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呢?”程娇娘问道。

婢女歪头想。

“还有,做人要厚道。”她嘻嘻一笑说道。

“还有呢?”她问道。

婢女啊了声再想了想,摇头。

“还有什么?”她问道。

“还有。”程娇娘看着外边,这虽然算不上京中最繁华的地方,但也能排上前三,街边酒楼食肆林立,“艰难。”

“艰难?”婢女不解问道。

“要做一件事,要做好一件事,要站住脚,要站稳脚,很艰难,很不易。”程娇娘说道。

窦七的酒楼短短时日被冲的人气大减,是运气不好,也是其他竞争者的联手推波,平日说笑相恭把酒言欢,但私下多少双眼暗自盯着,一旦抓到机会,对手便不会放过。

无关善恶,天道无情,世道艰难。

婢女下意识的跟着看向车外。

车外街上人潮说笑涌涌,旁边一间门面鲜亮阔气的酒楼正有两三个知客在招呼人,满脸堆笑,热情洋溢。另有两个装束艳丽的女妓在其内抱着酒壶冲过往的客人娇笑抛媚。

世道艰难,万事小心。

“娘子,我看到了,记下了。”她转过头认真说道。

程娇娘的马车回到玉带桥天色近晚。

洗漱过后,半芹将饭菜端上来。

“娘子,有一个姓彭的人家,想要娘子做的药。其主家也是服用金石。与童内翰家是世交。”她说道。

“姓彭?”婢女说道,“莫不是历任三朝名相彭宴家?”

半芹却是不懂这个。

“我这几日走动,听他们说起这个人家,那两个仆妇偶尔的笑谈。说主家天天去找李太医要被诊为不治,一心要得娘子仙方,我便留了心,今日被追上来,含含糊糊的问我是谁家的,我便也没隐瞒,如实说了,两人惊喜不已。”她说道,“我又说了娘子出来养病。尚不能治病。只是闲时做药练手艺,两个妇人问我做什么药,我说不懂也不知道,她们变没有再问,大喜的急慌慌走了。想必不日就会上门来的吧。”

婢女沉吟一刻,一拍手。

“能追着李太医说出如此无礼的话,又跟童内翰是世交,那必然是彭宴家了!”她说道,看着半芹,“啊呀半芹姐姐,你这次可捞到一个好人家。”

虽然彭宴已经不在了,其子孙在朝中地位也并非高位,但还是不容小瞧的,这便是人常说的世家大族,皇帝轮流换,但家族百年不倒。

半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我,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听些闲言碎语罢了。”她说道。

不大肆宣扬,又能准确的短时间内找到新的客户,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鱼有鱼道,虾有虾道,各有各道。”婢女感叹道。

鱼虾各有道,从最下层的仆妇口中说的话,也能在最快的时间传到家中主人耳中。

“果真?”一个虚胖的中年男人喊道,手扶着凭几就要起来,不想一时气力不够差点摔倒。

旁边的夫人并侍妾忙去搀扶,被男人没好气的推开。

他下意识的伸手向一旁瓷瓶,却被夫人拦住。

“老爷,不能啊。”夫人含泪说道,“那程娘子不诊病,你再吃这个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男人有些闷闷的收回手。

“是程娘子的采买的婢女说的,我也去打听了,虽然周家没正面说,但下人已经透出来了,那程娘子是前些时候半夜离开周家的。”厅中跪坐的管事抹着汗说道,“那个宅子我们也去看了,原是陈相公家的,我向陈家问了,虽然没有对外说,但的确是卖给程娘子了。”

“那就是真的!老爷我们快去。”夫人喊道,一面就要起身。

“去什么?我又没到死的时候,去了也白去。”男人没好气的说道。

“药!”夫人说道。

“要什么?”男人问道。

“那婢女不是说了,她家娘子虽然不诊病,但是还做药练手艺。”夫人说道,“我们不求她治病,求她给制一味药可好?”

“那婢女说,只是试制,不多。”管事的提醒道。

“那快去!晚了就轮不到我们了!”

男人说道,这一次没有扶空稳稳的站起身来,伸手指着门外。

“快,备车!”

夜色降临时,程娇娘的屋门拉开,廊下坐着的仆妇忙起身,看着自己家夫人走出来。

“彭夫人好走。”婢女在后跟着送出来说道。

“留步。”彭夫人忙说道,一面将怀里的一个小瓷罐抱紧了紧,神情惊喜又激动,似乎拿到了世间的至宝。

“夫人,莫忘了我家娘子的叮嘱。”婢女含笑说道。

“不敢不敢。”彭夫人忙说道。

婢女这才笑着施礼不再相送。

金哥儿待彭夫人走近门边,才小心的打开门,先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夜色降临,灯火照耀门边昏昏不清。

一个仆妇先迈出去叫来一辆不挂任何标记的等在角落里的马车。

彭夫人这才被两个仆妇拥簇着急匆匆的上车,不待坐好,就催着快走快走。

马车疾驰而去,让车里的彭夫人一个倒仰,吓得仆妇们忙扶着。

“还好还好。”彭夫人却只关心怀里的瓷瓶,一面小心的抚摸一面感叹,“这是老爷的命啊。”

仆妇看着瓷瓶也跟着吐口气。

这一晚上跟做贼似的…

“夫人,花了这么多钱,卖了这个,还见不得人…”一个忍不住说道。

“嗨,你懂什么。”彭夫人忙斥道,“那程娘子病还没好呢,不能大肆宣扬,让人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仆妇愣愣问道。

“你真是不懂!”彭夫人如今得偿所愿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心情大好,便接着说道,“你们想,她为什么不愿意让人知道?”

就这小小一罐子药,就要了五千贯,五千贯啊!

这是卖药吗?这就是自己生钱呢!铸铜司也没这么快的。

为什么不愿意让人知道?怕来钱来的太多?

“没听那婢子说了吗?程娘子如今还病着,这些药是花费许久才制出一点的,如果宣扬人人来求药,程娘子可怎么应付得了。”彭夫人说道,“程娘子是菩萨心肠,见不得能治而治不得,这也是为什么搬离周家独居养病。”

仆妇们这才恍然。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她们纷纷说道。

还有一点,彭夫人没有说,伸手抚着怀里的瓷瓶,带着几分得意。

程娘子制出的药有限,她们彭家运气好抢的一份,这么点总会吃完的,如果让别人也知道了,下一次等程娘子再制出来,就不一定能抢到了。

不宣扬,不被人知,她们彭家独知,如此,大好,大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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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来了

婢女将飞钱劵推过来,徐茂修伸手接过,递给吴掌柜。

“就有劳掌柜的安排了。”他说道。

吴掌柜算起来经营醉凤楼十几年,也不是没见过钱的人,但一次入手且能随意处置的这么多钱还是第一次。

“这些,可以全部用掉?”他问道。

“可以,不够,再来和我说。”他说道。

吴掌柜笑了,郑重的接过钱。

“半芹姑娘,劳烦捎我进城去。”他说道。

婢女点头应声是。

“娘子已经和陈家老爷说了,他已经应下适时会提点太平居。”她说道。

吴掌柜点点头。

“我想这个法子,也是一试,毕竟如今不比当年了,普修寺也不是当年的见到钱就扑过来的普修寺了,供奉素斋的年年有民众也见怪不怪了,要想如同当年大桶商人那般,只怕不行的,还望娘子和东家心里有个底。”他又说道。

“掌柜的无须担心,娘子说我们要的也不是大桶商人那般。”婢女笑道。

吴掌柜和徐茂修愣了下。

“那要如何?”掌柜问道。

“娘子说,我们一心供奉,只要佛爷看到诚心,就足够了。”婢女笑道。

什么?这是真的要献供奉么?

“没错,用心。”吴掌柜旋即又点头,看向院子里。

李大勺似乎一直站在几案前没有离开过,他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刀,要找出每一部分最合适的那把。

佛爷看得到,民众自然也看得到,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普修寺中的忙碌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但已成惯例一切有章可循。再加上寺中僧人多,所以忙而不乱。

“又来个大头?”一个肥头大耳的僧人问道,放下手里的账册。

“是五千贯。”另一个僧人说道,一面将飞钱劵递过来。

胖僧人接过,带着几分随意扫了眼。

“现在肯花这么多钱来玩的傻子不多了,那就给他个靠外的位置。”他说道,一面笑。

靠外的位置是最能被民众看到的。也是最好的。

但对于如今的民众来说。看到了又如何?素斋而已,还不如当场撒钱给民众更能扬名。

“不是,这家说,要最里面的。”僧人忙说道。

胖僧人愣了。

“有意思。”他笑了。抖着手里的钱。

“人说一心供奉到佛前。”僧人补充说道。

胖僧人哈哈笑了。

“行,那更好,如此有心,佛爷必然要成全他。”他说道,将一张纸唰拉撕下来,“殿前的位置给他。”

殿前是全场的最惹人注目的地方,但却不是这些一心想要靠供奉扬名的好地方,因为那时候只有明海禅师才是唯一的焦点,大家关注也不是素斋。而是禅茶。

不过。有人愿意花钱买这个傻,他们总不能挡着人家吧,我佛慈悲。

次日晨光初现的时候,陈家的马车已经到了程娇娘门外。

“我姐姐陪着家里的姐妹先去了,我来接娘子。”

陈丹娘高兴的跑入院子里。看着已经走出来的程娇娘。

程娇娘伸手接住她的手。

“这么早?”她说道。

“不早了,等人多了,进门还要等,我们还可以先在寺里玩。”陈丹娘说道。

相比于在殿中等候那十几道禅茶仪式,她更愿意享受在殿外玩耍的一刻。

“那我们在外边玩。”程娇娘说道。

陈丹娘瞪眼大喜。

“真的?”她问道,“娘子不是特意要看禅茶吗?”

“本乘兴而来,便已足以。”程娇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