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怀义当即额头上冒了汗,怎么服侍在宗亲显贵身边的人都这样难缠呢!

阿圆见向怀义已面露为难。便不再穷追猛打,只笑着道:“向大人是否还有吩咐?”

向怀义以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着道:“听说王爷要去封地,不知是几时启程?”

“原来向大人是想问这件事。王爷原定是后日,哦,如今已过子时,那便是明日启程了。”

“听说王妃受了惊吓,能够如期启程,想来已无大恙了吧?”

“多谢向大人关心,王妃还好。受了一些轻伤,并无大碍。”阿圆笑眯眯的,圆脸上笑出了两个酒窝,着实是亲切非常。

但在向怀义眼中。也是一样无懈可击。银钱不能收买,消息也只肯透露少许,根本就是油烟不进。

想不到湘亲王身边竟能养的出这样人来。

“无大碍便好。既然王爷已经安寝,下官这边便告辞了。”

“那奴婢送您。”

阿圆直将人一路送出府去,又吩咐人仔细守着大门,这才折返回内宅。直到了卧房外头,轻声道:“王爷?”

萧错原本就没睡,满脑子当下时局和自身处境,以及要想保护傅萦,将来的路要如何去走。是以阿圆的一声他听的十分真切。

轻手轻脚为傅萦掩好被子,便翻身起来直出门去。

傅萦今晚受了惊吓,身上又有伤,些微的疼痛虽不至于让人难以忍受,可是也无法安眠,萧错动作时她便半醒,听了门声便已全醒了。

隐隐听见外头有说话声,知道是阿圆和萧错,便拥着被子等萧错回来。

这厢阿圆回道:“…是以奴婢没为他通传,看向大人的样子似很着急,狼狈的紧。头发凌乱,袍子一角还占有墨迹,想来皇上雷霆震怒了一番,否则他不会来又是使银子又是打听您几时启程的。”

萧错穿着雪白中衣,外头批了件袍子抱臂而立,禁不住好笑的白了阿圆一眼:“你这个鬼机灵,几时你也开始私自做主了?向怀义既来了,就该引进来,何苦为难小小一个五城兵马司中军指挥?”

“‘小小的’五城兵马司中军指挥?王爷,您是天之骄子,当然看他是个小官了,在您眼里除了皇上就是王妃,还有谁比较大?”

阿圆与萧错自小一同长大,情分自然不必其他主仆,且他对萧错素来是想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惯了。

萧错被他说的噗嗤一笑:“你这是什么话,皇兄是皇兄,王妃是王妃,怎么还能并列提起,传出去你也不怕给你主子惹麻烦。”

“这不是没外人么。”阿圆近朱者赤,继承了萧错的嬉皮笑脸,随即压低声音正色道:“王爷,您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就算您没有别的心思,结交一些朝中官员左不过不会是一件坏事。平日里像五城兵马司这类掌管城防治安的官员您并没有直接的理由接近,如今何不借此机会结交一下?奴婢不给他准信儿,他又那样着急,想来一定会对王爷言听计从的。”

萧错微笑看着阿圆,指头点了下他的额头:“你呀。”

其实,若是从前他对皇兄完全没有怀疑时,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可是如今心里有所怀疑,阿圆分析的也自然不错。

“罢了,这一次算你做的对。就记你一功。”

阿圆欢喜的笑着:“多谢王爷,那奴婢下去了。”

“去吧,时辰不早,早点睡吧。”

“是。奴婢告退。”阿圆对萧错开怀的咧着嘴笑,随后依着规矩行了大礼,便快步出去了。

许是男人去了势,就如同个小姑娘似的,阿圆这些年也没长个头。说起话来轻声细气的。对萧错忠心耿耿不说,人又机灵懂事,聪慧过人。

萧错小时候当阿圆是跟班,大一些当阿圆是玩伴,到如今,阿圆倒像是他的家人。对一个不算正常男人的男人,他很是同情。

今日阿圆所说的,全是为了他着想,他也知道。

若是阿彻也能与阿圆一样不变心就好了。

想着阿彻出去寻顾韵还未归来,萧错就更加没睡意了。

回了屋。在临窗放置的三围罗汉床上盘膝坐下,谁知拔步床帐子里傅萦却道:“阿错,在那里发什么呆?”

萧错一愣,随即拿了绢灯缓步走向拔步床。

“我吵醒你了?”将绢灯放在拔步床边的小几上,随即撩纱帐坐下。

傅萦笑着道:“没有,是我自己浅眠。”

“以前能吃能睡的,居然浅眠了,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伤口疼的厉害吗?”

傅萦嘴角抽了抽,“你这段话去掉前半句还中听点。”

萧错摸摸鼻子,无辜的道:“以前本来就是能吃能睡的。”

“你还说?”

“好吧。是我胡说。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傅萦笑着裹着被子挪到萧错身边,他靠着引枕坐在床沿,她便将他大腿当做枕头,任长发散了他满膝。

“阿错。阿圆找你是什么事?”

萧错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中军指挥向怀义来求见,阿圆替我打发了他。”

“这个时辰来求见,如今已经过了子时了吧。”

“是啊。阿圆看他急切,他还特地打探咱们几时启程。我猜想皇兄必然是勒令他在咱们启程之前将作乱的凶手抓到。毕竟刺客在皇城之中行凶,也是太过于藐视王法,也没将皇兄放在眼里。”

傅萦闻言点头。道:“他都来你还不见,想来他必定还会想法子再来的。”

“你说的不错,他会在咱们明日启程之前来。”

话音方落,外头却传来阿圆的声音:“王爷,向大人给您低了帖子,还有一封信。”

萧错闻言起身,快步出去接过信封和请帖进了屋。

傅萦这厢已经披衣坐起身,关切的望着萧错。

萧错先是展开请柬,随后有拆了信封,将里头的两张纸都看过后,不仅莞尔。

傅萦见他如此,好奇的道:“怎么回事?笑的这样开怀?”

“这个向怀义也是个妙人。”萧错坐在床沿,将手中之物都递给傅萦。

傅萦先看请柬,上头是说向怀义府上后日下午要办宴,请湘亲王与王妃亲临。

“他将宴会开在后日,咱们明日就要走了,这是变着法子想留咱们呢。”傅萦放下帖子展开信封。

信上说的不过是致歉之语,说的便是这一次的危险发生是五城兵马司的失职,请王爷宽恕云云。随着信纸府上的,是一张卖身契。

卖身契上的名字写的是月娥。

傅萦疑惑的问道:“不过是个道歉信,一个日子不对的请帖,你就觉得他是个妙人了?肯定不会如此简单,你快说与我听听。这个月娥是何人?”

萧错略一犹豫,还是道:“这位月娥姑娘是京都最大的青楼娇楚楼的花魁,素来卖艺不卖身,多少达官贵人都想一亲芳泽都无机会的。”

傅萦惊愕的眨眨眼。

“这人送妾给你,然后还送了个风尘女子?”

“你想什么呢。”萧错掐了她脸颊一下,“送妾哪里有送风尘女子的?要送都是送良妾。其实向怀义是在递给我一张投名状。”

“我不懂。”

“这位月娥姑娘之所以能够卖艺不卖身,多少人用银子砸用权势压也无法将之弄到手,就是因为不敢开罪娇楚楼的幕后老板。娇楚楼的老板皇兄一位妃子的外甥。”

傅萦明白了。

“他能将别人都弄不到的卖身契弄来给你,其实是在告诉你他与那位皇亲国戚是有关系的。一个五城兵马司的中军指挥,居然与外戚关系密切。这件事虽不是什么罪过,可是若拿来做文章,向怀义也照样会迟不了兜着走,他是主动将刀把递给了你。”

“就是这么回事,想不到我家小笨蛋也不笨嘛。”萧错大手揉乱她的长发。

傅萦无奈的道:“我哪里笨了,都是你这么叫我,往后我若是笨了也是你害的。”

萧错哈哈大笑,搂着傅萦道:“咱们歇着吧,明日好生养伤,后儿个还要去赴宴呢。”

傅萦挑眉:“你不打算明儿个启程了?”

“我难得接触道这些人,暂且就看看他会有何作为。况且你与岳母和外祖母都需要休息。解决了这件事,将那刺客抓到了再走不迟。”

傅萦点了点头,“反正封地就再那里,也不会跑掉了,几时去都是一样的,只要咱们在一起,怎么都行。”

她明明不会说什么甜言密语,只是最朴实的一句话,却碰触到萧错内心柔软的部位。

虽动容,他也绝不会表现出来,“好了,咱们先安置吧。”

仿佛解决了一件心事压力少了一些,傅萦和萧错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而阿彻这会还蹲在城北一户普通住宅的墙外。

顾韵已经进去有半个时辰了,他一路尾随至此,好容易才确保没被发现。他知道顾韵可以,也很想看看他是来偷偷摸摸见什么人。

宅院中,顾韵蹙眉道:“主上息怒,当时情况紧急,我也已经尽了全力了。”

傅萦一身深紫男装,背脊挺的笔直,负手而立斜睨顾韵,“我看你最近的办事能力有所下降啊。如今五城兵马司的人满世界的乱转找刺客,你不去帮忙,反倒来这里告诉让你护送湘亲王和王妃的事儿你没办妥当,这个月的解药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二百五十七章

顾韵闻言心头一跳,忙行礼道:“主上息怒,属下真的已经尽力了。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竟能一次聚集十名那般厉害的人物,幸而是他们并没想要湘亲王妃的性命,否则今日单凭我带去的人,是绝无可能保证王妃周全的。”

“办事不利,还敢狡辩?”

傅翎冷哼一声,缓缓在顾韵的面前踱步,“你是常年在我手下了,也知道那药发作起来痛苦的要人命,你自己年轻力壮的倒是不怕,要紧的是你父母那里。上一次他们药瘾发作你不是已经瞧见了么。我想你应该是个孝子,看不过父母那般受罪吧?”

顾韵那般阳刚的汉子,之所以受制于人见了傅翎都要规规矩矩的跪着说话,正因为那种药霸道的效用,他暗地里用了无数法子想祛除那毒但都无果,发作起来痛苦的恨不能一头碰死,且谁也不知道该用药时不用要会有什么后果。

他不想让父母受苦…

“主上息怒,属下对您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其实傅翎对顾韵还是有些微感情的,因为前生她做傅萦时,好歹他们也是一起长大,若不是北蛮战败大周雄踞一方,东盛选了十名美人连带着马匹贡品进贡大周,她或许就会被许给顾韵。

但是,若她没有被选来进贡大周,也就不会被皇帝送给萧错,更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

“罢了。”傅翎想起从前之事,心中便生出些许怅然。

今生她与萧错隔了一层血缘关系在,原本就是再无希望的。她虽对他有深深的眷恋,可是到底无渊也无分,只能眼看着他将“傅萦”视若珍宝。

这个傅萦到底是不是与她一样有奇特的经历?还是说一切改变之后,此傅萦就是原本的傅萦?

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要紧的是萧错疼她爱她,将她当做心尖儿一样的疼。

她如今已经不是傅萦,而是长公主萧翎,眼看着自己深爱的男子前生今世真心喜爱的都是“同一个人”,她甚至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顾韵依旧跪在地上等待下文。却见傅翎只是背对灯光侧目沉思。也不知他若是现在动手劫持,是否能将她拿下逼问出解药的方子…

这年头刚刚一转,傅翎便凝眉看来,“顾墨轩。你在想什么?”

顾韵心头一跳,忙低垂了头:“主上,属下并未想什么。”这么说傅翎肯定不会信的,顾韵转而又道:“只是心中十分疑惑,主上对湘亲王到底是敌还是友。”

傅翎靠着方桌的一角抱臂望着顾韵。似笑非笑道:“你觉得知道的太多好吗?若觉得好,我就告诉你。”

顾韵一阵无言,这女人尖锐的可恶。然而却不得臣服于她。

“主上息怒。不该知道的,属下也不需知道。”

“这就对了。”

傅翎摆手道:“你去吧,今次办事不利,但念在你从前尽心尽责的份上也就算了。我想出了这样的事,湘亲王必然要找你问话,你且去吧。”

顾韵行礼道是。

现在已是凌晨,再过不多久一天就要亮了。彻夜未眠的他有些疲惫,可满心的心事却让他睡意全无。离开庄子,便去牵马。

等待多时的阿彻并未立即跟上,等了片刻在顾韵骑着马转出街角时才敢跟上。他与顾韵的功夫如今是在伯仲之间,若真动起手来并无必胜把握,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跟着顾韵,远远地看顾韵回了家,他这才将满心的疑惑都压了下去。等到天色渐明时上前叩门。

傅萦早起时又擦了一遍药,萧错还亲手为她擦了跌打酒。只是一些外伤,并不严重,傅萦也不愿意那般娇气。一切妥当后就照常起床,更衣洗漱妥当,萧错拉着她一同去客院给宋氏和廖氏赔罪。

宋氏和廖氏身上都有些磕磕碰碰的轻伤,二人都是习武之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萧错却觉得过意不去,端端正正的跪下行了礼,诚恳的道:“是无忧的不是,招惹来这么多的麻烦,还连累了二老。”

“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行这么大的礼。”宋氏忙起身来搀扶。

萧错却不肯起来,“岳母受得起我的礼,我当真是感觉到愧对萦萦,也愧对了岳母和外祖母的信任。”

“说的什么话,快别跪着了,你可是王爷之尊…”

“岳母这是要与无忧生分了?什么王爷,那都是在外面的事,回了家在您和外祖母跟前,无忧就是无忧。有了错就该认错,岳母与外祖母就是不解气,揍我一顿都使得,可千万别用什么‘王爷之尊’来羞臊我了。”

“这孩子。”廖氏就算心里有那么一丁点不满,这会也都消了气了。亲自将萧错拉起来,道:“往后再不可如此大礼了。坐下说话吧。”

“是啊,坐下吧,我娘我外祖母又不是外人。”傅萦挽着萧错的手臂按着他坐下,笑容明艳的道:“你我既已成婚,我的麻烦便是你的麻烦,你的麻烦也是我的麻烦,咱们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外道。哦,难道只许你来为我承担,我就不能为你做些事了?”

萧错叹道:“可惜我为你做的还是太少。又没保护好你。”

“你已经做都够多了。当初若不是你释出兵权,也就没有你我的婚事。身为男子正当建功立业的时候,你为我放弃了那么多,只这一点就足够了。更何况你对我还一直真心以待。”

傅萦的话,宋氏与廖氏闻之都十分动容。即便傅萦嫁给了他麻烦不断,那一切也都是外因造成,并非萧错的过错。

萧错却是一阵动容,反而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傅萦是故意在宋氏与廖氏面前提起此事的,为的就是安二老的心,也是担心他们两位心疼傅萦,会对他产生怨怪。

其实在他看来,傅萦真正是受苦了,且非常委屈的。

平白的被人害的小产,又几次三番的遭遇危险。他是想好好待她。给她安稳幸福的,谁知道嫁给了他她同样不安生,比在闺中时生命危险还多,这么一比较。从前跟老太太、老太爷、二婶三婶等人的斗智斗勇根本就没可比性,因为那都不似现在这样涉及到生命安全。

萧错安排了太医来给宋氏和廖氏诊治,却定并无大碍之后,才说起启程之日打算后延之事。

“…其中也着实涉及到一些朝堂之事,且我也希望能查出真凶是谁。是以去封地的事还要看情况再定日子,还请岳母和外祖母原谅。”

萧错身在这个位置,行事必定不可能随心所欲。况且经过这一次,在皇城尚且能够闹出这样的场面来,要是离开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到了湘州呢?

万一离开皇城守卫没那么森严,敌人更加嚣张该如何是好。

“这些事咱们妇道人家都不懂,你就只管拿主意便是了。其实不论是在京都还是在湘州,只要你与萦萦过的好,其余的咱们也都无所谓了。”

想不到宋氏与廖氏这般理解,萧错很是感激。急忙道谢。

宋氏和廖氏见不得萧错这般小心翼翼,想来他依旧是对傅萦心存愧疚,见了他们也觉得难以面对,对他的怜惜反倒更多了。

又闲聊了片刻,萧错便让傅萦陪着长辈,自己则要去处理一些外头的事。

萧错出了门,见阿彻已回来,便道:“怎么用了这样久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