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作为一个姐姐,我知道为什么不想这样做。”她含泪说道,“我也知道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母亲。为什么不想这样,但是。”

她的视线又看向陈绍。

“我不知道作为一个深受陛下所托。身负君恩大义的辅政大臣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爷爷,十八娘来了。我去看看。”

陈丹娘听得老仆低声说的话,忙小心的抓着手里的长弓起身。

“让她也看看程姐姐给我的回礼。”

陈老太爷笑着伸手拦住她。

“稍等一会儿,你姐姐和你父亲母亲说话呢。”他说道。

“丹娘啊,我让他们在后院给你立了一个草靶子,这几日就找人教你射箭,你先去试试如何?”陈老太爷又想到什么说道。

陈丹娘顿时高兴的点头。

“好啊好啊。”她连连说道。

陈老太爷笑着便让仆妇们带她去。

“小心些,别伤了手。”他嘱咐道。

“爷爷,你也记得吃药。”陈丹娘也叮嘱道。

陈老太爷笑着点点头,看着仆妇们用着陈丹娘离开,站在廊下看不到她们的身影,陈老太爷脸上的笑便散去。

“真是没想到。”他慢慢说道,神情悲愤,“真是没想到啊,我的十八娘,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老太爷,十八娘子,也许是被人蛊惑了。”老仆低声说道。

陈老太爷笑了,笑容里带着嘲讽。

“被人蛊惑?”他说道,“这世上从来没有被人蛊惑这件事,能蛊惑自己的只是自己,如果自己无心,又怎么会意动?”

老仆垂目叹口气。

“就算如此,她也只是她,不是老爷。”他说道。

陈老太爷再次笑了笑,却没有说话,沉默一刻。

“我有些后悔了。”他慢慢的说道,看着暑气褪去渐渐初现秋日高远的天空,“当初要是带着丹娘没有进京来.”

只有当一件事结局已定的时候,人才会后悔,才会追忆当初。

老仆愕然抬头。

“老太爷!这件事不会的”他急急说道。

陈老太爷却转过身打断了他。

“去收拾东西。”他说道。

老仆一怔,面色有些悲戚。

“老太爷!”他再次喊道。

陈老太爷抬脚迈步进厅内去了。

陈夫人面色泛白看着眼前的陈十八娘,这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女子是谁啊?

怎么她好似一点也不认得?

“…父亲不愿意这样做,是因为太子是个傻子吗?”

不待陈绍回答。陈十八娘已经自己先摇头。

“不,我相信父亲不是因为这个。”

她神情郑重,神情平静。

“因为那是太子。父亲如果嫌弃太子是个傻子,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太子。是父亲同意立庆王为太子,是父亲同意待太子有了皇子,就可以登基为帝,太子在父亲眼里不是傻子,而是君,要忠要敬的君。”

陈绍的脸色微微泛白。

这话好熟悉啊,陈夫人想到,好似昨日就听过了。

“什么叫飞来横祸?难道给太子议亲就是祸事吗?”

陈夫人耳边响起陈绍的声音。陈十八娘的声音又随之响起。

“如果父亲因为太子是个傻子而不屑与之结亲,那岂不是口是心非?父亲都不屑,那别人愿意跟太子结亲又成了什么?那谁还敢跟太子结亲?此等让太子成为笑谈的事,父亲绝对不会做。”

“别人愿意结亲为了什么,别人心里清楚。”陈夫人心内一团火在烧,她竖眉打断陈十八娘,喝道,“那不是你父亲所求,而你父亲也不会去嘲讽别人的所求。”

“那父亲所求的是清名吗?”陈十八娘说道,声音拔高一分。“是因为不想当外戚,所以才不肯让丹娘做太子妃吗?”

“十八娘,你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陈夫人也拔高声音喝道。“你父亲是用外戚驱逐高凌波的,你却让你父亲去做外戚,难道是要自相矛盾吗?”

陈十八娘的声音此时平静下来了,没有看母亲,而是看着陈绍。

“哦。”她说道,“那这么说,父亲原来是为了这个才不愿意为外戚的。”

陈夫人一怔,为了什么?

而陈绍则看着陈十八娘,神情一息数变。

“高凌波为了弄权所以要做外戚。”陈十八娘眼神凝重。直视父亲,一字一顿。“那父亲这是为了弄权所以不做外戚。”

弄权!

此言一出,陈绍面色巨变。而陈夫人则扬手就给了陈十八娘一巴掌。

“逆子!”她不可置信的喝道,“你竟然如此说你父亲!”

这一巴掌比先前的一巴掌要重的多,又是猝不及防,陈十八娘被打的歪身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

陈十八娘却笑了。

“母亲。”她说道,并没有擦去嘴角的血,手扶着地,“人都是因为做了,才会被别人说的。”

说到这里又是笑,眼泪滴落下来。

“外戚,我自然知道成为外戚会面对什么境遇。”

“士林最忌宦官和外戚,外戚得权,便会被指责为乱政,御史言官更是紧盯着外戚,不能升官不能委以重任,稍有不慎,便是蜂至沓来的弹劾。”

“但尽管如此,我也知道有很多人想要当外戚,为的就是如同高凌波那般得权拿势,为了富贵滔天,对他们来说,外戚就是他们谋利的手段身份,而国事朝政如何,根本就不关心。”

“是的,太子殿下并不会缺少太子妃,并不是非丹娘不可。”

“可是既然谁都可以,为什么丹娘不可以?”

“那些想要成为外戚的人有所求,而父亲正因为不想成为外戚而无所求,对于太子来说,对于朝堂来说,此时此刻无求才是大幸。”

“父亲常常说为国岂敢惜身,但如今为了所谓的清名,为了能够留在朝堂,为了不被外戚身份所牵连,就不肯解太子困境。”

“原来为国不惜身父亲也只是说说而已,是女儿糊涂了,不该当真,是女儿错了。”

陈十八娘坐正身子,冲陈绍再次俯身以头碰地叩拜。

“女儿自当去太后面前谢罪,此事皆是由女儿所起,女儿一定会让父亲得清白。”

说罢叩了三个头起身。

“十八娘,你只想着大道,难道就忘了人道了吗?”陈夫人说道,看着陈十八娘,只觉心灰意冷,“你要你的妹妹嫁给一个傻儿,那是一辈子啊。”

陈十八娘再次跪下来。

“母亲,那是一个傻儿,但还是一个太子。”她说道,“嫁给太子,就是太子妃,是皇家贵妇,是将来的一国之母,母亲怎么能以平常夫妻论处?”

“太子妃要嫁的可不仅仅是太子,而是将来的皇帝,是国,太子和太子妃是夫妻,但又不同于平常夫妻,太子护的不是小家,而是国家,太子妃相的夫是太子,教的子,是皇子,是未来的国君。”

说到这里,陈十八娘看着面前的父亲和母亲,深吸一口气,神情肃正,一字一顿声音铿锵有力。

“为国岂敢惜身,岂能谈小情小怡。”

周末愉快(*^__^*)嘻嘻…

第三十八章 艰难

相比于陈家的激荡,晋安郡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静。

听到内院说传早饭时,外院的顾先生又抬头看了眼天色。

“这早饭可真够早的。”他说道。

“昨夜殿下忙的晚,如今身子才好,累了起的晚也是应该的。”景公公说道。

顾先生便哼了声。

“那要看忙的什么。”他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这边景公公就噗嗤笑了。

忙的什么

小夫妻两个前脚拌嘴,后脚日上三竿还没起,能忙什么…

顾先生听见他笑了顿时回过神,面色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恼。

“你想什么呢!”他说道。

议论主上的内宅时可不是他们能做的事。

景公公却正了神色。

“我想的是殿下能得血脉延续,也算是了得一桩心愿。”他说道。

是啊,如果殿下有了子嗣,晋安郡王这个血脉就算是稳稳的能传下去了,对于几次三番被害的晋安郡王来说,真的是天大的喜事。

还有什么比血脉得以延续更重要的事呢。

如果是别人也许还有些忐忑不安担忧,但是那个女子的孩子的话,一定能够护的稳稳的。

再不是殿下一个人努力着,而是夫妻同心。

顾先生的神情变得柔和。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蹬蹬进来。

“景公公,长弓找好了。”那人说道。

“要长弓做什么?”他问道,看着那人手中拎着的一把长弓。

景公公已经高兴的伸手接过,端详一刻。

“不错,就是这个样子的。”他说道,说罢兴高采烈的拿着弓就忙忙的走了。

顾先生在后皱眉。这才想起昨日陈家的人来,走的时候捧着一把弓。

王妃将自己的长弓赠人了,所以景公公就忙另寻一张弓来

不对。景公公虽然是个内侍,但媚的却只有一个上。他才不会主动去为王妃寻弓的,除非是得到了晋安郡王的叮嘱。

看来这真是动了心的喜欢了。

顾先生忍不住笑了笑。

也好,也好,有个人真心喜欢的人作伴是件极难得的,只是…

想到这里顾先生又忍不住摇头。

只是如果反过来是那女子对殿下全心全意就更好了。

看着景公公亲自将长弓挂在墙上,晋安郡王带着几分随意。

“…业精于勤,不可一日废。”他说道,“随意拿了一把。你先用着,再寻你中意的吧。”

随意拿了一把…

这随意可让他们从昨夜忙到现在,就差跳进陈家拿出那把弓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找了。

这就是所谓的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吧。

景公公撇撇嘴。

“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嘛。”程娇娘说道,看着晋安郡王笑了笑,“你这个随意,就足够我中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