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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守。”纪南方终于开口,“我们上楼去,你需要洗个澡,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好吧。”她终于屈服,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已经两天没有洗澡了,她这辈子从没这样脏过,而且她需要良好的精神状态来应付接下来的谈判,她于是听话地踏上楼梯。

宋阿姨早已经叫人给她放满浴缸的水,她好好泡了个澡,最后起来穿上浴袍,对着镜子看到自己两颊绯红,不,她不需要害怕,她只需要一点勇气。她没有把头发吹干,扯掉包发巾,随便梳了一下头发就走出去了。

纪南方在接电话,似乎是他母亲打来的,他正说:“我跟守守在一块儿呢。”看她出来,又说了两句才挂断。他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把手机撂在一边茶几上,然后点了一支烟。他的脸是逆光的,所以他什么表情她看不太清楚,但也没必要。她的头发还是湿的,她也懒得再吹了,只在床前软榻上坐下,思忖怎样开口。

“守守。”没想到他掐熄了烟,反而先开口,“你怎么能这样不懂事?”

还是一副教训小孩子的口气,她心一横,终于抬起头来:“纪南方,我们离婚吧。”

“别三天两头拿这种话来威胁我。”他的语气冷淡,“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样一走,手机也不带,你除了会任性会闹脾气,你还会什么?”

“我是认真的。”她反倒也冷静下来,“这两天我想得很清楚,反正我们根本没有感情,两个人在一起都觉得别扭,不如离婚。”

“叶慎守,你如果认真要离婚,就先让我们双方父母同意!”

她知道没有办法做到,所以十分灰心:“双方父母…你明明知道那要你配合才可以…”

“我配合?”他不怒反笑,“我凭什么要配合你?”

看来今天无可避免又要吵架,她十分灰心:“我累了,我不想这样过下去了。”她仰起脸来看他,“纪南方,你不觉得累吗?明明我们这样子,却在双方父母面前粉饰太平,一出门就分道扬镳。你觉得他们不知道吗?他们只是在装聋作哑,不愿拆穿我们而己,这样的日子我不想过了。”

“可我还没过够呢。”他冷笑,“我对现状不知道有多满意,你不想过了,我想过。”

“纪南方,你不能这样自私。”

“我自私?”他语气渐渐刻薄,“当年结婚是你情我愿,我并没有逼过你。”

她不能去想,因为一想就忍不住浑身发抖,那样痛苦的事情,她硬生生从记忆里删除,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在那样的打击下,她迅速地把自己嫁掉,快得几乎不容自己多想。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希望我们离婚也是你情我愿。”

“你想离婚?”他竟然笑起来,“我可不想离,所以不能叫你情我愿。”

“纪南方,你有点良心好不好?”她也渐渐动了怒气,“这三年来,我自问对你仁至义尽,人前人后我都给足你面子,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来当你的妻子。现在我受够了,我不想这样了,我希望将来能够过得好一点,你能不能放过我?”

【十六】

“你尽了最大的努力?你碰都不让我碰你,你这是什么妻子?”

“没有感情却做那种事情,跟动物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要逼我?”

这句话大约惹到他,他猛地将她抓住,那样子几乎是想要扼死她。他的碰触令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渐渐袭来,她开始冒冷汗,按着胸口,只是觉得恶心。这几年来,她一直觉得情欲令人作呕,可是易长宁回来了,易长宁惊醒了她,就像快要窒息的人突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记起来爱情曾经有过的美好,是那样甜,那样纯净,跟真正所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牵一牵手,心里就会咚咚跳上好半天。

而不是那种令人恶心反胃的情欲。

她再也无法容忍眼下的这种生活,因为虚伪枯燥得几近令人崩溃。像是网中的一尾鱼,越挣越紧,逼得她不得不用尽力气,想要挣脱那束缚。可他一动不动,手指渐渐用力,她觉得痛,但却直直地盯着他:“你觉得我们的婚姻有意义吗?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你明白吗?我当年之所以跟你结婚,其实不过是想从这个家里逃开,你却给了另一个火坑给我跳。我跟你结婚三年,我觉得我自己都老了十年,我不想在这样的牢笼里过一辈子了,你为什么就不肯放我一条生路?如果你需要一个幌子,外面大把的女人想当你的幌子,而我不想了,我只想离婚。你放过我行不行?”

他真的被气到了,他真正被气到的时候通常不说话,只是瞳孔急剧地收缩。

最后他终于松开手,非常从容地对她微笑:“叶慎守,你别做梦了!我就不放过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婚!如果你说这是牢笼,你就好好在这牢笼里待一辈子!”

“纪南方!”

他摔门而去。

他一直走到楼下,盛开在客厅里,见他下来有点惊诧:“怎么了?”

“没事。”他笑了笑,“妈,公司打电话给我,有点事我得先去处理一下。”

“噢。”

“守守好像累得很,我让她先睡一会儿,您让阿姨过会儿再叫她起来吃饭吧。”

“好。”盛开也觉得疲倦,“你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处理完了公事,早点回来休息。”

“好。”

司机来接他,他在半道接到陈卓尔的电话:“在哪儿呢?”

他实在没心情答理:“机场。”

“你最近怎么老为航空公司作贡献啊?上礼拜给你打电话你在日本,星期一给你打电话你在昆士兰,前两天给你打电话你刚从机场出来,现在给你打电话,你又往机场奔。飞得比超人还勤,你该不会是瞧上哪个空姐了吧?所以跟着人家满天乱转。”

“滚!”

陈卓尔笑起来:“有笔大买卖,人家非要跟你面谈。”

“没心情。”

“又怎么了,挣钱都没心情?”陈卓尔在电话里笑,“是不是上次那个冰山美人真把你给冻着了?”

“滚!”

“行啊哥哥,一会儿工夫叫我滚两回了,火气怎么这么大啊?难不成你前几天真是独个儿在昆士兰晒太阳?好了,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哥几个请你吃饭,还有余兴节目,够有诚意了吧。”

“什么余兴节目?”

陈卓尔哧哧地笑:“不能说,你来了就知道了,保管你满意。”

“别瞎扯了,说正经事。”

“正经事就是哥几个替你过生日,你要乐意呢,就来跟我们吃大餐,你要不乐意呢,就接着飞。对了,那空姐漂亮不?要不带来让咱们也开开眼界?”

纪南方把电话挂了,告诉司机:“掉头,不去机场了。”

在他们常聚的饭店,一看他走进包厢,满屋子的人都轰地笑起来,一群人涌上来,七手八脚,将他按在座位上。陈卓尔更是兴奋:“来来来,今天是好日子,先上菜,咱们慢慢吃着,再好好来敬寿星几杯酒。”

纪南方酒量很好,所以陈卓尔专门埋伏下了人,一早订好了攻守同盟,这个端杯子,那个拿酒瓶,七嘴八舌,叫哥哥的,叫兄弟的,又拍肩膀又先干为敬,一帮人撺掇,本来还以为要大费周折,谁知道纪南方今天特别痛快,谁敬都肯喝,谁端杯子来都给面子,等雪花堂煎牛肉上来的时候,酒桌上已经喝掉整整六瓶特供了。

“好了好了。”陈卓尔见纪南方连眼睛都红了,心里反倒犯嘀咕,连忙打圆场,“别把他灌醉了,灌醉了就不好玩了。”

“谁说我醉了?”纪南方冷笑,“就凭你们几个,能把我给喝醉?叫小姐换大杯!”

“好好,换大杯!”陈卓尔随嘴哄着他,却招手叫过小姐,低声嘱咐,“把那个参汁鹿鞭蛊先上,让我们漱漱口。”

这天到底有好几个人都喝趴下了,连陈卓尔都有点犯迷糊,纪南方却仿佛还很清醒:“你那余兴节目呢?”

陈卓尔掏出房卡,笑得十分暧昧:“3118房间,长头发大眼睛,你最中意的那一款。记得怜香惜玉一点,人家是真正的小姑娘,才读P大一年级。”他笑嘻嘻将房卡插进纪南方的上衣口袋,“兄弟,生日快乐!”

走廊里铺了很厚的地毯,纪南方酒真喝得有点沉了,觉得脚下有点浮,出电梯找来找去找不到那房间。

这里灯太暗,走廊又曲折,隔不远幽幽的一盏,像是珍珠从贝壳缝隙里发出的光,珠辉流转,朦胧又迷离,他觉得头发晕,靠在墙上歇了歇,有点后悔,刚刚酒店客房的Butler要陪他上来,他拦住了不让,没想到以前明明来过两次,今天怎么就连门都找不着了。

他拿出电话,拨给陈卓尔,谁知电话通了好久没人接,这小子一会儿工夫跑哪儿去了,连电话也不接?他正打算挂电话,却有人接了。

很熟悉也很遥远的女声,他觉得头更晕了,把电话拿下来看了看,原来不知怎么拨错了号,拨到守守手机上了。

“守守…”他反倒笑起来,“你还没睡呢?”

她从声音都听出他喝高了,所以倒也没发脾气,反问:“你喝了多少?”

“我没喝酒。”他把领带扯了,顺着走廊往前走,转一个弯,不是…再转一个弯…还没有…他觉得更晕了,只好停下来,“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里。”她已经懒得跟他多说,“纪南方,离婚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我凭什么考虑离婚?有你当幌子,我爱在外头怎么玩,就怎么玩,我玩得正高兴呢!”

她“啪”一声把电话扣了,他拿着手机站了一会儿,又接着往前走,终于看到两扇橡木门。

那女孩子听到开门的声音,仿佛被吓了一跳,从沙发上本能地站起来。看了他一眼马上低下头去,似乎不知所措。

他站在那里,只能看到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低着头,瀑布样的三千青丝,直泻下来,遮住大半张脸,但仍旧看得出来长得很甜美,侧影很漂亮,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微微垂着。

他站了一会儿,把手里的手机领带都撂在了茶几上,然后问:“你先洗,还是我先洗?还是一起?”

那女孩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脸“腾”红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洗过了…”

他这才注意到她原来穿着睡衣,很保守的两件式长衣长裤,图案是很可爱的格子小熊,他觉得有点恍惚,仿佛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睡衣,也许他是真喝高了,所以他往浴室去:“那我先去洗澡。”

他洗了很久,差点在浴缸里睡着了,起来的时候水都凉了。结果走出来一看,人不见了,他只觉得有趣,如果那看上去胆战心惊的小丫头跑了,倒还真是笑话。

谁知进了卧室,才发现原来她没跑,已经在床上等他。

看他坐在了床上,她拉着床单缩在床角,仿佛有点发抖。

他吻她的时候,她确实一直在发抖,他一颗颗解开她的格子小熊睡衣钮扣,情欲渐渐弥漫,他的鼻息渐粗,开始有点不耐地啃噬她颈间柔嫩的肌肤,但最后他停下来——因为她哭了。

他手心沾到她温热的眼泪,而在他怀里,她一直在瑟瑟发抖。仿佛是本能,用手抵在他胸前,抗拒着他的进一步动作。她的抵抗那样无力,那种熟悉而沮丧的挫折感却席卷而来,仿佛漫天漫地,令他觉得心灰意冷,再没办法继续。

他放开手,走到窗边去,点上一支烟。

仿佛是酒意上涌,只觉得疲倦。

那女孩子怯怯地下床来,走到他身后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是害怕…”

他回过头来,这才看清她有一双盈盈的大眼睛,眼中仿佛闪动着泪光,他不愿意再看,转过脸继续抽烟。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温软的身体贴上来,她用双手搂住他的腰,他怔了一下,拨开她的手,说:“你走吧。”

她有点惊恐,开始啜泣:“对不起,我真的只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