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拦住众人。双眼眯成一线,紧紧地盯向那郎君的身后。

那郎君的身后,火光稀稀疏疏照不太清楚的地方。仔细一看,竟隐隐绰绰全是人影。再认真看的话,那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人,竟是人人手中持弓!

先前,众匪也就是被那郎君的美色惊得忽视了四周,这一定神,发现不对的人便不止是那壮汉了。又过了一会,他们赫然发现,对面的山林里,还不知藏了多少人,因为,他们听到了数也数不清的呼吸声,以及别的细微声音……

只是听了一会,一个黄瘦汉子便颤声说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那壮汉一直在盯着那美貌郎君。

这么一个细皮嫩肉,俊得跟什么样的小郎君,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哪个士族。那些士族,可是听到马叫声都要抖几抖的。而眼前这个小郎,看到自己这么庞大的队伍却夷然自得得很,看他那玉白的足,还在那里跷起来一晃一荡的。还有,美貌小郎身边的那几个部曲,也一个个自在着呢。

这些士族惜命得很,如不是兵马充足,这几人不可能如此心安!

……不对,那山林里不知埋伏了多少人马!

壮汉越是想便越是不安,而就在他犹豫之际,那个清瘦的汉子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大哥,咱们撤吧……这伙人高深莫测的,咱们抢不了他们,过两天照样可以抢另一伙人,犯不着非要冒这个险。”

那壮汉一听,也是这个理儿。当下,他声音一沉,低喝道:“回官道,我们撤——”

于是,山匪们一边紧紧盯着这边,一边缓缓后退。不一会,他们退到了官道上,然后,山匪们翻身上马。只是一个转眼,那支千多人的骑士队,便卷着烟尘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就在山匪们消失的那一瞬间,一阵压抑的喘息声,欢呼声,以及低泣声弥漫在了天地间。

姬姒回头时,正好看到那洛华浓和黎氏兄弟们欢喜地围拥而来。

几十个郎君欢天喜天地过来了,只是,这些人在对上姬姒清凌凌的眸子,在看到守在姬姒身侧,面无表情的谢广等人时,那奔跑而来的动作不由一僵:不行啊,咱头儿可是个女人呐。

于是,他们一边努力压抑着激动轻手轻脚地围过来,一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今番多亏小姑智慧过人。”“刚才真是紧张死我了。”“没有想到这空城计还真好用。”

屁,咱们总人数比之山匪又没有少,怎么还叫空城计?”“幸好有小姑你在。”

于叽叽喳喳中,洛华浓忍不住打量着明明笑着,却总是透着几分冷漠的姬姒,他在心中暗暗想道:我洛府的美人不知有多少,可面对强匪有如此急智和风姿的,便是最得族长喜欢的十一弟也做不到。这样一个美人,怪不得那陈郡谢氏的郎君如此在意。

转眼他又想道:传说中,魏晋时,陈郡谢氏最出名的才女谢道韫,也是面对强匪而能从容应对的。看来这个小姑颇有谢道韫的风采,就是不知她是哪个门阀世族出来的?

一直到天边快亮了,这些人还围着姬姒不愿意散去。

姬姒一直没有吭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榻上,懒洋洋地品着她的酒。可郎君们却自发地围在她的身周,一个个说笑得热火朝天的。竟是一点也没被姬姒冷到。

看到被众人群星捧月一样围在中间的姬姒,谢广轻叹了一声。听到他的叹息,站在黑暗处的另一个部曲低声说道:“听说几十年前的士族小姑中,有不少都有姬小姑这样的风采。可惜那样子的小姑,近些年来在士族中是越来越少见了。”

谢广听到这里,回道:“不说如谢道韫那样的小姑不常见了,便是世间名士。也所剩无几。”谢广压低声音。“上次郎君也说过,只怕再过个几十人,世人谈到世家子。能想到的形容词都变成了奢汰无度,愚蠢无识……”

几人在这里低声闲聊,突然的,人群中的姬姒提步向这边走来。

姬姒走到谢广面前。低声问道:“阿广,你说那些山匪会不会与十八郎他们遇上?”

几乎是姬姒的声音一落。谢广等部曲脸色大变。

……

这个时候,谢琅还真的与那一批山匪遇上了。

开始时,谢琅上了官道后,便任由驴车朝前驶去。他自己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这般漫无目的地沿着官道走了一阵后,不知不觉中,谢琅一行人沿着官道。来到了一座小山后面。

因这山峰有点高,四周树木还十分高大。所以姬姒那一堆火焰大起时,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就在谢琅坐在山坎处,先是转了一阵,又弹了一会琴声,众人终于听到了山匪们的马蹄声。

这些山匪们出行,按惯例众骑的蹄子上是包了布的,称得上落地无声。所以要提前发现他们的存在,得伏在地上听地面震动声。而绝大多数的情况会是,他们来到了面前才被人发现。

现在也是一样,当谢琅还在那里弹着琴时,众部曲赫然发现,一支山匪出现在视野中了!

望着那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的山匪,望着这些人一看就是杀人无数的凶戾相,众部曲脸色大变。

不管是谢琅还是谢氏部曲,他们的坐骑都是驴,而山匪们的坐骑里则有大量的马匹。这么近的距离,他们根本是想跑也跑不掉了啊。

谢琅这时也是一怔。

不过转眼,他便把琴弦一放,淡淡说道:“打出陈郡谢氏的旗号!”

“是!”

众部曲整齐地应了一声后,便跑到各自的坐骑之侧,从包袱中拿出了各自的东西。

当山匪们驶近一点时,他们赫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山坡上的那几十号人,赫然是陈郡谢氏的队伍!

一千五百个山匪,望着那飘扬的陈郡谢氏的旗帜,以及驴车上相应的陈郡谢氏标志,一个个停止了喧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过了一会,一山匪暴然叫道:“居然是陈郡谢氏!奶奶的,老子杀了这么多人,还没有杀过这么大的士族呢!”

四周众匪大乐,一个个高声哄笑起来。

众匪一边起哄,一边向着谢琅等人围来。

就在他们声音稍静时,谢琅伸手拔了一个琴弦,然后,在优美的弦乐声中,他声音清雅地说道:“从诸君行走的方向看来,你们在不久之前,应是与我家族的队伍打过照面吧?”说到这里,谢琅声音微提,只听他淡淡地说道:“诸君想杀我陈郡谢氏的人,最好能无声无息把所有知情人全灭了,不然的话,陈郡谢氏只怕会天涯海角追杀诸位了!”

谢琅这话一出,山匪中略有些见识的都是脸色大变,同时,他们围向谢琅的动作也是一阵迟疑。正如谢琅所说的那样,就算他们杀了眼前这四五十号人,可后面不远处还有一支庞大的队伍他们奈何不得。而那支队伍是与他们打过照面的,也就是说,眼前这几十人出了事,后面的人立马就知道是他们做的!

如陈郡谢氏这样的大士族,如不知道仇人也就罢了,一旦知道,那定然是不依不饶的……

就在众匪脸色大变,一个个停下了前进时,谢琅慢慢站了起来。

只见他负着双手,朝着身后之人说道:“把我个人的旗号打出来!”

“是!”

于是一转眼间,独属于陈郡谢十八郎的旗号,也插在了谢琅的身后。

这一次,几乎是谢琅的旗号一出现。匪徒中便有三五个齐刷刷变了脸色。

就在这时,谢琅开口了,这次他的声音响亮而清雅,“我乃陈郡谢十八郎!对面的诸位朋友,如有愿意放下屠刀的,谢十八愿意许其人一个清白前程!”

四下先是一静,转眼。那山匪首领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他一边笑一边暴喝道:“呸!你说你是谢十八你就是谢十八啊?你说能许咱们一个前程,就能许咱们一个前程啊?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壮汉和他身后的上百号人。虽是在那里笑得欢,可这个时候,还是有一些人异常的沉默着的。

就在负着手的谢琅淡淡地望来时,就在那壮汉笑声一落时。山匪中,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我,我见过他,他真是陈郡谢十八!”

这声音一出,周围大静。

然后。又有一个声音传了来,“我曾经听人说过,陈郡谢十八乃天下大大有名的名士。一生从无妄言!”

四下更是大静。

就在那山匪扯着嗓子又准备大笑声,突然的。一个声音急急地叫了起来,“我,我也见过这人,他真是陈郡谢十八……兄,兄弟们,皇帝老子的话都可能出尔反尔,可陈郡谢十八郎却万万不会言而无信的。他说许我们一个清白前程,那就定然是真的!”

于是,随着这个声音落地,山匪中已有一半的人就谢琅的为人和他许下的诺言嗡嗡议论起来。

随着当今治理天下越来越清明,这些山匪们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他们的生存空间一再被挤压,越来越多的人想要过安稳的日子。

也就是说,这些山匪中的大多数,本来就不是那么想当山匪了,而现在,谢琅这个大名士,以其巨大的声望,发挥出了绝对的影响力!

就在那壮汉脸色一慌,急急拿起弓箭,就准备朝着谢琅射去时。山匪中,一个年轻的人扯着嗓子嘶喊起来,“兄弟们,大名士谢十八郎出自陈郡谢氏,他可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大名士呐!兄弟们,咱们把脑袋系在裤腰上的日子过得够久了,现在谢十八郎许我们一个清白前程,我们还楞着干什么?”

……

于是,当姬姒带着几百人急急赶去时,她一眼看到的,是端坐在山坡上的谢十八。

而此时的谢十八,他的身后密密麻麻的,竟是站了千多人。而这千多人中,有的是山匪,也有一些路过这里的商客。

谢琅的身后,还有人在不断地加入,而那些加入的人卷起的烟尘,已把山坡都遮盖了。

相比起谢琅那一边的庞大人流,与谢琅呈对峙之势的山匪们,则只剩下七八百不到了。而且那七八百人,竟通通是目光游移,手中兵器指着地面。

就在姬姒等人赶来时,那山匪首领终是长叹一声,手一挥,带着剩下的残兵向后撤去!

看着这一幕,姬姒后面的洛华浓和韩氏兄弟都是目瞪口呆着。

在他们想来,姬姒已经够厉害了。可这些人万万没有想到,只带着四五十个部曲的谢琅,就凭着一个旗号一句话,竟把他的手下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由四五十个变成了千多人!

就在姬姒等人向着谢琅走去时,终于逼退了山匪的众人,暴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欢呼声中,谢琅的后面,那支新加入的队伍中冲出了一个小姑来。

那小姑转眼间便冲到了谢琅面前,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了谢琅脚前,十五六岁,长相秀美的小姑怔怔地朝着谢琅俊美的面容看了一会后,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在四下怔愕中,那小姑朝着谢琅哭道:“十八郎啊,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曾路过扬州十里铺?”她实在哭得太伤心了,整个人鼻涕眼泪一把把的,“郎君经过十里铺时,我姐姐与郎君见过一面,她,她回来后便茶不思饭不想地念着郎君。姐姐总总是说,此生若是能到十八郎面前为一婢子,纵死也无怨了……我可怜的姐姐,她就这样想了郎君整整两年,去年时,家里让她嫁人,她便抱着郎君的画像,就那么上吊了啊……”

那小姑实在哭得悲伤,而她所倾诉的每一个字,也仿佛含了血泪般让人动容。不知不觉中,四下众人都沉默起来。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谢琅。

而谢琅在沉默了一会后,他弯下腰,轻轻地把那小姑扶起,然后掏出手帕给她拭干泪水后,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于是,那小姑安静而满足地退了下去……

当谢琅回头看来时,姬姒正在怔怔地看向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谢琅走下山坡,步履优雅地朝她走来。

转眼间,谢琅便来到了姬姒面前。低头望着她,这个一夜没睡的郎君,依然是那么优雅平和。

谢琅看了姬姒一会后,他抿了抿唇,声音轻柔地开口了,“阿姒,你我的事,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姬姒猛然抬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摊牌

这时,谢琅已经牵着她的手,在众人时不时望来的目光中,朝着一侧驴车走去。

转眼间,谢琅便牵着姬姒上了驴车。

拉下车帘后,谢琅却是沉默了起来。

姬姒倾听着外面传来的人语纷纷,又看了一眼双眼微闭,显然正在想着如何向她开口的谢琅的,不由的,姬姒低声问道:“你刚才,没事吧?”

谢琅摇头,“我没事。”

姬姒一笑,她语气轻快地说道:“刚才你跟那小姑子说了什么?看她的样子挺高兴的。”

听到提及刚才那个小姑子,谢琅的声音里不免带上了几分怅然,他轻声说道:“我答应了会去十里铺,到她姐姐的坟头拜祭一番。”过了一会,谢琅又道:“那个女子,真是个傻的……只那么遥遥望上一眼,怎么就为了一个陌生人舍了自己性命呢?”

谢琅的声音有着怅然,姬姒也在那里寻思:只是前去拜祭一番,那小姑子便满足成那样子?看来在那些人眼中,谢十八郎实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只要他偶尔回眸一顾,也能慰平生相思之苦。

就在姬姒胡思乱想时,已经把该说的话整理清楚的谢琅,转过头来认真地看向姬姒。

对上谢琅那澄澈的眸光,不知怎么的,姬姒有点咽干。她吞了一下口水,喃喃说道:“你是不是……你说吧。”

仿佛感觉到了姬姒的紧张,谢琅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颈,然后,他低下头来,把额头朝她的额头碰了碰。

两额相触间。谢琅极轻极低地唤道:“阿姒。”

姬姒轻轻地恩了一声。

谢琅闭上双眼,又过了一会,他再次低声唤道:“阿姒。”

这一次姬姒没有回他。

谢琅还在沉默,直过了好一会,他才轻轻地说道:“阿姒,我无法放任你游离在我看不到的角落,我会娶你!”

姬姒的心猛地一颤。不过转眼。她便自失的一笑。然后,姬姒轻笑道:“谢家阿琅,你莫非忘了?陛下可是下过旨意。让我这一生都不许嫁人不许为妾的……”

听到姬姒这话,谢琅却淡淡说道:“圣旨啊?这是一件小事,回去就可以解决。”

他这话一落,却见到姬姒双眼瞪得溜圆!

姬姒怔了好一会。突然吃吃地笑出声来。她先是低笑着,转眼。那笑声大了两分。

直是笑了好一会,姬姒才慢慢收起笑容,她喃喃说道:“原来对我来说天崩地裂的大事,对阿郎而言。却是小事一桩?”

她自失的一笑,抬头对上谢琅的目光,顺着他的话题漫不经心地说道:“阿郎说要娶我?娶我回去做妾么?”因为对彼此的未来太了解太了解。姬姒在最初的心弦一颤后,马上清醒过来。

谢琅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握紧姬姒的手,徐徐说:“我娶你做贵妾。”

他慢慢坐直,抬起姬姒的下巴与她双眼平视后,谢琅的声音哑得不成样,“阿姒,我只能娶你做我的贵妾……我会想办法把你家的门第抬成世族,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成亲。”

姬姒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会,好一下,她带了一分笑,也带了一分沧凉地说道:“贵妾么?”

谢琅看到她这样子,双唇渐渐抿成一线。过了一会,他轻柔地说道:“我若是一个房中人都没有,家族也不会催我,可我若纳了你,到时家族定会催我娶妻的。我想了一下,琅琊王氏有一个小姑,虽是不受宠的庶女,可她一心只想出家。到时,我可以与她谈一谈,让她来做坐这个嫡妻之位……阿姒,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这一生,就只娶你们两个。”

听他说到这里,姬姒的声音都涩住了,她扬唇笑了笑,慢吞吞地说道:“你娶了她,可是会生下儿女?”

谢琅似是哑住了。

许久后,他轻轻说道:“陈郡谢氏向来看重子嗣。这嫡子,是必须有的……”

姬姒闻言失笑出声。

又过了一会,她喃喃说道:“以你谢十八郎的为人,也断断不能让世人以为你宠妾灭妻吧?”

这一次,谢琅用了许久才艰难地回道:“是。”

姬姒更想笑了,她缓缓言道:“既不能让人以为你宠妾灭妻,也就是说,以后你不但要与她生下儿女,对嫡妻的种种敬重欢喜,也断断是不会缺的?”

谢琅声音干涩地说道:“……是。”不过这一次,他这“是”字才落,便朝着姬姒温柔说道:“阿姒,你也知道,这天下,两三百年间,都是士庶不婚,如陈郡谢氏这样的门第,更是非琅琊王氏,陈郡袁氏女,不得娶为正妻……是,我是欢喜你,是把你放在心坎上,可我先是陈郡谢氏的嫡子,先是陈郡谢十八,再然后才是你的阿郎。你不知道这世间的士族有多顽固。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不管我现在站得多高,获得多少人的敬重,也不管我犯过多少错,杀过多少人,这些通通无人计较。可只要我娶了你姬姒为妻,我谢十八也罢,还是陈群谢氏这个家族也罢,都会沦为他人笑柄!”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解释道:“你莫看那些士族,似乎对一切都不在意,可士族间有士族间的规矩,婚姻一事上的种种限制,在今时今日,是天下士族重点关注的第一规则。”这个时代,士族不事生产了,也不做官了,更不行商不读书了,他们在这个世间,最在意的,便是自家的门第,最关注的,便是自家的血脉不能混淆。而要让血脉不混淆,那就必然在婚姻上特别讲究。正如谢琅所说的,婚嫁制度,乃是当今士族的第一规则,而为了这个规则,王谢这样的大士族。更是在后面几十年,两度因不愿意与皇室联姻,在政局动荡时被皇室借机清洗,甚至王谢这两个大士族,因那两次清洗太过,死了太多族中子弟而致从此一蹶不振!

见到姬姒低头聆听,谢琅的声音更温柔了。他哑声又道:“阿姒。我可以明白地跟你说,如果我娶你为妻,我的家族必然会驱逐于我。天下所有的士族,世族,甚至还有那些寒门中人,会把我谢十八当成一个笑柄来议论。然后。我的家族也会因为我的行为蒙羞,甚至因为我这个举动。我的兄弟姐妹,父母族人再也无脸见人。还有,我的母亲,她性格最是保守。如果她知道我要娶你为妻,会第一个自刎于我面前,她会让她的死。来终止我们之间的牵绊!”

说到这里,谢琅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他缓缓倾身,在把姬姒紧紧搂在怀中后,谢琅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间,轻轻续道:“阿姒,我唯一能许你的,除了这贵妾之位,便是若有一日你走在我前头,我定然会追随而去。黄泉路太黑暗,我不放心你一人独往……”

他说,如果姬姒死了,他会与她一道赴死……

不知不觉中,姬姒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只是一边流着泪,她一边喃喃说道:“便是为我赴死,也得偷偷的罢?”按规矩,能与他共棺的,只能是他的妻子。世人对生看得重,对死看得也不轻,他便是想与她同生共死,想与她生同枕死同棺,也得顾虑重重吧?

果然,谢琅在一阵沉默后,轻声回道:“是。到时我可以抱着你的尸体,乘一叶舟,去那长河深处。若长眠水底,我们便可永不分开。”

是啊,便是有心同死,也得避开众人,得死在世人不知的水底深处,不然,若让人知道他陈郡谢十八甘愿为一个妾去生死相随,他的族人还是会被连累,还是会被取笑……

突然间,姬姒的心痛得厉害,她紧紧揪着衣襟,过了一会,姬姒低低笑道:“可是阿郎,我还是不想嫁你,便是你所许的这个贵妾之位,我也不想要,这可怎么办?”

越是眷恋这个人,她越是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女人,甘心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心上人?两个人的空间,从来是刚刚好,硬要挤进第三个人,那又有何乐趣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