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正旦过后,知道谈之睿就在南阳的步六孤氏的女将军,也朝着这边赶来了。得到这个消息的当天,谢广在那里感慨连连地说道:“这世间真是得罪谁都行,就是不能得罪女人和小人。”

他的话音一落,姬姒便回过头向他瞟了一眼。

当既,谢广打了一个寒颤,倒是一侧,谢净在那里连忙说道:“阿广这话并没有说错,想当初我家郎君不就是得罪了那个袁娴,才导致这次的牢狱之灾?”

这事姬姒听谢琅说过,当时,谢琅在退下家族继承人位置不久,便因为要处理一些事离开了建康。那些年里,谢琅经常这样外出,当时也浑没在意。

他没有想到,当他的船只驶到中途时,居然掉入了包围圈,而那包围他的人,正是袁娴为首。

发现袁娴等人后,谢琅正准备下令突围,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和部曲们的饮食中早被人下了药。原来,陈郡谢氏的一个保守派,把他的消息出卖给了袁娴了。(也正是这些保守派的出卖,让谢琅感觉到家族因为他的事而出现了民心涣散,于是,他最终选择了分宗。)得到谢琅的行踪后,袁娴设计抓了一个船工的妻儿父母,逼迫其给谢琅等人下药。

内外交迫中,当时谢琅已经被药物害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见到谢琅只能坐着,袁娴欣喜莫名,她冲了过来后,挥手示意众人退后。

当时谢净等人隔得远,他们只是看到,袁娴跪在谢琅面前,抓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着什么,求着求着,袁娴还伏在谢琅膝头痛哭流涕。

可谢琅一直冷着一张脸,当时袁娴哭得那么厉害,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后来,他说了几句话,就是那几句话后令得袁娴几欲癫狂,再然后,她仰天狂笑了一阵后,便脸一沉叫人上前拿下了他们。

谢广后来说过,当时袁娴让人带走谢琅时,已是恨谢琅入骨的模样。

也就是说,当时袁娴对谢琅动手,刘宋皇帝其实并不知情,不过。袁娴把谢琅绑过去后,皇帝也是喜出望外的。

……

萧道成一行人进入南阳城,还有东张西望,突然的,前面人声喧哗,热闹中。无数行人正朝着北城门的方向涌去。

川猴子不等萧道成吩咐,翻身跳下马背冲入了人群中。不一会他过来了,朝着萧道成兴奋地叫道:“小郎小郎,咱们来南阳的时机太对了,你说那些人去干什么?他们去看北魏皇帝了!”

萧道成一惊,他急忙问道:“北魏皇帝来到南阳了?”

川猴子说道:“是啊是啊,那些人是这样说的。他们说。谢琅和姬越已打开城门去迎接了。”转眼。川猴子又叫道:“小郎,咱们赶紧走啊,再迟就赶不上了。”

萧道成连忙点头。于是一行人汇入人流中,朝着北城门的方向涌去。

半个时辰后,萧道成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北城门。

萧道成来到北城门时,一眼看到的。便是北城门外,那旗帜高举。车马林立的队伍。

仔细看去,那队伍人数也不多,约摸只有一二千的样子,可这一二千。通通是强兵悍将,而北魏的这些悍将,那任何一个千人屠万人杀。都是浑身血腥杀戮之气流泄于外,便是以萧道成之戾。在面对这些与南朝人完全不同的北魏强将时,也不由自主地止了步。

也因着这一点,大多数南阳人都退后了几百步,只剩下一些胆色最壮的人在北城门内外闲散站着。

就在这时,萧道成的身后,有人大声叫道:“快看,姬夫人来了。”

姬夫人这个名号一出,所有人都齐刷刷回头看去。萧道成也是一颤,转眼,他俊脸涨红,无比激动地跟着转头看去。

却见后方的街道上,正不疾不徐地驶来了几个骑士。并骑走在前面的,是两个青年郎君。

其中一个,高冠博带,白衣当风,风度无人能比,自然就是谢琅了。

而在谢琅的右侧的那个骑士,他一袭玄衣,玉冠束发,面目皎丽,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有一种冷冽的寒光,偏又带上了几分慵懒,可不正是姬越?

所有的南阳人都知道,姬越就是姬氏,就是姬夫人!

所有前来南阳的道门中人,各地游人也都听过,有鬼神莫测之术,才能足以与北魏国师寇谦之相比肩的南朝准国师姬越,原是妇人扮的。

……可是,他们知道是知道,听是听过,可现在看到男装打扮,比一般的士族郎君还要显得风流冷冽的姬越时,却无法想象到,眼前这样一个郎君,居然会是女儿家。

陡然的安静过后,四周哗声大作。

喧哗声中,有不少士族郎君跳了出来,朝着姬越喊去。他们扯着嗓子询问着他是不是妇人,要求姬越开口给出一个答案。

这些人闹得起劲,可他们却也不想,这是什么场合?城门外不远处,就在拓拔焘的人马在等着,这时的姬越,哪有功夫理会他们这些闲人?

就在这些人的叫嚣声中,策马缓行的姬越,终是眉头蹙了蹙,她慢慢转过头,黑白分明的双眼,带了几分不耐,也带了几分冷意地朝着那些人瞟了一眼后,姬越转回了头。再然后,他和谢琅的坐骑同时加速,在众部曲的簇拥下出了北城门,朝着北魏皇帝的营帐驶去。

南阳城内的士族,在接收到姬越的冷眼后,先是安静了一会,转眼,这些人喧哗起来。

萧道成一不小心,便听到有几个士族在那里说道:“那,那姬越,当真是个妇人?这不可能!”“不可能!我身边的许多小郎,都比这姬越脂粉气重!”“你们懂什么?姬氏就是姬越的消息传出来之日,整个建康的士族都疯狂了,他们都想染指这个看起来很高傲很不可一世很神仙的姬越呢!”“嘿嘿,别说他们了,本郎君刚才对上姬越的目光,虽然冷了一下,可一想到他居然是个妇人,也很想把她压在身下呢!”“哈哈是极是极……”

听着这些越来越刺耳的议论声,萧道成薄唇一抿,双手拳头越握越紧!

第二百一十章 再见北魏皇帝

远远望到姬氏和谢琅联袂而来,北魏这边的上千军卒安静了一下。

这时,上千人都朝着谢琅和姬姒看来。

大开的城门内,众南朝士族的畏畏缩缩,越发显得这联袂走来的两人气度从容。特别是,谢琅是个穿衣显瘦的体型,这次坐了牢后人也真瘦了不少,至于姬姒就更不用说了。这样两个典型的瘦弱南朝美男,这般完全无视杀气,闲庭胜步,把这煞气弥漫之地当成自家后花园的架式,终于让这些北魏军卒不再朝着南阳城里指指点点,嘲笑不休了。

转眼,谢琅一行人策着马走出了几百步。望了一眼前面的营帐,谢琅笑了笑,就在这时,他听到姬姒说道:“阿郎,我刚才好象看到阿道了。”

“萧道成?”谢琅回头说道:“呆会回去就派人去查。”

“好。”姬姒开心地应到这里,抬头看着几千步外的北魏皇宫营帐,又道:“这北魏皇帝摆出这么大的架式,我们又这么少的人,他真的不会对我们动手?”

谢琅笑了笑,他悠然地看着前方,徐徐说道:“我谢琅被南朝皇帝猜忌到了这个地步,都成了废棋了,这一生是看来不会被南朝皇帝所用了。这样的人,杀来何益?”

两人说话之际,离拓拔焘的营帐也越来越近。

因随御驾前来,北魏这些人虽然不多,可其中的身份高贵者着实不少。如拓拔焘营帐的前方左侧,零零散散站着的武将宗室中,便有曾经到建康出使过的拓拔代等人,而右侧站着的文官,多数是北地士族。与姬姒和谢琅打过交道的卢恒和那姓柳的郎君也在其中。

不过,崔玄倒是不在其列。

看到姬姒和谢琅过来,这些人闲闲散散地站着,一个个或含着笑,或带着嘲讽,或眼有杀气地望来。

姬姒两人又走了几百步,几个太监拦在了前面。尖声说道:“可是谢家郎君和姬夫人?我国陛下就在前面。还请两位下马见驾。”

面见一国之君,下马参见也是应有的礼数,当下。两人翻身下马,带着部曲朝着北魏大营走去。

就在这时,那些北魏官员中走出了一人,这人身量高大。长相俊秀,可不正是卢恒?

身着官服的卢恒快步走了来。来到几个太监面前后,他转身低语了几句,当下,那几个太监退了下去。

再然后。卢恒转头看向两人,朝着姬姒神色复杂地盯了一眼,他紧走两步。来到两人身前。卢恒先是朝着谢琅行了一礼,谢过他以前的救命之恩后。再朝着两人轻声说道:“拓拔焘与你们南朝皇帝不同,还是挺守承诺的。他先前说过不会找你们的麻烦,只是想与你们见一面,那就定然做得到,所以你们可以放松一些。”却原来,刘宋皇帝说话不算数的名声,却是传到北魏了?

他好心前来提醒,谢琅连忙谢过。这时,卢恒又看向姬姒,说道:“前两年,我与陛下闲聊时,还跟他说过,刘宋有一个姬小姑极是出众,若在我北魏,众人见了定然会以为是陛下的亲姐妹。当时陛下听了这话,还饶有兴趣的,直说要找人把姬夫人带到北魏来当公主。”说到这里,卢恒苦笑连连,“我没有想到,去年两位会闹出那么大的风波。前不久陛下知道他曾经错失的美人轩辕雅就是姬夫人时,把我叫入宫中骂了一顿削了一级官位,后来知道轩辕雅同时也是姬越时,更是把我与崔玄骂了一顿好的。幸好,这后一件事上,有眼无珠的并不止是我两人,不然就不止是这么一顿骂了。”

说这些话时卢恒并不避开那些太监,只是送着两人快到宫帐时,卢恒突然在姬姒身后低低地说了一句,“夫人提醒之恩,崔卢柳三家没齿难忘!夫人尽管放心,有我三家在,这次北魏的道门兴不起大浪!”

说完这句话后,卢恒便向后退去,他一直退一直退,直退出二三十步后,才慢慢抬头,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姬姒。

当年,他是第一个看中了姬姒的潜力的,虽然姬姒拒了他的求婚,可随后不久,由姬氏牵线的贩茶之事,给他和他的家族实实在在带来了庞大的利益。今年,在知道姬氏居然还是南朝国师姬越后,家族中有不少人说他错失美玉。

当时家族的人这么说时,卢恒并不以为然,毕竟时间隔得太久,他早就忘记了曾经对姬氏的那一刹那心动。直到现在再见到姬氏,已经与步六孤氏的女郎成了亲,并在今年生了一个儿子的卢恒,在见到同样为人妇为人母的姬氏时,不知怎么的,一种深深的无法形容的怅然涌上了心头。

卢恒的身侧,那个圆脸柳郎在目送着姬姒和谢琅踏入营帐后,低声说道:“崔玄都到了附近,却不肯来见这两人一面,只怕也是心情太复杂。”转眼他又说道:“我冷眼瞅这个姬越,实在无法想象他与那个姬小姑是同一人。”

一侧,卢恒点了点头。

这一边,姬姒和谢琅慢步踏入了营帐。营帐中,拓拔焘单膝前屈,手扶着下巴坐在主座上,目光如鹰兀一样朝着两人望来。而在拓拔焘的左右两侧,还站着两排文武官员。

姬姒和谢琅走来时,拓拔焘慢慢直起了腰。他笔直地坐好后,双手在膝盖上一放,兀自目光锐利地朝着两人看去。

盯着谢琅看了一会后,拓拔焘又盯向了姬越。

拓拔焘盯得有点紧,直到两人行过礼后站了起来,他才声音雄壮地开了口,“你就是谢琅?”

谢琅行了一礼,说道:“正是。”

拓拔焘盯着他不放,过了一会,他开口说道:“听说你们皇帝很想杀你?那老小子可真是无能,叫嚣了这么多回,直到现在还让你活蹦乱跳的!”

这一下。谢琅也不知如何回话了,于是他只好苦笑。

这时,拓拔焘转头看向了姬姒。

朝着姬姒看了一会,拓拔焘说道:“他们都说你是个妇人,可我看你这样子,好似比你们南地的大多士族都要有风度?”

姬姒还没有回话,拓拔焘又道:“他们还说。你就是我那个女人轩辕雅。这事挺有点悬乎。我在宫中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就觉得被你这个妇人羞辱了。”

这话就一定也不客气了,一时之间。大殿中变得安静之极。

过了一会,姬姒徐徐说道:“姬氏扮成丈夫这么多年,不但瞒过了天下人,还瞒过了你们北魏的国师。所以陛下认不出乃是寻常事。”

她的话一落。拓拔焘立马眯起了双眼,他声音沉沉地说道:“这么说来。你承认你就是轩辕雅了?”

姬姒垂眸,她轻声说道:“世上只有姬姒,只有姬越,从来没有轩辕雅。”

姬姒这话一出。拓拔焘便是一阵放声大笑。

他的笑声实在煞气颇重,一时之间,营帐中的众人越发安静了。

过了一会。拓拔焘说道:“难怪当日你谎言连篇,一会这个理由。一会那个理由!”说到这里,他又道:“你现在的模样与去年大不相同,也是易了容吧?来人,帮姬夫人洗去易容去!”

拓拔焘的声音一落,便有几个太监端着水盆等物走了过来。看他们的样子,只怕是早有准备了。

姬姒也不多说什么,随着太监们进了一侧的帏帐后,再出来时,她虽然依然是男装玄袍,可面目已是她自己的本来面目。

姬姒的面目本是极为出色,再加上她新产不久,眉眼间还带了几分母性的温柔宁静,几分被谢琅照顾得颇好后才有的慵懒,顿时,营帐里的北魏人都齐齐地看来,拓拔焘更是失了一会神。

转眼,拓拔焘恢复了清明,他声音浑沉的又说道:“这些年来,朕还不曾像挂念你两人一样,挂念过第三人!”

这句话实在杀气太重,一时之间,营帐中的众人连美人也顾不得看了,都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

于绝对的安静中,拓拔焘慢慢向后靠去。

他那双鹰兀样的眼,兀自盯向了姬姒和谢琅。

又不知过了多久,拓拔焘转向谢琅说道:“你们汉人经常说:各为其主而已。去年的事,你是为了刘宋,这一点朕并怪你,相反,朕还一直觉得你才智高绝,恨不能为朕所用。”说到这里,拓拔焘笑道:“不说别的,便是那卢子由,他听了你的话到我北魏做官,又在去年按照你的安排连上几道奏折令得朕做了糊涂事。今年时,他更在朕知道真相准备发作时不见了踪影。谢琅,你每一步都算在朕的前面,朕很佩服。朕这个人并算不得绝顶聪明,所以特别敬重如你这样的聪明人。本来,朕曾经想过逮到了轩辕雅,必要给她一个教训,后来知道她是你的夫人后,朕就决定放她一马了。”能在见到姬姒这样的美貌后,这拓拔焘还毫不犹豫地说出放她一马不再追究的话,一时之间,拓拔焘的臣子们看向他时,那目光中都添了几分尊敬和快慰。

拓拔焘把众臣的表现收入眼底,他伸手在脸颊上挠了两下,突然问道:“谢琅,你们南人总是说你们现在的刘宋皇帝英明,你且说说,朕与他相比,谁更大度一些?”

谢琅寻思了一会后,徐徐说道:“放旷爽朗,我南朝皇帝不如陛下你。”

拓拔焘闻言放声大笑起来。

笑过一阵后,拓拔焘搔了搔下巴,嘿嘿说道:“其实朕也懂一些你们汉人的机锋,刚才这话,是话中有话吧?”他也无意追究,说道:“谢琅,你因才高而被你们刘宋皇帝数次追杀,朕虽是胡人,自以为宽宏雅量还在你汉人皇帝之上。朕若是愿意重用于你,你可愿意带着你的夫人随朕一道前往北魏?”

他说到这里,马上又道:“十八郎若是愿意前来北魏,朕可以许你一个正一品的官位。”

拓拔焘说出这番话后,盯着谢琅瞬也不瞬。

谢琅摇头,他微笑道:“多谢陛下美意,不过谢琅实在厌倦了尘世间的风风雨雨,如今只想守着妻儿做一个富贵闲人。”

谢琅的回答,自是在拓拔焘的意料之内。事实上,他之所以开这个口,也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刘宋皇帝容不下的谢十八,我北魏皇帝不旦容得下,还求贤若渴!他还想让天下人知道:北魏皇帝被谢十八算计了,不但没有恨他,反而对其人的才智产生了敬意,甚至愿意因他而赦免其妻的过错。

有所谓千金买马,往年,拓拔焘便是凭着这样的行为,令得崔氏,卢氏柳氏等中原大族死心塌地的为其所用。现在也是如此,对拓拔焘来说,他千里迢迢,兴师动众前来,就是为了说出这番话。

要不是他去年冒然杀了太子,让臣民寒了心,光凭今日这番对话,他北魏皇帝在世人心目中,就妥妥地比南朝皇帝要英明得多。

第二百一十一章 见北魏皇帝(下)

当下,被谢琅拒绝了的拓拔焘长叹一声,极是惋惜地说道:“十八郎这样的人才,要是放旷山林,那就太可惜了。”话是这样说,他的表情中却没有半点可惜的样子。

说到这里,拓拔焘站了起来,声音雄壮地喝道:“来人,上酒!朕难得与谢十八郎相聚一次,今日不醉不归!”

拓拔焘的声音一落,宫女们端着酒盅游贯而出。看到拓拔焘自说了那句不会找姬姒的主意后,便一直对姬姒视若无睹,这种定力,这种果断,直让谢琅暗暗想道:这北魏皇帝虽然有着致命的弱点,可他也有着英明君主的大多优点。

酒上来了,宫女们弹起了胡琵琶时,拓拔焘下令,让卢恒等北地高门的郎君进来陪谢琅喝酒。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王帐当中热气腾腾,笑声阵阵,煞是热闹。

卢恒几人进来时,看到露出真容的姬姒时,都是一怔:几年时间过去了,姬姒的美貌远不是当年能比。偏她又做男子打扮眼神也冷,这般亦雌亦雄的,还真是平生仅见。

不过很快的,几人便强自收敛了心神,与谢琅敬起酒来。

于酒意微熏中,拓拔焘眯着眼睛朝谢琅瞅了一会,哼哼说道:“去年谢郎那一把,真把朕折磨得够呛。有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朕后来查清此事,便把消息透露给了你们南朝皇帝。听人说你们夫妇逼着南朝皇帝给了你们免死金牌,这是不是真的?”

这一件事还发生不久,在场的北魏人中,颇有一些还不知情。听到这样的消息,一个个都转头朝着谢琅看来。

对上他们的目光。谢琅微微颌首,说道:“陛下说得不错。”转眼他又说道:“我现在已与陈郡谢氏嫡支分宗,陛下以后直呼我名字吧。”

谢琅“分宗”两字一出,四下嗡嗡声大作。

拓拔焘虽然是胡人,却也很是明白这些汉人士族对自己身份的归宿感。他打量着宛如自残肢体的谢琅,诧异地问道:“你竟然舍得?”

谢琅自是不舍得。

火光下,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他转头看向了姬姒。

他这一眼,笑意流荡,于温柔底有着无尽的满足和自得。众人早就猜到他是为了姬氏不用为他担惊受怕而放弃身份。可直到看到他这个眼神,才明白这个不可一世的风流郎,对姬氏放了多少情意上去。

拓拔焘看着这一对伉俪半晌,转眼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他一边大声叫道:“来人,拿笔墨来!”

在众人的怔楞中。太监拿来了纸笔。

拓拔焘头也不回地说道:“既然南朝皇帝给了谢琅一块免死金牌,那朕也给谢琅一道圣旨,唔,就说朕许他随时出入陈郡阳夏。便是想在阳夏居住也成。”谢琅不可能再被南朝皇帝所用,也就对北魏没了威胁。拓拔焘索性给了他这道旨意,向世人展示他对谢琅这个对手的宽宏大量!

果不其然。谢琅听到随时可以回去祖地,不由大喜过望。他站起来向着拓拔焘慎而重之的施了一礼。

接下来,谢琅与众人畅饮一番后,拓拔焘弹胡琵琶时,他主动弹琴为其伴奏。

这一番饮乐,一直到了夜深才罢休。谢琅和姬姒没有离开,而是进了拓拔焘安排的营帐休息。

夫妇两人回到营帐后,便挥退了宫婢。

这时,营帐中凉风习习,喝多了酒,带着点醉意的谢琅走了过来,从后面搂住了姬姒。

他双臂微缩,轻轻搂紧后,谢琅把脸在姬姒的后颈上蹭了蹭,带着醉意低声说道:“阿姒,我回来后,我是不是忘记对你说,此番对你不住,让你受惊了?”

姬姒嘴角噙着笑,声音微哑地说道:“恩。不过不要紧,在你拿到那块免死金牌后,就什么都不要紧了。”

谢琅听到她这句话,不由低低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他在她耳边说道:“我在牢里呆到二个月时,那袁氏找到我,说根椐她观察所得,阿姒可能已有身孕……那么一刻,我真心如刀绞,也是那时,我便下定了决心,这次若能得活,我别的都不要了,只求能与妻儿逍遥此生。”

姬姒听到这里,眶圈红了红,她轻笑道:“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刚说到这里,她闻到谢琅一身的酒气,便又知道自己说了废话,便抿着唇笑了起来。

谢琅酒意上头,还在那里低声说道:“其实,现在的陈郡谢氏,并不需要一个名震天下的谢十八,更不需要一个才智超群的继承人。”

这是谢琅清醒时不会对姬姒说的话,这时刻他嘟囔着说来,多多少少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和落寞。

在姬姒的沉默中,谢琅哑声又道:“家族中有人说,继承人做到琅琊王十二那样,就已经够了,甚至还多了。”连琅琊王十二都多了,那名望才智还在王十二之上的谢十八,岂不是更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