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山庄。
何知易。
我震了一下,当即“哗啦”一声赤身裸体从浴池里一脚迈出去。
“教主?”周围的小哥妹纸们顿时呆了。
我不耐烦推开面前挡路的家伙,怒喝了一句,“滚开”。
莺莺燕燕花花草草们大惊,顿时作鸟兽散。
我在屏风后面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说话的语气自己都没注意到竟然有点咬牙切齿,“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个时辰前北疆的暗桩得到消息,半刻钟前刚刚送到剑阁。”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
若是凤栖梧的人是直线从北疆往镇江云顶山庄去,再怎么快马加鞭也三日。
似乎,也许,可能,我还有机会赶得上。
我三两下把衣带系好,随便拿了个绳子把仍然潮湿着的头发系住,“阿织,通知暗卫,跟我走。”
“是。”顾染织说完,看了我一眼,转身拿了一顶紫狐裘帽子戴在我头上,顺便把我的头发理理好,“快入冬了,小心着凉。
我轻轻舒了口气,推了他一把,“我这种金刚不坏的体质怎么可能得那种凡人病?”
我带着二十名暗卫,连夜从剑阁赶往云顶山庄。
经过一天一夜快马加鞭,路上换了三次马,跑死了不知道多少匹千里良驹。
第二日的半夜,我们终于感到了北固山。
在山脚下我看到山顶的火,寒气一下就从脚底下窜起来,根本顾不得等暗卫就自己一个人一闷头冲上了山顶。
····
我一心只想快点赶到何知易那里。然而偏偏事与愿违,
半道上几个黑衣人杀出来,摆出阵势,挡在我面前。
我根本没有闲暇去管这群家伙,一步跃上屋顶,绕开他们的拦截就想离开。
然而,我身体凌空的一刹那,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腕,那东西一用力,硬是把我从屋檐上拖到了地上。
我不得不落回地面,退了两步站定了。
我气的肺差点没炸了。
靠,敢当老子的道,老子…
我回头,咬牙切齿,“混球!你们知道我是谁么?!让开!”
没人回答我。
相应的,四面八方突然涌出上百号黑衣人,整个院子满满当当站满了黑衣人,迅速把我包围在中间。
他们不言不语,脸上也不见有任何疑惑。
很明显,这些亡命之徒只有一个目的——杀了我。
我当即就怒了。
这是要闹哪样?人海战术?
哈哈哈。就你们这点小阵仗还想挡住我?!
我一只脚卷起刚才勾住我的玄铁锁链,一绕,猛的把拽住我的人拖到面前,紧接着一掌拍在他的天灵盖上。
刹那间,那人的头就像个熟的过头的西瓜似的,闷响了一声,爆裂成了无数片,向外飞溅。
残骸掉落在地上,“噗”得一声闷响。
在场的人明显被这一幕震骇了。
他们是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又如何。当真能无怖无惧?
你们不怕死又如何?我会让你们见识比死亡更恐怖的地狱。
我嘴角慢慢勾出一个冷笑。
“来呀?谁来当下一个?”
当即,就真的有人如此配合,吼了一声,拔剑就向我刺过来。
我手中铁链一卷,卷着那个人的脖子直接把他咣当摔地上。
我一脚踩断了他的右手。
那人发出一声闷哼。
“我知道你们都不怕死。”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猛然抽出了玄铁链子,手腕极有技巧的一甩一扯,那铁链就像长了眼睛的蛇一般猛的一口扎进了黑衣人的肚子。再出来的时候,勾出来一大片血淋淋的大肠。
那人发出一声干裂的嘶吼。
我于是又一链子下去拔掉了他的舌头。
“想死就安安静静去死嘛。”我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你们说是吧?呵。”
周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疯子…”不知道突然是谁,下意识地喃喃说。
突然间,我的表情僵住了。
我猛的抬头,去寻找那个说话的人。
然后就在所有人的脸上找到了恐惧的表情和眼神。
此时的一切,突然间与十年前,穆家围攻梵刹宫的一幕重合了。
我突然记起来,那一夜,我孤身一人,一边笑一边像疯了一般舞着手里的剑,在人群里砍杀的情景。
对没错,我想起来了。
那时候我在笑,其他人都是满脸惊恐。
我突然记起来,晨曦中,十四被我踩在脚底下,他看我时的表情。
愤怒?不仅是愤怒。怨恨?不仅是怨恨。
他眼睛里有一丝怜悯。他在可怜我。
我又想起来,那天在锦官城的城楼上,冷将息远远看着我的那种眼神。那种我一看到就让我觉得胆寒的眼神。
我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我低下头,瞪着脚下抽出挣扎的人。
我像是呼吸困难似的,突然胸口剧烈起伏。
猛然,我像是发疯了一般的一脚踢开脚下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手里的玄铁锁链,猛的向外抽出去。
“滚开!你们都TM给我滚开!!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说我疯了!有什么资格来可怜我!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们狗屁都不算!”
我吼着,巨大的内力透过铁链,如同无形的空气切割机一样,把周围的一切在一瞬间都撕得粉碎。
我疯了一般抽着手里的链子,扑向那些仓皇逃走的黑衣人。
漫天都飞漫了碎肉和血沫,以及残肢断手。
“教主!”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直到顾染织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我才猛的停了手,猛的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
那我刚才在抽谁啊?空气么?
“白玉蛟!”
顾染织的声音有几分仓惶。
他站在一片血海里,我也是。
他一尘不染,我鲜血淋漓。
我回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我才收起脸上恐怖的表情。
我摸了一把脸上溅着的血。浓重的血腥气,让我觉得一阵干呕。
“教主…”
我迷茫了一会儿,忽然看着满地横尸,喃喃自语了一句,“我又杀人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
冷将息什么的,报仇什么的,也许只是个借口。
我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嗜杀成狂的疯子。
也许。从我第一天在修罗场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个疯子。
疯子通常都说自己没疯。就像喝醉的人说自己没醉。
所以我又摇了摇头,慢慢嘟囔了一声,我没疯。
我又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只可惜袖子也早就完全被血染透了,于是脸上变得更加恐怖。
所有暗卫都远远站在一边,带着几分敬畏或者说惶恐看着我,不敢靠近。
只有顾染织走到我身边,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素白色的手绢,递给我。
“算了,”我觉得那个白色很扎眼,于是摇了摇头。
“你把这里的尸首处理一下,顺便找找有没有生还者。我还有点事。”
我说完,转身就走。还特地抬了一下手摇摇,示意他不要跟过来。
····
何知易的小院在云顶山庄比较偏僻的地方。烧的最厉害死得最惨的都在正殿的方向,这里血迹不多,火势也并不大。
但是我看到何知易的院子门是大敞着的时候,心脏狠狠向下一沉。
我走进小院。
天井还是没有变,葡萄藤架子,井,藤椅,都好好的摆在原本的地方。什么都没变,指示季节变了,错落而茂盛的绿色藤蔓植物,而今变成了一片红黄色,零零星星挂着,其他的飘落在地上。
院子里没有点灯,通天的火光把这院子映成了诡异的橘色。那颜色如此不真切,让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尸体。
她在地上卷缩成一团,像个怕冷的动物。
血在她身体下面,流淌成厚厚的粘稠的一大滩,血液倒映着天空,好像在假装自己是一汪清泉。
她几步之外,还倒着一个黑衣人。他死状挣扎,七孔流黑血,看样子是中剧毒而死。
我又看向那个已死的女人。
发现她手中攥着一个小小的瓷瓶。
突然,我听到背后有轻微的响动,一回头,一片白色的药粉就扑面撒过来。
我一挥袖子,那些药粉顿时像狂风中的雪花一般,轻飘飘被向四面八方打散,消弭在了空气里。
何知易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手里握着一个瓶子。他一身粗布白衣,白衣被烟熏得有点黑,但是跟我比起来还是纤尘不染似的。
他只有手指上沾着血,估计是他母亲的血。
我们两对峙了几秒之后,我冷冷开口,“你叫何知易?”
何知易不说话,他全身都紧绷,微微发着抖。
我知道他把我当成了自己的仇人。因为这些黑衣人是冒充梵刹宫的。
我觉得如果我向他解释这些人是冒充的,何知易说不好会仰天大笑,指着我说你这个无赖的骗子。
身上的血渐渐干了,黏腻的液体粘在皮肤上很难受,我抬起手又用力抹了抹侧脸。
何知易死死盯着我,我突然想到了十四当年盯着我的表情。
于是我没过脑子就开了口,“你有多恨我?”
何知易不说话。我知道他是个不善于表露感情,或者说,感情特别稀薄的人。可是他现在全身都在向外喷发着情绪。我猜他肯定恨死我了,用尽了这一生的情绪来恨我。
也许,让他误会是我杀了他全家也不错。
想到这里,我忽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说是意味不明,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笑。
我带着几分懒散问,“你想报仇吗?”
何知易静静看了我两秒。紧接着,就当着我的面,突然捡起黑衣人掉落的剑,然后以难看又幼稚的姿势刺了过来。
我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一袖子扇出去。
他向后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半天都爬不起来。
我抱起胳膊,摇头,皱着眉头盯着他,“啧,我说你傻啊?就你现在这样子,还妄想能伤的了我?我告诉你,我只要伸伸手指头,你就立马死无全尸。”
何知易轻轻喘息着看着我,双眼猩红,却不说话。
“呐,”我别开眼睛不去看他,然后慢腾腾走到葡萄架底下的藤椅上坐下,我在椅子里放松身体,仰头看着天空,“我给你个机会报仇。你留在我身边,我教你武功,让你当梵刹宫的少宫主。你如果有本事,那就变强,强到一定程度,然后要么杀了我,要么把我从梵刹宫宫主的位置上踢下来取而代之,都随你。怎么样?你愿意么?或者说,你有这个胆量和耐力接受么?因为,我可能会随时嫌弃你无聊而杀了你。要知道,我的仇人并不多你这一个。”
良久,何知易终于开口了,“为什么?”
我举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地,最后笑了一声,“因为日子无聊嘛。”
我回头看何知易,在他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到了一抹愤怒。
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扔掉了手里的剑,向我走过来。“我做。”
“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梵刹宫的少宫主,我白玉蛟的徒弟。”
何知易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了。不要重复那么多遍。”
我愣了一下,当即笑了出来。
我把这件事先向暗卫宣布了一声。
暗卫已经把尸体都丢到一起焚烧了。
黑衣人和何家人,都放在一起烧了,一起化成了灰烬。
凶手和受害者,还不都一样,都是一把灰。
尘世一切皆休,就让他们九泉之下化成厉鬼继续掐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