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错失了第一场的诸多商人们,都是后悔不已,连连感叹自己为何要犹豫那么一下。

而上午这一场,市舶司共计收入近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这些铺子的价格不等,但绝对没有低于第一个的价过。最高一处铺子,竟卖到九万三千两,下面的一众商人都抢红眼了,看得上面的钦差也是浑身直冒汗,感同身受。

他的激动当然不止是现场气氛,还是因为这些银子都是嘉成帝的。他这次被陛下委以重任,出使定海为钦差,这是司礼监的面子,也是陛下给的面子,若是能带着这么些银子回去,那功劳可就大了。

“薛大人,你差事办得很好,咱家这趟回去定然帮你在陛下面前请功。”

薛庭儴含笑道:“那就多谢天使了。其实下官也是为了朝廷着想,此地不用说,日后定能为我大昌广纳商税,那些商人们知晓利弊,必然不会吝啬这些。这定海镇共计有三百五十余处商铺,以后再不增建,错过这里可就没下家了。

“当然,人家既能付出这么些银子,作为开阜的朝廷必然要保其太平。所以还请天使这趟归朝后,能如实将下官的难处禀于陛下,组建浙江水师迫在眉睫,实在不容耽搁。只凭这一处,我大昌日后再不用为国库虚空发愁,而那远在辽东的鞑虏又何愁不可驱除。”

钦差比出一个大拇指:“薛大人乃是栋梁,咱家这趟回去必然如实相报。说起来薛大人也与我司礼监是老熟人,顺喜那小子就是干爹他老人家特意派来的。薛大人简在帝心,我司礼监也只忠于陛下,我们携手共进,为陛下办差,至于那些……”他顿了一下,没有明言:“自是不用惧他们。”

薛庭儴目光闪了闪,笑道:“万万没想到天使竟是司礼监的人,想当初下官在内阁当值之时,可没少往司礼监跑,如此一来下官可就放心了,也不用再说些客套赘言。”

“那还叫咱家天使?咱家入了宫,就没有俗名了,得干爹赏了个名字叫安顺,你就叫我安公公吧。”钦差笑眯眯的道。

薛庭儴也就凑趣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安公公。”

有了这么一层心照不宣,之后两人相谈甚欢,关系融洽。

*

就在薛庭儴和安顺谈笑风生之际,邵开等人已经坐着船返回定海了。

为了市舶司开阜一事,已经耽误数日,这些官员们哪个不是事务繁忙,所以之前双屿岛上的市舶司开阜仪式举行完毕,这些人便俱都告了辞。

这些人分坐数艘海船,其中最大的一艘上坐着邵开、严忠及李宏等人。

邵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那就真坐视他们上书组建水师?”

邵开斜了严忠一眼,皮笑肉不笑:“不坐视看着,还能如何?想抓别人的把柄没抓到,如今反倒让人设个套将我们都圈了进去。经之前那事,你等吓得屁滚尿流,别人上书,你等敢反驳,也不怕贻笑大方!”

这话自然不是说严忠的,而是说立在一旁的数名官员。但提到屁滚尿流,还属李宏了。

李宏脸涨得通红,发作道:“邵总督,本官乃是朝廷钦派的巡按御史,你如此侮辱本官……”

严忠打断道:“你哪知耳朵听总督大人侮辱你了,不过是就事论事。”

“行了,这当头就别起内讧了。”旁边一名官员道。

“窦准和叶莒回去后肯定是要上书,那钦差乃是司礼监的人,司礼监日里只会与我们为难,可别指望着他们向着我们说话。反正这事已至此,咱们回去后就各自往京里递信,至于接下来如何,也不是我等能做主的。”邵开道。

“那就也只能这样了。”下面数名官员面面相觑一番,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敲锣的小吏说:我家大人说了,夫人叫价,响锣就要快一点。

至于怎么快法,你看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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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存稿箱发射,这两天的红包晚上回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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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古代拍卖之事,有这么一段文载:《十友律》一段文称,佛言:“从今日听众僧中卖衣,未三唱,应益价。”“三唱未竞,益价不犯。”这里说的“三唱”,指最后三次叫价;“益价”意为加价,“犯”表示抵触。大概意思为拍卖衣物时,凡叫价未满三次时,竞买人可继续加价而不受限制,直至拍卖标的被三次叫价卖出为止

☆、第199章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招儿和薛青槐去看了铺子。

其实这铺子他们早就看过, 此时再来看一遍更觉得满意, 薛青槐问招儿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布置,招儿却是说等两日再说。

到了晚上,薛庭儴从外面回来, 一家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在一起吃了饭, 招娣便带着俩孩子走了,临走时笑着看了招儿一眼, 招儿脸红红的。

“二姐这是怎么了?”

招儿被口水呛了一下, 遮掩道:“什么怎么了?没什么!”

薛庭儴也没戳破她,去了外面散步纳凉。

招儿也跟了去。

正值六月暑日,天气十分炎热, 不过定海临近海边,因为有海风, 所以晚上还是挺凉爽的。

两人走的很慢, 招儿将白天的所想说了一遍。

薛庭儴目光一亮,停下脚步:“你的意思是你想建票号?”

招儿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是票号?票号和钱庄难道不一样?”她日里接触更多的是钱庄,票号倒也听说过, 却不懂两者的区别。

薛庭儴给她解释了一番。

其实票号和钱庄本质是有很大区别的, 钱庄的起源来自于货币混乱,市面上流通的主要是铜钱,可铜钱太重, 不易携带, 便繁衍出一种纸质的货币。

这种货币主要还是朝廷发行, 宋明两朝皆发行过, 诸如‘交子’和‘大明宝钞’。

可惜朝廷滥发纸币,导致钱不值钱,前朝甚至发生过百贯宝钞只能换一石大米的事情,惹得民怨沸腾,于是朝廷叫停了宝钞,开放了银禁令,准许银和铜钱共同流通。

可惜华夏地大物博,疆域辽阔,各地制钱的标准皆是不同,甚至有民间私铸铜钱之事,致使百姓使用极为不方便,因此民间便出现了专营兑换铜钱白银的钱店。

这些钱店刚开始只是兑换,慢慢发展到保管存放的业务。可钱店很快就发现,这些银钱存在钱店里只是死钱,完全可以动用一些,而不至于影响钱庄运转,这些银钱拿出去放给有势力却周转不灵的商人,乃至做些其他别的都可盈利。

这也就是所谓钱庄。

而随着商业的发展,银钱的流通发生了极大的不便,这时就面临一个问题,一般钱庄只是在某一个城镇,规模再大一点是一个省,可若是跨省跨城,就无法动用了,因此一些势力雄厚的商人便开设了票号。

票号不光专营存款、放款,还可跨地汇兑。

所谓汇兑就是由票号出具一张会票,拿着会票可在有票号的其他地方进行通兑。这样一来既方便了客人,又能避免长途跋涉运送银钱的不安全,因此受到了许多商人的追捧。

其实在宋朝时出现过这种会票,其名叫做飞钱,不过只在商人们之间流通,流通范围极小。还是到了前朝末年,这种票号才蓬勃发展起来,因此便出现了一种叫做银票的东西。

所谓的银票,其实就是会票。

拿着会票,可以在签发会票的票号进行通兑,此项行举大大方便了老百姓,因此格外风行。当然,收取银票还是要看是什么票号签发的,若是名不见经传的票号,老百姓们还是不认的。

“我只当钱庄和票号是一种地方,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区别。”

“这里头的区别可大了。”而薛庭儴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那个梦。

“那照这么说来,我想建的就是票号了。”

薛庭儴失笑,弹了弹她鼻子:“你的野心倒还不小,想建钱庄容易,可建票号就难了。”

招儿被弹疼了鼻子,瞪了他一眼,道:“不能做,还不能想?什么买卖不是先想着,想着想着就做上了。”

“那倒也是。”薛庭儴点点头,皱眉思索道:“其实之前我就在考虑这事,我本是想联系一家大票号进驻。如今这么看来,还不如咱家自己做?”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一面道:“如今人手不够,可以先做小,由票号签发会票,让其在当地汇兑。不过票号名声不显,别人自是不放心,我可让市舶司作保。可那些商人们天南地北各处都有,这种就有些不好解决了,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就是动用的人力物力太大。保管费收的太少,不划算,倘若收取的太多,别人大抵会不愿意……”

“我们可联合当地票号,进行通兑,利益均分。”招儿道。

薛庭儴眼睛一亮:“照这么说来,倒不是不可。”他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微笑:“等我们做大后,就可以直接将他们踢了,自己来做。”

招儿笑他:“你可真坏,这还没做上,就想着怎么把人家踢走。若换做我是票号,我才不跟你合作呢。”

薛庭儴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道:“你要知道,做这一行的,是不会把嘴里的肉分给别人。我们在想着踢走对方时,人家也想踢走我们,而我们唯一的依仗就是双屿岛,就凭着这里,他们就不得不跟我们合作。不知我这算不算是假公济私,到时候若有御史弹劾我,可该怎么办?”

一听这话,招儿就皱起了眉头,她犹豫道:“那要不咱们不做算了?”

薛庭儴哈哈笑了起来:“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在不影响大方向下,能为朝廷赚银子,就算有人弹劾,上面也会帮我压着。没道理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这么多好事。”

最后这两句话,他是咕哝着说出来的,也因此招儿并没有听清楚,还问他说什么了。

薛庭儴却是摇了摇头,说什么也没说。同时他脑子还在转动着,有那个梦作为启发,他还知道这票号没表面上说的这么简单,若是操作好了,这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聚宝盆。

*

想法虽好,可惜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

而随着双屿岛上的博买终于结束,市舶司也为朝廷赚了一笔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巨款。安顺整个人都激动疯了,当即决定马上启程回京。薛庭儴留都留不住他,只能将之送走。

而与此同时,朝廷因为浙江巡抚窦准,和按察使叶莒的共同上书,也引发了一片热议。

浙江竟然想组建水师!

文武百官听到这件事,首先就觉得现在浙江那处真是妖风大,如今还没怎么着呢,就向朝廷提出诸多要求。

若是别的也就罢,组建水师?知道建造一艘战船需要多少银子?知道组建水师需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真是也不怕把自己给撑死了。

对此,嘉成帝并未发出任何表示,只是让朝堂上议一议,当然内阁那边也是要议的。

议来议去,得出的结果就是不合适。

为啥?

别看朝堂现在比以前有钱了,可有辽东那边耗着,还有下面今儿这旱了,明儿那涝了,哪处不需要银子?为了小小的一个市舶司,去组建一个水师,那就相当于花了一筐子鸡蛋去孵一只小鸡。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当下不行,这事还是等朝廷有钱后再议吧。

可朝廷什么时候能有钱?

别看市舶司往回送了两次银子,可头一次全填了边关,第二次又分到各处去赈灾了。再加上嘉成帝觉得自己有钱了,免不了就膨胀了起来,这不西苑那边修宫殿又花了一笔,户部是真的没有钱啊。

免不了有人抨击定海的市舶司,以及薛庭儴这个市舶司提举。说他夜郎自大,好高骛远,市舶司刚开没多久,又折腾着开阜建商镇,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碗饭,没得把自己给撑死了。

撑死了自己不要紧,别连累了朝廷啊。

更是有一众官员抓住把柄,建议撤了薛庭儴这个提举,另议大臣前去治理。说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到底是年轻了。

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

嘉成帝好不容易高兴了两日,又拉下了脸。

就在这时,安顺这个天使回京了。

“你说什么?两千五百万两!”嘉成帝手中的朱笔都扔了,足以证明这事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震动。

安顺连连点头:“陛下,您没听错,就是两千五百万两!”

“你站起来,好好说给朕听。”

郑安成忙示意人去扶安顺,也是安顺倒霉,刚好逢着嘉成帝被下面的大臣刺了两句,心情正郁闷着,他从外面回来了求见,嘉成帝当场质问,安顺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了。

这不,动作太猛,膝盖都青了,想往起站,都显得有些勉强。

安顺顾不得腿疼,就把到了定海以后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着重在薛庭儴开阜博卖商铺上。可能是那一场着实给安顺的印象太深刻,他描述得十分活灵活现,听得人是血气上涌,一派豪气干云。

“好!好!薛爱卿真乃朕的肱股之臣,朕看这次他们还能说什么!”嘉成帝拍着龙椅的扶手,连声赞道。

“郑安成,去把徐首辅请来,这次朕要好好的打一打这些人的脸。”

“是。”

*

就在朝堂上因为组建浙江水师,再起风云之际,位于乱礁洋的那处小岛上,也生出一场风波。

“堂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们有人背着我又去双屿岛了?”

一处搭建简陋的屋子里,墙是木头的,其上的树皮还没剥掉,屋顶是用沿海一带盛产的一种树木叶子及各种树枝捆扎而成。

看似十分简陋,但面积可不小,首位上放着一个木头做的大椅,此时大椅上正坐着一个年纪大约在五十左右,身量低矮,但却粗壮,穿一身深蓝色的短打的老者。

此人正是幺爷。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说话的同时,一双鹞子似的眼睛紧盯着下面一群人,似乎想看出谁不守规矩又私自行动。

谢荣大抵是因为上次挨了训斥,又受了几鞭子,格外敏感。见幺爷看了过来,忙摇着手道:“幺爷,我可没有私下出去过,我这身上的伤还没好。”

“幺爷,荣哥确实没带人出去过,我给他作证。”

“你给他作证,你给他作什么证?”幺爷眉头竖了起来,显然是挨了训斥,怒得不轻。“堂主说这次的事闹大了,你们上次去那双屿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信上说上面许多朝廷命官,连邵总督都在其中,而你们这几个兔崽子竟然敢往上放炮!你们知不知道,朝廷要在浙江组建水师!”

“放炮?放什么炮?”谢荣一头雾水道。

揦子也喊冤道:“我们没放炮啊幺爷,当时我们就那几个弟兄去了,老大说要给他们个下马威,就袭击了那些劳役。没有劳役,他们就干不成活儿,最好是吓得没人敢来给他们干活最好,这商镇自然做不成。

“只是没想到那岛上竟然驻扎了许多卫所的兵卒,才会和他们打起来,咱们出去的时候带了鸟铳子,靠着鸟铳咱们才全身而退。本来已经跑了,可惜他们竟派了战船来追,还打了咱们一炮,才会损了一艘船。”

“你们没放炮?”幺爷狐疑地环视着下面众人。

“幺爷,我们真没放炮。”当日一同出去的几个人异口同声。

“那你们没放炮,堂主为何会来信说,邵总督发了怒,说我们胡搞一气?”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谢荣一搔脑袋:“难道说有人栽赃陷害?”

“谁能栽赃陷害我们?谢荣,你该不会是放了炮不敢认,才让你手下的兄弟们说没放。”一旁有人调侃道。

谢荣满脸冤枉,指天发誓道:“我对龙王爷发誓,若是那日我们真放了炮,就让我葬身鱼腹,永不超生!”

海上行走的人,最是讲究这些,这种誓言算是极狠的,幺爷这才消了猜疑。

“照这么来看,是那些狗官故弄玄虚,刻意栽赃了?”

“肯定是那些狗官,幺爷你忘了这些狗官最是阴险狡诈!”

“对,肯定是。”

下面一众人纷纷附和。

幺爷沉吟道:“不管是不是,朝廷要组建浙江水师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堂主吩咐下来的任务……”

“幺爷,若不我们现在趁着水师还没组建,直接打上那双屿岛?将他们打个稀巴烂,这趟任务就算成了?”有人建议,这建议又迎来阵阵附和。

幺爷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下面这些没脑袋的,斥道:“就咱们这几艘船,能干得赢谁?定海那边的情况你们也不是不知,早已今非昔比。罢,先不说这些,堂主在信中说了,莫堂主会亲自带着人来,协助咱们将这件事给办了。”

“莫堂主要来啊?那咱们可不用愁了。”

“待莫堂主带着人来,我们就洗了那双屿岛,让他们知道我们红帮的厉害。”

闻言,幺爷又是一肚子气,骂道:“滚滚滚,一群没脑袋的,别在这里给我添堵,都滚!”

于是这群人便滚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个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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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的雷,么么啾

☆、第200章 第200章

第二百章

有这么一笔银子在, 组建浙江水师势在必行。

事情在朝堂上一致通过后, 接下来考虑的就是从何处抽调兵源充盈水师力量。

提起这个,就不免要说说巢湖水师。

这巢湖水师本是前朝水师的前身,也是威名赫赫, 叱咤风云多年。可惜随着前朝的海禁几开几禁, 也渐渐走向没落。

及至到了大昌,朝廷一再禁海, 几度内迁, 巢湖水师也从向各地水师输入人才的基地,变成了一帮南来北往运送漕粮的普通兵卒,虽是还挂着个水师的名字, 却早已名存实亡。

巢湖水师最后一批战船,一批留下来用以运粮之用, 而另一批则是调给了福建水师。

这次朝廷提了组建水师的议案, 自然是赶早不赶晚,本是有大臣建议从福建、广东两处水师抽调一些兵力前往浙江,内阁也都同意了, 可到了嘉成帝这里, 被打了回来。

嘉成帝的意思是从巢湖水师抽调人。浙江沿海多寇,广东福建一带更是多寇,不能这般顾此失彼, 其实说白了还是不放心用两地水师的人。

朝廷每一项决定, 在上面人来看都是动动嘴皮子即可, 可对下面人却是极大的震动。事情定下来, 兵部便从巢湖水师抽调了两千各级兵士前往浙江,又分别从福建和广东水师各抽调五百人,这就是浙江水师最起初的班底了。

总兵是原巢湖水师副将苟大同,又另命薛庭儴兼任水师提督。

所谓提督,全称是提督军务总兵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