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干什么?

就在他看过去的同时。那娘子已经拉弓搭箭,嗡的一声,长箭离弦。直向一个方向而去。

而与此同时,混入人群中跑近来的小吏已经带着兴奋将手中的火捻子一晃。另一手的油壶也做出投掷的动作。

去死吧…

就在此时一只箭带着呼啸飞来准准的射穿了小吏的咽喉。

甚至没有一丝感觉小吏就失去了生命,人也仰面倒了下去,已经随着晃动燃着的火捻子落在身上,手里的油壶也落在身上。

轰的一声,人群里突然腾起火光。

正奔跑的人群顿时轰的一声乱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驿站起来大火,驿站外的人也能自燃了吗?

站在阴影里的税吏以及四个兵卫也呆住了。

失手把火捻子和油壶掉自己身上了?

税吏第一个念头想到这个。但不对啊,人怎么没有挣扎?

如果是失手的话人肯定会尖叫翻腾扑灭火的,怎么会一动不动?

不好!这是着火前已经死了!

他旋即反应过来,看向那边的营帐。几丈外,夜色火光下明晃晃的箭头已经对准了他。

“过来!”

夜风里有尖亮的女声送来。

这是声音让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王十七郎也瞪大眼。

这女人拿着弓箭干什么?灭火吗?

她让谁过来?

他顺着弓箭所指的方向看去。

见火光透红的夜空下,驿站的一个角落里站着五个人,其中一个男子也怔怔的看过来。

“不听话!”程娇娘说道。松开了手。

税吏的视线看不到四周,他只看到泛着火光的箭头越来越近,在那箭头之后,夜风吹起那娇小女子的斗篷,扬起一片阴影。就如同展翅的蝙蝠。

怎么回事?

这是税吏的最后一个念头,箭矢从他的下巴上穿过,死死的钉入咽喉中,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整个人一个后退跌倒在地上,扑腾两下不动了。

看着死在眼前的人,四个兵卫终于回过神,几个大男人发出堪比女人的尖叫声。

杀人啦!

四周的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更加混乱。

杀人啦!杀人啦!

王十七郎的目光一直随着箭,借着火光清楚的看到一个人是怎么转眼死在眼前的。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杀人!

而且还是女人杀人!

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的未婚妻!

他傻了一般转过头看着他的未婚妻

程娇娘的手中还握着弓,正从身后腰间抽出一只箭,对准了那边尖叫的兵卫。

“过来!”她再次吐出几个字。

嘈杂中那边的兵卫根本不可能听到,但王十七郎听得清清楚楚。

过来…

不听话…

就去死吧…

不听话..就会死…

王十七郎咕咚咽了口口水。

“杀人啊!”

他尖叫一声仰面晕倒过去,远离这片嘈杂混乱,陷入黑暗安静中。

老仆虽然没有晕倒,但已经呆傻了。

“这哪里是蔡文姬…”他喃喃说道,“这明明就是荀灌…”【注2】

注1:蔡文姬六岁听父亲弹琴弦断,能准确说出是第几根弦,听音辨弦,聪慧过人。

注2:荀灌,女,西晋人,十三岁时带领少数武艺高强的军士突围被困之城,替父亲请来援兵,解襄阳之困。

ps:两章合一章,断开看着不痛快。

第十七章 刀落

程娇娘手中余下的箭并没有再射出,曹管事已经让人冲上去了。

这几个兵丁手无寸铁,又受过刑,再加上这陡然的眨眼被人射杀两人,心理吓得崩溃,根本就没有反抗能力。

这不过是一眨眼发生的事,身边的人甚至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着火的人已经被四周的群众用土用树枝拍打扑灭了,人已经不行,烧得不成人样,周家的随从还是认出他是谁了。

“是那个煽动兵丁驱赶百姓的人。”随从低声说道,“身边有油壶…”

曹管事这才恍然,又一脸不可置信。

“娘子,这个人是要放火烧我们?”他说道。

“不知道,大概是吧。”程娇娘说道,将手中的弓箭塞给曹管事,“余下的事你来收拾吧。”

不知道,大概吧…

曹管事有些怔怔,低头看弓箭。

不知道就敢把人射死…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么?

这可是,杀人啊!

不过,杀人对着娘子来说,又算得什么稀罕事吗?

因为发现着火及时,再加上周家的随从在京城经历过大小火灾有经验,很快组织在场的民众救火救人。

驿站的房子土木结构又年久失修烧起来就难以控制,但万幸着火的是后边的上房区,住的人到底少一些,给了人员拥挤的前院逃生的时间。

所以被烧伤的人倒是不多,多的是拥挤踩踏伤。

位于起火点的冯林也万幸的逃出来。

因为晚间生了这场闷气,他一直没睡踏实,虽然人家的目标是他的所在,这边的火势也最严重,但及时醒来的他还是挣扎着爬到门口,又加上忠心的亲随不顾危险的闯进来,连背带抗下救了了出来,只是胳膊被掉落的木梁砸伤,嗓子也被熏呛伤。性命无忧。

天色放亮的时候,驿站的火小了下去,因为能烧的基本上都烧光了,到处是一片焦黑,因为惊吓又救火疲惫的人在驿站外的路上地上躺了一片。

夜间里只顾着保命倒不觉得如何,此时命保住了再想到失去的财物家当,现场不时响起哭声。

一片废墟中,两个亲随搀扶着冯林走来。

看着这个衣衫焦黑,面色被熏得如果锅底,胳膊用衣带挂在脖子间。一瘸一拐的走来的男人。却让死里逃生的驿丞如同见了活祖宗。

“大人!”他们哭喊着接过去。

百姓们也看到了。虽然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官,但昨晚这个官爱民如子的形象却是深入人心,那种大难之后惶惶的不安再看到他之后,也顿时安定了很多。

无数的百姓都哭喊着也涌过去。

“冯林死了没?”

还是那个村庄的屋子里。书办再没有先前的温温吞吞,而是急声问道。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摇摇头。

“他没死?”书办面色发青,跌坐回去,“王大刘中却被人杀了…完了完了完了.”

当从这书办口中听到完了二字,两个男人心中冰凉,这比当时一片混乱中看到同伴们死的死抓的抓更心凉。

“也不一定,也不一定。”他们忍不住忙忙说道,“火烧得很厉害。我们急着跑回来报信,没去确认,应该是死了吧,逃不出来的,我们在屋四周都点了火”

“不管他死不死。都完了…都完了,王大刘中被当场杀了,兵丁也被抓住了…这就足够了,足够了”书办摇头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被人杀了?”

两个男人四肢冰凉,放火杀人,他们都没有害怕过,但当穷途末路的变成自己,感觉真是难以言表。

“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颤声说道。

他们一直在后边,点着火冲出来时就看到小吏倒在地上浑身着火,再一错眼税吏也被一只箭射穿了脖子。

他们只看到那一边站着好些人,根本连是什么人都没看清就转身撒脚没命的跑回来了。

“现在问这个没有必要了。”书办说道,扶着几案面色惨白。

知道是谁能怎么样?过去把人家杀掉吗?

“大人,现在怎么办?”两个男人颤声问道。

怎么办?

“逃!”他吐出一个字。

逃!快逃!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胜者王败者寇,没有第三个选择。

还好他做事周全,哪怕再有把握的事也必然做好两手准备。

家人亲眷已经提前送的远远的,他的身上也带着一些足够生活一段的钱。

秋日的晨雾从身边飘过,带着浓浓的阴寒。

书办骑在马上沿着小路疾驰而去。

清晨的乡野安宁而平静,起早的农人,偶尔狂吠的狗,身后没有追兵,但书办的心情却惶惶不安,还带着一分绝望。

这一逃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上再没有曹书办,没有了太仓府三代积累的曹家。

相比于接下来迎接疾风骤雨收拾烂摊子的太仓路的那些大人们,他曹书办还算是幸运的,但为什么心中还是深沉黑暗。

到底是怎么就败了呢?怎么就事与愿违了呢?

真是死的输得都不瞑目啊。

清晨的原野上,一人一骑的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远去了。

“你们要烧死本官?”

冯林说道,看着眼前被押着跪倒在地的四人。

“不,不,不是我们。”四个兵丁忙喊道,一面叩头连连,“我们也是受人指使啊。”

反正他们这些小兵小卒永远都是不重要的,事情闹得大了,最后总有上官负责,只要上边斗闹起来,他们这蝼蚁般的小人物还有可理会的,打一顿罚一顿赶出去了事。

听到这把火竟然是人故意放的,在场的民众顿时更为激愤。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不知哪个先开口喊道。更多的声音便喊起来,其间还夹杂着石块木棍砸过来。

“是太仓路的刘中指使我们的。”兵丁们喊道,“他许了我们好些钱…”

他们的话音才落,就被曹管事一脚踹倒。

“放你娘的屁,一个小小的太仓路转运司的小吏能指使你们这些天子近卫!”他骂道,“哄傻子呢!”

兵丁们连连叫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