去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但是见身后的少年一副跟不上自己脚步的样子,邓桃还是被迫停下来又特别无语地骂了他一句道,“诶,一品红,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是从小到大在野外长大的吗?”

“被关起来太久,缺土,缺水,有点腿软……”

有点难为情地小声解释了一下,一品红这么说邓桃也拿他有点没办法了,于是两个孩子就这么像蜗牛一样在雪地慢慢地开始挪动,而为了能冲淡这份萦绕在彼此之间的尴尬,被她救了一命所以挺不想惹她生气的一品红只能强行展开话题道,“诶……话说,邓桃,你都已经这么厉害了……那你那个叔叔一定更厉害吧……”

不得不说的是,这个一品红虽然体力不太好但是智商还是挺够的,因为他这么说完之后,原本不太爱搭理他的邓桃真的就立马给他回应了。

而明显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后,邓桃就和在冲外人炫耀自己有个厉害的爸爸一样一边走一边开口道,“那当然啦,刚刚那些毛子话都是他教我的,他会说好多好多不同地方的语言,还认识好多好多地方,他还会给我弹琴听,我们这半年全国各地到处走都是他带着我一起的,就连你在这儿,都是他花了好多时间才查到的,不然啊,你现在肯定就要被抓起来关着切成碎片了知道吗……”

因为邓桃的最后一句话,而顿时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邓桃爸爸……哦不,邓桃叔叔感激了起来,一品红这小子虽然是个剧毒植物,但其实心也不坏,相反还是个品质挺好的孩子,而心里怎么想他也立马就这么说了,当下他就对邓桃开口询问了一句道,“诶,那他现在在哪儿呢?我能亲口和他说句谢谢吗?”

一品红的话邓桃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看脸上的表情明显也有点不太信任一品红,但是想到男人在临离别时微笑着告知他的那句一品红是他们的同伴的话,小姑娘还是如实地把他们目前的情况告诉了面前的这个新同伴。

“目前还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先去了黑河以北,想办法找使鹿部的族人去了,如果我们现在赶过去,应该还能有机会能见的到他。”

“……使鹿部是什么呀?”

乍一听到这个陌生新奇的名词,一品红的脸上堆满了好奇,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无意中碰上了一个……或者说两个很奇妙的人,而听他这么问,走在他身边邓桃也只将自己为了掩盖面孔上的虫洞才刻意拉低的兜帽整理了一下,又声音甜甜地笑了起来。

“使鹿部,其实就是一个叫做鄂伦春的少数民族,那里的人口很少很少,身上穿春纹皮袄,头上带密塔哈,口中说古老的鄂伦春语,却没有自己本民族的文字,他们平时靠狩猎为生,能驱使高大健壮的驯鹿作为自己的坐骑,嘴里哼唱的歌谣听说是这世上最动听的,而且在北山野人居住地的深处,还存在着一种能保护花朵不受飞虫侵蚀留住生机的鸟儿……”

“而这种鸟啊,她的名字就叫作……罂雀。”

第36章 第十三只凤凰

全国范围内正式进入隆冬的一月底,整个大兴安岭山林地带的土地几乎每天都要被昨夜新落下的白色雪花重新覆盖一遍。

在海拔一千五百米的高寒地区,这里的气温在白天基本不会超过零下二十度左右。

可是在严寒恶劣的自然气候下,这莽莽的山峦间还是栖息着包括鹿,狍,虎,野猪,熊等各类野生动物,更因地势奇特,土壤丰厚,所以纵横交错的河流贯穿过大山,让无数油脂丰厚,新鲜肥妹鱼类在冬季也潜伏在冰层底下,可供当地的本民族人——室韦狩猎度过整个寒冬。

“卢集老爷!卢集老爷!快放箭啊!狍子就在那儿呢!”

白茫茫的雪地里,骑跨在一头成年驯鹿背上的少数民族孩子正用一种奇特的语言在兴奋地低喊着,这种语言是当地人普遍使用的鄂伦春语,鲜少会有外人能够学会。

此刻仔细瞧这孩子的一身异族的穿着,毛绒绒的褐色狍子皮帽子包裹着红扑扑的脸蛋,身上的春纹皮毛民族服饰合在一块显然就是传说中的使鹿部族人了,而他口中的卢集老爷则是个头发雪白,却身材壮实高大地像头雪狼一样的老人家,不过撇开那老人家浑身上下同那孩子类似的传统民族服饰穿着和他骑着那头漂亮的驯鹿,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背在背上的那把狼骨弓箭了。

“和狍狍一样的蠢孩,不要吵!再吵卢集老爷的猎物就要没了!”

粗声粗气地压低声音骂了那聒噪的孩子一句,驱使着驯鹿追上自己猎物的卢集老爷说着就搭起弓箭眯起了丛林野兽一样精锐冷酷的眼睛。

他是一位鄂伦春族当地出了名的老猎手,在年纪还要轻些的时候,别说是这样的狍子了,就是那些森林深处出了名凶猛的宝日坎,乌塔其他都能轻轻松松地猎下一头。

如今他老了,教育这些孩子们学会这些最基础的狩猎技术便成了他的职责和爱好之一。

而这般想着,面无表情的卢集老爷转瞬间就将闪着亮光的箭头对准了十米开外的一只还在雪地里一蹦一跳的狍子,接着他当下就松开两根手指毫无犹豫地射出这一箭,嗖得一下这一整头能让三整户仙人柱的家人们都吃个饱饭的狍子就倒在了远处的雪地里。

“噢噢!卢集老爷太厉害了!”

第一次跟着老人出来狩猎的小孩兴奋地拍起了掌,卢集老爷见状也露出了点略得意的笑容,只是等他们俩赶着驯鹿准备上去收猎物时却发现了一窝还没长大的兔子正躲在一个小小的树洞间瑟瑟发抖,而当下也想试试射杀猎物的感觉的孩子就从背后拔出了一只自己的弓箭。

“快住手!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这个蠢孩!”

一看见孩子鲁莽的举动就瞪起了眼睛,卢集老爷的嗓门特别大,这么一吼把这原本兴冲冲的孩子立马吓了一跳,手上的箭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而见这傻头傻脑的胖小子都快被自己吓哭了,自知刚刚没说清楚的卢集老爷也勉强缓和下自己的脸色,接着他先是亲自走下鹿来把成年狍子给捆好放在鹿背上,又把这窝被冻得奄奄一息的兔子轻轻地抱着又小心地揣到自己皮毛衣服里。

“葛冬,哪怕你以后成了一个猎人,也给我永远记住一点,一个真正强大的猎人是绝对不被允许杀死还没长大的动物和怀孕的动物的!成年动物之间的厮杀狩猎是森林的法则,不是我们吃他们的肉活下去,就是他们吃我们的肉活下去,但恶意地夺去母亲和孩子的生命就是罪过,毕竟我们有生活在森林的权利,他们也有……所以,待会儿给我把这些兔子好好带回去,就拿去给桦桑一家的女儿带过去养着吧,叮嘱她到春天到了的时候再放回来,听懂了没有?”

“好……知道了……”

被长辈这么一教训,葛冬这孩子虽然脑子里半懂不懂的,却也点点头听话地骑着自己的驯鹿跟着卢集老爷一起回他们在更深处的山上的部落里去了,而爷孙俩慢慢横穿过大片白雪皑皑的高大灌木,森林的尽头便出现了一个个像是撑开在雪地上的雨伞一般的狍皮棚屋。

这种汉语中又叫撮罗子的森林棚屋看着简陋不出奇,却是东北地区不少游猎民族从古至今就一直居住着的。

棚屋里一般有简单的床铺铺位‘塔克达’和‘奥路’,也有供男性客人上门时喝酒烤火的内面铺位‘玛路’,玛路正中的上方一般会放着鄂伦春民族最传统的人工家具物品——四五个桦皮箱子,这些箱子里面供奉着当地每家每户都信仰的萨满教天神,而分部在阿尔山各支山脉上的鄂伦春族之间其实又有不同的神明信仰。

“卢集老爷您回来了啊!葛冬今天跟在老爷后面都学到些什么啦?”

迎面而来的几个裹着毛皮衣裳的妇女们用鄂伦春语笑着和爷孙俩打招呼,闻言的葛冬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了,只能腼腆地牵着自己手里的鹿一边傻笑一边跟在爷爷的身后往前走。

而在经过卢集老爷刚刚说的桦桑一家门口时,大老远的葛冬看见一个带着白色毛皮帽子的小姑娘正蹲在雪地里帮家人洗皮子,而当下他就抱起着那一窝小小的兔子和他爷爷割下来的一点狍子肉就跑上去和小姑娘搭话了。

“桑桑!这是卢集老爷捡到的兔子!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还有肉!是我打的哦!你喜欢吗!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气喘吁吁地跑到小姑娘的面前就笑着开了口,小小吹牛了一把的葛冬蹲在和自己同龄的女孩桑桑的面前献宝一样的捧着那一窝兔子,却并没有看到女孩如他所想的那般露出什么开心的表情,而瞬间就有些委屈地扁扁嘴,葛冬还没说话,他就眼看着桑桑把那窝小兔子给接过去摸了摸,又眯起眼睛奚落地撇撇嘴道,“葛冬!你肯定又在吹牛!你背过去的弓箭都可一只都没少!哪里来的你亲自猎到的猎物?再胡说我就去告诉你爷爷去!你信不信!”

“啊啊!你别告诉他!我走了我走了!美丽的桑桑,善良的桑桑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稍微一被吓唬就立刻抱头鼠窜地站起来跑了,那叫桑桑的女孩见状笑的脸上两个酒窝都起来了,想了想就把地上的零碎皮子先放着,又拎着葛冬刚刚送来给他爷爷的那些东西,准备回自家的撮罗子和他爷爷桦桑说伤一声。

只是临要走到狍皮棚子前的时候,女孩的脚步却莫名地停住了,她稚嫩的脸上不自觉泛起一阵红云,神情也稍稍地迟疑了一下,而紧接着就见她蹑手蹑脚地从雪地边上走过去,又用因为常年干活而有些粗糙的小手指掀开袍子皮的一角,满怀期待地朝着隐约点着篝火的屋子里面瞧了一眼。

“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要继续往阿尔山上去?”

桑桑听见他爷爷桦桑在说话。

“……都找了一个多月了,没理由不继续下去了。”

这是一个相对年轻一些的声音,听着就是一口非常标准的鄂伦春本地语言,那种刻意拖长还带着点懒散味道的嗓子给人的感觉很奇妙,而年幼的桑桑一听到这声音就立马羞红了脸。

真好听……鹿郎的声音可真好听。

在心里由衷地赞美了一句,桑桑将这个已经来到使鹿部一个多月的男人悄悄称作鹿郎,但其实女孩却到现在都不知道男人的真实名字。

她只知道身着皮毛斗篷的男人似乎从遥远的山外来,来的那天恰好是一个大雪天的晚上,卢集老爷的儿子们平时都是他们部落最了不起的猎手,却没有将这个胆敢随便闯入这里的汉族男人一箭杀死,反而像是中了什么邪似的迷迷糊糊地就带着男人回来了。

更甚至当天晚上,这个男人还非常罕见地获得了同桑桑的爷爷,也就是他们这个分支的族长桦桑见面的机会,并随之就在桑桑家整整一个晚上没出来。

没有人清楚他们具体在聊什么,但是那一夜,桑桑的爸爸妈妈和爷爷都因此忙碌了一夜。

他们严肃地嘱咐桑桑赶紧去旁边的撮罗子睡觉,千万别来这边,但是心慌的有些睡不下的桑桑还是偷偷地去看了一下。

隔着昏暗的火光和那一点点小缝,她先是闻到了一股很血腥恐怖的味道,紧接着视线才变得明朗。

赤/裸着背脊趴在奥路上的男人看不清楚具体面目,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非常非常的痛苦。

但是当篝火逐渐照亮他整具苍白的身子上像是斑斓的油彩一样布满的刺青纹路后,桑桑的脸还是迅速地涨红了,而接下来她就看到了相当可怖而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的爷爷桦桑,族里出了名的桦木制作艺人用一把刀柄画着萨满图腾的尖刀慢慢划开了男人的背脊,背着光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明明就清醒着,却一动不动地低着头任由着他爷爷的举动。

当狰狞的鲜血顺着他隐约颤抖的腰一点点滑下来,桑桑就看到她母亲将一块如同人背脊一样被处理好的桦木条递给了他爷爷。

而他爷爷则神情严肃地从男人的后背上取出一块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蛀坏了的灰色皮肉后叹了口气,又在桑桑惊恐的眼神中把那块桦木以一种离奇的方式放进了男人的身体里。

“……谢谢您,桦树老爷,我此刻仿佛又一次获得了新生。”

被桑桑的父亲帮忙缝合完伤口的男人的声音听着有点虚弱却充满了愉快和解脱,桑桑的爷爷闻言也没回答什么,只将放在奥路边上的一件绣满黑色春纹的暗红色毛皮领衣裳递给了男人,又点着灯将自家的神奉老箱子打开,从里面慢慢拿出了一面画着红眼白皮鹿角的萨满神桦木面具。

“将这个鹿郎的面具暂时带在脸上吧,族里还有不清楚情况的人,不解的目光难免会让你不自在,我们这一分支信奉的萨满神明是春神和鹿郎,他们会保佑你达成自己心中的所愿的……等你找到了自己的罂雀,至少可以将眼前的这一切拖到三年以上……”

“恩,三年也足够了……”

说完就把自己身上带血的衣裳一点点换下,披着红色春纹毛皮带着鹿郎面具的男人就这样在桑桑有些忍不住同情的注视下,满怀虔诚地跪在桑桑的爷爷和父母面前道了个谢。

而当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这个昨夜族内的人几乎都没有看清楚脸的男人再从桦桑家的撮罗子出来的时候,他就开始了每天都必须要往山上去寻找着什么东西的古怪行程,有时是三天,有时是五天,但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注定是伤痕累累,身形格外疲惫的。

“桑桑……你站在外面干什么?快进来。”

桦桑的声音猛地惊醒了女孩,因为被自己爷爷拆穿了偷看鹿郎的事桑桑不自觉地红起了脸,而把兔子和肉抱着又走进了棚子里,她先是低着头跑到自己爷爷身边去把事情说了一下,又在不经意抬头的时候,撇见了那个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来得及正式说上一句话的鹿郎。

鹿郎的脸上还是带着那个传说中的萨满神的面具,但隔着这面华美艳丽到不真实的面具,桑桑就是觉得他此刻正在笑,而且正在看着自己特别温柔地笑。

“小丫头原来叫桑桑?”鹿郎忽然开了口。

“对,他母亲给她取得。”他爷爷也点点头回了一句。

“真好听,模样长得也很像妈妈……我家里那个丫头可没有桑桑这么乖巧懂事,我来这里之前,她一直在发脾气说我不带着她过来,再也不要理我了,明明也和桑桑差不多年纪啊,真是相差太多了……”

鹿郎故作抱怨的口吻像个在惦记着自己女儿的傻父亲,桑桑一听就立马傻眼了,惊讶于鹿郎居然已经和自己父亲一般大了,而且还有了自己女儿的同时,心里也有点难掩的失落和伤心。

而她爷爷却没有察觉到她的这种情绪变化,只顾着一边烤火一边和鹿郎天南地北的谈笑,这期间,坐在边上发呆的桑桑其实还是稍微了解到了一点鹿郎的事情的。

比如说鹿郎之所以会说他们的鄂伦春语是因为他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因为生病而必须面对着书本,在那段时间他学会了很多特别又少见的语言,当再次走出自己的家乡后这帮了他很大的用场。

又比如说鹿郎其实有一个爱人,他正是为了自己的爱人,才满世界的寻找该怎么继续活下去的方法,即使他真的十分想回去见见他,可是他又害怕这因为自己的软弱而发生的短暂见面会注定面临永久性的离别。

而直到这一天快日落的时候,鹿郎站起身告别又准备往山中去时,闷闷不乐了一下午的桑桑却忽然在跟着他跑出了自家的撮罗子后,又特别难为情地追上去拉了拉他的衣摆。

“恩?怎么了,桑桑?”

正在随手解开拴住自己那头壮实的驯鹿绳索的男人低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能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站在男人面前的小女孩脸蛋红红地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我的名字?”

莫名地被问到这个问题,此刻已经骑在驯鹿背上准备上山的红衣男人明显有点意外,但看桑桑一直这么执着地望着自己,他也在沉默着歪过头想了想后,许久才弯下腰用冰凉的掌心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隔着那面萨满神的面具发出了点低低的笑声。

“我的真名用你们的鄂伦春语读不出来,但是其中有一个字的汉语发音和你们的那位神明是一样的,所以如果下次见面,你却不知道该叫我什么的话,你就可以把那个字当做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鹿,记住了吗……可爱的桑桑?”

第37章 第十四只凤凰

山中岁月总是走得缓慢,这一年的冬天也似乎格外的漫长。

在屋檐下收起自己的伞抖雪的时候,下山外出采买的小僧人不经意地听到了身后厢房传来的隐约的谈话声。

猜测应该是自己的遏苦师叔又在和那位交谈,这小僧人也没有敢打扰,拿着伞就想跑到边上去找自己更年长的师兄们了。

可是还未等他走到更里边的香堂,他大老远地瞧见有两位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僧人正在雪地里表情略显苦恼地说着话。

“今天早上是你去给内院那树扫雪的?”一个小和尚如是问道。

“是啊……但我下次再也不去了……”另一个小和尚一脸苦恼。

“到底为何啊?我怎么看看除了归雪师弟,其他人去扫过一次都不乐意去了,那树当真如此吓人吗?”

“不是……唉,你不懂,归雪师弟应该是佛心比较坚定吧,总之我抬头看那树一眼啊,哎哟,我就觉得自己这和尚快当不下去了……”

胖嘟嘟的小和尚说着就傻乎乎地红起了脸,看这表情羞涩的样子明显就是想起了什么特别让他难以忘怀的东西。

而听完他们的交谈,屋檐下拿着伞的归雪也有点意外,半响这过去半年间给那客人扫过无数次落叶和雪的小僧人也慢慢地红了脸,可他却没有去惊动自己的两位小师兄,径直飞快地低下头走的更快了。

哪有什么佛心坚定一说,只是他看过一次之后就很少再敢抬头了。

有时候真怀疑遏苦师叔是不是故意想出这种法子来检验他们是不是修行足够专心的,可那种世间再难寻得的美景,哪里又是凡夫俗子能轻易抵抗得了的呢?

山中的樵夫看了一定会忘记自己砍柴的心,进香的香客见了也遗忘自己求佛的意。

或许正如《华严经》中所说吧,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被佛土滋润长大的树木注定也要带着这种不可侵犯染指的美丽吧?

归雪小和尚隐秘的内心想法没有任何人知晓,安静下落的雪花依旧在寺院里慢慢地堆积,厢房内归雪那位的遏苦师叔也正在和一个身上规规矩矩地披着青色僧袍,头发长到已经垂在肩上的年轻男人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话。

“这几天我就要立刻动身,您就继续留在寺院养伤吧。”遏苦皱着眉头来了一句。

“是王志摩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青年闻言也淡淡地问了一句。

“恩……他自从去了冈仁波齐每两周都会将一份书信发给我,但自从上次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我怕出什么事端……”

遏苦的语气有点止不住的担忧,自从半年前眼前的人出了那件事后,他和王志摩就一直在苦心寻找着让他彻底康复甚至更进一步的法子。

那时候他和王志摩一路带着他回到了官山寺,遏苦向他透露了青年的真正身世,也顺带告诉了他如何才能彻底救治青年让他恢复原身的方法,而这位始终记挂着自己朋友的青年也正是在那时决定独自前往冈仁波齐为自己的朋友寻找一件东西的。

只是这一去就是大半年,两人之间除了少有的书信,就连遏苦也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听到他熟悉的声音了。

而这般想着,遏苦先是抬头打量了一眼青年最近略有些好转的气色,又不忘再次老话重提地劝告了他一句。

“您也许会在心里嫌我烦,但是请相信我,千万别再像之前那样随随便便地显露自己的能力,暴露自己的身份……特别是在您还不够强大的前提下,我明白寺中生活难免乏味无聊,但现在大雪天随意出行总是不太安全的,另外,如果我入春之后还没有带着王志摩回来,而您也已经等不下去了,您可以下山去找糖棕,他会告诉您该去怎么找我们的……”

“恩,好。”

遏苦的好意青年并不会不懂,其实他自己也很担忧王志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但以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态,恐怕也支撑不到进入冈仁波齐的境内。

而就在青年若有所思地想着又安静地端起面前的茶盏准备喝时,刚刚已经交代完大概的遏苦也从香榻下面取了件比外头的雪地还要白得纯净的毛皮衣裳和一块烟灰色的头纱,接着才端着慢慢地放到了青年的面前放了下来。

“您的树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如果觉得自己的双脚能好好走路的话,可以趁天气不错的时候在寺院周围随便走走,只不过……还是将面目略做些遮掩吧,毕竟我的师侄们以后还是要继续在佛门待下去的……”

遏苦略有些尴尬的表情让面前的青年有些不明所以,其实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就陷入了大部□□体的逐渐惨败和某处记忆的始终空白中,对于自己外貌的悄然变化却是一概不知情的。

但作为一个曾经普普通通的人,现在肯定也不可能会长得真的特别到哪里去,而他也不会说被遏苦这么一提就马上去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所以当下青年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在接过那套白色衣裳和灰纱后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

“这一趟过去一切小心,希望春天的时候就能看到你和他一起安全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而听他这么一说,遏苦也在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之后,双手合上着弯下腰冲眼前的青年行了个礼。

“是,也多谢您了……凤凰。”

遏苦这一声谢过后,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如半年前第一次离开寺院时那样洒脱地走了,他的其他小师侄们此刻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只有头上落着灰纱看不真切脸的青年和早早的起来诵经的归雪拿了些香客们带上来的面食来送送遏苦。

“归雪,我走之后,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看着凤凰知道吗?”

“好,遏苦师叔请尽管放心。”

简短地两句交流后,一身黑色厚重僧袍的遏苦就在归雪的注视下一步步地往山下去了,而归雪转过身的时候,还恰好发现遏苦师傅口中的凤凰施主正安静地站在自己的身后。

“闻……闻施主,那我们回去吧。”

不用看见凤凰施主的那张脸,归雪的心理压力顿时少了不少,但他心里始终记着遏苦对他的嘱托,所以对待这位凤凰施主的态度简直就和捧着一块易碎的雪似的,连大声说话都不太敢,生怕他就被自己惊着哪儿碰到哪儿了,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好,走吧。”

这般回答着抬手摸了摸眼前小和尚光秃秃的头顶,等终于看不到遏苦离开的背影了,一身白衣的凤凰也终于肯收回自己的视线了,而在一起走回去的时候,他还和归雪态度很友善地聊了两句。

“您后来找到自己的花了吗?”归雪小声地问了一句。

“……没有,我还在找。”青年淡淡地回答。

“也许等到春天会比较容易找到,其实不用太着急的。”归雪又安慰了一句。

“恩,我尽量不着急。”

听青年这温吞却又固执的口气总让人觉得他有些一本正经的可爱,被他完全尽量不起来的着急所感染得忍不住笑起来的归雪,又看了看他比之前身体好转了不少的样子也跟着放下心来,他心里想着等回去之后也许他该和厨房的师兄们说说,给凤凰施主做些好吃的素斋补补身体,不要老是这么一碗清茶度一日,看着便越来越瘦,就算是棵原本再枝繁叶茂的树那也是会渐渐地枯萎的啊……

小和尚的好心凤凰并不知晓,事实上他在这间寺院中避世的安生日子很快就要终止,山下的俗事纷扰没打算现在就放过他,而当遏苦离开后两周的某个傍晚的时候,两辆碾过雪地留下一排排脏污车轮痕迹的越野车就停在了官山寺的门口。

“请问……施主们找谁?”

远远地看见一群穿着现代化的男男女女朝这里走过来,恰好在门口扫雪的归雪一下子愣住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寺院门口皱着眉问了一句,而这群人中打头的一个漂亮女人只娇滴滴地笑了起来,又拿涂着艳丽指甲油的尖锐手指很没礼貌地戳了戳归雪的小脑瓜开口道,“小秃驴,我们是地植办的人,专程到你这里来找人的,你们这庙里是不是有个菩提树的类植体人类?”

被女人的手指戳得头皮就是一疼,一向好脾气的归雪冷下脸离这些行为粗鄙吵闹的人稍微远一点,又拿着手里的笤帚故意扫了扫雪才口气硬邦邦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什么地植办,什么类……也不知道,我们这庙里只有牡丹花,芍药花,松树,柏树,没有什么菩提——”

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停住了,因为归雪忽然想起来庙里的菩提树指的到底是谁了,可不就是他刚刚才离开的遏苦师叔吗?

而这般想着,皱起眉头的归雪刚思索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时,那被他呛了一句的女人倒是不悦地冷笑了一下,又转过头冲身旁的几个男人似笑非笑着嘲讽道,“这破庙的臭和尚架子倒是大,我们这些政府过来的人都不接待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是这两个也是五树,带着去找其他五树六花的几率会变大,可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个糖棕不就是废物吗,特别找过来也没什么用,还要废那么多油一路上带着……”

“唉,玫姐你不要这么说,我来和小师傅亲自沟通吧好吧?别搞得我们和黑/社/会一样呀,这样不好不好……”

后头一个带着薄片眼镜,一脸精明相的男人有些无奈地开了口,他口中的玫姐闻言冷哼了一声抬脚走开了,接着又在边上看着那一贯狡诈的男人慢吞吞地走到归雪的边上,满面笑容地蹲下来搓了搓自己冻得发红的手道,“阿弥陀佛呀,小师傅,我们可真是来找你师叔好好谈事的,你师叔是叫遏苦对吧?你去告诉他,我们是地植办总部探发科的,今年咱们单位里有个特别的大项目就是要找到传说中的五树六花和神树,这五树中的糖棕先生现在正在我们车里呢,我们手上有萧骜先生的大量手稿和部分绘制地图,是真的做了精心的准——”

口中絮絮叨叨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就感觉到被他抓着一只手,一脸抗拒的归雪被一个悄无声息出现在庙门口的白色身影拉到了自己身后,而当下就是一惊又集体站直了身体,这一行人统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自然是各个脸上都带着点错愕。

“麻烦不要在这种地方太过吵闹。”

隔着一层灰色头纱发出的声音很冷漠,白衣长发的青年面容看不太真切,但这一身打扮应该就是庙里带发修行的僧人了,而立马就联想到那位传说留着长发却又是个和尚的菩提树遏苦,那先前就想当说客的男人立马故作恭敬地笑了起来,又怪模怪样地行了个礼道,“哎哟,这位……就是遏苦师傅对吧?唉,久仰久仰啊,刚刚小师傅不太听话,我就和他随便说说道理……喂,小张,去把车里的糖棕先生也带出来吧,正好我们一起进庙和遏苦师傅聊聊,真希望能赶紧有杯香茶喝一喝啊,这鬼天气真是累死了……”

自顾自地下了安排又要往庙里喘,男人这一副自来熟的不要脸样子搞得归雪气的发抖,但是又实在无可奈何。

他此刻多希望遏苦师叔能真的在这里,哪怕是赶紧一树枝把这些嗓门又大又吵很没礼貌的人打一顿也好。

而他正这般心想着的时候,他忽然就看见这些人脚底下的雪地里窜出了一些细嫩的柔软枝条,先是如绳索一般套住了这些家伙的脚把他们集体摔倒在了地上,又在慢吞吞地给了那先前大声聒噪的一男一女两下戒尺一样的抽打后堪堪停了下来。

“庙里的规矩,大声喊叫,罚两戒尺。”

在官山寺住了有大半年的青年比谁都要清楚这些小和尚们每天要读的戒律,因为每天早上他几乎都要看见苦巴巴抱着戒尺求师傅师傅饶命的小僧人规规矩矩地去香堂领罚。

只是这种基本的谈吐礼貌连小孩都知道,有的活了大半辈子的大人却还不明白,而这般想着,他也没有去解释自己被认错的身份,只垂眸看了眼被他的行为气到发抖却又真的安静下来的这群人,半响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现在可以进来喝一杯香茶了,但还是要保持安静,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