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女听得无不叹息,一个女子沦落到风尘本就极是可怜了,可自己攒些私房钱还得被贪心的老鸨搜刮了去,就更可怜了。

张蜻蜓点了点头,“我家大嫂出了个主意,让我来跟你商议商议。你这么些东西,要是分次分批地拿,迟早给那老鸨察觉,倒不如来个釜底抽薪之计,咱们做一场戏,就把你的东西全都搬走了。”

她在那儿唧唧咕咕一说,几人听了,无不夸赞,“果然好计策,事不宜迟,咱们今日就干。”

这边正事已毕,祝心辰心里还惦记着一事,“虞珠姑娘,你是怎么选中她的?”

虞珠闻言璨然一笑,拿出张蜻蜓之前交的那首打油诗念道:“‘昨夜大雪纷纷下,今早四下白茫茫。美人吟诗不得成,我来替你除病根。’若说这诗,实在是不成为诗,可是小姐请看这儿的落款。”

祝心辰仔细一瞧,张蜻蜓落的大名是——张云龙。明白了,最大的玄机就藏在这个名字上头,虞珠肯定是想到了潘云龙,又见有“除病根”语句,于是才选了张蜻蜓。

冤枉,这个输得可真冤枉,怎么就没留心看下签名呢?

张大姑娘嘿嘿一笑,“你甭管我怎么被选中的,总之你这个妹子可是当定了。回头备份礼给姐姐送来,别的我也不要了,就给我弄两身骑马的装束吧。”

祝心辰忽地伸手,把张蜻蜓的脸皮一揪。

“你干嘛!”张大姑娘怒了。

祝心辰凉凉地回了她一句,“看看你的皮到底有多厚。”

还没等张大姑娘张牙舞爪过来反击,戏已开锣。

在房间里“鬼混”了一时的虞珠姑娘似是经受不住几人的骚扰,又“逃”了出来。到得外间,饮酒作乐。

丫鬟婆子就见这几个公子似是不胜酒力,吃了没几杯酒就丑态毕露,尤其是那个张姓公子,更是豪爽的漫撒银钱,还跟那位个儿最高的公子斗起富来,叫嚣着要送无数的奇珍异宝给虞珠。

从来烟花巷里,有钱的可是头一位大爷,别说是一般的丫鬟们了,就连老鸨也迅速地闻腥知味,赶了过来。正主儿登场之后,那表演就越发卖力了。

张蜻蜓甩出一张地契,啪地拍在祝心辰的面前,“我家会没你有钱?真是笑话,光这块地,可就不知得顶你多少的珠宝首饰了。来,虞珠姑娘,送你了!”

“这我可不能收。”虞珠吃了一惊,忙把房契往外推。看得那老鸨心痒痒的,这丫头怎恁地老实呢?

旁边谢素馨来劝,“张兄,你喝多了,这是你家的祖业,少说也值万儿八千的银子,咱们来这里寻欢作乐可以,但却不能闹得太过了啊!”

万儿八千?老鸨眼都直了,恨不得上前去把这地契一把抓来。

可是张蜻蜓满不在乎,“不就是万儿八千么?老子高兴,就花得痛快给你!”

她还要把东西往虞珠怀里塞。虞珠当然继续推辞,旁边祝心辰火上浇油,“你别信他,那就是一张纸,全是假的。”

“什么?谁说我这是假的?”张蜻蜓假意冲上去要跟她打架了。

老鸨好不容易觑着个机会,把那张地契拿来,仔细一瞧,可是着实吸了口气,这张地契可分明是真的,纸色泛黄,一应明细写得清楚,某年某月,某人认缴白银五千两,得何处的良田百倾,还盖有官府大印,老鸨可绝不会错认。

她的心思顿时活动开来,当今这个世道,一向是认契不认人的。只要有这一纸在手,怎么不能当作主人?她暗地捅了虞珠一把,意思是让她要过来。

可是虞珠却胆小不敢收,“这么大一注财,万一给人知道是我在酒后坑了他的,闹将起来,可如何使得?”

老鸨一听有理,眼珠子一转,生出个主意,“那你可以随意给他点金银,就当是买卖了,再签个契约,那可是绝无反悔的余地!”

虞珠不敢,“妈妈若要,您来买吧,况且…”

她似有些舍不得银钱,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老鸨头脑一冷静,心想也是。干嘛要自己冒这个风险?这个丫头,这些年可攒了不少的金银,那小屋子都快堆不下了,不如哄着她拿钱出来买了这纸契约,日后就算是上了当,吃亏的也不是自己。可若是得了好处,这么一在笔财可全落在自己手上了。

于是一力撺掇,“傻丫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是有了这么一大注财,往后别说你自己了,就是妈妈也能跟着你过些好日子。我看你存着那一屋子东西,全是死钱,可这地却是活的,还得年年有出息。何不将其买下,日后谋个长远生计?”

第171章 都是出来偷吃的

在老鸨的劝说下,虞珠似有些心动,犹豫不决。可是那边,张蜻蜓却似在众人劝说之下,颇为后悔,想把地契收回去了。

老鸨见此,心下趁发肯定,觉得他们几个毕竟年轻气盛,做事冲动,于是拿话相激,“张公子,您方才不还说愿意白送,怎么此刻又反悔了?要依我说,也不用你吃这么大亏,不如让我这女儿跟你买下,只算她个便宜价钱,如此可好?”

鱼儿上钩了,张蜻蜓心下得意,面色却愈发难看,只是拉不下脸来,一个劲儿地给同伴使眼色,让她们来找老鸨要地契。

老鸨愈发不肯,也不管虞珠同不同意,直接就指着里屋道:“我女儿屋子里也藏着些好东西,不如就让她跟你换,如此可好?再要不同意,那就是你太没男子汉气概了!”

张蜻蜓似是逼得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起硬话,“谁说不行?那…那也得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虞珠十分不愿,奈何给老鸨强逼着,不得不将所有箱笼尽数打开,清点之后,足有三四千两。

那老鸨知道这个女儿有点钱,谁曾想竟是如此有钱?自来鸨儿爱钞,眼看着这许多的黄白之资,那两眼几乎冒出火来,气恼无比。心下越发存了个歹念,既是不肯奉与我受用,何必还留你手上,于是便一意孤行,逼着立时写了契约,把东西全给了张蜻蜓,算是买卖两清。

张蜻蜓连连摇头,面上大有悔意,到底无法,无精打采地领了东西而去。至于那地契,当然就喜滋滋地落入老鸨手里。

待她们一行雇车出了门,虞珠才暗自长舒一口气,到底把东西全弄走了。可是还没完,做戏得要做全套,她转身就赔着笑脸,冲着老鸨伸出手,“妈妈,我的东西已经拿走了,这地契还是给女儿收着吧。”

休想老鸨顿时翻了脸,“乖女儿,你到底年轻,手上存着这东西也无用,不如就交到妈妈手里,找人替你好生看着,也替你挣点利息。”

虞珠脸色大变,泪珠儿滚滚而落,“妈妈…这可是女儿私房换来的东西!”

嘁老鸨讥笑一声,“什么你的私房?别以为你现在长大了,多了几个得脸的客人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了,你是老娘花钱讨来的粉头,连你这个人都是老娘的,何况你的这些东西?做人,可不能忘了本。”

当下,她得意洋洋,携着那地契和买卖合约,扬长而去,只留下虞珠在那儿放声大哭,听说回房后直哭了一夜,从此托病,茶饭不思,连客也不肯会了。

老鸨心里寻思着,她不过是闹闹脾气,从前还有份家私可以倚仗,往后可是一穷二白了,还能拿腔作势多久?少不得还是要出来笑脸迎客的。

于是放宽了心肠,还就着这个事情,吩咐下人给她减了些饮食待遇,意在挫挫她的锐气,往后让她乖乖听话。

青楼之中,最是势利,有老鸨领头这么作践着,有些心地不太好地想着,她风头已去,除了少数真心交好的,谁不上来作践?虞珠起初还争过几回,可回回都被老鸨打压了下来,她似是得了教训,从此再不敢轻易纷争,反而立即覆帐迎客,日日还来巴结奉承老鸨,让这老鸨心中十分自得。

难免跟行内其他老鸨吹嘘,说她如何得了一注大财。倒也有人曾经提出过疑问,觉得这事透着几分蹊跷。

就连自己妓院里的人也有说,那几个公子看得唇红齿白的,搞不好还是姑娘家假扮的。

可这些话老鸨多以为是人家妒忌她发了横财,十分的不爱听。她生平极是自负,可最近年纪渐大,华发渐生,眼睛老花,许多事都是力不从心。可人越发是这样上了年纪,越发容不得人家在她面前提一个老字。要是谁敢说她雌雄不分,那不是公然笑话她老眼昏花么?当即大巴掌就打了出去。

再说时下风气,年轻男子爱俊俏,傅朱涂粉的也不少,何况是富人家娇养的公子,更有许多讲究。况且张蜻蜓几人都极为年轻,像个女孩儿也是有原因的。尤其是那位个儿最小的公子,干巴巴的小身板,前瘪后平,哪里看得出是个女儿家?

所以说她们是不是姑娘,老鸨自己当晚一门心思在银钱事务上,确实没有看清。可纵然就算是姑娘家又如何?她又吃了什么亏?

再说,她这地契可是实打实地拿在手里,这才是最要紧的东西。话再说回来,就算真是个骗局,那又如何?横竖这钱又不是她出的,若是虞珠日后拿钱贴了小白脸,自己岂不更气?若是散了这笔钱,能让虞珠俯首帖耳,老实听话,她又何乐而不为之?

所以这老鸨是算来算去,觉得自己绝无半点吃亏之处,那些逆耳忠言,她是一句也不要听。

也真亏得她如此的刚愎自用,所以了解她性情的虞珠才能顺利实施卢月荷带来的计策,一击中的。冷眼觑着老鸨这些天渐渐地放下了心,只顾找人要去那地契所注的地方查看,她暗暗欢喜,按捺下心情,静待时机,准备第二步的行动。

且不提她在这儿运筹帷幄,那晚张蜻蜓拖了东西出来,第一个想到要送去的,就是曾经住过的别院。

这么些箱笼,若是拖回潘府,难免惹人注意,往后也说不清楚。不如送到那儿去,福伯两口子都是绝对信得过的老人家,有他们看管着,想来大嫂也是绝对放心的。

这回过去,可不比上次卢月荷有过交待,事关这么大笔的钱财,福伯可要问清来历。况且她又穿着男装,极是可疑。

张蜻蜓原想编几句谎话遮掩过去,未料这老头极是精细,一问扣着一问,弄得张蜻蜓不得不道出实情。听说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吩咐做的事情,福伯还有些将信将疑。可也不好太过拂逆,于是先把东西贴上了封条,锁进了内室。不过他也告诉张蜻蜓,“这事儿,我现就跟你回去问问大少奶奶,若是真的便罢,若是假的,我可不依!”

张蜻蜓急忙将他拦住,“都这么晚了,大嫂早就睡下了,福伯您要不放心,明早再来问过吧。”

福伯这才作罢,又交待她路上小心,直送出老远才回了家。

这边张蜻蜓等他回了头,才长出一口气,撩开车帘问那几位同谋,“我送你们回家吧。”

谢素馨指着身上,“我们这样怎生回去?还有人在酒楼里呢,先去换了衣裳再说!”

哎哟,这倒是。张蜻蜓差点把她们那些下人都给忘了。安西斜睨着二少奶奶丢三落四的德行,很是无语。就这作风,一点都不过硬,大少奶奶也是的,怎么把这样的事情托付给她?回头他一定得去好好吿上一状不可,要果真是大少奶奶的吩咐,他连大少奶奶也要告,这胆子也未免忒大了点。

正往回走着,忽地,祝心辰闻着不知哪儿飘来的香气,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不觉赞道:“好香。”

胡惜容虚弱地附和,“我也饿了。”

她们折腾大半晚上,一顿正经饭也没吃,只在妓院里胡乱用了几筷子,方才兴头之上还不觉得,这会子可都饿了。

祝心辰把车帘一掀,“嗳,那个姐,咱们饿了,要吃饭。”

姐就是姐,什么叫那个姐?张蜻蜓瞥她一眼,却觉得自己肚子也饿了,吩咐纪诚,“绕个路,过去看看。”

一时拐了个弯,就见一个小巷子里,有人摆了个摊,卖的是萝卜炖牛杂,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夜里,香飘四溢。

来南康这么久,可许久没吃过这种街边小食了。张蜻蜓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勾动,走不动道儿了,“我就在这吃了,你们随意啊!”

“我们也要吃。”一群饿狼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张蜻蜓一瞧乐了,招呼安西等人,“都过来吃口喝的,别客气,我请。”

你就是请我吃了东西,我回去也还是要告状的。安西一面坚守着吃人也绝不嘴软的原则,一面在想,回去这个状是否要告得委婉一点?毕竟是个少奶奶,也是好心办好事,总不能太过份了不是?

“老板,一共九碗,快点上来。”

“好咧。”老板麻利地添了九碗热气腾腾的萝卜牛杂汤出来。

真正吃到嘴里,才觉出饿来。何况这牛杂炖得酥烂,白萝卜煮得十分入味,再喝一口咸鲜微辣的牛肉汤,好吃得简直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

老板看她们吃得香甜,也很高兴,“几位,要不要再来张葱油饼?都是自家做的,一张大饼,不加牛肉的只要五文钱,现下锅就得!”

行啊,正好喝了这牛肉汤,肚子里也要点干粮压一压。

那老板迅速地将调好的面糊糊下锅,煎了一张大饼出来,面糊里加了鸡蛋,拿热油煎得酥软可口,切作九块端上,一会儿就给抢光了。

张蜻蜓很是豪气,“再来一张,我请客,管饱。”

这值几个钱?祝心辰白她一眼,举着空碗冲那老板喊,“牛杂汤也要再添一碗。”

张蜻蜓睃她一眼,“你这丫头,倒是会吃,净挑贵的。那大饼才五文一张,牛杂汤可要十文一碗呢你这一碗下去,两张大饼就没了!”

谢素馨见她揶揄得有趣,也举着空碗起哄,“我也要加一碗,我吃不下,看着也好!”

胡惜容给逗得咯咯直笑,“那我也要一碗,带回去给少泉哥哥!”

张蜻蜓故意虎着个脸,咬牙切齿地砸出锭银子来,“你们吃啊,有种把我这锭银子全吃下去。”

那老板见生意好了,忙活得越发高兴。很快,第二张饼也煎好了,切开了送上。张蜻蜓有了点东西在肚子里打底,顺嘴就闲聊起来,“老板,你这牛杂汤做得真好!”

昏黄的灯下走近了细看,这老板年纪也不太大,三十出头的样子,很是憨厚,闻她称赞,不觉自豪道:“我们家在京城卖牛杂汤可是祖传的手艺,可有好些年头了。您瞧见那个箱子上没有?我们家姓田,这个田记牛杂汤,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的。这汤全是牛骨头真材实料熬出来的,这一锅老汤底子都好几十年了!”

“哦,那还真不简单啊,既是这么出名,怎么不盘个店面,正正经经地做下去?”

老板微有些赧颜,“这京城的店租太贵了,哪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租得起的?从前也曾经到外城去开过铺子。可是那边的生意只有白天一拨,晚上还是内城的生意好。租了一阵子,发现赚的一点钱,交租吃喝后什么也剩不下,倒不如依旧像从前这样。白天在外城,晚上到内城来摆个摊,虽是风吹日晒的辛苦些,至少还有个余钱。”

张蜻蜓点了点头,问他,“那你现在上哪儿买牛杂?”

“从前是在屠夫那儿,现在是在张记猪肉铺。他们家的东西新鲜,价钱也便宜,像我们头天晚上把东西买好,弄干净了熬上,到天一亮,就是一锅好汤了。”

几女闻言窃笑,张蜻蜓得意不已,却听那老板又微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们家本钱薄,生意小,否则,我真想找上那家老板,跟他谈谈,多赊些牛杂牛骨给我,到时我也雇些人手,在京城四处多开几个摊,那生意做得,才叫有滋有味儿呢!”

祝心辰听及此,促狭地道:“那你快跟这位张公子作个揖,她跟那张记猪肉铺老板可熟得很,只要她金口一开,说不得就能帮你这一把了!”

老板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张蜻蜓,“这位公子,果真如此么?”

张大姑娘那个得瑟哟,故意端起架子,“那是当然,你若是果真有心,就抽个空,到张记猪肉铺去找董老板或是陆姨,只说是张三公子介绍来的,他们必然见你。”

老板一听这话,有些犹豫了,嘿嘿赔笑,“公子莫不是消遣小的,这哪有人当真叫张三李四的?”

“咕咚!”原来是林寿忍笑不过,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祝心辰拍着桌子大笑,“她真的就姓章,排行第三,可不是如假包换的章三么?”

张蜻蜓怒斥了她一眼,转而冲那老板一挑眉,“你爱信不信,断了这发财的机会,可是你自己后悔。”

老板虽有些将信将疑,但闻听此言,还是冲张蜻蜓深施了一礼,“若果然是真的,那小人日后发了财,必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张蜻蜓仰着下巴,微一摆手,很是大方,“不必客气!”

正说笑着,忽见旁边又来了一伙客人,“老板,快快快,五碗牛杂,还要裹得厚厚的牛肉大饼。”

“我自己来吧。”有个猴急的等不得,跳到锅边去捞牛肉了。在灶边干活的老板娘一个提防不及,给他硬是把锅勺抢了去。

“老四你斯文点!”有个人看不惯,上前去抢他的锅勺,下一句却是,“可别想把肉全捞你一人碗里去。”

这两个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我说咱们这样好吗?”有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声音响起,很是胆怯,“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怕啥?”有人满不在乎的也不知道压低声音,“总之都已经跑出来了,咱们赶紧吃完了,赶紧回去。”

另一个坐下来个儿也最高的人淡定地道:“反正都出来了,吃不吃回去都要受罚,不吃白不吃!”

轰隆隆隆!

别说张蜻蜓瞪大了眼睛,胡惜容惊掉了下巴,就连追风也一样张大了嘴,瞅着那伙人,不敢置信地喊了声,“二…二少爷?”

咦?那个满口说不怕的人刚吃进一口牛杂,疑惑地转头望去,包着嘴口的萝卜牛杂,含含糊糊地问:“谁啊?”

张蜻蜓蹭蹭蹭冲到跟前,厉声质问:“潘云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噗!

满满一口肉渣,如天女散花一般,喷了张蜻蜓一身。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张大姑娘站着,他坐着,所以并没有多少溅到张蜻蜓的脸上,只是以她的肚腹为中心,向四面扩散。

胡惜容三两步抢到跟前,举灯照着那个高个子铁塔,“哥?真的是你们?”

呃…胡浩然窘了。

那边锅勺砰然落地,循声望去,灯下两个呈呆滞状的可不是蒋孝才和郎世明?旁边还有个很腼腆的小伙子拉扯着衣角,局促不安地低头站在那儿。

潘云豹使劲眨巴眨巴眼睛,才认出面前这位公子是他媳妇,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却不妨把牛肉渣一同吸到气管里,呛得大咳不止。

就见小媳妇化身母老虎,一把将他的衣领揪住,“你们是私逃出来的?”

嘘嘘!

郎世明做着手势冲了过来,急得直跳脚,“别嚷,快别嚷嚷了!”

唔…蒋孝才跟过来,发现一个重要问题,“你们怎么都穿着男装?”

呃…这个嘛,也不太好说,张蜻蜓色厉内荏一拍桌子,“是我先问你们的。”

胡浩然瞅着妹子这身装扮,也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他倒是实话实说:“军营伙食太差,我们找了个空,溜出来打打牙祭。”

祝心辰很是不可思议,“打个牙祭,打到内城来了?”

胡浩然耸耸肩,“外城基本上没什么吃的,全都歇业了。”他瞅了瞅自已身上的军装,再瞟了郎世明一眼,“我们这身打扮,店铺里头都不能去,这小子嘴刁,就说要来吃牛杂汤。”

解释完了,他还难得保持镇定地吩咐呆若木鸡的老板,“再去煎几张饼来,要快。”

老板左右瞧瞧,到底是依吩咐去忙了。胡浩然端起自己的那碗,一面抓紧时间吃,一面问妹子,“你怎么穿成这样?这么晚了跑出来干嘛?”

胡惜容无言以对,除了还在大咳不止的小豹子,其余几人都有样学样地端着牛杂汤,边吃边睁大眼睛等回答。

张蜻蜓斜睨了他们一眼,扫了胡惜容一眼,意思是有她撑腰不用怕,“告诉他们!”

胡惜容咽咽唾沫,心里也有个恶作剧的小妖怪在作祟,于是半掩着脸,目光躲闪地看着她哥,“二嫂…二嫂带我们去…去杏花春了。”

噗!这回是集体喷了。

幸好胡惜容早有防备,站的时候就稍微侧了侧身,所以从她哥那海口里喷出来的东西,只有一些零星溅到她身上。

胡惜容心中忍笑,偷瞧着他哥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又故作无辜地道:“我们…我们也没干什么,就是看了看虞珠姑娘,帮她带了点东西出来。”

胡浩然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慢慢地扭动着脖子,转向张蜻蜓的方向,抖着嗓子,话都不成调了,“弟妹…我这妹子是个女的。”

“我知道啊!”张蜻蜓理所当然地承认了。

她忽地发现,这胡惜容真的也不是表面这么柔弱的,她耍起小阴谋来,还是挺有看头的。嘿嘿,瞧她哥这傻样很够她取笑一阵子的了。

“虞珠也是个女的。”

张蜻蜓点头。

胡浩然咆哮了,“那你带她去嫖妓?”

张大姑娘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呲牙咧嘴,“那你希望我带她去找男的?”

胡浩然只觉自己快要气绝倒地了。

张蜻蜓整人整够了,把还在剧烈咳嗽,紧攥着她衣襟,半天说不出一句相思的小豹子拍开,问身后的同伙,“吃好了没有?”

吃好了,没吃好的也吃不下了。没法子,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得赶紧离开。

“撤!”张蜻蜓挥手带着人走了,告诉老板,“找他们结账!”

吃白食的感觉简直是太好了,尤其是吃了白食,还把人逗弄一顿的感觉,简直要美上天了。

而剩下一干人,吃不下不说,还得替人买单。而犹为可恶的是,她们干嘛去嫖妓啊?谁能告诉他们,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个因为不幸目击四人偷逃,而被无辜拐来的新兵宁幼佳看着石化的几人,只觉脑袋大了一圈都不止。

“呐个…咱们该走了吧?要是等内城门关了,咱们可就出不去了!”

蒋孝才闻言,迅速端起一碗牛杂汤,狼吞虎咽地干掉,又让老板把刚烙好的牛肉饼切了包上,“大伙儿快吃呀,还等什么?过几天就休假,回家一问不就知道了?”

于是乎,蝗虫开始过境了。

吃化满腔郁闷为食量,尽其所能吃饱之后,一群蝗虫迅速飞走了。

只是留下老板两口子,大惑不解,今晚这是遇到一伙什么人哪?还有那个张三公子的话,到底做不做得了数?

第172章 被抓包了

虽然各自都有下人,但张蜻蜓还是坚持送每位姐妹到家,才放心地离开。

谢祝两家的丫鬟婆子都快急疯了,根本就不知道小姐跟她一起上哪儿逛去了,在酒楼里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天也不见人,都商量着要不要回府报信了,好歹见她们平安归来,只是换了身男装,说不出的怪异。可要是多问几句,都是一字不提,只说到街上逛了逛,故此晚了。

张蜻蜓见那些下人明摆着一副嗔怪她把自家小姐带坏的表情,心下悻悻,到了这两家的门口,是坚决不肯进去。

只是到了郎府别院,董少泉因见她们迟迟不归,心下惦念,一直就在厅中守着。听到响动,亲自迎了出来,见面就是好一通埋怨。

“姐姐你也真是的,容容身子不好,就是带她出门,也得有个分寸,弄得这么晚了才回来,万一吹了风着了凉怎么办?”

“少泉,你就别怪二嫂了。”胡惜容的兴奋劲儿还未退去,“你猜我方才见到谁了?”

张蜻蜓把人平安送到,就不管了,“你们慢聊,我可走了,都这么晚了,我也得回家睡大觉了。”

董少泉睃了她一眼,却仍是关心的,“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张蜻蜓笑笑走了,胡惜容这才告诉他,“我们方才见到哥哥了!”

什么?董少泉愣了,“他们怎么跑出来了?”

“你进来,听我说。”胡惜容进了屋,叽叽喳喳把晚上的事情一说。听得董少泉连连摇头,先不管胡浩然他们私逃出军营之事,只道:“姐姐也太无法无天了,幸好你们平安回来了,若是在那种地方出了一丝半点的差池,这让我如何向你哥哥交待?往后她要再约你,必须我跟着。”

小竹跟小鸡啄米似的在一旁点头,“说得是,要不,我也不敢陪着去了。”

胡惜容才不怕呢,“你们呀,就是太爱大惊小怪了,二嫂挺好的,二回你们都不跟着,我独自跟着她玩得还痛快些。”

完了,这把人的心都带野了。董少泉无奈之极,心想只好回头去张蜻蜓那儿告诫一番。因见胡惜容着实累了,一面叫人准备香汤,让她好好地泡个澡,既解乏,也可搪些寒气之后好睡觉,一面又命人去郎老夫人那儿回个话,若是歇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歇也得跟人家家长说一声。

张蜻蜓办成了事,心情不错,得意洋洋往潘府回去。她也有些累了,打着哈欠,琢磨着明天怎么到卢月荷那儿去邀功请赏。可是悄没声息的刚摸回潘府,才进侧门,就见暗处窜出一个人来,吓了张蜻蜓一跳。

“姑奶奶别嚷。”林权急得直嘘声。

“你怎么躲在这儿?”

林权上前低声道:“今儿不知怎么了,听说夫人到您那儿候着呢,我见我们家的阿寿也没回来,想是有事,便假说接他,在这儿守着,跟您报个信。”

啊,明白了,他是来讨好卖乖的。不过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能这么忠心护主总是好的。张蜻蜓心下感谢,“我知道了,谢谢林叔,你带着林寿先回去吧。追风你去帮着纪叔卸了车就回去歇着,不必过来伺候了,只安西随我进去就行了。”

众人听她分配停当,各自去忙,张蜻蜓带着安西刚跨进院子,就见里头灯火通明,不仅是小谢夫人,连卢月荷也端坐一侧。只不过,小谢夫人脸上满是不耐,而卢月荷的脸色却有些发白,显得十分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