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春痛心疾首:“你早说赌这个啊,你要说赌这个,还有魏光严什么事?放着我来啊!!!”

薛同:“放着你来也没用啊,你又不是玩速度的,你比不过他啊。”

“老子就是屁滚尿流滚下山去,为了这玩意儿也要拼了。”

魏光严连连摇头:“还是算了,你请吃顿饭就好,这东西你收回去,太贵重了。”

陈晓春一巴掌拍过去:“你丫疯了?多好的机会啊,他都拱手让人了,你还不赶紧见好就收?”

“我怕拿人手软,收了这种东西,怕是以后面对他都跟软体动物似的,骨头都没了。”

程亦川抱臂而立,看着他们三人在那嘀嘀咕咕半天,一脸不耐烦地把东西塞魏光严床上去了:“贵是贵了点,又不是什么世间仅此一件的宝贝。让你拿着就拿着,婆婆妈妈个什么劲儿?年中我再让我爸给我买一套,不就完事儿了?”

给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何况程亦川不是那种会拿一点小恩小惠要挟人的人。

人散了,东西也留在了魏光严床上。

程亦川打了个呵欠,去厕所洗漱,说:“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魏光严还跟做梦似的,云里雾里换上了一整套装备,从滑雪服到护目镜,从头盔到雪杖,还有那双比他的鞋子轻盈太多、漂亮太多的新鞋。

他在穿上刚好合适的滑雪鞋时,脑子里一个激灵,忽然起身,快步走到程亦川的床边,从他的床下面拉出了鞋子,一看尺码。

程亦川的脚是四十二码,而他是四十四码,为了这事儿,程亦川没少嘲笑过他,说他是大脚怪。

魏光严又脱下脚上的新鞋一看——四十四码。

洗手间的人还在大着嗓门儿问:“合适吗,魏光严?”

外面久久没声音。程亦川有些忐忑,开门探了个湿漉漉的脑袋出来:“哎,问你话呢,合不合适啊?”

魏光严一只鞋穿在脚上,一只还拎在手上,抬头看看他,低声说:“合适。”

“合适就好,哼,便宜你了,拿去用吧。”某人收回脑袋,开始愉快地洗澡,愉快地唱歌,唱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哦哦哦哦,小心跳蚤好多泡泡。

魏光严还拎着那只鞋站在房间里,听着他的歌声,觉得心头有点热。

有的人像只刺猬,浑身带刺,随时随地都在戳你,可当你深陷泥沼,他却是第一个冲上来朝你伸手的人。

他想起程亦川刚来队里那会儿,两人处处看不顺眼,自己还和卢金元一起不给他好脸色……

魏光严沉默地坐在床边,开始反省起来。

这一夜,程亦川心情很好,好到忽略了魏光严反常的沉默,一心一意地给远在雷克雅未克的师姐发信息。

“你吃午饭了吧,这会儿在Gilbert那休息?”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因为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哈哈哈哈,我们今天第一次专项训练,我第一轮就破了自己的记录,还比魏光严都滑得快!”

“快,快别夸我了,我知道自己牛逼,但是我这人一向谦虚,你不要夸我!不,在心里夸也不行!我们一向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太了解你了,你什么都别说,偷偷羡慕嫉妒恨就行了!”

……

他知道宋诗意在康复中心是不会玩手机的,中午也会抓紧一分一秒的时间打个盹,休息一下,所以只是自顾自地卖着萌、报个喜。反正她晚上回家会看见的,只是那时候是中国的半夜,他已经睡下了。

唉,所以说时差真烦人。

可烦人也要分享喜悦,没什么能阻止他发射爱的光波。

程亦川在床上翻滚,喜滋滋地发着信息,汇报这一天的情况,冷不丁看见屏幕上出现了回复:“那你的礼物岂不是没送出去?”

他一惊,猛地跳起来,不可置信地揉了揉双眼。

咦???

她在用手机?!!

程亦川迅速回复:“你怎么在玩手机?”

下一秒,飞速发信息:“怎么可能没送出去?像我这种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红领巾,拼着被孙教打一顿的风险,也把戏演到底了。后两轮我故意放了点水,输了。”

再下一条:“你都不知道故意输给他有多难,既要显得自己不水,免得被人看出破绽,又要故意输给他那么一头,这个分寸真的好难拿捏!”

最后一条:“但我是谁啊?我们红领巾少年绝不认输!”

冰岛的康复中心,宋诗意坐在休息室里哈哈大笑。她说:“可把你牛逼坏了。”

可心里却是掌声如雷,与有荣焉。

她早知程亦川的善良与热忱,但凡给予过他一星半点的好意,他都能回你一片春风化暖的温柔。

那头嘚瑟半天,最后又问了一次:“你怎么在玩手机?”

她说:“刚才给我妈打了个语音电话,所以恰好看到你的信息了。”

“那你不午睡了?”

“现在睡。”

“好,那你赶紧睡,我不打扰你了。”

说是这么说,两秒钟之后,下一条信息还是来了:“宋诗意,你快点回来吧。没人怼我没人打击我没人唠叨我的日子真是索然无趣,还是有你这颗地雷在的时候好,动不动炸我一下,生活多姿多彩。”

答应过她不能说那种喜欢不喜欢的话,他连撒娇都没法撒,怕她就此不理他,怕她连消息都不回了。

所以只能这样言不由衷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另一边的宋诗意定定地看着屏幕,长叹一声,把手机放在一边,捂住有些发热的脸。

她觉得她好像看懂了。

那些吐槽的话的背后,其实只有一句简简单单的:“我想你了。”

宋诗意面上发烫,正色拍拍自己,说:“不要色令智昏,你很坚定。”

对,她很坚定,两人只能单纯发展师姐弟的友谊,互相关心,在战友路上并肩走下去!

可这样“坚定”的她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手机上没有钟淑仪的来电,也没有什么语音通话。自打程亦川走后,他的夜晚是她的白天,所以中午午休时常常会收到他的信息。于是她也不知不觉会在午休时拿出手机,看一看他发来的每日汇报。

而自我安慰的念头也是一路变化,从“我只是顺便看一看手机,跟他没啥关系”,到“我就看看他又在傻乐什么,又不回他”,到最后扯过母亲当幌子,一本正经和他说起话来。

最后他说:“午安,宋诗意。”

宋诗意看了屏幕很久,“出于礼貌”,回复了一句:“晚安,程亦川。”

她真的是出于礼貌。她对自己强调。

另一头,乐疯了的程亦川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被子问对面的魏光严:“你说她这是出于礼貌吗?”

魏光严面无表情盯着得了多动症的程亦川,没吭声。

神他妈的出于礼貌。

他的内心波澜壮阔,装满了程亦川不知道的情绪。好烦啊,他在发愁,这小子居然在发春。

生气的魏光严拿出手机,点开了陆小双的微信对话框。

不行,他也要找人排遣一下内心的波涛汹涌!

这样想着,魏光严义正言辞地敲出一行字:“妈,这个月生活费我给你打过去了,你看看到账了没。”

下一刻,对方回复:“?”

魏光严迅速发去一个吐血的表情:“对不起对不起,发错人了!”

陆小双:“…………………………”

她都懒得往上拉,数一数魏光严这个月发错多少次信息了。有病吗,回回对着她叫妈。她这是长了张做慈祥的脸啊,才能叫他回回都把她错认成他母亲?

陆小双说:“别管我叫妈,我没你这种不孝子。”

魏光严:“嘿,怎么说话呢?没见我给我妈打生活费呢?我这么孝顺,你凭什么说我不孝子?”

就这样,新一轮因为“叫错妈”而展开的对话拉开序幕。

夜还长着呢,运动员身体素质强,肝一肝也是没毛病的……吧?

第69章 第六十九个吻

五月初,停滞不前一年多的魏光严终于突破了瓶颈,顺利滑进了一分四十秒。与此同时,程亦川紧跟其后,一同突破了四十秒的大关。

一分四十秒基本上是参与国际大赛的门槛,孙健平等了四年,终于在今年看到了希望。

今年七月的高山滑雪世锦赛即将在欧洲举行,分速度与技巧两大类,在速度项目上我国已经连续三年没有运动员参加过这项赛事。上面下了死命令,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参赛名额,至少一个。

为此,春节之后,孙健平就开始盯紧速降队,毕竟技巧队年年都有参赛资格,速降却一直在低谷。他自己就是速降运动员出生,当上总教练好几年,速降队却一直出不来成绩,压力不可谓不大。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今年体重下去得很快,去年还是微胖体型,今年俨然瘦了一圈。

文书方面的工作都要他来做决策,他每晚在办公室加班,白天就坚持去现场守着。运动员在训练馆做体能训练,他就出现在训练馆,专项训练要去雪场,他就风雨无阻守在雪地里。可运动员都睡下后,他却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孙健平是有家室的人,妻儿都在本地,但今年开始,他一个月有大半的时间都歇在了队里的宿舍。

丁俊亚劝了他好多次:“成绩固然重要,您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孙健平不以为意,挥挥手说:“我身体好着呢。”

“您照照镜子去,脸颊都凹下去了,脸色也难看,这也叫好?”

“那是熬夜熬的。”他还挺臭美,乐呵呵说,“你师母一直嫌我年纪大了不注意形象,一到中年就发福,现在瘦下去了点儿,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开心。”

孙健平的夫人开不开心,丁俊亚不知道,但他本人的开心是有目共睹的。

虽然人是瘦了,但精神很好,毕竟今年的速降队的的确确出了成绩,孙健平连续一两个星期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魏光严突破瓶颈那天,憋得脸红脖子粗,一头扎进雪地里,跟鸵鸟似的。吓得程亦川慌忙冲上来,怕他一个激动把自己给弄窒息了,赶紧拔萝卜似的把他往外拉。

“你疯了你?”

魏光严可不是虚张声势,他真把脑袋埋进雪里了,被拉出来时满脸的雪,冻得双颊红通通的。

他一把拉住程亦川的手:“来,打我。”

程亦川:“?”

他做了个示范,拉着程亦川的手往自己脸上啪的一声,来了个十分响亮的耳光。

程亦川惊得一把缩回手:“你他妈真疯了?”

“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魏光严的眼睛里仿佛有幸福的小星星,亮晶晶的,整个人美得要冒泡了,也不顾训练还在进行,抛下一群人就往更衣室跑。

程亦川吼他:“干什么去?”

“报喜!”

“……”程亦川骂了两句,想说他八辈子没破过记录了吧,仔细一想,还真像是过了八辈子了,最后只能赔笑替他跟教练们解释,“太激动了,他怕失态,去更衣室冷静一下。”

事实上态已经失了,形象是不可能再有了,毕竟刚才鸵鸟似的把脑袋往雪地里插,这事普通人干不出来。

程亦川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看了眼消失在大厅门口的人,自己往缆车处走。

他在缆车口碰见了郝佳,郝佳一脸同情看着他,说:“心里不好受吧?”

程亦川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好受?”

“眼看着都超过魏光严了,头号种子的身份就要坐实了,结果他忽然受了刺激,突破了瓶颈,你又得屈居第二了啊。”

程亦川嗤笑:“他突破瓶颈了,我只替他高兴,别没工夫想别的。”

“真的吗?当真没有半点失望?”郝佳挑了挑眉毛,笑眯眯凑过来,“程亦川,你在口是心非吗?”

“我说郝佳,你今天发什么神经啊?”

程亦川讨厌她这种暗示的语气,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哎,别急着走啊,你知道孙教练这几个月在忙什么吗?”郝佳抱着雪板跟了上来,“七月份的世锦赛,他在争取参赛名额。你和魏光严最近成绩都差不多,万一只能去一个,他今天突破了一分四十秒,你就不怕自己去不成了吗?”

程亦川已经走到了缆车旁,扭头瞥她一眼:“我上去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跟你坐一辆。”郝佳走了上来。

“别。”程亦川伸手拦住她,“这么多缆车,我不习惯跟人挤。你坐下一辆。”

他大步跨了上去,侧头看着郝佳,在缆车离去前说了句:“你和罗雪最近关系有所改善吧?”

郝佳一愣,抱着雪板,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她坐上了下一辆缆车,在山上追上了走在前面的程亦川,“喂,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程亦川没回头,平静地说:“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们俩今年关系大概还不错。”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讲话越来越像她了。”程亦川目光平平地看过来。

郝佳一愣,脚下渐缓,两人的距离就此被拉开。

当天晚上,魏光严去操场跑步,叫上了程亦川:“一起去?”

程亦川把鞋子一换:“走啊,要比赛?”

“比就比,跑一千米,谁输了谁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