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看着鹦鹉,眼神温柔了起来,放下酒肉,拉起鹦鹉,转身跪在蒲团上,说道:“龙王爷在上,水廿七和初鹦鹉今日结成夫妻,海枯石烂,不离不弃。”说完磕了三个头,又对鹦鹉道:“跟着我说。”

鹦鹉酒量本窄,又是饿得久了,空腹饮下,酒劲发作更快,这时已有八分醉意,笑嘻嘻地道:“原来龙王还有名字啊,叫水念情?念什么情?水有什么可念情的?龙也离不开水,所以要念着,是不是?”

水廿七扶着她道:“不是念情,是廿七。就是二十七。我家传到我,是二十七代了。”

鹦鹉哦一声,道:“那上一代龙王叫廿六,下一代就叫廿八?这样取名倒是省事了。”

水廿七好笑道:“不是的,以后再告诉你。你这个样子,说了也听不懂。来,跟我念:龙王爷在上,水廿七和初鹦鹉今日结成夫妻,海枯石烂,不离不弃。”

鹦鹉大了舌头,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地道:“龙王爷爷在上,初鹦鹉和你二十七代孙子水廿七今日结成夫妻,海枯石烂,不离不弃。”说完咕咚一声,倒在了蒲团上。

水廿七听了笑着摇头,又翻出一个鱼皮口袋来,把猪肉羊肉什么的都装了进去,连鹦鹉换下的新娘衣裙也装了进去,打个结,拴在腰上,俯身把鹦鹉背了,从刚才上来的地方摸着走下去,到了海边,拿出一个大鱼泡来罩在鹦鹉头上,扎紧了,潜下水去,潜出一段,就看见那艘进水的船半沉在海里,礁石上站着那个叫平望的小子,失魂落魄,语带哭音地叫道:“鹦鹉,鹦鹉,你在哪里?你难道真的做了龙王的娘娘?”

水廿七在水里看得清楚,得意地想:可不是真的嘛。正要离开,忽见一个人来到了平望的身边,看衣着打扮,正是那个巫师,肩头还停着自己从小养大的乌鸦“黑子”。这“黑子”他养得极为纯熟,离开好几天也记得回家,每次回家还会带来一块肉什么的。而自己的珊瑚就是叫“黑子”带去交给巫师的。

那巫师像是生着气,跟平望争执起来,平望指指下沉的船,比划着说着什么。而这时“黑子”看见了水里的旧主人,呼地振翅飞起,在水廿七头上的海面绕着圈地飞来飞去,等着主人浮上来。

水廿七不想被人看见,带着鹦鹉下沉得更低,朝远处游开了。“黑子”不明所以,在海面上跟着贴水而飞。

等鹦鹉醒来,已经在一个四面都是墙的屋子里,里面黑洞洞的,点着巨大的蜡烛,烛光下看这间屋子,四四方方,又大又宽,中间好些柱子,越发显得这间屋子又大又空。而自己还穿着鱼皮衣,躺在一张低低矮矮的榻上,身上盖着软软乎乎,热热和和的东西,借着烛光看,像是虎皮。

鹦鹉身处这么个奇怪的地方,不由得一阵阵害怕,试着小声道:“喂,有人吗?”过了一会儿,远远地传来“有人吗――有人吗”的声音,更是吓得她不敢说话,后来悟出是回声,便放了一半的心,然后又说:“喂,你在吗?”

回声响里,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人穿着丝织的袍子,不知什么东西做的腰带发出湿润的光泽,手里拿着像是衣服,笑嘻嘻地说道:“你醒了?这里有干净衣服,你换上吧。”看见鹦鹉戒备怀疑的眼神,大笑道:“是我呀,水廿七,不认得了?”

鹦鹉听他声音像是水廿七,但这个穿了寻常有钱人衣服的人,和在海里一身鱼皮的“龙王”也太不一样了,细看眉眼也没什么不同,但就觉得奇怪。这个样子,哪里像个龙王,跟有钱人家的少爷还差不多,不免疑惑地道:“真的是你?怎么不像了?”

水廿七道:“不知道啊,我自己又不会这么觉得。”说着把手里的衣服放在榻上,一轱辘也在榻上坐下了。

鹦鹉细细看他,问道:“你有多大了?”

水廿七哈哈大笑,道:“你猜?”

鹦鹉摇头,道:“猜不出。看你样子,不过二十上下吧。”

水廿七飞快点头,道:“就是啊,怎么猜不出?这不就猜对了吗?我是二十岁,正月里的生日,刚过不久。你呢?”

鹦鹉瞅着他道:“真的是二十?不是骗人的?不是减去了多少多少?你问我?我十八,也是正月里的生日。”

水廿七笑着在榻上打个滚,道:“你只比我小两岁啊。嗯,我是真的二十,不是减了多少来骗你。再说了,我骗你干吗?”

鹦鹉咕哝道:“谁知道呢?”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水廿七又打个滚,用虎皮蒙在脸上,揭开一条缝道:“再猜!”

鹦鹉试探地道:“龙宫?”

水廿七笑得乱抖,挥着虎爪道:“不是。”

鹦鹉大着胆子道:“我看也不是。龙宫里总该有水吧。”

水廿七把两只虎爪握在手里,装模作样地吓唬她,说道:“鹦鹉,你知道吗?你来了我太高兴了。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没人陪我玩。你看这里大不大?这还只是一间屋子,你要愿意,我陪你把这里转个遍。光是把这里看遍也要花上好些天呢。”

鹦鹉听着,出起神来,忽然道:“碣石宫!”

水廿七拍着两只虎爪道:“对的,对的,就是碣石宫。”敛起笑容,正色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碣石宫?听谁说的?外面有人提过?”

鹦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什么碣石宫?没听说过。”

水廿七看她一眼,警觉地道:“你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叫你猜,你就说出碣石宫的名字。怎么叫没听说过?你是不是和你爹串通好了,让你来打探碣石宫的事?”

鹦鹉扭头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爹又不是我亲爹,他根本不喜欢我,从小到大都没给过好脸色。这次为了要谢谢你派来天兵天将,想出这么一招来讨你喜欢,就把我给扔在了海里。我说,你把我拘在这里做什么?放我走,我太姨婆还不知怎么担心呢。”

水廿七恼道:“我才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明明是你说出碣石宫的名字,我听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还有,你已经是我媳妇了,想到哪里去?”

鹦鹉叫道:“胡说八道!我怎么是你媳妇了?什么碣石宫揭水宫,谁稀罕知道。哼,你不放我走,我难道自己不会走?”

水廿七急道:“你爹送亲我下聘,我们在龙王庙里拜过堂,你还跟我说过海枯石烂,不离不弃的,怎么你又不认了?”

鹦鹉被他提醒,想起来了,但又嘴硬道:“我那是喝醉了酒,跟着你胡说八道,不算数的。”

水廿七忿忿道:“喝醉了也是你自己喝的,可不是我硬灌的!”

鹦鹉道:“是你给我的!”

水廿七道:“是你说冷,要喝口热的!”

鹦鹉道:“我说的是热汤热粥,没说是酒!”

水廿七道:“酒怎么啦?酒也是你爹放在那里的,跟我没关系!”

鹦鹉道:“他不是我爹,我没这样的爹!”

两人气鼓鼓地背对背坐着,谁也不理谁。

过了好一会儿,水廿七先低声道:“鹦鹉?”

鹦鹉没好气道:“干什么?”

水廿七用虎爪子碰碰她手臂道:“咱们讲和吧?”

鹦鹉张口就要说“不好”,转念一想,说道:“可以。有个条件。”

水廿七马上道:“什么条件?”

鹦鹉道:“送我离开。”

水廿七呼地收回爪子,翻个身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是我媳妇,不能离开。”

鹦鹉恼道:“我难道一辈子都要呆在这个什么破揭水宫里?闷不闷啊?”

水廿七听了这话,笑着滚到她身边道:“因为这个啊,你放心,不会总呆在这里的。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会带你到你想也想不到的好玩的地方去玩。这碣石宫嘛,爱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

鹦鹉半信半疑,问道:“说的是真的?不骗人?你向你龙王爷爷发个誓。”

水廿七道:“只要你承认是我媳妇,我就发誓。”

鹦鹉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看一遍,退开一尺道:“你先发誓这是你的本来面目,不会变成个什么怪东西,我就答应做你媳妇。”心想看你还不错,如果不是个什么怪鱼怪虾的,做你媳妇也还成,反正也拜过堂了。总比嫁给胡大官人那个死胖子,平望那笨小子好。

水廿七笑得喘不过气来,笑过了才道:“我发誓。你要不信,验一下好了。拿火烧拿刀割拿针刺,或是从你爹那里学的什么法术,随你想得出来,我都敢试给你看。”

鹦鹉看他说得山响,将信将疑地道:“我以后想到了再试,到时可不许赖。”

水廿七拿虎爪按着她手道:“那你是答应做我媳妇了?”

鹦鹉斜着眼睛看了看他道:“先这么着吧。”

水廿七“哈”了一声,抱起虎皮扔在空中,接住后把自己和鹦鹉一同罩在里面,轻声道:“鹦鹉。”

鹦鹉应道:“嗯?”

水廿七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鹦鹉只觉虎皮里热热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温柔地应道:“好。”跟着就感觉到水廿七的嘴唇热乎乎地压在了自己脸上,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嘴唇。这感觉和在海里度气时又不一样,浑身酥麻,也没感觉到憋气。

想到憋气,不免想起亲娘来,随口问道:“问你件事。”

水廿七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鹦鹉晕头晕脑地道:“你神通广大,知道很多年前有个女人叫芸娘吗?”

水廿七闷声闷气地答道:“问这个干什么?”

鹦鹉任他拔着自己耳朵上的珠子玩,懒洋洋地道:“随便问问。她是我娘,好象她是在海里遇上什么人,回去就生了我。所以我爹爹不喜欢我。”

才说完,猛觉水廿七把虎皮一掀,站起身来戟指骂道:“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看我不杀了你!”说完把虎皮一脚踢飞,咚咚咚下了榻,怒气冲冲地走了。

鹦鹉吓得缩在床榻的一角,等他走不见了,才战战兢兢地过去捡起虎皮,裹在身上,暗想这人脾气这么古怪,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说要对我好,不会让我后悔,转眼就成了这样,这不生让我后悔吗?想想自己三岁死了娘,一生命苦,想着想着哭了起来。

她性子本来颇为执拗,在家时再怎么不痛快也不爱哭天抹泪,这时到了这全然陌生的地方,这个全然陌生的丈夫又是这等古怪,越想越是可怜,忍了多年的泪水都涌了出来。

第九章混蛋爹们

碣石宫中素烛高烧,燃完后一片漆黑,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鹦鹉绵长的呼吸声。她在哭累了后就睡着了。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让她身心俱疲。不知睡了多久,她慢慢醒来,四周是黑乎乎的一团,睁大眼睛也看不清有些什么。无边的恐惧袭上心头,身上一阵一阵地觉得冷,拥紧了虎皮,想起了已经是自己丈夫的那个叫水廿七的人。

在黑暗中她想了又想,把从入水后醒来看见水廿七的经过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一直想到他忽然狂怒地离开自己。要不是最后他这么莫名其妙地大发脾气,这个人的言行都算是招人欢喜。想起他亲自己的脸,吻自己的嘴,轻轻地咬脖子,甚至用舌头舔耳朵,那么亲热地示好,不由得面热心跳。想起以前平望也曾抱紧过自己,也曾亲过自己的脸,却没有这么一阵阵地让自己麻软,想起这个不免一番心醉神迷。

是不是自己不该提起死去的亲娘呢?这洞房花烛夜的,提那个做什么呢?若是不提,这个时候就该是有个怪可爱的小“龙王”拥着自己,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呆在这清清冷冷的黑屋子里发傻。

要不跟他道个歉?以后跟他好好过,他不是答应带自己去想也想不到的好地方玩吗?这么一想,便定了主意。鹦鹉本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那个不想嫁的胡大官人,不是想个法子支到爹爹那里去,就给打发了吗?平望那傻小子不喜欢,不是从来就没给过好脸色吗?既然打定主意要和小“龙王”好好过,就不再迟疑。

她想了想,大声喊道:“二十七哥哥——二十七哥哥——”叫了几声,黑屋子里都是哥哥哥哥的回声。

过了一会儿,有个闷闷不乐的声音说道:“是叫我吗?”

鹦鹉听出是水廿七的声音,答道:“是啊。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是叫你难道是叫我?”

水廿七道:“叫我做什么?”

鹦鹉脸一红,心想这话能明说,便道:“你先点个火掌和灯好不好?这里黑咕咙咚的,什么也看不见。”

水廿七道:“也没什么要看的,点灯做什么?”声音里还是透着不高兴。

鹦鹉也听出来,心想也好,黑就黑点,反正也看不见,方便自己说话。柔声道:“二十七哥哥,昨晚是我不好,不该提起我娘的。你不是要我做你媳妇吗?咱们讲和吧?”

水廿七没有回答,只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吐气声。

鹦鹉又试探地问道:“二十七哥哥?”

蓦地水廿七大声道:“不要叫我哥!不许叫哥哥!”

鹦鹉被他吓一跳,心想这小“龙王”还真怪,不叫哥哥叫什么?难道叫弟弟?一生气,不说话了。

水廿七听鹦鹉没声了,自己忍不住道:“干什么叫我二十七哥哥?”

鹦鹉笑道:“你不是叫二十七吗?又比我大。你要不喜欢,我不叫就是了。那我该怎么叫你?”

水廿七又不说话了。鹦鹉等了半天,没等出半个字来,赌气道:“你这样不言不语地,算个什么意思?我都道歉了,你要不接受,那你也提条件好了。你要是现下后悔了,那就送我走好了。我不会死乞白赖粘着你。”

水廿七听了这话,怒道:“你走你走,你能走到哪里去?你眼下一上去,肯定被人当成妖魔鬼怪,不是烧死就是活埋,还是你再想被扔一次?”

鹦鹉说要走,本是试探他的。昨天自己一说走字,他就说你是我媳妇不能走,这会儿要是他再说一次你是我媳妇,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哪知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听他意思只不过是自己没地方可去,不得已才留在这儿,要是有什么自己不被烧死埋死扔死,他就要送去了。怎么一下子他就变了想法了呢?这一吓非轻,鹦鹉颤声道:“廿七,你不要我了吗?”

听她这么问,水廿七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嘿”了一声,道:“你还是叫我哥哥吧。鹦鹉妹妹,你先在这里住一阵子,等我问过那老不死的东西,再做打算。你要是觉得闷,过两天我带你坐船去。”

鹦鹉觉得他说话声里一点热气都没有,昨天那个兴高采烈的小“龙王”一夜之间像是换了个人,担心起来,问道:“二十七哥哥,你是不是变回原形了?所以才不点灯?你放心,我既然说过了愿意做你媳妇,就不会变了。昨天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是玩笑话。不管你是不是长了个龙头鱼身子。咱们是下过庚贴下过聘礼的,也算明媒正娶。”

不知水廿七听了这话心里作何想法,过了一会儿鹦鹉感觉到他走到了自己身边,坐倒在床榻上,说道:“鹦鹉,鹦鹉,你让我怎么办好呢?”声音里尽是痛苦。

鹦鹉慢慢移动手臂,找到他的身体,一把抓住,感觉是抓住的肩膀,顺着肩膀摸上去,头还像是头,也没长出个角来,脸上也光光滑滑,,再顺着脸摸到脖子,也没鳞片,只是摸上去冷冰冰的,便道:“你别动,我手里有把剪刀,我要刺破你一点皮肤,看看你血是不是热的。你昨天说过,随我用火烧用刀割用针刺的。”

水廿七不动弹,由得她去,只说:“鹦鹉,你别这样行吗?你不知道我心里怎么难过,像火烧油煎似的。我恨不得真的是个什么怪物,就不会这样难受了。鹦鹉,你干脆拿剪刀往我心上捅得了,我还不如死了好。”

鹦鹉拿着剪刀在他脸上轻轻划过,说道:“你知道这剪刀是什么地方来的吗?这是我从家里带来,原是用它来剪刀破渔网的。那渔网被你解了,你是我丈夫,你可不能把我扔着不理。”一手拿着剪刀搁在他脖子上,一手勾住他头,把脸贴在他唇上,等他来亲。

哪知等到的不是亲吻,而是滚烫的泪水。鹦鹉怔怔地感觉到他热乎乎的眼泪流到了自己的脸上,问道:“二十七哥哥,是什么让你这么伤心呢?”

水廿七道:“妹妹,除了你还能是什么呢?”

鹦鹉放下剪刀,从他身后抱住他肩膀道:“我就在这里啊?我哪里都不去。”

水廿七轻轻扳开她手臂道:“妹妹,那是不成的。”站起身来,走出几步又道:“妹妹,这里黑乎乎的你不喜欢,我们去海上坐船,那里亮。”

鹦鹉道:“好。可是我看不见,不知往哪里走。”一手抱着虎皮,一手伸出想抓着他。

水廿七叹口气,回身拉住她一只手,牵着她走。走出好一程,眼前渐渐有了些微的亮光,脸上也感到了潮气,再走一阵,又听见了水声,亮光泛在水上,依稀看得出是在一个山洞里。脚下湿漉漉的。

再走一程,转个弯,又亮了一些,而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河上还有一只小船。

鹦鹉惊呼道:“呀,怎么地下有河呢?”

水廿七道:“这叫暗河。”扶着她坐在船,解开系着的绳子,拿起一柄桨划了起来。划了好一阵,洞越来越低,水廿七示意她俯下身子,自己拿了桨顶在洞壁上,一点一点,七拐八绕地行进。有的地方低得岩石都碰着了头。

鹦鹉问道:“昨天我也是这么进来的吗?”

水廿七点头道:“是我背着你潜水进来的。快到了。”拿桨向外一挑,像是拨开什么东西,跟着一束光线射了进来,

小船慢慢滑了出去。鹦鹉猛地被强光照射,忙闭上眼睛,又拿虎爪捂在眼上,过了一会儿才眼开眼来,回头望去,山崖上乱草丛长,海水拍打着石头,怎么也找不到出来的洞口。

鹦鹉叹道:“好隐闭的所在。你的碣石宫,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你到底是龙还是人?”

水廿七苦笑道:“我当真是人,你别不信。”

鹦鹉道:“我信。你的眼泪都是热的呢。不过为什么你要住在这么个怪地方呢?”

水廿七恨道:“你当我愿意吗?我家祖上立过誓言,子子孙孙都要守卫那个破地方,我是没办法。不过后来我们也没那么迂腐了,一年看个几次,或者干脆几年看一次,只要没人知道没人进去,我们就算守好了。”

鹦鹉恍然道:“你就是你们家守卫这个地方的第二十七代。”

水廿七道:“是。”指指前面道:“咱们上那艘船去。”

鹦鹉顺着他桨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艘好大的船。忍不住叫了一声“哗”,道:“二十七哥哥,好漂亮的船啊。”

水廿七笑笑,把小船划近大船旁边,从船底捞起一根绳子,绳子一头连着一个十字弯钩,拿起绳子抡了抡,钩子向上飞出,飞进大船船舷里,铎地一声钉住了,转头对鹦鹉道:“你拉着这绳子,等着。”握住绳子,手脚并用,一下子就爬上了大船。过一会儿,大船上抛下一卷绳子来,长短正好落在小船上,鹦鹉看那绳子,却是一架绳梯。

水廿七跟着爬下绳梯,道:“你先上去,我把小船收好。你行吗?不怕吧?”

鹦鹉道:“我才不怕。”攀着绳梯一步一步爬上了大船,翻过船舷,跳在甲板上。俯身去看下面的水廿七,看他把绳梯拴在小船上,一手拿了桨,爬上绳梯上了大船。上来后在旁边摇动一架辘轳样的东西,那小船被绳梯慢慢拉了起来。原来绳梯还兼派这个用场。

小船被挂在大船边上后,水廿七把虎皮拿了扔给鹦鹉,自己四下忙活,升起帆,收起锚,大船慢慢开动了。

鹦鹉坐在一边看着水廿七驾船,抱着膝偎着虎皮晒着太阳,远远看着岸上,心想就此离开也是很好的,再不用和爹爹,平望,塘后村的人牵扯不清了。正这么想着,从岸那边飞来一个黑点,过一会黑点越来越近,原来是父亲养的那只大黑乌鸦。

大黑乌鸦到这里来做什么呢?这么想着,还是招手引它下来。哪知大黑没朝自己飞来,却停在了水廿七的肩头。水廿七摸摸大黑的背羽,大黑也拿喙去碰碰水廿七的手背。

鹦鹉吃惊地道:“怎么你和大黑这么熟?这大黑是我爹的鸟儿啊?”

水廿七道:“黑子是我从小养大的,怎么成了你爹的鸟儿了?”

鹦鹉道:“胡说。我爹养它有四五年了,我也常喂它肉吃。大黑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大声叫道:“大黑,这边来。”

大黑侧了侧头,看看鹦鹉,没有动。

水廿七笑道:“乖黑子,真听话。这只鸟真是我养的,我从小把它养大,有六七年了。我以前还奇怪,它怎么老是一出去三五天不回来,一回来嘴里就有肉。原来是你给的呀。”

鹦鹉睁大眼睛道:“是真的吗?对呀,它也常常一去几天不回的。这只坏鸟儿,竟然找了两个主人,骗人家给它好吃好喝的。”

水廿七道:“这么说,我早就吃了你家的肉了?”

鹦鹉不置信地道:“你从它嘴里抢肉吃?”

水廿七嗤道:“什么抢不抢的?那是黑子帮我去找来的。”

两人越想越觉得有趣,忍不住相对大笑。说到肉,鹦鹉觉得饿了,便问:“二十七哥哥,这船上有吃的吗?”

水廿七道:“哎哟,出来时忘了把从龙王庙带回家的肉拿上。不过厨下有米,你先煮上饭,我来钓鱼。”

鹦鹉道:“好。”水廿七指给她看厨房的所在,自己拿了渔竿去船头钓鱼。不多时,鹦鹉把米下了锅,水廿七的鱼也上了钩,自己洗剖了,把收拾干净的鱼交给鹦鹉。鹦鹉将鱼煎得两面黄黄的,加佐料煮了。不免又把水廿七和平望来比。她也知道这样比不公平,平望从小有寡母娇养着,什么事也不让做,而水廿七独自一个人生活,自然事事亲力亲为。但越这么想,越觉得水廿七可怜,越想对他好。

鹦鹉把饭和鱼拿碗装了,叫水廿七来吃。水廿七看见这香喷喷的米饭鱼汤,坐下来一句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吃。鹦鹉用鱼汤淘了饭,慢慢往嘴里划拉,一边眼圈就红了。

水廿七一碗饭吃完,又添了一碗,说道:“鹦鹉,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见鹦鹉不答,抬头看她,见她脸上一副爱怜的神色,心中一动,随即又虎下脸道:“妹妹,别这样,我说过不成的。”

鹦鹉恼怒地瞪他一眼,埋头吃饭。吃完饭,鹦鹉把碗筷洗了,拿出先头找米时看见的半桶黄豆,捧两把出来,放在一只木盆里,舀水泡上,盖上稻草,又在稻草上淋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