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把她好好地表扬了一通,然后带着她们去了寒碧山房。

刚刚走近院子。正和几个小丫鬟踢着毽子的小檀就丢下同伴跑了过来。

“夫人,二小姐!”她的脸红扑扑。脸上闪烁着愉快的光芒,曲膝给袁氏等人行礼。

周少瑾笑着和她点头。

翡翠和碧玉已得了信,迎了过来。

“夫人,二小姐,沔大太太。”两人笑着和她们打招呼,服侍她们进了正房。

郭老夫人一身藏青色的焦布比甲,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只戴了两只碧玉簪。

等她们行过礼之后,郭老夫人请她们坐下来喝茶。

沔大太太和李氏都上的是明前的龙井,袁氏上的六安瓜片,周少瑾上的是老君眉。上果盘的时候,那小丫鬟冲着周少瑾笑了笑,特意把放着甜瓜的那一面摆在了周少瑾的身边。

周少瑾就朝着那小丫鬟微笑。

郭老夫人和李氏寒暄起来,李氏就提到现任的江西教喻,是金陵人,和周镇的关系很好。郭老夫人就问是谁,李氏就说起对方的履历来,郭老夫人想了想,竟是熟人:“…我弟弟的学生。他是举人出身,所以我记得。”

郭老夫人只有一个弟弟,举人出身,郭父去世后,他就接手郭父的私塾,收多是寒门子弟。考中举人、进士的虽然凤毛麟角,却因不讲门第出生,入学的人很多。是金陵城学生最多的私熟,不比顾家的学院。非秀才不收,也不比程氏的族学,只收程氏亲戚朋友、门生故旧推荐的学生,因而在金陵城的百姓中有很高的声望。

李氏趁机就和郭老夫人攀谈了起来。

郭老夫人有意抬举她,笑着听她说着江西官场的事。

听到一半,她顺手把面前的果盘推了推。

碧玉会意,轻手轻脚地出去,端了一小碟子甜瓜放在了周少瑾的面前。

周少瑾又羞又窘。

她听着实在是无聊。所以看着大舅母没有客气地吃了块桔子,她也跟着叉了几块甜瓜吃。没想到郭老夫人居然看着她,还让碧玉另给她专程又端了一小碟进来。她抬头,见郭老夫人正和李氏说着话,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低了头,捻着手里的牙签。

李氏来前周镇曾经跟她说过九如巷程家,对于长房这位生养了三个两榜进士的老太太,她是心存敬畏的,进门之后自然是耳听八面。眼观六路,亲眼看见郭老夫人怎么宠溺周少瑾的,她暗暗吃惊。等回到周家,她在更衣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把郭老夫人怎么对周少瑾的事告诉李妈妈,并道:“你可都打听出来了些什么?”

李妈妈也有些讶然,道:“我只听说二小姐得了长房郭老夫人的青睐,帮着郭老夫人在抄经书,却不知道郭老夫人如此的喜欢二小姐。”

李氏的神色就有些恍惚。

她想起去二房。

不同于在长房的轻松,周少瑾显得有些紧张。

她不仅仔细地打量了二房一番,而且对二房的识大奶奶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不同于在三房的沉默和五房的冷漠。好像带着几分有意和二房亲近的意思。

九如巷程家,周氏两姐妹。可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复杂的多!

她捏着梳子手有些用力,指尖发白。

李妈妈就小声地提醒李氏:“你看。要不要吩咐仆妇给大小姐和二小姐送些甜点消夜?”

在程家用过晚膳之后,周少瑾姐妹就随着她们回了平桥街的周家,周镇却把上房让出来给了周少瑾姐妹歇息,她和周镇歇在了书房。

看得出来,周少瑾姐妹对这样的安排非常的惊讶,李氏却隐隐有点明白,这是庄氏住过的地方,丈夫是想继续保留着…所以她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还乖顺地劝周氏姐妹:“你父亲既然回来了,少不得要和同窗朋友聚聚,我和你父亲住在书房,也方便些。”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周初瑾是从心里喜欢这样的安排的。

这是她和庄氏,妹妹住过的地方,家里的陈设也都保持着庄氏在的样子。她还记得,庄氏刚生病的时候,父亲在书房里歇息,她和妹妹就在这里陪着母亲。父亲这样的安排,就好像母亲还在世似的,只是有事被绊住了,她要带着妹妹先歇息似的。

她笑着向父亲和李氏道了晚安,拉着周少瑾就去了上院,指挥着丫鬟婆子开了箱笼,布置陈设。

周镇笑着摇了摇头,再看李氏,目光就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和,柔声地道:“你这几天也跟着辛苦了,早点歇息,我和马富山、李长贵说几句就过来了。”

李氏安静贤淑微笑着称“是”,由李妈妈扶着到了书房。

李妈妈替自家的小姐委屈,可她却是一点也不敢表露。

当初和周家结亲的时候周镇就说过了,他是成过亲的人,娶妻一是为了子嗣,二希望能善待他前面的两个女儿。当时自家老爷和太太可都是点了头的,甚至做好了准备把周家的两位小姐接到任上供起来,不曾想程家不放人,自家小姐这才没有进门就给人当娘。不过,若周镇前面的妻子留下来的是两个儿子,或是其中一位是儿子,只怕自家的老爷和太太也没有这么爽快地把小姐嫁过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祭祖(粉红票810加更)

女儿出了阁就是别人家的人,儿子却是要支应门庭,当家作主的,自然会和继母产生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因此李妈妈也觉得自家小姐应该忍着,等到两位小姐出了阁就好了。

她来之前也做好了心理的准备,不管周家两位小姐是怎样的脾性,就是唾沫星子都吐到她的脸上,她也得笑着、忍着、无怨地敬着两位小姐。

不曾想两位小姐都是大家闺秀,说话行事无一不大大方方的,客客气气的。难怪老爷愿意把小姐嫁进来——就凭两位小姐的这气度,比通常的举人、进士家的小姐还要有涵养。这让她不由生出几分感慨来。

而李氏听了李妈妈的话,忙道:“那是自然。只是也不知道两位小姐都喜欢吃些什么?你等会去问问马富山家的,她常年和两位小姐打交道,周家最熟悉两位小姐的,恐怕就是她了。”说着,她想了想,道,“你过去的时候再带两根金簪子过去,礼多人不怪。”

这门亲事,李家非常的满意。仅陪嫁,就有两万两银子,更不要说李父每年还贴补李氏三千两银子的私房钱——李氏手里从来不缺银子,这次回来,仅赏人的银锞子,她就铸了五百两银子。

李妈妈会意,去了马富山家的去处。

因而等到周初瑾和周少瑾都安顿好,盥洗一番之后,厨房那边送了冰糖雪梨过来。

“厨房里说了,”端冰糖雪梨进来的春晚道,“今天太晚了,做其他的怕两位小姐不克化,明天晚上换莲子百合红豆羹。”

周初瑾点了点头。

周少瑾端起碗就喝了几口。

她这几天正感觉嗓子有点干。

冰糖雪梨清甜,温度适中。

“好喝!”周少瑾赞道。见姐姐坐着没动,道:“姐姐也快喝,等会凉了就没现在这样好喝了。

周初瑾一指就点在了周少瑾的额头上。嗔道:“真是个傻丫头,白长了副聪明的面孔。”

咦!

周少瑾有十几年没有听到姐姐这样说她了。

前世。她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姐姐总会这样的说她。

这次她又做了什么错事?

周少瑾把今天的事仔细地回忆了一遍,除了到二房的时候她有点像乡下人进城似的在二房到处看了看,她好像没做错什么啊!

周初瑾见她还是一副不明不白的样子,叹气摇头,又见屋里除了给她们铺床的持香没有旁人,遂低声道:“你想想,我们这才刚回来。厨房里就知道我们平日里都用得些什么,如果说太太没有跟着父亲回来,马富山家的主事,这也不稀罕,可如今太太跟着回来了,马富山家的做不了主,厨房里却反应这么快…我们家这位新太太,只怕不简单。”

周少瑾放了碗,笑道:“姐姐且放宽心,只要父亲向着我们。太太就不会生事。就算是生事,凭我们两人,难道怕她不成?说不定太太只是想和我们好好相处呢?家和万事兴。有谁愿意家里鸡飞狗跳墙的。她对我们好,我们承她的情就是了。以后姐姐去了镇江,我也最多在家里呆个两、三年,想必太太是个明白人。”

周初瑾听得愣住,然后笑了起来,道:“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假傻。你说得对,反正我们只和她相处几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免得父亲伤心。”

“正是,正是。”周少瑾笑盈盈地催周初瑾喝冰糖雪梨。“这冰糖很好,说不定是太太从南昌那边带过来的呢!”

周初瑾喝了一口。甜而不腻,的确是上好的食材。

她吩咐持香:“我记得外祖母让大舅舅给我们装了两盒苏式点心回来的。你去送给太太。说我们姐妹谢谢她。”

持香笑着去了。

周少瑾和姐姐漱了口,就歇下了。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被马富山家的叫醒了:“要去祭祖,两位小姐可别迟了。”

周少瑾和周初瑾起来穿衣。

周镇的祖父在金陵城东的青龙山脚下买了块墓地,把自己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的坟都迁了过来,也算是周家的祖坟了。

她们得先坐轿子到白下桥,再坐船从燕雀湖到青龙山。

用过早膳,天已经亮了,周少瑾和姐姐去书房给父亲和李氏请安。

周镇早已准备好了,在书房前的花圃一面和马富山闲聊,一面等着她们姐妹。看见她们姐妹,顿时就笑了起来,道:“你们穿得这么多,等会小心热。”

现在已是早晚凉爽,中午热的天气了。

周少瑾姐妹一个穿着了青莲色四柿纹的褙子,一个穿了月白色忍冬葡萄纹的褙子。

周初瑾笑道:“妹妹身子弱,受不得凉。我们还带了比甲,中午热的时候就换上。”

周镇点头,道:“来,我有东西送给你们两姐妹。”

周少瑾和姐姐跟着周镇去了书房。

周镇拿出两个小匣子,黄梨木雕花,十分的精美。

周少瑾想到昨天李氏送给她和姐姐的见面礼——一套红宝石的首饰,一套蓝宝石首饰,不由道:“这是什么?”

周镇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道:“你们猜猜看!”

像个顽皮的大孩子。

周少瑾突然间觉得父亲很可亲,刹那间拉近了距离。

她轻轻地掂了掂盒子,想了想,沉吟道:“难道是一方印章?”

前世,她不知道听谁说过,父亲好像有点喜欢收集印章,而且擅于篆刻。

周镇见她歪着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和庄氏想事情的时候一模一样,已是十分的欢喜,又听她猜对了,想到庄氏生前喜欢金石古玩,心里更是高兴。一把将周少瑾抱了起来,道:“你这鬼机灵,什么也难不住。的确是方印章。是我给你和你姐姐刻的,一方印着端仪。一方印着希妍。给你们以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