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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就在山底下,暂时不会上来,我给他留了充足的食物和水,等帮你们一起把这些病人的情况稳定了我再去找他,他目前还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你们到时候见到他不要胡说八道让他难过,他自己现在每天的心情其实也不怎么样,我每天要哄他已经很难了。”

“额,好好好,我们保证不胡说,不过你刚刚说小糖他们很快会带着那个疫苗季从云从墨脱过来这边,那山体里面的微生物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暂时没有,实在太多了,肉眼又看不见他们,能怎么办。”

很直白地就这么回答了,看王志摩瞬间变得有点沮丧的眼神,面无表情的闻楹也没继续打击他,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皱着眉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

“但也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王志摩和遏苦瞬间精神了一下的眼神让闻楹不置可否地看了眼他们,而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脑海中的思路,他再次缓缓开口道,

“我无论是现在还是上一个花期一直都是一棵雄树,但无论是当初拿自己女儿的身体做实验的萧骜还是最开始的遏苦起先都不敢确认我的身份,其实就是因为我的性别问题,我当初被叫做生命之树,并不是因为现在陆地上的大部分植物都是我亲自生下来的,我不可能有这种功能,而是我的树体在某一个阶段会结下很多蕴含了崭新生命种子的荚果。”

“冈仁波齐山上的生存空间被微生物大量侵占,动物和植物的反而很少,如果让这里的土壤被重新合理分配,地底缺少水分和氧气的微生物就会被渐渐闷死,我妈妈当初在翻译那本传统民谣的时候出现了部分翻译错误,误解了生命之树的真实含义,我那天无意中翻蒋商陆的日记本里看到他纠正了这个错误,然后我也跟着想起了这一点。”

说到这儿,明显注意到面前这两个人激动的要命的眼神,闻楹知道他们应该误解了自己这么说的意思,所以也没有过于停顿,他就又一次显得格外不通人情地开口道,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说我打算这么做,解决的办法还可以再想别的,还可以等两边政府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安排,我现在不可能这么做的。”

“为……为什么啊?不会又是因为蒋商陆吧?”

不明白为什么闻楹明明有办法还不去救当地的人,遏苦和王志摩的脸色一时间都不太好,而并不想和他们在这件事上解释这么多,本来就很固执不太想让人知道他想法的闻楹只怪异地沉默了一会儿,又显得声音相当冷漠地看着他们淡淡地开口道,

“……没为什么,就是不想那么做。”

刚刚还在狡辩自己不是个自私鬼,现在又开始活灵活现地展现他自私鬼的一面了,知道他这个人肯定还是先考虑自家蒋商陆,心情好点才会考虑其他人的遏苦顿时也无语了,也懒得再和他说话就皱着眉站起来就去里面继续查看那些患病的藏民们的情况了。

而表情同样很为难的王志摩见遏苦走了,这才收回视线看了眼明显在因为遏苦刚刚的质疑而生气所以才不想正面回答的闻楹,又有些不好确定地望着闻楹表情迟疑的问道,

“……最后那句话应该不是你现在心里的真实想法吧,闻楹?”

“有什么问题吗。”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他想法的闻楹只淡淡地看着他,而王志摩对上他已经眼底已经纯白一片的眸子,许久才低下头心情略有些苦涩的笑了笑道,

“没什么,其实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性格,谁对你好你才会对别人好,你的情谊和你的真心从来都是给那些真正对你自己好的人的,像你妈妈,或者蒋商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想想大家吧,其实不止是你的蒋商陆知道你白化的这件事会很难过,作为朋友的我和遏苦刚刚看见你这样也很不好受,不过你肯定也没想太多,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你肯定什么都首先想着身体不好的蒋先生……”

王志摩的话让闻楹微微愣住了,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确实因为最近的有些事没什么时间去细想他们的感受,而向来很能看穿他的想法,所以倒也不会太纠结或是和他生气的王志摩只强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开口道,

“别太有压力,不是想责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没那么自私,真的会不去管别人的生死,就是……忽然想和你说一说我自己的想法,也许你觉得很对不起蒋先生之前为你牺牲这么多,也只想这一辈子就做他一个人的闻楹,所以就不怎么爱管外面的这些耽误你们好好在一起的破事……但你现在还有一个很特别的身份,你身上那些能力不就意味着你的责任吗?当你在整天紧张只拥有黑夜的蒋先生会不会因为这些事或者那些事不开心的时候,很多人可能连看见天亮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世界不只有你一个人的爱情才最来之不易啊,咱们总也得有点个人担当啊,你觉得呢?闻楹?”

这句话说完王志摩的口气已经有点有气无力了,这段时间心理上饱受折磨的他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很无望,等来了以为能解决一切的闻楹却还是什么也没有办法解决。

而想到山底下还有数以万计可能要因此丧命的平民,他也没注意到面前的闻楹表情变得有点茫然,许久闻楹才不太敢相信地皱了眉,又缓慢地冲他来了一句道,

“所以你刚刚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觉得我救了蒋商陆其实很自私对吗?”

“什么?”

一时间的没太清楚闻楹这句话,明显一愣的王志摩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可是摆明了也生气了的闻楹也不想回答他了,把上山之前蒋商陆让自己特意带上来的葡萄干扔给他,又面无表情看着他惨白一片的脸冷冷开口道,

“要是身为一棵树的我都能结出荚果了,那就说明我这一生的花期也要到头了,如果一个人一定要牺牲自己命的方式来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担当和勇敢,那还不如做个自私的人罢了,蒋商陆那个总是很为别人着想的笨蛋或许会那么做,但我绝对不可能会这样,我还要留着我的命去和我的爱人过一辈子,或许我这么说你还是会觉得我很自私,或许觉得我是故意编个更严重的谎话来骗你们的,但无所谓了,反正你们都已经在心里给我定罪了,我说的对吗?”

第71章 第五场极乐

蒋商陆说要送这一行人下山,势必就要让他们安全的回到最开始出发的地方去。

曹孔明说他们来之前在神山脚下的塔钦住了几晚,现在如果能回到那里,就能找到一直接送他们的大巴车再联系当地的县政府。

可是这大半夜靠双脚再走下山肯定是不现实的,深夜的冈仁波齐山脉冷得几乎能把人的脚指头冻掉,更何况他们还带着一个现了原形的何女士和一个身首异处的崔先生。

偏偏就在他们都开始怀疑蒋商陆说的送他们就只是嘴上客气客气时,手上捏着根烟一直在抽的男人却忽然出声示意他们站在荒芜的山道等自己一会儿,之后就连个理由也没留的独自离开了。

他的这种态度搞得被他扔下的人心里很莫名其妙,刘小姐的男朋友董建因为还受着伤,因为他的一句话而一直苦苦等在路边明显心里已经有点怨言了。

可过了大概三十五分钟左右,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辆被年迈的藏民驾驶着半旧的东风卡车却忽然出现在了目瞪口呆的曹孔明等人面前,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蒋商陆见状只探出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冲众人慢悠悠地招招手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都坐后面去吧,后头装的是老板要送到拉萨的货,不要随便乱碰,晚上风可能会有点大,多穿点。”

当时的几人都不清楚蒋商陆是怎么做到在这种大半夜的情况下,找到这样一个开运输车的藏民送他们下山的。

蹲在卡车车厢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大家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埋怨自己舒舒服服地躲在暖和的驾驶座的某人。

可后来到了山下的塔钦之后,他们才被那位司机告知,原来是蒋商陆独自站在拉孜六公里外最冷的分叉口里等了三十分钟,这才幸运恰好就拦到了他这辆运输车。

不仅如此,他还额外把自己手上的手表脱下来抵给了司机,这位有点趁机敲竹杠意思的运输车司机这才同意带上这些人,再把他们连夜送下山。

得知这件事后,心情瞬间有些复杂的几人这时候再想找找这位好心的帮了他们一晚上的蒋先生,却发现他们自己凌晨三点到了塔钦之后,就自顾自开始找熟悉的地方就医吃饭休息,完全没去注意一起来这儿的蒋商陆人到哪儿去了。

而等此刻才回过神来的曹孔明和刘小姐这会儿再跑去问那此刻还留在临时加油站买油的运输司机,想看看他有没有看见蒋商陆后,正在那儿专注地低头调手表的老头只抬起头想了想,又用不太熟练的汉语一脸事不关己地回答道,

“他不会已经回山上去了吧?我来的时候问过他返程的时候要不要送,他和我开玩笑说他身上可没有第二块手表了,可能要用腿走回去,还说什么自己的爱人还在山上,不赶紧回去找心里怪不安稳什么的,不过我看他的脸色看上去可不太好,听说最近神山上的普兰县不少人都在生什么怪病,你们最好趁他人没走赶紧找找他,劝他在塔钦看看医生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别一个人着急离开……”

司机老头这么一说,曹孔明和刘小姐都有点良心不安了,他们同时想起来蒋商陆好像从昨晚开始就有点身体不舒服的迹象,再一想到他好像本来就有什么没看好的病心里就更着急了。

“唉,蒋兄这样我们怎么过意的去啊……咱们之前也没有留个联系方式,这钱以后该怎么还他啊,我这心里实在……”

对蒋商陆印象一直很好,本身也挺喜欢四处旅游的那个中年人是个业余作家,自己会点藏语,所以下山之后先就去县政府找人去了。

等大概说了一下他们在山上遭遇的情况再回来后,他才得知了蒋商陆可能已经没声没息地走了的事,而见大伙都一脸尴尬忐忑,这位人还不错的作家先生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温言安慰众人道,

“蒋兄应该也是真的有事,不是和咱们生气,这点小事以他的谈吐不会放在心上的,别想太多,咱们之后还要在塔钦停留几天,看看还能不能有机会遇上他和他的同伴,再和他道个歉吧……不过说起来啊,我刚刚摸黑去县政府反应山里特殊情况的事情时,恰好还碰到件事……”

“什么事?”其他人听他这么说也好奇了。

“一群不像是本地的人现在就在县政府呢,人很多,带头的是个很瘦很白的男的,我进去报案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我看,看的我简直心里都发毛……”

努力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的作家先生正蹲在那儿说的起劲呢,完全没意识到他们这会儿呆的加油站已经被一群很符合他嘴里形容的人给渐渐包围了。

而站在加油站门口,皱着眉挥挥手就示意身边的几个乔装之后的小兵先把这群刚脱离变异环境的人给先控制起来,再对他们进行盘问和具体的身体检查,昨天深夜抵达拉萨,这会儿还脸色有点苍白疲倦的谢沁谢研究员想了想就淡淡地问了一句身边站着的年轻的助手。

“小张,问过加油站那个司机了吗?所有之前从山上下来的人都已经在这儿了?”

“……额,好像还有一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人不见了。”

“赶紧找找,确定一下这个人还在不在塔钦,这次事件第一目击者一个都不能漏掉,我要他们最详细的口述,另外,现在山里面的情况很复杂,从今天开始通知塔钦的人全面封锁旅游通道,不许让人再往冈仁波齐去,下来的每一个都先做身体检查,顺便准备一下,天亮我们就进山。”

谢沁的安排紧凑的简直可怕,助手小张闻言有点无奈,心里偷偷嘀咕着自家谢研究员真是比很多年轻人做事还这么风风火火的,这办事效率真是有点高的吓人,而这般想着,他也只能先去让手下的人找一找那个莫名消失了的最后一个目击者跑去哪儿了。

可是任凭他们再怎么寻找,也没办法在塔钦找到人了,因为其实在所有人完全没注意的情况下,蒋商陆的确就已经一个人先返回山上去了。

当然这么做肯定不是因为他真的伟大到喜欢做好事不留名,一块手表对他而言并不贵重,送了其实也就送了,反正这些人之前也帮过闻楹,就当还掉人情了,他会着急走,其主要原因其实还是天就快要亮了他就要睡着了,还是回到和闻楹约定好的地方去他心里才安稳。

毕竟他如今这个情况实在不太稳定,蒋商陆私心里是不太希望成为闻楹走到哪儿都要带着的累赘,但还是在无形中为他增添了不少负担。

不过昨晚在山上的时候,在提出让闻楹先一步离开去找王志摩的建议之前,他的确都还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感冒了,是后来嗓子有点痒了,还有点低烧,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生病了。

可以前对他或许还显得无关痛痒的小感冒,因为身体免疫变得几乎不存在之后,各种身体反应就很强烈,他的面颊上烧的厉害,身上也一阵冷一阵热的,手脚更是软的厉害。

他没有给自己随便吃药,一方面是觉得对现在的自己可能不会太有用,一方面也是因为干嚼草药对咽喉敏感纤细到连胶囊都不怎么咽得下去的他而言有点太痛苦了。

而怀着早点回去说不定闻楹也已经回来了的想法安慰了一下自己,蒋商陆也没和这些明显没工夫和他说话的人打个招呼就这么一派坦荡地走了。

所幸他这种爱享受的人也不会真的笨到用双腿再走回去,在塔钦下来用剩下来地半包烟和一位自己有牦牛的药材商人随便聊了几句之后,他就给自己找到了至少能节省一半路程的办法。

尽管他很不喜欢牦牛身上的味道,但是当仰躺在被牦牛拉着的板车和哼着歌谣的商人的女儿,还有一车子已经黄了的青草在夜色中离开塔钦时,枕着自己手臂懒洋洋躺着的蒋商陆还是被自己这经历奇妙的一晚上给不自觉逗乐了。

“是我的歌才让你开心的笑起来的吗,叔叔?”商人的小女儿坐在他的身边一脸好奇地问他。

“是啊,要不你再给我唱首歌吧,叔叔生病了,要听纳木错的小仙女唱的歌才会好起来。”

闭着眼睛一边养神一边故意逗这孩子玩,蒋商陆这满口花言巧语的老流氓把单纯的小姑娘哄得立刻就开心的大笑了起来,特别活泼地缠着他玩了一会儿,两个人又说了好些话才沉沉地躺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而顺手摸了摸小姑娘编了一头小辫子的发顶,莫名就想起自家那位调皮的小桃姑娘的蒋商陆过了一会儿才有点感慨地长叹了口气。

等确定天边的日光正透过云层显得越来越亮,自己的目的地也越来越近后,他先是出声示意驾着车的商人把自己在前面的路口丢下来,又再把怀里睡着了的小姑娘放到车里面盖好衣服后才下了车。

药材商人桑格就是普兰县本地人,一整年都要在山中来往,在此之前已经因为带着女儿马莎去拉萨兜售自家的新鲜贝母和景天已经快一个月都没有回家了,此刻他的脸上虽然写满了疲倦,但是似乎是想到快和家中的妻子团聚了,所以显得格外很开心。

见状莫名的就被他感染了点情绪,心情这会儿也挺不错的蒋商陆和他就此道别后,也准备回到自己和闻楹约定好的那个地方再好好地山林中淌下来睡上一觉。

可还没等他慢悠悠地往前走上几步,哪怕这会儿身体不太舒服的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四五点钟的天空隐约有什么东西在沿着自己的头顶来回盘旋。

而下意识地在山道上停下脚步又眯起眼睛朝天空中看了一眼,下一秒,脸色不太好的蒋商陆黑红色的瞳孔缩了缩,紧接着四五声如同魔鬼复仇般的鸟鸣声就朝着他的方向阴森而恐怖地响了起来。

——是秃鹫,秃鹫的复仇……就快要来了。

……

闻楹和王志摩因为蒋商陆和后来那件事吵了起来之后,他冷着脸就猛地站起来准备走出去,见状的王志摩有点慌张地想要拦他,但是被闻楹这幅气到压根不想再理他的架势弄得有点傻眼,

而和他也算老朋友了,本身脸皮也比较厚,所以即使知道这样可能会挨揍,他还是赶紧一把就扑过去抓住了闻楹的腿,接着在低下头来的闻楹冷冷的一句放开我之后,红着眼睛瞪着他的王志摩哆嗦着坚定开口回答道,

“不……不放,你先说你不……生气,我再放。”

听他这么和自己甩无赖盯着他的闻楹的脸色更冷了,但是王志摩这家伙无疑很了解他的脾气,因为他真的不可能一脚踢开他这么大个路障再这么直接走人。

而勉强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自己原本充斥着怒火和烦躁的情绪,闻楹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又在王志摩苦巴巴的哀求下皱起了眉,半响才低下头头显得很不容置疑地冷冷开口道,

“其他的事情我不管,但有意见也不要针对他,直接冲我来。”

“好……好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被这个死木头弄得心里憋屈的要死的王志摩都快哭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啊,论脾气谁都大不过闻楹,这么个闷葫芦炸起来才吓人啊,于是好说歹说地和他保证了一大堆,闻楹才终于勉强控制住脾气不冲他发火了。

而看他这幅头发眼睛都白的晃眼的可怜样子,红着眼睛王志摩一脸为难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许久他才拿起地上那包闻楹刚刚砸他的那包葡萄干扯了扯嘴角道,

“我要是下次再这么说你就拿巴掌抽我吧,我可以发誓我刚刚那句话不是想你让死,我是……真不知道啊……”

这般说着,心虚的不得了的王志摩就拿红肿的眼睛偷偷地瞄了闻楹一下,见面前的闻楹还是那副板着脸的死样子,王志摩心里也有点来气了,想把手上葡萄干往桌上一摔但想想又抱在怀里显得挺虚张声势地扯着嗓子道,

“我……我说你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啊!你还想我怎么样啊闻楹!大不了……大不了我再给你承认个错误还不成吗……我真的知道错了啊阿楹……”

说到最后又一下子泄了气,王志摩这很有针对性的一招终于是让闻楹心里最后的那么点火气也没了,也愿意和他重新好好说话。

而赶紧松了口气又把刚刚那件破事给一下子揭过去,暂时不想再自己没事找事地破坏他们之间关系的王志摩和闻楹稍微说了几句轻松点的话缓和了下气氛,接着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和他提到了这间神庙里唯一的那位老喇嘛。

“我都忘了和你说了,这间神庙其实就是那个提示了我真菌身份的老喇嘛的……他的名字叫呼图克图,是这附近喇嘛教的上师,今年据说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他现在路都走不动,牙齿也烂光了,但是耳朵却还是很好,脑子里记得的事情也非常的多,听本地的藏民说,这山里面的任何一件正在发生他都能看到,但是他的汉语不好,所以忽然说出来的话都像经文一样难懂,我和遏苦每次为了能记住他说的某些话都要废很多功夫……”

“他是动物还是植物?”听王志摩这么和自己说,闻楹也问了一句。

“……植物,他是一棵婆罗门参,我猜测他之所以能整天坐在庙里就知道很多事就是因为婆罗门参是一种飞行植物,花序会随风飘散开来,和蒲公英类似,所以呼图克图上师的无数个化身才能在山间为他探知消息,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婆罗门参可以活到这个不可思议的岁数,而且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毕竟飞行植物的存在本来就很稀少……”

给病人们送完水的脸色显得不太好的遏苦这般说着从身后的内堂忽然走了出来,三个人不尴不尬地对视了一眼,但因为眼前共同的难题他们也只能选择了先顾全眼前的局面。

而明显比王志摩更能说清楚这里的有些特殊情况,遏苦带着闻楹来到了呼图克图独自打坐的那间灰暗的屋前,又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后才帮他撩开帘子目送着闻楹走了进去。

等回到佛堂外面看着王志摩坐在那儿显得心情很不错地在拆着闻楹带给他的葡萄干,遏苦忽然就觉得有点无奈,先是坐到他面前看了眼这个总是显得心很大的话唠,又显得很疑惑地问了他一句道,

“你们俩刚刚这么吵完就算了?”

“恩?不然呢?你觉得我还能怎么着?”

表情同样很无奈地反问了遏苦一句,一下子被他问住的遏苦有点语塞,而把包裹里葡萄干抓起来一把丢进嘴里使劲地咬了起来,垂头丧气的王志摩一脸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道,

“我和他是朋友,就应该信他的,刚刚那么说本来就是我不对,他生我的气其实也没错,谁还不护着点自己的心上人的短啊,这辈子因为他叫闻楹才对他好的人真的太少了太少了,他妈妈死了,剩下的除了蒋商陆还有谁呢,他们俩和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彼此不肯放手,每个人都在劝他们放手,可他们都没放,闻楹心里比我们苦上太多了,而且……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看上去比谁都要坚定勇敢,好像永远不会被打倒的闻楹他……今年其实也才二十五岁啊,遏苦。”

第72章 第六场极乐

独自一人的闻楹一走进光线昏暗的室内,便看到了一个即使衰老模样却依旧慈悲,手上握着一串檀香念珠的老人。

起初他的眼皮微微耷拉着,不清楚到底是清醒还是睡着了。

但是当闻楹在屋子的角落找了个蒲团坐下又耐心地等候了他一会儿后,年迈的呼图克图上师忽然就像是惊醒了一般抬起头慢慢地动了动自己的眼珠子,又用嗓子眼里含糊而浑浊的汉语冲眼前的年轻人缓缓地来了一句。

“神……树阁下?”

“恩,您好。”

淡淡地点点头就这般回答了一句,闻楹其实并不意外这棵能活到一百二十岁的婆罗门参有这样特殊的本领,可一说完他就隐约闻到室内有一种有点草木腥的味道散了开来。

而就在他下意识地环视周围又轻轻地皱起了眉,面前这位呼图克图上师如同静止佛像一般的脸上便绽开了一个慈祥而亲切的笑容。

“萝卜长了一百二十年也会成为雪莲的表兄弟,看似平平无奇的婆罗门参当然也是一样,过去被魔鬼缠身的人们总来这里找我,因为我的汁水味道能让他们的伤口不再流血,可惜山底下的湿婆神要苏醒过来了,她没有理智,有很多很多凶猛而无知的孩子,手上还握着有关天空的秘密,希望您的到来能把真正的春天带给冈仁波齐,这里的天空实在被乌云遮蔽太久了。”

呼图克图的说话方式果然就像王志摩之前说的那样,不仅仅是让人难以理解他的意思,而且听上去似乎更像是一个个拗口的传说故事。

如果蒋商陆人现在在这儿,或许相对比较了解本地传说故事的他可能还会有点思路,可闻楹对藏区文化的了解本身也有限,所以他只能跟着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又针对自己在开花期末尾所产生的某些疑问主动地向老者提问道,

“那您觉得,这样的湿婆神是邪恶的吗?”

“没有谁天生邪恶,万物曾经都是一体的,她也有她的神性和人性。”呼图克图这般笑着回答。

“可为什么这些庙里的人又会生病?甚至快要死了呢?”闻楹又问。

“谁又知道呢?也许只有病痛才能使人强大起来?要知道,在遥远的远古时代,雨能淹没村庄,风能刮倒树木花草和人类的房屋,雷鸣闪电更是能轻松夺走人的生命,还能引起地上的大火,原始人类也把他们视作妖魔鬼怪,那为什么我们现在都不说这些东西是邪恶的呢?”

“因为这些东西对当时的人类社会来说是未知的?那时候的人类还无法对抗自然?可现在的自然对人类来说已经不再神秘而可怕了?”闻楹显得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

“正是这样的,未知的东西才会给人带来恐惧,当了解到某些事情的真相之后,人们反而能更好的面对了,其实大家也只是需要一块尺子,一杆天枰,一把记录着真实的转经纶,人类逐渐长大的过程本就是从巨人到蜉蝣的过程,渺渺众生,三千世界,万物的生命从骨子里来说是同等贵重的。”

这番意味深长的话隐约验证了闻楹如今心里的某些猜测,进化到现在这种程度的呼图克图其实也不认为微生物应该被彻底清除,并且很可能在微生物这个一直相对未知神秘的种族的身上,还隐藏着什么关于地球发展史和生物二次进化的谜题。

再一想到那些野生秃鹫的异变,呼图克图作为一棵飞行植物能大脑进化到这种比他稍微逊色的地步,还有这里正在空气或者说云层中正在逐渐散开的微生物群体,若有所思的闻楹的表情便变得更有些复杂了 。

“如果方便,能请求您用您的力量呼唤一下山里的那些景天贝母还有藏参,让他们早点从泥土里苏醒吗?病人们现在需要大量的药材救治,可普兰县唯一的药材商人桑格去了拉萨还没有回家,他的妻子现在也生病了在这里,没有人能帮忙通知,而且没有办法止痛他们可能也撑不了太久,炎症和疼痛才是最可怕的魔鬼。”

呼图克图的这种合理请求闻楹当然不会拒绝,只不过一次性大量的唤醒或者说催熟一整个地区的药材植物,对他个人的影响也很大,他也需要透支很多树形自身储藏的营养才能办到,而这般想着,他只抬起眼睛冲眼前的呼图克图点了点头,又语调放柔和了一些地回答道,

“恩,我会告诉他们。”

“多谢您,神树,没有谁比您更无私慈悲了,在您的身上我同时看到了神的包容和树的智慧。”

双手合十显得十分虔诚地向闻楹低头道了句谢,呼图克图用词过于夸张的话搞得闻楹还是很不习惯,和他随便地又说了几句话才态度礼貌地从里面慢慢退了出来。

等从呼图克图的小佛堂里离开,外面本还坐着说话的遏苦和王志摩已经又去照顾那些病人们了。

透过那面布满了密宗神秘花纹的帘子,闻楹看了眼里头正躺在地上哀哀惨叫的藏民们和累的脸色苍白的王志摩和遏苦,接着他神情复杂地收回视线也没有再打扰他们,想了想自己上山的时候默默记下的某些植物的生长位置,就直接自己慢慢走出来又打开了庙门。

庙外头已经是大中午了,风虽然不大,但是隐约能闻到一点点山和树的味道。

闻楹这般在心里想着,就站在庙门口缓缓闭上眼睛,又利用山顶刚起的一阵山风把自己凤凰树上数以万计的花粉散播了出去。

当感觉到无数山林之声在自己的耳朵边上一一给了他回应,被风催促着轻轻地旋转起来的纯白色凤凰花瓣将他从头到脚包围着,一眼看过去仿佛屹立在隆冬大雪中的白发青年许久动了动淡色的嘴唇。

而从他嗓子里缓缓地发出来的这些很轻很淡,却独属于凤凰花开花才会哼唱的歌谣,也仿佛透过无尽的山峦仿佛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山花脆弱,捕以为食。】

【凤凰脆弱,捕以为食。】

【月灼灼色,不入我腹。】

【穷冬劣野,施以春小沚。】

【悠鸣呼啸,与风声伴。】

【呼啸之春,万物复苏也。】*

这一树的凤凰花唱出的歌声把半个山头都一下子给弄醒了,一时间冈仁波齐山顶被冻上的泥土里不管是醒的还是没醒的,纷纷从松软结冻的土壤里争先恐后地想要冒出头了。

贝母,藏参,天麻还有静静绽放在未化雪坑里的雪莲花,山顶的风吹到哪里,植物懒洋洋的呵欠声便响在哪里。

而做完这一切稍微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面容高贵华美的青年站在原地刚要转身回庙里去,他却忽然感觉到一种十分异常的感觉顺着他的背脊骨刺痛了一下,而脸色剧变的闻楹当下差点没站稳,只来得及惊慌地转过身往山下看了看,又一脸苍白紧张地喃喃了一句。

“小陆?”

……

表情冷漠的谢沁通知完助手小张准备上山之后就先回了自己的车子里。

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让坐在车里等着他回来的那个小个子青年有点紧张,而下意识地想伸出手扶他却被谢沁皱着眉示意不用,小个子青年显得有点紧张地开口问了句。

“谢老师,您是不是有点高原反应啊?要不要在塔钦休息一会儿再……”

“不用。”

态度冷淡地摇摇头又一个人靠在椅背上不动了,闭着眼睛的谢沁那细瘦苍白的脖颈和这种脆弱又敏感的姿态很容易地就让小个子青年想到了一个他到现在还有点在心里惦记的人。

只不过今年都已经快五十的谢沁年纪就要大上很多,又是为人正经严肃的科学家,所以显得长辈感更重,那个人刚过三十,平时保养的好,私下那番傲慢又艳丽的样子,有时候真的就像朵漂亮的花一样让人舍不得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