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也拖十八月而已,拖,难道我们会怕吗?”

说到这里高凌波站起身来。

“我出去走走。”

还有些懵懵的高小官人忙跟上来。

“儿子陪您。”

高凌波摇摇头,抬手制止他。

“我想自己走一走。”

高小官人停下脚,看着父亲走了出去。

走一走吧,虽然父亲心有成竹,但最近的接二连三的事真是让人疲惫不堪。

说起来。自己也该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来人,来人。跟我出门。”他说道。

立刻有两个亲随近前。

在高凌波的马车悄无声息出门之后,高小官人的马车更低调的也出去了。

马车缓缓的沿着街道行驶,高凌波的确心情不太好,他暂时让自己的脑子放空什么也不想,直到看到了远处的平王府。

一瞬间高凌波只觉得心头一塞。

为了避嫌,自从平王开府出来后,他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去平王府。”他说道。

平王府已经不似以前了,原先的内侍们都被召回待发落,或者问罪或者等着给平王守陵。此时府中只剩下寥寥看府的内侍。

高凌波很轻易的就进了门,绕着王府转了一转。当最终迈进平王的书房后,他似乎是走累。慢慢的在屋子里坐下来。

书架琳琅满目,几案上笔如林,墙上悬挂着各自书贴字画,内容皆是进学求学问道。

“殿下日日苦读到夜深呢。”

“殿下从来不喜游乐,唯喜读书。”

高凌波环视四周,似乎看到眼前端庄而坐刻苦学读的少年人。

没了,没了…

天道不仁啊。

高凌波只觉得嗓子辣痛,眼睛发涩,有泪水流下来。

天道不仁啊,天道不公啊,怎么能这样待平王,这样待我高家。

一波接一波,一坎迈过又一坎,最后还干脆釜底抽薪

世道艰难如斯啊,世道艰难如斯。

抬袖子掩面高凌波肆意而哭,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细碎,他猛地停下,起身过去拉开门。

“谁人在此?”他喝道。

门外一个女子垂手而立,神情显然也受惊不小。

“高大人。”陈十八娘喃喃说道。

高凌波愣了一下,眼中有泪昏昏,便抬手擦拭一下才看清这女子。

“陈家娘子啊。”他说道,一面似乎有些惭愧的微微侧身。

“失礼了,我,我不知道大人也在这里。”陈十八娘说道,一面忙施礼。

而此时内侍们也忙过来了,连连赔罪。

“无妨无妨。”高凌波擦了泪,掩去失态转过头含笑说道,又有些好奇,“陈娘子怎么?”

“有些字帖还留在殿下这里,我来取。”她说道。

高凌波哦了声伸手做请。

“娘子请吧。”他说道。

陈十八娘施礼,抬脚进了书房,内侍们也跟着进来。

“原先的人都走了,我们也不知道殿下放在哪里。”他们说道。

“就在几案上,殿下每次读书写字都会临摹的。”陈十八娘说道,一面自己走上前。

内侍果然从几案上翻出来,高兴的递给陈十八娘。

这一翻荡起一层尘土。

“怎么就不打扫了?”陈十八娘隐隐的怒意说道,“殿下最不喜不洁!”

这一句话让内侍有些惶惶。

陈十八娘也察觉失态,低下头接过书帖转身就走。

“陈娘子,多谢还惦记殿下。”

看着她走出来,站在门口回避的高凌波忽的说道。

这天下已经没有人惦记平王了,想到适才听到的这个老者在屋内的哭声,陈十八娘的脚步一顿。

“高大人。”她转过身低声说道,“还请暂停了其他纷争,让平王尽快入土为安,封号为定吧。”

因为立储临政的事几番意外迭起,到现在平王死后的追封还没定,也更别提为悼念辍朝。

他已经完全的被遗忘了,死的可笑,死后也没了半点亲王之尊。

高凌波神情肃穆起来,正身冲陈十八娘一礼。

“多谢娘子惦记。”他说道,“平王泉下有知,寒心能缓些许。”

寒心。

是啊,死的如此冤,死后又如此凄凉,如何能不寒心。

陈十八娘没有说话略一还礼抬脚迈步。

看着陈十八娘离开,高凌波转头看着书房,几个内侍惶惶的跪下。

“奴婢们这就洒扫收拾,再不敢慢待。”他们叩头说道。

高凌波笑了笑。

“不用了。”他说道,“斯人已去,这些事没必要了。”

说罢也抬脚出门。

“老爷,回家去吗?”仆从请示问道。

“不,进宫。”高凌波说道。

仆从应声是,才要赶车。

“还有拿我的帖子,送去给陈相公,我要与他一谈。”高凌波说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妙

几个内侍低头进来,看着坐在天子卧榻边的皇后。

那日朝堂上被太后指着斥骂无德,又要皇后搬出天子寝宫,但对于斥骂不曾反驳半句的皇后却坚决强硬的拒绝了。

“本宫是皇帝册封的皇后,除非废后,没有人能让本宫离开皇帝左右。”

废后?

太后倒是恨不得立刻废了她,但废后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太后果然叫了朝臣来商议,但叫的五个人三个拒绝进后宫,进来的二人又打着哈哈说如今要紧之事是立储。

你们后宫女人们的破事我们才懒得管,尤其是如今大家都明知太后和皇后势不两立撕破了脸,女人撕破脸时说的话做的事能当回事吗?不撕破脸时说话做事还有失偏颇呢,朝臣也跟着闹,那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太后气得跳脚但又无奈。

“娘娘,太后又招了朝议。”内侍说道。

皇后笑了笑,带着几分不在意。

“去听听,这次说的什么。”她说道。

经上次一事,皇后在宫中夺回了部分掌控,看着内侍应声而去,在另一边给皇帝擦手的安妃抬头。

“娘娘,太后如果非要朝臣废后呢?”她问道。

“除非皇帝醒来同意。”皇后说道,一面看着面前昏睡的皇帝。

安妃也看过去。

“娘娘,要是陛下醒来知道咱们做过的事,肯定要废后的。”她压低声音凑到皇后耳边说道。

“醒不过来了。”她说道。

安妃一惊转头看她。

“娘娘,你的意思是…”她压低声音说道,伸手在脖子处做了一个抹刀的动作。

皇后呸了声。

“本宫就是死在你前头,也能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她喝道。

安妃怔了下。旋即带着几分好奇。

“娘娘,臣妾是怎么死的?”

“蠢死的!”

“可是娘娘,臣妾是真不知道嘛。太医们不是说陛下病情没有恶化嘛。”

“没有恶化,又没有说就能醒来。况且陛下要是还能醒,那程娘子是绝不会进宫来的。”

让朝臣意外的是,这次太后并没有说立储的事,而是要给平王追封。

当然也有朝臣再次请示立太子的事,但太后态度平和,并没有骂也没有哭,而是用那种老妇人失去亲人却又隐忍坚强的神态语调拒绝了。

“都是哀家的皇孙,死者为大。请先让哀家安葬了长孙再论他事可好?”

将心比心,谁能再对这样一个老人纠缠不休,朝堂难得顺畅的进行下去,虽然在给平王的追封谥号上有些小小的争议,原因是因为平王死的方式,但因为程娇娘在人前演示过引雷,所以那些恶的谥号还是被否决了,在这一点上朝臣们并没有过多纠缠。

最终平王谥号怀惠,辍朝三日以示哀悼。

一间茶室里,陈绍迈步进去。内里已经有人坐着正在吃茶。

“如今国事纷乱,我跟大人你也就不客套了。”高凌波放下茶碗说道,“陈大人你身受陛下所托。一心报圣恩开盛世,我又何尝不是?”

陈绍嗤声笑了下,坐下来没有说话。

“我当时受的可是先帝所托。”高凌波竖眉说道。

“所以你就可以把这朝中变成你的家天下吗?”陈绍亦是竖眉说道。

二人竖眉相对一刻。

“我今日不是和你说这个的。”高凌波说道,放下茶碗,将一张纸推过来。

“我是绝对不能看着陛下的帝统旁落,你我二人就不要再争了。”高凌波说道,“我辞官,携家眷归故里,还有这些人。都是我的人,你可以把他们外放。另选贤能,一定要扶持庆王登位。”

陈绍皱眉打开这张纸。面色不由惊讶又有些怒意。

没想到高凌波竟然安插了这么多人手!其中竟然还有好几个他熟悉的一直认为是自己人的!

“人人都在说如果这么做会百姓怨愤民生困苦,说的煞有介事,事情发生了吗?说的义愤填膺,到底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谁为天子,做事的还不是你我等人,只要你我心正不偏,尽心竭力,怎么会出现司马二帝的时局?怎么会出现民生怨苦?天下相似的事和人比比即是,难道造成的结果就会一样吗?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还能不同呢。”

高凌波郑重说道。

“说选这个好,选那个不好,其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的选择,正确与否,还是看选了之后人怎么去做。”

“做清明之臣,还是做弄权之臣,为清明之政,还是为乱局之政,都是人在做。”

“我们这些官员,与其说为百姓说话,还不如说是利用百姓民意为自己说话,不过是各自为了各自的理念,都是论说,谁又能保证谁的就对?”

“百姓,这时候扯出百姓来了,与其说是怕百姓苦,还不是怕自己在这场时局中捞不到好处,占不到好位子?”

陈绍面色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