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防备,就被他另一只手大手扯开包扎得极紧的帽子,满头青丝如流云般倾泻下来,更加增添了她外貌的柔美之意。女性特征,显露无遗。

冷哼一声,宇文朴放肆的目光从她的刻意绑平的胸部扫到纤细的腰肢,“还需要我动手么?”

“不!”张蜻蜓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头脑反而更加冷静了。她双手本能地护着胸前,一双明眸,既愤怒又坚定。

“不错,我是女人。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行走,难道改扮成男装就是错吗?我自从来了这里,可没有做过半分忤逆之事,头领就是要治罪于我,也得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来,否则,无端欺负一个弱女子,难道这就是英雄好汉的所为?”

嗤宇文朴不屑的轻笑,“不过一个奴隶,居然还要跟我谈英雄好汉?你信不信,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那又如何?”张蜻蜓真的火了,骨子里的倔强不屈不挠地跳了出来,“捏死一只蚂蚁很光彩么?要是头领您只能靠捏死蚂蚁来树立威信,那小女子又有何话好说?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惹上一个爱碾死蚂蚁的大人物罢了!”

她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但字字句句却夹枪带棒,刺得人火冒三丈。但奇怪的是,宇文朴却丝毫没有动气,反而更添了三分兴致。

打量她的目光更加锐利,眼前这女子苍白的小脸上虽然有些风霜侵蚀的痕迹,但底子很好,相信只是假以时日,一定能恢复美丽。而且手下的肌肤滑腻如脂,实在是让人舍不得放手。

挑眉邪笑,宇文朴如豺狼般冷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欲望,不觉暗自舔了舔唇,要征服这样的女人才带劲。

“还当真是能言善辩啊,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给你个理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呀!”

“在!”他们方才在房间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惊动人了。媚儿畏畏缩缩地守在门边,就等着召唤。

“去,把大小姐请过来。还有这女人的什么大哥,也一并带来。”

宇文都兰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此事了,进门之后,先告了个罪,“哥哥,您近日繁忙,所以此事我还没来得及向您禀告。”

宇文朴严厉的目光带着毫不留情地指责看过来,“那你现在就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宇文都兰俏丽却清冷的目光却并不意外地瞟了张蜻蜓一眼,“她女扮男装的事情,我是早就知道的。而且他们的马车极其精巧贵重,也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拥有。最为奇怪的是,她和阿夏二人,什么行李都没收拾,就这么仓促地跑到西戎来,确实不会如他们所说,是采药来的。”

“那你说,他们究竟是干什么来的?”宇文朴话是跟妹妹说的,但目光却落在了张蜻蜓的身上。

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张蜻蜓脑袋一偏,拒绝回答。

宇文都兰看了嚣张的张大姑娘一眼,忽地想起了关在囚牢里的那个人,也是同样傲气,心中不觉一动,难道南康人,都是这么硬气的?

她正想开口,话却被人打断了。

“实不相瞒,我们实非兄妹,而是…是私奔出来的。”刚刚采药归来的夏仲和,便给人领到了此处。一看张蜻蜓披头散发,梗着脖子给宇文朴挟持在那里,而宇文都兰又说了那样的一番话,眼见宇文朴脸色不善,夏仲和只能这么解围了。

张蜻蜓满脸错愕地看着他,就听夏仲和这谎话扯得还很是圆满,“我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世代行医,薄有积蓄,先人的尊讳请原谅我不能说出。我们赶的这辆车,是一位造车的巧匠感激我父亲的救命之恩特意打造的。”

他看了张蜻蜓一眼,眼中不自觉带出几分真情实意,“我和小庆自小青梅竹马,奈何长辈不同意,强逼着我们另行嫁娶,故此才临时赶了这车跑出来,想在外头游历一段时日,待生米煮成熟饭再回转家乡,那时他们也没了法子,便只能接受我们之事了。”

宇文朴明显仍是不信,怀疑地看着二人,“果真如此?”

“信不信由你!”张蜻蜓呛了他一句,“你大可以怀疑我们是奸细,杀了我们了事。在您的英名簿上再重重地记上一笔,看世人会说您是怎样的英雄豪杰,了不起!”

“你以为我不敢么?”宇文朴当即掐着她的咽喉下了狠手。张蜻蜓瞬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噎得呼吸困难,眼见就要命丧当场。

第256章 我要嫁给他

眼见宇文朴要取张蜻蜓的性命,夏仲和大惊失色,不顾性命地冲上前来,“你放开她!”

可他一介大夫哪里是长年在马背上厮杀的宇文朴的对手?一只胳膊就将他挥倒在地,夏仲和不服,想再往前冲,却被冲进来侍卫摁住了。

“哥哥!”宇文都兰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虽然提高不少,但说的话里却没有意气成分,只是就事论事,“不管他二人是何来历,但这位阿夏的医术确实高明,于我们目前来说,是非常有用的。况且,他们也是极其巧合的情况下才来到我们这里,若说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确实不像。故此妹妹才做主没有追究此事,只待日后观察仔细了,再作定论。”

她冷冷扫了张蜻蜓二人一眼,“就算是他们真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但现在落在我们手中,谅他二人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哥哥若是不信的话,不如…”

正在宇文都兰要献出一计让哥哥彻底放心之际,忽听门外有人来报,“金阗国派使者来了!”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宇文朴立即松了手,“把他们押下去,严加看管。”尔后打起精神,应付金阗国的来使。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车马辘辘的商队在崎岖的山路上拉出一条蜿蜒起伏的线。虽然拖着大大小小的货物,却仍保持着相当的速度行走在西戎深处,一看便知是行路的老手。

商人重利轻离别。就算是年关将近,仍是有人上路的。尤其是在这大战停歇的时节里,他们更是胆大地带来了草原上最急需的药材,摆明了就是想大赚一票。

不过这群南康人鬼精鬼精的,就算人数不多,但好几个部族动了心思想把他们的财货尽数吞没,仍是功亏一篑,落了个空。

人都是这样,会敬服有本事的人,既然吃不到嘴,倒也没有人敢小觑他们了。况且,这群南康人还会配药,他们给出的一些治内外伤的方子很是管用,试用了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反而不太敢找他们麻烦了,都怕把他们弄死了,回头就没人配药了。

毕竟此次大战,各族中能够活着回来的勇士都是可贵的财富。那么多人的性命,比起一批药材的价值,部族首领们最终冷静地保持了克制。

只是这些南康人却好似被算计怕了,并不肯在哪一处多做停留,不停地从一个部族赶到另一个部族,在西戎部族间不停的周旋。

不过他们领头的那个小伙子真的非常会做生意,就算是如此朝三暮四,他也处理得非常合情合理。和他的俊俏的外貌一样,让人怎么也反感不起来。

或许商人的本性原就是这般既胆小怕事,又想追寻最大的利益,所以大家还算宽容地选择了包容,这支商旅的足迹也就随之而踏遍了西戎的大片土地。

“姐姐他们到底是跑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些天,也一点不见消息?”出发至今都一直保持沉稳的董少泉也深深皱起了眉头,拧成的皱褶在尘土的侵袭下形成了浅浅的沟壑,透露着主人的忧心忡忡。

胡浩然眼中的担忧不比他少,不过表面上还是沉住了气,“云豹当时是跟赤烈温一起失踪的,听说他也没有回部族,兴许他们俩还在一起。至于云龙大哥,最后追捕他的是宇文朴,如果要知道消息,恐怕还得去寻他才是。至于弟妹…”

他说不下去了,这一路之上,他们虽然找到过一回破碎的衣料,像是她曾穿戴过的东西,但是也只有那么一回而已。连最擅长查探足迹的几位士兵都没有办法,天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

沈大海闻言过来道:“嵬项族和赤烈族是西戎的两大部族,金阗国虽然行动在前,但也只是以财物为饵,笼络了部分小部族而已。他们的军队再强悍,奈何人数太少,真要统一西戎,让这么多人诚心实意地归顺于他,还是得几个大族长来表态才是。赤烈温迟迟没有现身,他们族中四分五裂吵得厉害。而嵬项族一直隐藏得比较深,宇文朴又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我觉得咱们下一步不如上他那儿探探虚实,你们以为如何?”

只能如此了。在茫茫草原上要寻找张蜻蜓的消息太过艰难了,但去那个嵬项族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有些潘云龙的消息,就算是再危险也得试一试了。

嵬项族。

因为意外来客,暂且退下的张蜻蜓和夏仲和被分别看管了起来,可是金阗国三个字却是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个富得流油的金阗国,他们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张蜻蜓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是玉桃公主来报答她了,人家既不知道自己失陷在这里,连送她的那颗桃心宝石还在周奶娘手上,说不定早把自己给忘了,此时到这嵬项族来,所为何事呢?

夏仲和也不在身边,没个商量的,方才那番鬼话也不知把宇文朴兄妹糊弄过去没有,张蜻蜓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人虽坐着,但心思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当然,她也就没有留意到媚儿看着她那娇美的容颜露出的深深妒忌。

这个南康女人,饶是没有任何脂粉打扮,却已经比她们这些在漫天风沙里,饱受风吹日晒长大的女子要娇艳得多。若是让她盛装打扮起来,怕是连小姐也会输吧?怪不得连一向心狠手辣的头领在拆穿了她的身份之后,也没有立刻下毒手。多半,是看上她吧?

虽说,这个女人是有情郎的,但那又怎么样?他们西戎可没这么多的规矩。只要头人想要,整个部族没有女人敢拒绝他。

但是,南康女人听说还是很重贞节的。媚儿微微冷笑,就等着看这个女人被凌辱的凄凉下场了。

门窗紧闭的客厅里,宇文朴强自按捺着心中的愤怒,可阴沉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此刻和心情,“我再说一遍,我们嵬项族是不可能答应的。”

“宇文族长,还请您三思。”金阗国的来使微一躬身,极其礼貌地让随从献出礼物,满满的一匣子黄金,很是自信地道:“这份礼物,应该是贵部现在最需要的。我们的王让小的送来,言明三日之后,会亲自驾临造访。宇文族长不如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好好想一想,怎么做才对贵部最为有利。我们的王虽然谦恭有礼,礼贤下士,但我们金阗国的铁骑却也不是浪得虚名。若有机会,我们也想和嵬项族的勇士们切磋切磋。”

他颔首微微一笑,恭敬地对他和宇文都兰分别施了一礼,“礼物和话均已送到,小的也不打扰了。告辞。”

宇文都兰见哥哥气得手上青筋都爆起了,急忙代他缓和了一句,“送客。”

待那来使走了,宇文朴啪地一掌重重拍在面前的小几上,怒不可遏,“他倒会来捡便宜,趁我们力量最薄弱的时候过来软硬兼施。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想要我奉他姓拓拔的为王?等他投胎做我儿子再说吧。”

“哥哥,可是眼下,我们能跟他们硬来么?”宇文都兰毫不客气地指出现实,“去年一场雪灾,冻死牛羊马匹无数,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们也不必跟南康打这场仗了。虽说是抢了些东西,解了燃眉之急,可大半都消耗在军前的将士身上了,留在家里的女人孩子这一年来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春天种的那么点青稞小麦,还不够我们熬过这个冬天的。万一南康翻起了旧账,我们要怎么办?”

宇文朴很是不忿,“我们现在手上有一个最大的筹码,还怕的做什么?”

“不错,我们手上是有一个最大的筹码。可是那个筹码差点被你折磨死了!”宇文都兰颇有些忿忿然地道:“现在人家是一心求死,若是…”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好像责任全是我一个人身上似的。”宇文朴阴冷的目光看着亲妹妹,“到底是我折磨得他快要死了,还是被你逼得想死,大家心里有数。”

宇文都兰一哽,面上的寒霜更重了三分,不过却没有半分怯色,“不错,我是想嫁给他,那又如何?”

“你,你还当真动了心思?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们的仇敌,就是把他强留了下来。你得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

昂然迎着兄长暴怒的目光,宇文都兰执拗地道:“那也比什么都得不到要好,就算他潘云龙是天上飞的苍鹰,只要我喜欢,就是折断他的羽翼,我也要把他留在我的身边。”

她转过身来,言辞锋利,“哥哥,自从父亲和叔叔死后,这么多年来,我在族里帮助你排除异已,休养生息。甚至不惜为了你,设计害死了咱们的亲兄弟。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自由挑选夫婿的权利,这也是你早就答应过我的,若是你连这也要反悔,仍是要把我当成联姻的棋子一般送来送去的话,还不如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妹妹!”

宇文朴脸色已然开始发青,薄唇更是抿成一条线,这是他怒极的表情,“赤烈台有什么不好?年轻英俊,只要你肯嫁给他,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支持他坐上赤烈一族的首领之位。到时我们两家联合,在西戎这是多么强大的力量?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如果错过的话,等到赤烈温回来,或是给别人抢占了先机,你就永远失去做西戎第一大族长夫人的机会了!”

“赤烈台那样草包怎么配得上我?”宇文都兰直视着兄长,冷声嗤笑,“我不能做西戎第一大部族的族长夫人是挺可惜,但恐怕也比不上哥哥吞并不成西戎第一大族的机会来得更可惜吧?”

“是又怎样?”宇文朴从来不怕在妹妹面前承认自己的勃勃野心,“要不是我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你当初又为什么会选择帮我呢?就算你的联姻是一个牺牲,但我以后可以赔偿你。要多少英俊强壮的男人没有?为什么非要嫁一个根本就看不上你的异族人?”

宇文都兰细致的眉梢轻挑,带着一抹说不出的决然与冷峻,“这就是我的事了,哥,我们兄妹多年感情,我也不想为了一个男人跟你闹翻。总之,那个赤烈台我是绝不会嫁的。这个潘云龙,愿不愿意娶我是我的事,不劳哥哥费心。不过哥哥既然知道他是个要紧的筹码,就请以后别再去折腾他了。毕竟,有他活着,我们也多了一条与南康和谈的退路。”

被关在小黑屋里等了好一时,那紧锁着的门才忽地打开,明亮的光线透了进来,照在张蜻蜓的脸上,有些刺眼地微眯起眼,却不见太多的惊慌失措。

“大小姐。”见宇文都兰进来,她还很有礼貌地施了一礼。

这女人,倒有几分胆色。但若不是有几分胆色之人,又岂敢和情郎私奔?但凡女子,尤其是未出阁的年轻女子,都对于有勇气这么做的同性存在着一份敬佩的,宇文都兰亦不能免俗。她虽然不是完全能相信夏仲和的话,但她也觉得,追究这事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孤男寡女,丝毫不会武功,也不像是探子模样,只是稀里糊涂被族人带回来了,难道还能有什么天大的阴谋不成?

“你给我听着。”宇文都兰冷冷地发话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而来,但既然到了我们这里,就不要去想你们从前是怎样,今后又要怎样了。老老实实在这里为奴为婢,我不会亏待你们。若是有些什么非分之想,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话虽狠厉,但张蜻蜓听着心中却是一喜,这么说来,她和夏仲和应该是过关了,赶紧拍马溜须,“小的知道,往后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大小姐!”

宇文都兰淡淡应了一声,“你是南康人,应该会做南康菜吧?去收拾干净了,做几个菜来,可要多用点心。”

是,张蜻蜓不傻,这女人为何要无缘无故做南康菜?肯定不是为了奖赏自己,难道是招待那个被关押的人?

第257章 侍寝

夕阳西下,老树昏鸦,映衬得草木稀疏的红格尔下那间孤单的客栈显得分外的落魄。

不过是一所土坯木窗的大院子,给岁月侵袭得如满面风霜的老人,斑驳老旧,却偏偏有个文绉绉的名字,叫风临居。可来往的熟客却不管这么多,因这家的店老板就姓王,于是便管这儿叫老王客栈。

手搭凉篷,微眯着眼眺望了一下那个字迹已经淡得看不见的招牌,负责探路的胡浩然熟门熟路地转头请示队伍里的最高领导,“东家,今晚上就歇这儿吧,这就是风临居,也是那老王客栈了。”

董少泉撩开车帘回应,“好,你先过去让店家准备准备,收拾几间干净屋子出来。”

“知道啦!”胡浩然冲旁边两人一使眼色,三人拔马,快速跑向了那有些距离的客栈。

退回车里,董少泉扶起那个小厮打扮的人,“老四,怎样?好点没?”

郎世明哼哼唧唧的半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问:“这是…到了么?”

“马上就到从老王客栈到嵬项族的住地,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路了。”

“哎哟喂,可算是到了!”郎世明打起精神,勉力撑着车板坐了起来,“老天保佑,夏大夫一定要在,否则,我这可真是…哎哟哎哟,快停车,又要来了!”

董少泉敢笑不敢笑,赶紧叫了停车,扶着他下来。整个队伍也习以为常了,没有人往这儿多看一眼,把郎世明扶到一处沙丘后头,董少泉转过身来,就听噼里啪啦一通乱响,随即恶臭传来,时候不长,郎世明提着裤子,灰头土脸地出来了。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外头的野果子了。他娘的,这真不是人遭的罪。”

他们在西戎打听到了嵬项族的聚居地,本来早就出发了的。可谁知路上郎世明一时贪嘴,吃了一种奇异的红果子,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总之吃得他是上吐下泻,怎么也止不住。

在他们的车上,有药材有药方,可就是没有大夫。因为想着卖药给西戎,收罗的都是一些疗外伤治重病的方子,谁也没曾想,郎世明一个小小的腹泻居然弄得如此厉害,这几日眼看着人就消瘦下去。谢素馨等几个略通医理的假郎中商议着给他也开过服药,可郎世明不吃还好,一吃下去弄得越发厉害了,弄得大伙儿都不敢乱出主意,只以清水和馒头养着他,这才渐渐缓解了些。现在只盼着赶紧找着张蜻蜓与夏仲和,否则这家伙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了。

等他们一行浩浩荡荡进了客栈,胡浩然和蒋孝才沈大海已经打点好了。这间客栈外头看着破破烂烂,内里虽然陈旧些,但却不算太差。起码墙体坚固,门窗紧实,打扫得也颇为整洁。

最好的是住房,不像路上许多客栈般只有大通铺,这里的房间倒是分成不大的一间一间,据伙计介绍,“这是因为我们南来北往的大客多,有些带着大笔金银,有些贩了值钱的财货,不便与人同住,故此才把房间多隔了几间出来,若是再有遗失,可就不关旁人的事了。”

如此甚好。先给祝心辰和谢素馨安排了一间,然后董少泉挑了最大最好的一间,让人把郎世明扶了进来,队伍里全是粗手笨脚的汉子们,还就是他照顾体弱多病的胡惜容多年,为人最细心,只好偏劳他了。

吩咐下去,熬了锅热乎乎的米粥给病号备着。等收拾好行李,打来热水洗了手脸,众人便出来大厅吃饭了。

今儿人不算太多,不过五六个客人,胡浩然他们先来时已经查探过,都是寻常过路百姓,没甚么稀奇。至于那位王老板,兼任掌柜的。个儿不高,长得敦实憝厚,长年被风沙侵袭的双眼红肿,但总是笑眯眯的,像尊弥勒佛,很是和气。

这风临居虽在西戎多年,但饮食上还保有些南康特色,这让众人甚是欣喜,这一路,净吃牛羊肉,吃得人身上都是一股骚味儿。难得这里居然还有腌鱼腌肉和泡坛小菜,着实让人欢喜。

点了一大桌子菜,他们正在这儿狼吞虎咽之际,就见门外有吵嚷之声。

“走走走,都说了我们不要皮货了,你还拖来做甚么?”

“你不要,你们老板要,你让我见见你们老板,我要跟他说!”

“我说你这人烦不烦呀,都说了…”

“小六子,让他进来。”王老板很有眼力劲儿,一见到董少泉等人不悦地皱起眉头,忙叫伙计放人进来了。

一个年轻高大的西戎汉子有些局促地进来,提着刚从马背上卸下来的一大包的皮货,陡然进来见到一屋子人,他也有些讶异,见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就更不好意思了,想掸掸身上的尘土,王老板赶紧叫停,“快别动,客人们正吃饭呢,别弄他们一嘴沙。”

那年轻汉子当即不敢动了,忸忸怩怩到他面前,“请问…你是这儿的老板么?”

王老板点头,“是啊,但我可不要你这些陈皮旧货。”

“不是的,呐个…”年轻汉子抓了抓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认得岳,岳老三么?”

王老板自下而上瞟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道:“不认得!”

啊?年轻汉子当即就愣了,“你…你真不认得?他是做皮货生意的。”

“说了不认得就是不认得!”王老板紧锁着眉头不乐意招呼了,“我这儿成天来往的客人不知有多少,我怎记得哪个是岳老三,哪个是岳老四?”

祝心辰听他们反复谈到岳老三这个名字,倒是勾起一些久远的回忆,疑惑地皱眉,喃喃道:“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不可能。”祝心远头一个不信,“这又不是正经名字,你能从哪儿听说?”

“不是,我好像也有点印像。”谢素馨也在回想,到底是在哪儿听过的?

“可是…”那个年轻汉子可是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从怀里使劲抠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块用手绢精心包着的物件来,一层层地打开,露出里面的白玉扳指,眼巴巴地望着王老板,“这个…你也不认得么?”

王老板接过扳指,细细看了一回,仍是摇了摇头,还了回去,“这块扳指倒还值几个钱,你若是要卖这个,我倒可以买下来。”

年轻汉子异常失望地嘟囔着,“他还说,你若是认得岳老三,见到扳指就会把我的皮货都买下来,原来竟是一场空。”

此人,正是山遇了。原本张蜻蜓给了他扳指和药材,让他缓缓等天黑了再来,可是山遇年轻,哪里沉得住气?只想着快些把东西脱手,换了银钱才踏实,于是觑了个空,立即回家打点了皮货,就往这里跑了。满心欢喜着能有所斩获,不料却是扑了个空。

因为个子矮了一大堪,王老板只能拍拍他的胳膊,意味深长地安慰了句,“年轻人,没事的,等你家有了好皮子再来找我吧。你这辛辛苦苦跑一趟也不容易,小六子,过来带这位兄弟下去,到后头招呼他和马饮了水再走。”

“嗳!”那伙计立即机灵地过来拉着山遇要到后头去。

只是忽地,谢素馨站了起来,“慢着。”

她快步走到山遇跟前,指着他手中的扳指,“这位大哥,能把这个给我看看么?”

祝心辰猛地眼睛一亮,她也想起来,冲到山遇跟前,急不可耐地问:“你这个扳指是从哪儿得来的?是谁给你的?她人呢?”

谢素馨暗地扯了她一把,使个眼色过去,然后对给她们吓了一跳的山遇笑道:“不好意思,我们见这个扳指有些像一位故人之物,所以心急了些,还请这位大哥勿怪。”

呃…山遇有些不信任地把扳指收了起来,“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给的,跟你们无关。”

“嗳!”祝心辰还想拉着他问个究竟,但祝心远却已经走上前来,把妹妹往后一拉,“算了,人家都说不是的,肯定就不是的,回去吃饭吧。”

可是——谢素馨也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祝心辰纵有满腹疑问,也只得暂且忍耐了。

“怎么回事?”胡浩然低声问。

“回房再说!”谢素馨暗暗瞟了王老板一眼,“外头有人盯着么?”

胡浩然点了点头,他们这一路也遇到不少偷袭暗算了,故此行事非常小心。无论是吃饭睡觉,一定有人看守行李马匹,有人负责警戒防卫,自从进店,早已应该安排好了。

谢素磬微微颔首,不再吭声了,只是那王老板瞅着他们,眼神里几不可察地透出一丝精光。

山遇跟着小六子出了屋,果真给他带到后头一间客房里,端来热茶,“兄弟,有带干粮么?”

没有,山遇摇了摇头,他出来得匆忙,哪里想到那个了?

小六子一笑,“那你先喝口热茶,我去给你拿张大饼。”

山遇心想,这店家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不过眼下天也黑了,他肚子确实也饿了,有得吃就吃吧。

把他安顿好了,小六子回到前厅,附在王老板耳边交待了一番。

胡浩然他们此时已经用完晚餐,回到房中了,王老板迟疑了一下,“去端壶茶来,我亲自去探探再说!”

房间里,激动不已的祝心辰已然把认出那只扳指就是张蜻蜓的事情说出来了,“多半,二表嫂的下落就着落在方才那人身上!”

胡浩然显得要谨慎许多,“会不会是物有相似?”

“不太可能。”谢素馨也摇了摇头,“纵是扳指我们认不清,但提到的那个岳老三不会错的。两样东西都凑巧了,这事情就有些蹊跷了。”

谢素询的心思缜密,立即想到,“看那人的样子,多半是附近的乡民,那岂不是说,二表嫂也很有可能就在宇文朴…”

“老板,有事吗?”看门的铁华黎大声地提醒着屋里的人,打断了众人的话。

胡浩然摆一摆手,“你们先进里屋,我和少泉在这里应付。”

一干人迅速躲了起来,胡浩然把门拉开,放王老板进来了,董少泉笑吟吟地问:“您怎么这么客气,亲自送茶来了?”

“你们是大客,当然要招呼得好一些。倒是董老板这么年轻就带着商队行走西戎,光这份胆色就不得了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托着先人的荫泽,出来做些小本买卖糊口罢了,哪里比得上老板您,在这西戎经营多年,这份气魄和手腕才叫人佩服呢!”

二人说几句客套话,王老板忽地问起,“不知董老板家祖上做的是哪一色的生意,可有兴趣关照在下么?”

董少泉听得愣了,这是哪一行的切口?他怎么听不懂?

可是胡浩然却接过话来,“我家祖上做的是五色生意,不知王老板您想让我们关照您哪一行?”

“我们做生意讲究的是跟红顶白,当然是哪行有亮光就往哪行奔了。”

“疾风知劲草。”

“路遥见人心。”

胡浩然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王老板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然后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块令牌交给胡浩然,“军部密探王贵见过大人,敢问大人此来,是为了什么差使?可要小的助一臂之力么?”

胡浩然也没想到,居然在此处遇见自己人了,这切口和令牌是临走前,二殿下李志单独交给他的,说若是在西戎遇到这样的人,就是南康的细作,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当下简要地把事情一说,王贵这才恍然地告诉他们,“小的与那岳伦岳老三很有几分交情,方才我让人把那汉子带下去,本来是打算私下把他的东西买下来,再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既然是各位大人要找的人,那就更好办了。我现就去找他,把他灌醉了,将话套出来,这不就得了?”

“不!”一直没吭声的董少泉却道:“若是万一将来此人再将在你这儿的事泄漏出去,难免牵连于你,我这儿还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深秋的夜,又黑又冷,可是生着通红火盆的牢笼,却是明亮而温暖的。

宇文都兰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如标枪般背对着她挺立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孱弱而瘦削的他,却仍是让人觉得逼迫十足。尽管衣衫早已褴褛,发松髻乱,但仍是骄傲得犹如天神之子,让人除了敬仰,只想追随。

自己这是结的什么孽缘,为何西戎无数权贵们争相巴结的天之娇女要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求他?微微苦笑着低了头,“你就是跟我赌气,也先把饭吃了好么?我今儿特意找了个南康女人给你做的饭,挺香的,不要尝尝么?”

潘云龙叹了口气,却连头也不肯回,“你不必枉费心机了,我早已说过,我有妻子,现在应该还有了孩子,不可能再娶你的。”

“世事无绝对。”宇文都兰不肯放弃,这个铮铮铁骨,又骁勇机智的男人既然让她看上了,她就一定要得到。

“我就是再娶,也只是纳妾而已,难道你会愿意么?”

“你不用骗我的,你们的书上不是常说三妻四妾么?像在我们西戎,也有这样娶了正妻再娶侧妻的。虽然你已经有了正妻,但再娶我为平妻也不是不可能。”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好好一个大姑娘为什么不愿意给人做正妻,非要跟别人共有一个相公呢?”

“谁说我要跟她共享?我让你娶我,是先解决名分问题,然后你就留在西戎,再也不必回去了!”

“不可能,我身为臣子上有君王,身为长子家有尊长,你就是留下我,我的心也是在南康的,他们都是我的责任,我死也不可能抛弃他们,麻烦你醒一醒吧。”

“什么责任?你知道么?给你做饭的这个女人就是跟情郎私奔,被我的族人抓到的,你们南康女子不也有这样至情至性…”

“那是不知廉耻。”

某个正在厨房偷吃截留饭菜之人忽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满不在乎地继续吃。

宇文都兰不死心地问:“若是你长年不归,你的妻子她也会寂寞,说不定她…”

“不可能,你无须白费唇舌在这里挑拨离间了。”潘云龙的语气里满是骄傲,“我的妻子知情达理,温柔贤淑,就是我死了,她也会为我守一世,是你们这些水性杨花的女子无法明白的。”

“那我呢?我有什么不好?我不够漂亮,不够聪明么?”略带哽咽的女声可怜兮兮地响起,“你知道么?我哥哥逼我嫁给一个很没用的男人。他想在西戎称霸,就要牺牲我的终身幸福。”

完全不加怜惜的冰冷,“那你也是活该,助纣为虐,你的眼泪不必在我面前白流,我不会信你的。”

宇文都兰幽幽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男人的野心竟是这么可怕的东西。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事情,说变卦就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