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大人眸光闪过丝欣赏,她真是聪明。

可是,要怎么开口呢?

午后暖风似情人的手,柔柔地环绕着两人。

易楚仰视着他,垂在体侧的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裙边的丝绦。

是紧张还是不安?

辛大人心头骤然变得酸涩起来,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牢她的唇,重重地吻下去,那样的霸道与粗鲁。他的牙齿碰着她的唇,有丝丝腥味流进嘴里。

而手臂紧紧箍住她的纤腰,仿佛要把她生生地嵌在自己体内。

易楚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灼热的泪水刺痛了辛大人的心。他捧起易楚的脸,深深地凝望,许久,才低低道:“昨天接的旨意,后天去西北。”

果然…

易楚心沉了沉,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短则半年,长则…”

这么说,是肯定没法按时成亲了。

易楚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此行恐怕艰难,我并未有十足把握…说不定京都会有战乱,你让外祖父跟岳父住到这边,宅子里有两处暗道,一处在东耳房,一处在垂花门…俞桦等人都信得过,会保你平安。”

易楚又道:“我会等你回来。”

辛大人叹口气,“…房契跟银票我都交给大勇了,稍后他会带给你…倘若,你还是个清白身子,找个人再嫁了,穷点没什么,至要紧的是要对你好。”

“胡说八道,”易楚口不择言地骂,“你亲也亲过了,搂也搂过了,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就将我一脚踢开…”一边骂,泪水扑簌簌往下落,突然悲从心头起,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辛大人何曾见过她这副样子,一时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伸手想拉她起来,却一把被她打掉了,又蹲下~身去搂她,易楚挣扎着不让他碰,“你不是让我另嫁吗,还动手动脚地做什么?”

哭了片刻,易楚擦干泪,站起身,拍拍衣裙上的土,“趁着没走,不如你把婚书还给我,要不等你不在了,我平白担个克夫的名声,而且早点跟你断了关系我也好早点另寻良人…以后成了亲,就住在这里,花你赚的银子,用你买的家具,让你的人来伺候我们,对了,你考虑得那么周到,干脆事先帮我寻个奶娘,如果快的话,没准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有了孩子…先开花后结果,头一年生闺女,第二年生儿子,你要不要帮我把孩子的名字也娶了?”

辛大人气结,猛地将她拉到怀里,“别指望…要生也只能替我生。”

“不是你说的,你让我另找人嫁了。”易楚捶打着他,哽咽不已。

辛大人不闪不躲,任她捶打够了,才张手拥紧她,柔声地唤,“阿楚,阿楚…”

第85章 处

易楚仰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你仍是要我另嫁么?”

辛大人捧着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地拂去脸颊上的泪珠,声音温柔又温存,“我会尽快早点回来,你等我…”

“我总会等你,”易楚含着眼泪笑。

大大的杏仁眼被泪水浸过,像白玉盘里嵌着两粒黑珍珠,清澈温润。蓦地想起适才说过的“先开花后结果”、“生孩子”之类的话,脸上便带出了赧色。

辛大人稍思索,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心像扬起的风帆,鼓胀而满足,凑在她耳边柔声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头一年生闺女第二年生儿子。”

易楚羞意更盛,埋在他胸前抬不起头来,手臂却悄悄环过他的腰际,搂住了。

少女独有的甜香幽幽地传来,辛大人感觉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般朝着某个部位涌去,有些涨,有些痛。

而脑海里不断有渴望的声音在叫嚣着,想要,想要。

这一去,至少还有半年才能再见面。

既然已经定亲,又是矢志不渝,不如…

念头刚闪过,很快又压下去。

就算要行周公之礼,也得先禀告长辈才行。

而且,还不知道易楚愿不愿意。

毕竟婚期定在腊月,即便他们征得长辈同意,看在众人眼里仍是不合规矩,要被人耻笑。这样太委屈易楚了。

辛大人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绮念,因见易楚鬓发散乱,遂替她散了发髻,以指作梳轻轻梳理她的乌发。

她的发既柔软又有韧性,像极了她的人。

平常总是亲切温婉,可惹急了又泼辣得很,就像刚才,有哪家的闺女会说出跟另外的男人睡他买的床,花他赚的银子这种话来?

她竟也能想出这样的话来气他。

又想起,大勇说她在集市上掌掴胡玫。

他就知道,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内心却是坚韧无比。

辛大人脸上浮起由衷的笑,动作愈加轻柔,悄声道:“前阵子顾家跟胡家的事,难为你了。”

易楚摇头,“我没什么,只是难受得很,顾瑶死了,胡玫又变成这个样子。本来是巴不得胡玫去死,可事到如今又觉得她可怜,心里堵得要命。”

辛大人淡淡地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林乾惯用的手法。”

“威远侯?”易楚诧异地抬头,冷不防被辛大人扯得头皮疼,“我以为是你。”

“吴峰派人在暗中看着你,就没让俞桦他们露面…若是忠勤伯府的人出手,胡玫只怕会更惨,他们本打算将她卖到…”辛大人及时地止住话语。

易楚却已心知肚明,暗暗叹了口气。

因提起林乾,不免想起杜俏,便问:“你这次出门要不要告诉林夫人?你不想去看看她?”

“算了,阿俏有了身孕,告诉她平白让她担心。”

“有身孕了?”易楚惊喜交加,“什么时候的事?”

辛大人笑着将一缕秀发缠绕在指间,“林乾前阵子去过白塔寺,守着我爹娘的长明灯的和尚俗名叫林枫,他听到的。”

林枫,应该跟俞桦他们一样,也是先前明威将军的部属。

易楚忍不住问:“跟随你父亲的人有很多?”

“在京都的有十二人,留在榆林卫的有七人,”辛大人不假思索地回答,“父亲戍边十余年,亲手建了支一百六十四人的精锐军,后来庄猛接手,杀了一百二十二人,有十一人在回京都途中被害,还有几人生死不明失去下落…这支部队虽是我父亲亲手所建,可这些年所向披靡让鞑靼人闻风丧胆,不知道立下多少战功。没想到庄猛为了一己之利毫不留情…”

声音里,几多悲凉与愤慨。

易楚伸手拍拍辛大人,她对政事并不了解,对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官场也不关心,却敏锐地感觉到,辛大人此行前去榆林卫,定然与庄猛脱不开关系。

不由再问:“庄猛是什么人?”

辛大人耐心地回答,“是晋王的人,与陆源私交极好,前两天查到庄猛与鞑靼人勾结,还跟京卫暗中往来…这次是要羁押庄猛入狱。”

陆源是锦衣卫指挥使,而庄猛又统领榆林卫。

难怪他说此行艰难。

易楚的心又悄悄提了起来,却没有表露,只轻轻依在辛大人怀里。

阳光自繁茂的梧桐枝叶中穿插而过,在两人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辛大人的脸一半隐在枝叶的阴影里,一半沐浴在明亮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沉静与孤寂。而那双幽深黑亮的眼眸里,流动得却是浓得化不开的苍凉。

易楚看得有些呆,又心疼他。

在京都,陆源手下的人比辛大人只多不少,而在榆林卫,庄猛是绝对的地头蛇。

两人又互相勾结,彼此通风报信。

这桩差事怎么看,都没有绝对的把握。

难怪辛大人会早早地给她安排好后路

可易楚不想要这样的安排,她的生命里如果没有辛大人,安排得再好也是毫无意义。

此生此世,除了辛大人,她谁都不想嫁。

易楚悄悄咬紧下唇,做出了一个决定…

两人静拥片刻,辛大人低声道:“进屋去看看,我有事情交待给你。”

先到了东耳房,靠近北墙角,有道极细小的裂纹,“过几天大勇会买一副画挂在这里,”辛大人牵着易楚的手,慢慢摸索到裂纹的三处凹陷,稍稍用力,只听咯吱咯吱的响声后,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出现在面前。

辛大人拉着易楚弯腰进去,又伸手在墙边触了下,墙壁慢慢合拢,洞内的光线也逐渐变弱,直至完全黑暗。

黑暗中,似有阴风吹来,易楚顿觉毛骨悚然。

“跟着我向右走九步,”辛大人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易楚紧紧握着他的手默默数着步子,到第九步时,辛大人又道,“小心,现在是往下的台阶,也是九阶。”

易楚完全靠着本能,一点一点试探着走下去。

感觉似乎敞亮了些,起码能够站直身子。

易楚舒口气,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正要点燃,却听辛大人道:“别点,洞里岔路多,还设了机关,看着反而容易被迷惑。你只管跟着我,靠感觉把路记住…这次我陪你走,下次很可能就是你自己走。”

易楚心中一凛,再不敢有半分懈怠,小心的跟随着辛大人的脚步,默默将路记在心里。

好在,走不多远,头顶上突然出现微弱的亮光,隐约能看清面前有数阶台阶。

辛大人止住她悄声道:“上面是后头的宅子,前院垒了座假山,出口就在假山洞里。出了假山,东南角有道门,便可走到胡同外。”

易楚一一记着。

两人回转身往回走,这次辛大人却让易楚带路。

因着方才格外的用心,一路倒是顺利,一分一毫都不曾错过。

辛大人轻笑着夸赞,“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很好。”

“谢大人夸奖,不来点彩头吗?”易楚打趣。

难得她这样俏皮,辛大人很感意外,“你想要什么彩头?前两天皇后娘娘赏给我一柄玉如意不错,等让大勇带给你。”

“好,”易楚低声答应着,却悄悄地踮起脚尖,双手环在辛大人颈项间,因紧张,声音有些颤,“我还想…”顿一下,似是鼓了莫大的勇气,“想让你亲亲。”

四周一片黑暗,感觉就格外灵敏。

辛大人只觉得有柔软温热的唇轻轻地贴在了自己脸颊上。

他们平常并非没有亲吻过,可每次都是辛大人连强迫带哄骗。

这还是头一次,易楚主动地投怀送抱。

辛大人心里骤然燃起一团火,歪过头寻到易楚的唇,不由分说地含在口中,而手顺势搂在她的纤腰上,自有主张地撩起了她的衣襟。

虽已是初秋,易楚的衣衫仍是单薄,水红色的小袄里只穿了件鹅黄色的肚兜。

辛大人的手便落在她凝滑如玉的肌肤上。

他的手修长有力,掌心有着层薄茧,摸在肌肤上有些粗糙。

唇齿间是他独有的男子气息,鼻端萦绕着清浅的艾香,腰间是他急切的抚摸…易楚觉得身子开始燥热,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沿着腰间的曲线一路蔓延到脑海,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

这声音唤醒了辛大人适才强行被压下去的欲望,他平稳的呼吸顿时变得急切,唇沿着她的脖颈往下,移到她小巧而精致的锁骨处,细细密密地亲吻着。手却顺着腰际往上,握住易楚挺翘的胸部。

尚未发育成熟的果实还带着青涩,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疼痛,可疼痛之余又有种莫可言说的舒适。

辛大人含住她小巧的耳垂,低声呢喃,“别人都说,世间美味有三口,都在女人身上。阿楚,你让我尝尝。”

易楚被吻得晕头胀脑,不及反应过来,就感到胸前一凉,是他褪下她的衣衫,然后又是一热,却是他含住了自己。

易楚倒吸一口冷气,身子猛地僵硬起来,却又极快地软下来,全身的骨头都像没了似的,站都站不稳,只软软地靠在墙壁上。

身后墙壁冰凉湿润,而身前紧贴的那人却灼热似火。

易楚便似置身在冰火两重天中,欢愉中夹杂着痛苦,而辛大人比起易楚更痛苦百倍。

身子紧绷得厉害,滚烫得厉害。

身下之物早已挺立起来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了准备,可残存的理智却提醒他不行。

是真的不行。

假如他真的回不来,易楚独自一人该怎样生活?

辛大人咬牙推开易楚,转身对着另一侧墙壁,撩起了自己的长衫…

第86章 留宿

黑暗里传来压抑着的喘息,接着是一声粗重的低吼。

有淡淡的腥气弥散开来。

易楚鼻子本就灵敏,又加上身处黑暗狭窄的空间,感觉便分外敏锐。即使不曾经过人~事,可也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盈上心头。

些微的失落,更多的却是心疼。

明明她就在身边,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却苦苦压抑着自己,又选择自行解决。

不过数息,辛大人平缓的声音传来,“这里潮气重,待久了对身子不好。”

易楚循声摸索到他的手臂,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再待一会儿,就一会。”

辛大人拥住她,手拢在她肩头,轻轻地拍了拍。

两人沉默地相互依偎着,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响在耳畔。

适才旖旎绮糜的气氛已然散去,萦绕在他们周围的是温馨与平和。

易楚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艾草香味,低低开口,“我等你到明年此时,若你没回来,我就到榆林卫寻你。”

从京都到陕北,相隔岂是千山万水。

易楚长这么大,只在晓望街周遭走动,最远不过去了趟灯市,却说要去西北找他。

辛大人心酸不已,拥着易楚的手倏地收紧,半晌才答,“好。”

从暗道出来,日已西移,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的窗棂斜斜地照在屋内。

辛大人盘腿坐在铺着毛毡的土炕上,易楚半跪在她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以指作梳,替他束发。

经过适才的缠绵,虽未成事,可在他们心底,却已经将彼此视为夫妻。

易楚梳得温柔而细致,像对待孩童般小心翼翼,生怕扯痛了他。

辛大人垂眸瞧见墙壁上两人相叠在一起的身影,心头的酸涩感又慢慢地涌了上来。

再回到济世堂,卫氏已备好了晚饭。

用过饭,辛大人跟易郎中提起去榆林卫的事,“…有桩大生意,做好了,足够终生受用,再不必四处奔波。只是时间久了些,后天启程,怕是一年半载才能回来。我已答应了对方…”

易郎中听他如此说,已知他是差事在身,势必要走,纵然想劝也无从劝起。

卫氏却沉下脸道:“半年才回来,那议定的婚期怎么办?咱家不是那种贪图富贵的门户,你跟阿楚就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做点小生意不就挺好?听说西北不太平,这一路又是车又是马的,万一遇到拦路抢劫的怎么办?我不赞成你去。”

辛大人苦笑,他何尝不想如卫氏所言,与阿楚做一对平凡的市井夫妻。

可如今朝堂之上,景德帝的龙体一日不如一日,而东宫迟迟未定,皇后却屡屡干政,将手伸得越来越长。

三万京卫已有半数听命于晋王,守卫皇城的金吾卫、羽林卫也有不少被皇后拉拢。

碍于这种情况,景德帝虽知道皇后与晋王的所作所为,可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一旦被晋王党羽察觉,京都必会掀起风波,鞑靼人就会趁机进犯。

庄猛已与鞑靼人勾结,如果他放鞑靼人入关,守卫大同的武云飞势必会腹背受敌,京都的安危也会受到威胁。

成千上万的万晋子民会死在鞑靼人的残酷暴虐中。

届时晋王定会趁机请命出征,既掌了兵权,又在朝臣中树立了威信。

他占着嫡子的名分,本来拥戴他的人就不在少数,如此一来,东宫之位唾手可得。

不出三两年就会登上皇位。

更为可怕的是,鞑靼人配合庄猛扶持晋王登基索要的报酬就是包括榆林卫在内的边关三镇。

明威将军守卫十几年的边关重镇,无数士兵为之流血牺牲保卫的疆土就这样白白送人。

辛大人绝对不会束手旁观。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得不走这么一趟,先除掉庄猛,守好边关,然后关起门来慢慢铲除内贼。

卫氏见辛大人迟迟不回答,又问一句,“你跟阿楚的婚事怎么办,难不成还得改期?阿楚这孩子真是命苦,上一次说了个不着调的,这一次…”

辛大人无言以对。

易郎中沉吟片刻,道:“依我看,还是按原定日子成亲,要是子溪实在赶不回来,就请别人代为迎亲,先把礼节全了,等以后再圆房。”

别人代为迎亲行礼的情况也有,大多是冲喜的,新郎病得起不了床或者新郎对新娘不满意,瞧不上新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