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太爷。”一个小厮跑进来,一脸喜色,“童内翰活了!”

陈绍父子对视一眼,皆是喜色。

“那是自然。”陈老太爷神情自如的笑道, “有甚大惊小怪的。”

陈绍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父亲不小心洒落的茶汤擦去。

与此同时,京中好些人家都接到如此消息,震骇可知。

如果说陈绍父亲的事还只是让大家惊讶几分,毕竟那时候虽然说病重不治,但拖了那么久都没死,也没有被当成必死之人,治好的带给大家的冲击力也没有那么直观。

但这次童内翰可是吃了金石导致的昏死,这种事京中大富之家可不少见,而且病的凶急,俗话说阎王让你三更死谁人能留到五更,但偏偏真的有人能留了,何止留,还活了。

“千真万确,抬去的时候已经死了”

“…李太医都说准备后事吧”

“…又是李太医,上一次说陈老太爷不治的也是他,这次也是他,但人程娘子都治好了…”

“…该不会李太医不行了吧…”

“又或者李太医与那程娘子串通好的?”

对于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进门的李太医重重的咳嗽一声。

太医局门外闲谈的小吏作鸟兽散。

“我就不信了。”李太医说道,“走,走,去童家。”

此时此刻想要去童家的人很多,但童家闭门谢客,除了近亲一概不许进门,当然,李太医除外。

“如果不是李大人一向调养得当,父亲这次真是就凶险了?”童家儿郎们真诚的说道。

身为天子近臣,又写惯了锦绣文章,说好话对于童家人来说是张口即来的事。

什么时候,好话都不嫌多。

“这是,那程娘子说的?”李太医狐疑的看他们问道。

童家儿郎们毫不犹豫的点头。

“瞎说。”李太医哼声说道,“她会说那种话才怪呢。”

虽然很好奇她的诊治,但李太医还是本着医者回避的规矩,只和程娘子在陈家见过几次面。

不过有些人一眼一句话就可知道大概的脾性。

那娘子夸赞别人?绝对不会。

不理会童家儿郎们的话,他径直去看童老爷。

屋中女眷只有童夫人带着一个妾婢小心伺候着。

作为屋子里除了主母外唯一的女人,美妾没有丝毫辛劳之感。

看看外边吧,想要享受这种辛劳的女人多了去了,但是,只有自己得到了这个资格。

从此以后,她就是老爷夫人最看重的人,她就是对老爷起死回生有大恩的人,就算老爷百年之后,也没人会卖了她,而且还会好好的供养她。

美妾跪在卧榻前,眼泪怎么也忍不住,此时的眼泪跟昨日不同,是欢喜的眼泪。

“李大人来了。”童夫人说道,一面示意美妾让开。

李太医疾步走到卧榻前,低头查看。

童内翰面色虚白,似醒非醒,李太医诊了脉,看了口舌。

“真是,神了。”他自言自语说道。

“大人,怎么样?”童夫人颤声问道。

那个程娘子实在是古怪,诊治前后都没有问家人,只让他们把人抬走,另给了一罐子药,别的什么都没交代。

“性命无忧了。”李太医说道,“再将养一段看看。”

“太好了夫人。”美妾喜极而泣,“李大人说没救不准,说好是准的,老爷没事了。”

这叫什么话,李太医脸黑了黑。

第六十五章 也曾

这关我什么事!干嘛扯上我!

这个程娘子!

“那程娘子给的什么药?”他想到好奇的事,忙问道。

童夫人忙摆手,美妾小心的捧来一个瓷罐。

今日被叫进屋子,除了门板上的童内翰,就只有一罐药,那个程娘子却已经在幕帐之后了。

隔着帘子交代了几句话就悄无声息了。

她们千恩万谢的说不尽,却被婢女赶了出来,据说程娘子累坏了。

“娘子吩咐,每日晨挖一丸,用暖酒合,喂下,然后食用饭。”她说道。

“这样子能吃饭?”李太医瞪眼道。

“不能吃饭的时候,用温水。”童家儿郎补充道。

李太医点点头,打开瓷罐,见其中黑稠糊,闻之略腥,他伸手从中沾起一点,放入口中。

“杜仲?”他喃喃道,略思索一刻,再次伸手想要挖一点。

童夫人有些不舍先拿过来。

“大人,这些药,只怕是有定量的。”她说道。

而且还很贵啊…

李太医撇撇嘴,将手指还剩的一点放进嘴里吃了告辞,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眼卧榻上昏睡的童内翰。

虽然此时看上去还很重,但三日之后就能醒来。

真是…

“难不成,真有仙方?”他不由自言自语说道。

正如童家那个美妾说的,李太医虽然最近接连两次断人死有错。但他说人性命无忧的本事还没毁掉,所以伴着李太医从童家而出,童内翰性命得保便彻底的被确认了。

周家门前顿时再次人仰马翻。

不过这一次,想进门就没以前那么容易了。

“我们家什么人家。也不是谁说来都能来的。”周夫人也不咳也不喘了,依着凭几说道,“去和她们说,我们娇娇累了,要想看病,改日再来吧。”

仆妇将话传出去,门外的人立刻就散了,这倒让周夫人愣住了。

“都走了?”她坐起身问道。

仆妇点头。

“都,没说些什么?”周夫人不可置信的问道。

都没人来要求求她?说几句好话什么的?说不见,就真的不见了?求见。求诊。求嘛!求呢?

“那程家娘子规矩大。可不敢不听。”

“既然说非必死之人不治,那肯定别的抬进去人家也不管”

“走走,我们还是等等。到时直接求见程娘子。”

“你看人家童家抬进去,一句废话都没有,说治就治了,当时周家的人还拦着呢。”

门前的人就这样散去了。

听了仆妇的描述,周夫人气的脸青。

“那也是我们家。”她最终说道,“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休想见!”

消息散开的越来越广,很快从权贵官宦人家,传到市井之间了。

毕竟谁家也有下人,谁家的下人也难免有个亲戚什么的。不过在市井之间传说的话可就比高门大户要俚俗的多,混乱的多,也荒唐的多。

“..话说人抬进去,那周家的娘子只问了一句话,一万贯有没有?有,就拿来,没有,人就抬走。”

“..一万贯?那么贵?”

“贵什么贵,人家那是要跟阎王爷疏通的,能便宜吗?”

“跟阎王爷?”

“你没听说吗?那娘子是李真人的弟子,沟通阴阳,要不然为啥都是看的必死之人?她能去跟阎王爷要人呢。”

“…对对啊,我也听说了,这娘子看病都是在晚上,避着人,还要了酒肉菜,当时院子里的人都看到了,好一阵的邪风呢,肯定是阎王爷驾临了.”

“合着这娘子跟阎王爷吃喝一顿,就谈妥了?”

茶肆里,旁边桌上的几个读书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真是荒唐。”他们摇头说道,将茶杯重重的顿在桌上。

这动静让一旁说笑正热闹的几个人停顿一下。

他们看过来,见是几个秀才,也不以为意,但把声音压低一下,叽叽喳喳的继续说笑。

“想不到这京中连官宦人家都敢标榜家有神汉神婆了。”一个秀才摇头说道。

“人家也没说是神汉,说是大夫嘛。”另一个笑道。

“大夫,哪有那样治病的大夫!故弄玄虚!”又有人说道。

“不过,文才兄,不知为不知,不能便说人玄虚。”一个安静看茶博士研磨团茶的年轻人忽的说道,“我倒是也见过一次类似如此治病的神奇事。”

这话立刻让桌上其他人看过来。

“元朝,你见过?”他们问道。

韩元朝接过茶博士递来的茶汤,微微一笑。

“说起来,我姑母也曾命危。”他带着几分追忆说道,何止命危,都已经小殓了,那在世人眼里可比童内翰那样将死的人更厉害,那都是已经死了的人了吧。

“后来,有人就给治好了。”他说道。

以为能听到什么神奇崎岖描述的众人顿时嘘声。

“好好讲,好好讲。”他们催促道,“怎么治的?”

韩元朝哈哈一笑。

“我过去的时候,我姑母已经好了,却是没见到怎么治的。”他笑道。

众人再次嘘声。

“那治好童内翰的是何人?”韩元朝忽的问道。

这个大家却不知道,纷纷看茶博士。

“是归德郎将周家的人。”茶博士很乐意分享才听到的消息。

姓周啊,那就不是了。

“不是什么?”有人听他自言自语,便问道。

“没什么。”韩元朝笑道,喝茶。

救治姑母的那个人,是姓程吧。

正说话间,门外走进几个读书人。

“你们在这里,快些,快些,好消息。”他们喊道,“江州先生开馆授课了。”

此言一出,团坐的秀才们忙起身。

“就在且停寺,且停寺捐出几间房,专供江州先生授课。”

“那快去,那快去,人数有限,大家快去。”

伴着这热闹声,茶肆里的读书人都哄哄的出去了,转眼空了一半。

“这些秀才,不是一个个标榜形容举止,你瞧此时这一副慌慌样子,真是丢了圣人的脸面。”旁边桌上适才被秀才们鄙视的人立刻抓住机会鄙视回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