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拿拾赵芷送去吧。”

红芙应了一声,捧着那个包袱去了后院。

赵芷喝过了药躺着,看着红芙拿进来的包袱。

“这是?”

“这是我们郡主吩咐我送来给您的。”

赵芷点了点头:“给我吧。”

赵芷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了。

她坐起身来,喘了几口气,慢慢犯那包袱解开。里面有一块布料.还有一只檀木妆盒。

正是那年上元夜之后,她后来去探望小冬,送的那赔罪的礼物。

这套妆盒是她心爱的东西,小冬看了出来,因此不肯收,只取了五只套盒里最小的那一个。

“她…还说什么了吗?”

红芙说:“没有。”

赵芷捧着那个小小的盒子,呆呆的出神,半晌没有说话。

她所拥有的东西进来越少,家人没有了,丈夫没有了,她不知道该去怪谁…窗外雨还没有停,雨珠从树叶上滚落。她想起当年在集玉堂的时候,有时候下雨,她和小冬没心思听课,偷偷往窗户外面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故居

这里一切都好,可是小哆他们还是决定七天之后就起程,雕辅酗””小冬是想念京城的,非常想。

她想念安王,想念赵吕,想念太后,甚至想念在京城时早上吃的夹馅儿的摊煎饼,想念自己新家的花园,池搪,还有胖墩墩憨乎乎的肥猫梅花。这次没有带它出来,不知它这些天过得好不好?

就算在这里也很快乐,非常快乐。可她还是止不住的思乡。

是的,她已经把京城看做了家乡。

也许遂州会成为她另一个家。但是…不会是现在。

赵芷身体很快康复,她的病,一半是心病,还有一半是产后失于调养。章家事情彻底了断之后,她很快好起来,也许有句话说得很对:女人虽弱,为母则强。为了孩子,她也不能象以前一样再放任自己软弱下去。

秦烈安排了人手,如她所愿送她离开了东泉。赵芷陪嫁的丫鬟也被章满庭送了过来,一见到她便扑在地上大哭起来。

送走了赵芷,宅子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没有了煎药时弥漫的青烟和药气,也没有了婴儿依依呀呀的哭声。秦烈对小冬的心事再了解不过,知道她喜欢热闹,喜欢与亲人朋友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分离总是会让她伤感好一阵子。比如上次在京城,送走秦氏和姚锦凤凤,她就失落了好几天。不过李家兄妹迅速填补了这个空白,他们实在堪称活宝,为了张子千说喝茶时要讲究用水,他们是上窜下跳忙得不亦乐乎,下雨时按雨水,天不亮时去采露水,还上山去打泉水,简直是二十四孝的好徒弟。

“真要带他们一起回京啊?”

“嗯,看样儿是甩不掉了。”秦烈笑着:“不用担心.现在有人能制住他们了。”

小冬可没有这么乐观。牛牵到京城还是牛,这两只泼猴儿能一下子改邪归正吗?可不要老实一段儿之后故态复萌,又惹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麻烦事来。

“对了,明天咱们去遂州西城,你想去姚家看看吗?”

小冬怔了一下:“姚家家?”

这些天玩得太疯,她可把这事儿全忘了。

安王还说起过呢!

遂州不但是秦烈的家乡,更是姚青媛的家乡啊!

小冬有些羞傀,也有些疑惑:“能去么?”

虽然这些年来安王没说过什么,可是小冬也不是傻子。虽然姚青媛早已去世了,但姚家却从没派人到京城看过她,没有信,没带过东西,这很不正常。看看沈家,虽然赵吕的亲娘沈王妃已经去世多年,比姚青媒死的还早,可是沈家却和安王府保持着较好的关系,沈芬沈芳沈静他们更是在安王府长住过数年。

而姚家…姚家为什么没动静?姚家是她的舅家啊,这时候的风气,舅家可是最亲的亲戚了。姚青媛死了可是小冬还在,姚家这么多年来竟然和安王府没有什么往来——如果把姚锦凤算上,那勉强算是有往来一一可是姚锦凤早就等于脱离姚家了。小冬喊她一声表姐…可是在姚锦风那儿她也没听说过姚家什么事。

“其实,姚家现在也差不多算是都散了。和你关系最近的一个就是姚锦风的亲爹,走你的堂舅舅,他也过世了。现在承继姚家的是旁枝.我也听说…他们素来不合。”

小冬点点头。

她想也差不多。要么是当年姚青媛的事情还有什么隐情,要么就是姚青媛在姚家已经没有根近的亲人了。

“咱们不用绕圈子,我打听过了,当年你娘住过的地方现在应该是空着的,我陪你去看一看吧。”

“也好。”

小冬也有些好奇。

还有,回去了对安王也有所交待。

秦烈行动力十分快,着手送走了赵芷之后,第二天就安排好了手边的事情,带着小冬乘船去了西城。从他们住的东泉到西城可不算太近,坐船也要了小半天功夫。小冬从船舱里朝外张望时觉得十分讶异。她还没来过遂州的这块地方。前些天所见的,都是一种异族风情,大多数人都住在山地,看到的全是木搂竹搂,石屋土屋,这里却象是到了中原的城镇一般,一眼看过去都是砖瓦房,咬些房子有高高的院墙,有飞檐,市雕梁画栋——与东泉相比,西城简直一点都不象是边远之地。

“这边住的多半都是官绅富户,与东泉很不一样。”

小冬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看来姚家也算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了。

这里的街上有车,有轿,很少见到女子,一切都和中原相像。小冬上了一顶轿子,透过两边的纱帘可以将路两旁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轿扛吱呀吱呀响着,走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轿子停下来,秦烈撩起轿门,说:“到了。”

小冬抬起头看,眼前是几株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老树,绿树掩映着一段院墙。秦烈扶着她走过去,在一扇黑漆小门上敲了两下,里面有人很快将门打开了。

巷子很深,远处传来犬吠声。

秦烈给了开门的老仆一些钱,那人默不作声的让到一旁,很识趣的既不抬头看人,也不多嘴发问。

小冬跟着秦烈走进去。

这房子很旧了,看起来恐怕即使没有一白年,也不会差很多。但显然这里常有人看护修猫,所以保存得很好。

这里没有人住,屋瓦上长着两三尺高的青篙,砖缝里钻出不少野草来。沿着墙角生着许多蒲公英,长着绒团团的花球。

“就是这儿吗?”

他们绕到前院,推开正屋的门,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桌椅器物,没有帐馒垂帘,椅上也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宇画装饰。

“嗯,应该是这边。”

那个不出声的老仆人打开了靠东面的院门上的锁,小冬顿时闻到一股甜丝丝的花香气。

“桂花?”

“对。”那个老仆人低声说:“这儿栽了桂花。”

小冬想起安王府里那一大片桂花,不知道与这些有没有什么联系。

也许是因为什么人很喜欢的缘故。

浓绿的叶子之间夹着密密的金色的桂花,香气越发浓愈。因为早晨还下过小雨的关系,空气非常湿润,吹到脸上的风带着潮意和香气,仿佛让人沐浴了一场香雾。

这院子小巧而简约,三间房,正屋里也没有什么,小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了东厢。

东厢里还有简单的家什。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张书桌,靠墙的架子上是空的,原来这里可能摆过书,或是花瓶。

也许花瓶里还插着从外面桂树上折下来的花枝。

因为太久没有人生活在这里,屋里有一股陈腐的霉味。

姚青媛就曾经生活在这里吗?

也许安王也曾经来过这里。

小冬摸摸走到窗子边,将窗门拔掉,推开窗子。

光亮和微风一起洒}进了屋子,这儿顿时显得明亮而生动起来。黑漆桌面反射着光亮,栋妆台上还有一个小妆盒和一把梳子,这些东西都十分干净,并设有霉蛀的痕迹,看来有人精心的打扫维护着这里。有了光亮和风,这里不再象是一间陈旧无人的陋室,而象是一间正有人生活着的屋子。

就象主人还在。

她脚步轻盈地穿坡院,走进屋里来,手里抱着从树下剪下来的花枝,把它插进花瓶里,也许还会再修整罢弄一下。屋里弥漫着桂花的香味儿。她会坐在梳妆台前栋头,就用这把栋子,梳好之后,也许会忘了清一下梳子,于是梳齿间可能会留下一两根柔软的长发。她会坐在桌前,打开一本书,摊开一张纸,磨好墨,埋头写字一一小冬从没有哪个时候象现在一样,强烈地感觉到姚青媛的存在。

感觉到自己离她这样的近。

在安王府里她找不到姚青媛的痕迹。

是的,没有痕迹。

小冬忽然间发现,她一直疏忽了这么多。

没有她生活过的屋子,没有她穿过的衣服,没有曾经服侍过她的人.什么都没有…就象…就象她从来不曾在王府生活过一样。

以前她没有想那么多,偶尔触及,也会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病逝之后有些人和物都被处理安置了,时间久了,还有,也许安王不想触景伤情的缘故,所以…可是现在她忽然想,也许,姚青媛是真的不曾在安王府真正的生活过。她待的最久的地方,应该是她去世的那个地方。

为什么呢?

安王对她是很有感情的,这个小冬绝不怀疑。但是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印记,却这么少…少得不合常理。

连这个姚青媛很久之前住过的屋子,都可以留下来一些曾经的过往的痕迹,没道理王府里什么也没有。

秦烈走到她身旁米小冬显得有些恍惚而怔忡。秦烈事先想过,来她母亲的故居,也许小冬会心情低落。不过现在看起来.她更象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

“怎么了?”

“没事…”

小冬回过神来,伸手将窗子合起。屋里顿时又暗了下来,显得有些阴郁压抑。

第一百二十章

小冬的一个好处就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从不去钻角尖。

看守房子的老仆岁数已经不小了,头发眉毛全白了。小冬在身上摸摸,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金瓜子放到他手中,柔声说:“这些你收着吧,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打发人去东泉秦家说一声,我会嘱咐他们,能帮得上忙的尽量帮。”

那老仆收下了金瓜子,也没有道谢。小冬想着从头到尾他就没说过话,不知这人是不是哑的。

“咱们先回去吧。”

“好。”

小冬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儿.这里虽然也有人打理,只是花木长势纯出自然,并没刻意的修剪形状。相比京城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木,小冬倒更喜欢这种,有意趣,更自然。

两人走到门口,那老仆出来送他们.忽然递给小冬一个盒子。

小冬微微一怔:“给我的?”

那老仆点了点头。

盒子颇有些年头了,小冬猜着或是姚青媛或旁旁的姚家人留下的东西。她接了过来,老仆朝她深深弯下腰去.然后默不作声地将门关上了。

“累吗?要不到前头歇歇?”

“也好。”

小冬坐到轿子里,挑开盒上的铜钮,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垫的绸布因为年深日久,已经褪了颜色,看起来薄而脆。

盒子里头是一对同心羊脂玉环,玉质绝佳,触手温润无暇。

这一对玉环只怕价值连城。

小冬怎么也想不到那老仆会拿出这样的东西来。

不,更重要的是,这玉环明显是宫中之物。小冬这些年来内造的宫坊的器物首饰见得多,眼力早练出来了。

这样的东西,连等闲的妃嫔也不可能会有。看这质地式样.多半是皇帝,皇后,太后那里才会有的东西。小冬记得当年圣慈太后赏她的东西里面,便有一只玉环,她转送给了安王。安王也很是钟爱,在家时常的佩在身上。

那只玉环,这这对同心玉环,看起来十分相象.小冬几乎要以为这是同一玉料雕出来的,且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

这对玉环,应该是姚青媛的东西。

也许是皇帝送她的定情信物吧。

只是这东西如此珍贵,姚青媛不将它仔细保管.却弃置在故乡的旧宅里…让人有点想不通。

也许对她来说,这东西是可有可无与乐并不重要。

小冬心中觉得微微发酸。

睹物思人,物在人亡。

姚青媛已经不在这世上.这玉环也没有了主人。

刚才那个老仆,或许对当年的事情了解甚深。

这里的茶楼十分热闹,卖各式各祥的茶点吃食.雪白的蒸粉上浇着红通通的辣油,秦烈吃得满头大汗.痛快淋漓。小冬那一份上浇的是肉汁,吃着又香又糯。遂州并没有什么大菜名菜,但是各式特色的小吃食比京城既丰富也美味。雾儿茶也是当地一绝.微苦甘香。

“那盒子里,可是你娘给你的遗物吗?”

“嗯。”小冬不欲在外面多说这事.又喝了一口茶:“咱们回去吧。”

楼梯有些陡,秦烈扶着小冬朝下走。下头正好有人上来.楼咦了一声,指着秦烈说:“是你!”

咦?小冬抬起头.上楼的那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稠衫.衣裳皱巴巴的.颧骨偏高。秦烈沉下脸来,根本没和他搭话,扶着小冬继续朝下走。

那人愣了一下,马上追着跟下来。

“哎,秦烈!你等等!”

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