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室内嘀嘀咕咕似乎很热闹,但始终说话的只有一个声音,门外的侍女们忍不住对视一眼。

“以前殿下和宣文太子在一起就这样。”一个侍女低声说道。

以前和宣文太子就这样,自己说着自己的话。对方根本就听不到听不懂不回应。

宣文太子不在了,太子妃又成了这样。

“殿下真是可怜。”一个侍女喃喃低声说道。

原本不觉得如何。听着侍女一句可怜说出来,在场的侍女们都愣了下。旋即再听室内的说话声就觉得心口发闷。

一个人的自娱自乐自言自语,是挺可怜的。

内里的说话声渐渐小了,外间的侍女透过珠帘子看去,见卧榻上方伯琮侧卧着,一只手搭在程娇娘的身上睡去了。

侍女们便忙低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拉上屋门,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一盏盏灯点亮,照得亭台楼阁璀璨生辉,其间更有一片菊花光彩夺目。

“你看那边。”方伯琮说道,伸手指着远处,“那是进贡的,只有三盆,陛下那里留了一盆,余下的皇后都送来了。”

他说着转头,看着一旁被四个内侍抬着的软轿上的程娇娘。

“皇后说想让你看了画下来。”

一面抬脚迈步,在摆满了菊花的小径漫步,内侍们抬着软轿跟随。

“原来你字的好,画更好,周箙这混帐什么都不要,就从家里拿了一卷轴。”

他说着回头一笑。

“孤,就不给他,气死他。”

软轿上裹着大红斗篷的女子神情安静,深秋的夜风吹来,兜帽飘动挡住了她的脸。

方伯琮伸手抚开,将兜帽整理好。

“这些日子忙,等到今日才有空陪你转转,我知道你不在意,谁让我在意呢。”

站在路旁看着这边的景公公微微皱眉,一旁一个内侍叹口气。

“大人。”他低声说道,“这样下去,不太好吧。”

明明太子妃不是个正常的人,偏偏殿下像待正常人一样,夜里同眠,膳食共进,就连晨练都带着太子妃,他在校场拉弓射箭,太子妃的软轿就在一旁,更别提随时随地的说话了。

他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人有时候都看得毛骨悚然。

“至少太子府也该进些新人了。”内侍接着说道,“殿下身边可是一直没人伺候呢,殿下年纪可不小…”

景公公转头看他。

“这话谁和你说的?”他问道。

“没人啊。”他说道,“我自己想的,大人,我也跟着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了,没别的心思。”

“那就好,要死你自己死去,别拖累别人。”他说道。

内侍愕然,顿时又惶惶,抬手狠狠的打了自己脸。

景公公不再看他,看那边方伯琮和程娇娘的轿子转回了,忙疾步迎接去。

那内侍低头避让一边,待一行人向寝宫而去,才再抬起头。

“可是,这是早晚的事。”他喃喃说道,“陛下因为子嗣艰难才过继,难道太子殿下不为子嗣考虑了吗?现在不考虑,那等将来登基为帝呢?”

九月末的夜已经有了寒意,北风呼呼,天子寝宫内灯火摇晃。

侧殿里的皇后已经换上了亵衣散了发在灯下看书,听到风响,便抬起头。

“陛下那边可加了被褥?”她问道,“太医说了,陛下久病之人,受不得寒气。”

门外的内侍应声是。

“已经加了。”他说道。

皇后便低下头接着看书。

“娘娘。”门外传来有些急促的声音。

皇后抬起头。

见是陛下那边伺候的内侍,灯下那内侍神情惶惶。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来。

“陛下怎么了?”她问道。

门上轻轻的敲击声在夜色里格外的刺耳,卧榻上的方伯琮猛地起身。

室内夜灯昏昏,门外又响起两声。

“殿下,殿下。”伴着低低的呼唤。

“什么事?”方伯琮问道,一面伸手将因为起的猛带起的被褥掖了掖。

内里昏昏夜灯下程娇娘安睡依旧。

门被拉开了,景公公疾步而进。

“殿下,皇后问,您可方便进宫?”他低声说道。

方伯琮面色微变。

不是传进宫,而是问可便进宫。

皇宫自然不是随便就能进的,但如果要你进宫的话,可不会问你方便不方便。

宫内肯定出了不便的事。

皇帝陛下。

方伯琮立刻就想到了,他起身下床。

“殿下。”景公公开口唤道,带着几分提醒。

虽然按常理天子有事太子应该立刻去,但作为过继的太子还是有些不同,更况且因为当初宣文太子事件时方伯琮带兵也入城还炸了宫城们,如今私下流言很多。

如果天子出事他也在身边的话,只怕更有不堪的流言。

这也是皇后的所以悄悄的来问的缘故吧。

如果太子不在身边,天子出了事,虽然可能还会有流言,但到底是无根虚无一些。

方伯琮的脚步没有停顿。

“更衣,备车。”他说道。

我方伯琮何惧他人说什么。

本想大章一口气写完,可是不愿意让大家等,且写呀写呀的还是写不完,那我就分着写和更吧,晚上还有一更。

第八十一章 敢为

天子寝宫内灯火昏昏,似乎比先前还暗淡了一些。

门外班直肃立,值夜的内侍一个也看不到,更添了几分阴寒。

“殿下来了?”

听到回禀,坐在天子卧榻前的皇后有些惊讶,又转头看了眼卧榻上的皇帝,昏昏灯下神情有些复杂又有些欣慰。

门外脚步声响,方伯琮疾步而进,带着了一阵寒气。

皇后从帘帐后走出来。

“陛下怎么了?”方伯琮顾不上施礼问道。

皇后看着他欲言又止。

一旁的内侍们立刻退开了。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跟当初宣文太子出事的时候一样。”皇后说道。

方伯琮一怔。

是跟当初六哥儿出事当众责问是不是怀惠王谋害一样,还是跟拒绝皇后让他放下六哥儿离宫一样?

前者是指他以身涉险有勇无谋,后者是指他意气用事自寻艰难。

总之都是不赞同他进宫来。

“娘娘何尝不也是如此?”他说道,“娘娘还是要护着孩儿。”

就像当初六哥儿出事她第一时间赶来拦住了自己的话,避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皇后也笑了笑。

“不过儿臣自来依照本分本心行事,坦荡无惧。”方伯琮说道,再次施礼。

就算他不进宫来,皇帝驾崩的话,那些流言难道会少吗?

流言总是不会少何必在意。

皇后看着他。

“陛下醒了。”她说道。

方伯琮惊愕的抬起头。

不是死了,是醒了?

这应该是好事啊,但是…

他看着皇后昏昏灯下神情晦暗不明的神情,面容也肃然起来。

皇帝是怎么病的?贵妃谋害安妃,怀惠王要挟求情被雷劈死,而后才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贵妃疯了,怀惠王死了,高凌波死了。陈绍死了,六哥儿死了。太后被囚禁,皇后掌管后宫,曾经的晋安郡王成了太子,这样的变化,皇帝他可能接受?

而且他如今还是皇帝,皇后也好,太子也好,都有皇帝来决定。昏迷的皇帝可能不被大家在意,但一个醒过来的皇帝就不一样了。

“陛下刚刚睁开眼。”皇后低声说道,抬头看着方伯琮,“也许,是本宫看错了。”

方伯琮看着皇后。

皇后说也可以是她看错了,皇帝也可以没有醒。

他环视殿内,这个天子寝宫说是天子寝宫,其实也可说是皇后的寝宫了,不止这里,整个后宫都已经在皇后的掌控之下。

宫门一关。谁生谁死,皇后一个人说了算。

其实他们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皇帝了。

昏迷的皇帝不需要,清醒的皇帝更不需要。因为那是一个清醒的掌握着生死大权的皇帝。

清醒的皇帝能不能清醒的接受现实?能不能不迁怒此时看起来得利的他们?能不能忍受权利被太子和皇后分走?能不能抵挡各种蜚短流长的冲击?

太多的不确定了。

而一旦以上的事发生一件,等待他们的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输不起。”皇后低声说道,转头看向后,层层帘帐之后就是天子的卧榻。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皇帝永远不要醒来了,这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烛光斧影又如何。”皇后低声说道,看着方伯琮,“难道你还想要被逼着去做燕懿王吗?”

室内的气氛陷入凝滞,本就昏昏的烛火更加不明。

仅有的几个内侍努力的将自己贴入黑暗里。

“儿臣想看看陛下。”方伯琮说道。

皇后看着他,方伯琮也看着她。

“你想好了?”皇后看着他。“看了不如不看。”

方伯琮点点头,抬脚迈步。皇后垂下视线侧身让开。

帘帐其后更为昏昏,方伯琮走进去投下一大片阴影遮住了卧榻上的皇帝。根本就看不清形容。

“举灯来。”他说道。

一盏灯被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