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端化帝虽然在简虚白面前表现得非常相信这个表弟,但实际上,皇帝心里还是有点怀疑三房的。当然皇帝不介意简家三房灭了二房,他现在就是想给晋国大长公主一个交代:建立在维护三房的基础上的交代!

但这番话他肯定不会明着说出来,甚至不会很点明。

这时候就需要钦差自己领悟圣意了。

第三,就是这个人选还得能服众!

毕竟简家二房、三房不和的事情,帝都这边比辽州那儿还了解——他们是看着简夷犹跟简虚白不和着长大的好么?

尤其简夷犹当初谋害幼弟导致与爵位失之交臂的事情,帝都这儿的贵胄人家,上了年纪的很多人都晓得此事。

这种情况下,端化帝如果派袁雪沛之类跟简虚白交好的人去辽州,袁雪沛把事情办得再漂亮,也难免要引人质疑。

思来想去无果的端化帝,不得不去了趟未央宫,寻卫皇后商议此事:“惜素,你看朕该遣谁去办?”

“陛下现在所担心的无非就是晋国皇姑与阿虚之间落下芥蒂。”卫皇后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何不让寿春伯去?一来,他是夷犹与阿虚两位表弟的嫡亲同母兄长,却与两位表弟相处都很和睦,从来没有偏颇过谁,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还能怀疑寿春伯不替亲兄弟报仇吗?”

“二来,寿春伯乃皇姑亲子,这母子之间有什么话不好说呢?到时候查出来的真相,让他去跟皇姑说,也比较和缓。”

端化帝沉吟道:“只恐寿春伯不擅查案。”

他也不是没想到过自己这表哥,但寿春伯虽然当差非常用心,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用心去办就能解决的。尤其简夷犹合家遭难这么大的事情——自大睿定鼎以来,悲剧掉的达官显贵虽然不少,但那些都是正正经经落罪,然后抄家灭族的。

似简夷犹这种非因罪名发落,却遭陨身之祸,还把家小都搭进去的情况,在他这个身份层次还是头一遭!

而一直默默无闻的寿春伯,很难让皇帝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完成自己的托付。

“钦差又不是只能有一个。”卫皇后提醒道,“陛下再遣个能干的为副使,辅佐寿春伯不就是了吗?”

说到这儿顿了顿,“寿春伯的官职多年没动过了,一来他素来低调老实,向来不争;二来也是没政绩没功劳不好给他动——倘若这次查案有功,归来之后,论功行赏乃是应有之理,届时不但寿春伯合家都要感念陛下恩德,也是委婉安慰了晋国皇姑不是?”

端化帝这才恍然,抚掌道:“还是惜素聪慧,想得周到!”

“陛下是关心则乱!”卫皇后自不会居功,温和道,“您太关心晋国皇姑跟阿虚了,反而在钦差的人选上患得患失!”

“这副使人选,也得惜素替朕想想才是!”端化帝闻言索性又问,“你看这朝堂上下,谁适合做这副使?”

卫皇后沉吟道:“陛下,我说句实话,这副使可不好找!毕竟没听说过寿春伯擅长断案,万一咱们这位表哥不擅刑案的话,那么查案的差使,实质上都要副使挑起来了!问题是,最后论功行赏时,副使哪能越过正使去?所以,这副使走这一趟,基本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皇后说到这里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刑部两任尚书先后遭了发落,如今的刑部…我虽然身处深宫之内,不知前朝详细,但想来也应该有些人才凋零吧?”

显嘉帝登基之后刑部尚书换过几回,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柳振溪担任的,十年前柳振溪因为胞妹宋柳氏将丈夫的原配嫡女宋宜笑卖与鸨母,韦家闹上门后,宋家迫于礼法不得不与柳家商议,将柳氏浸了猪笼。

之后柳振溪跟宋缘双双受到弹劾,后者以奉养母亲庞老夫人的名义辞官,退居京畿,直到顾韶出手襄助,才重新起复;前者则是连降三级,从尚书降为侍郎,但因为他能力过人,所以刑部实际上还是由他主持,而且没有任命新的尚书。

但也因为柳振溪的才干,刑部上上下下基本都是他的心腹,所以他倒台时,也牵累得整个刑部差点大换血——刑部的悲剧在于,随后上台的新任尚书,正是去年因天花之事伏诛的卢以诚!

这么着,两任尚书一倒霉,犯的还都不是寻常事儿,底下人哪有全不受牵累的?

如今的刑部说凋零,那是实打实的——因为大家都觉得这部门有点不吉利了,那当然是想方设法绕着走!

而缺少刑部这个查案专才聚集地的支持,要找个行家给寿春伯打下手,还得符合端化帝那三个考量的,自然比较难了。

毕竟大理寺跟京兆府虽然不像刑部这么倒霉,但这两处得看着京畿这一片,不好贸然抽走顶梁柱的。

不过这难不倒卫皇后——皇后道,“以我之见,表叔应该是个好人选!”

“表叔?”端化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裘漱霞,不禁下意识的皱了眉:裘漱霞在显嘉朝争储那会,堪称是嫡子派的急先锋,赵王党的旗手!

仗着太皇太后娘家唯一子嗣这点护身,不知道让端化帝这边吃了多少苦头!

连太皇太后宠爱万分的简虚白,都被他不止一次当众骂得狗血淋头——端化帝听到他,自然觉得不高兴。

此刻不免道,“惜素怎么想起他来了?他辞去礼部之职后不是一直赋闲在家,成天养花种草,惦记着含饴弄孙吗?难道闲了这么些日子,又觉得没意思了?”

顿时怀疑,“可是他请了人到你面前说过话?”

“咱们这位表叔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卫皇后忙道,“皇祖母还在呢,他有事自去清熙殿禀告,何必来我这儿?”

端化帝点了点头,疑惑道:“那惜素怎么想起他来了?”

“一来表叔能力是有的。”卫皇后说了这一句,端化帝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点了头,裘漱霞如果没有能力,只会靠长辈以及跟太皇太后的关系压人的话,夺储那会,端化帝这边也不会被他一个人就闹得灰头土脸了,“二来表叔现在的处境,您就是让他跟寿春伯争功,他敢么?”

皇后说到这儿,抿了抿唇,“最主要的是,皇祖母!”

——推荐这个人选,其实跟推荐寿春伯一样,不仅仅是考虑到他们本人,最主要的还是给他们后.台面子!

端化帝迟疑道:“但裘漱霞之前对阿虚…”

简虚白不要太讨厌这表舅!

“所以他查出来的结果,最能服众!”皇后胸有成竹道,“毕竟朝堂上下都知道,就在前两年,表叔对阿虚可是从来不假以辞色的!”

“朕就是担心这一点!”端化帝皱着眉,“你也晓得,裘漱霞以前发起疯来,父皇都头疼!万一他不管不顾,甚至公报私仇,岂非越发不好收拾?”

卫皇后闻言不禁笑了起来:“陛下您何必担心?您愿意让表叔他出来办差,皇祖母肯定是很欢喜的;皇祖母可是亲自抚养了阿虚的人,哪能不心疼阿虚呢?到时候如果表叔胡闹,不必您说,皇祖母也饶不了他!而您这么做了,里里外外谁能不说您一句以德报怨,宽容大度?”

裘漱霞给脸不要脸?那正好,他也别要命了——之前端化帝不好处置他,那是因为显嘉帝做主,以相对来说平静温和的方式给储君之争善了后。

而且上台之后就对曾经的政敌大杀特杀,这也是需要本事的。

端化帝自忖镇不住场子,又有太皇太后在,心里不痛快也只能忍了。

但这回打着起用的名义,让裘漱霞去给寿春伯做副手,若他不识趣,太皇太后都没法给他说话,到那时候,皇帝想怎么处置裘漱霞,谁还能说皇帝的不是?

端化帝闻言,眼睛渐渐亮了,赞道:“惜素这主意甚好!”

…皇帝走后,诗婉进来伺候,不解道:“娘娘,您明明知道陛下不喜那裘漱霞,为何非但主动推荐他,还一口一个‘表叔’,就不怕恼了陛下吗?”

卫皇后接过她递上的茶水呷了口,有些疲倦的说道:“你知道个什么?你当我乐意给那姓裘的脸面呢?”

见诗婉不解,皇后叹息道,“还不是因为早先咱们还在东宫的时候,竟被那姓裘的安排了眼线而不知——索性先帝主持大局及时,那眼线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已尘埃落定!”

而这个眼线对裘漱霞非常的忠心,哪怕赵王出继肃王,裘漱霞自请致仕,眼看着新君登基,旧主翻身无望了,也一直认真的潜伏着。

结果他潜伏还真潜伏出了一个结果:他替太子拦了一灾,就是去年翠华山闹天花时,大家都以为皇室中人只有二皇子遭了不幸,实际上当时太子也差点被传上,而且针对太子的算计特别明显,乃是在太子贴身香囊里掺了痘粉,想夹带到太子寝殿的!

未想被那眼线识破。

那眼线恰好幼时出过花,所以虽然近距离发现了痘粉,倒也没出现什么情况。他私下里将那香囊换了个没问题的,继而悄悄联络了裘漱霞,将事情经过转告给这位主子,请求示下。

裘漱霞经过思索,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他亲姑母太皇太后,只在私下设法,告诉了卫皇后——所以皇后这回不能不还裘漱霞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卫皇后脸色难看起来:“也不知道那场天花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所谓简平愉跟简离旷父子乃是真凶——这番专门为了糊弄端化帝的说辞,自然糊弄不了卫皇后。毕竟卫溪去查案时该怎么回禀皇帝,还是卫皇后派了妹妹卫银练专门通知娘家的。

问题是这件事情她却不能告诉端化帝,因为这么做会揭发顾韶,虽然说端化帝不会因为简平愉父子,对顾韶怎么样,但这样卫溪听命皇后,为顾韶欺瞒端化帝的事情也藏不住了,这样对于卫皇后在端化帝心目中的印象与地位显然都是很不利的。

何况,没准本来跟皇后关系很好的顾韶,也会恨上皇后。

卫皇后斟酌之下,到底不敢冒这个险。

然而无论是出于爱子之情,还是利益,让卫皇后放过天花之事的真凶,这都是不可能的。

她思索片刻,命诗婉:“你去探一探,暖太妃被陛下软禁,以及这回为人谋害…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二十三章 傅太妃之死(上)

既然朝廷已经派钦差赶往辽州彻查简夷犹一家的罹难,辽州刺史郑恪己及一干属下长松口气之余,也就安逸下来了——不过帝都这边,皇宫里,从太皇太后往下,却没人能够放松。

毕竟暖太妃住的徽仪宫,可不是什么荒僻偏远的宫室,她本人,也不是什么死了都没人知道的主儿!

徽仪宫与原名徽淑宫的铭仁宫相邻,它建于比前雍更早的前魏,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安置先帝去后无子的妃嫔——但后来发生了新君与太妃太嫔乱.伦的事情,在当时一度引起宫廷政变,举国都为之动.荡了好几年。

虽然那位与庶母乱的魏帝最后死在了叔父手中,连帝位也被叔父篡夺,但前魏仍旧改了规矩,勒令先帝驾崩后无所出的妃嫔,一律前往行宫,不许再逗留皇宫之内。

这座宫殿因为是挨着太后居处建造的,位置当然不会差,不说属于宫城的腹心要害,也是宫中重地了。

然后这里发生了太妃差点被吊死的事情,谁能安心?

毕竟且不说暖太妃好歹给先帝生了个“遗腹子”,现在徽仪宫正殿住着端化帝的嫡母苏太后,以及嫡妹长兴长公主;隔壁铭仁宫里,住着端化帝的嫡亲祖母太皇太后!

哪怕苏太后已经帮忙查出真凶了,在整件事情彻底尘埃落定之前,皇宫上上下下,显然也还要继续提着一颗心的。

索性帝陵一般都选在距离帝都百里的范围内,帝陵附近的行宫自然也不会很远。

太皇太后、太后、皇帝这三位亲自督促的案子,宫人几乎是豁出命的跑了个来回,总算在次日傍晚带回了消息:行宫的记录证明,从下手谋害暖太妃的内侍那儿查抄出来的东西,确实不在傅太妃进行宫时的行李中。

傅太妃闻言正要松口气,不想那宫人又迟疑着说了一件事情:“行宫那边的管事公公同奴婢说,傅太妃在行宫期间,曾有宫里的人托了那边的宫女给她送东西,而且不止一次!”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位管事公公当场喊了传东西的宫女过来,那宫女说,托她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内侍,似乎来自帝都!”

这下傅太妃才放下来的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你胡说!这是根本没有的事情!”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那宫人也不跟她争——能被派遣走这趟的人,肯定是受信任的,他犯不着同傅太妃吵得脸红脖子粗。

果然太皇太后等人虽然没有立刻表态,看傅太妃的目光顿时就有点深沉了,太皇太后沉默了会,到底念在傅太妃投靠自己一场的份上,下令:“彻查那内侍的行踪,看他是否去过行宫,又是否托人给傅太妃递过东西?”

虽然说据行宫那边管事公公的回忆,这已经是前年的事情了,但在太皇太后的吩咐下,还是被翻了出来:那内侍李勇虽然不曾伺候过傅太妃,但确实去过行宫关心过傅太妃,送了不少吃食、衣料。

最让太皇太后一行人脸色发青的是,其中一道吃食,乃是做成鸳鸯的面点!

虽然李勇只是个内侍,但他到底本是男子,竟给先帝妃子送这样的东西,居心如何已经不需要明说了!

当然傅太妃是根本不承认的:“妾在宫里时从来没注意过这个李勇,去了行宫之后,也从未接到过任何人与物的慰问——何况就算妾身接到了,妾身也不会理会的!妾身乃是先帝之妃,先帝在时,妾身一度位列九嫔,执掌一宫,怎么会连这样的规矩都不懂?”

又说,“所谓受李勇之托,给妾传东西的那宫女,在妾尚处行宫时,对妾身颇多讽刺与刁难,妾身见了她绕路走都来不及,更不要说从她手上接到外头转给妾的东西了!这肯定是污蔑!”

但这时候宫人又查出了一个细节:“这李勇因为身材高大魁梧,做事也勤快,还有一手伺弄花草的好手艺,之前好几个宫里的管事都有意将他调到手下,甚至陛下所居的宣明宫管事公公,也对他青眼有加——但他却是主动要求到徽仪宫伺候的!”

徽仪宫虽然现在住着一位皇太后跟一位太妃,还有一位王爷,但因为苏太后非但不是端化帝的生母,还支持亲生儿子跟端化帝争过位,以后不莫名其妙暴毙就不错了,更遑论权势;暖太妃母子更不必讲,这母子俩这辈子富贵虽然没问题,想要权势那就是想多了。

但其他宫里对李勇发出的邀请也还罢了,宣明宫,那可是帝居所在。

说句不好听的,这地方哪怕是在皇帝根本不会去的角落里扫地,也是一堆人挤破了头的抢呢!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勇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非要钻进无权无势,一旦苏太后倒霉,说不得还要牵累宫人的徽仪宫,说他没问题,谁信?

虽然太皇太后对身边人素来维护,闻言也不禁变了脸色,拍案怒叱:“那么他去了徽仪宫之后,可与傅氏私下来往过?!”

这回却是太后跟前的玉果出来回话了,玉果脸色很不好,她一直近身服侍太皇太后,在铭仁宫的权势可想而知!

只是与权势相伴的就是责任,这回出事的傅太妃虽然地位上属于先帝妃嫔,轮不着她一个女官管,但发生在铭仁宫里,她到底难辞其咎。

当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玉果定了定神之后,出禀道:“傅太妃本人不曾与任何人来往过,但傅太妃的心腹宫女莲衣,时常前往徽仪宫,与伺候暖太妃的几个宫女都很相熟。据伺候暖太妃的宫女回忆,莲衣偶尔会委婉向她们打听暖太妃的作息习惯。莲衣给她们的解释是担心去徽仪宫找她们时,恰赶着她们脱不开身,那些宫女没什么防备的就告诉她了。”

“莲衣?!”傅太妃听说此事后,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来,“她确实一直伺候我,但我从来没有让她去徽仪宫跟暖太妃的人来往啊!”

傅太妃这会显然是真的慌了,以至于连自称都忘记了。

不过眼下也没人有心思挑这样的刺——太皇太后只冷冷道:“你这个也不知道那个也不是你做的,只是,证据呢?”

“太皇太后,妾身根本没料到这样的事情会栽赃妾身,却哪儿会预备什么证据不证据?”傅太妃急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泪水涟涟的说道,“但妾身真的冤枉啊,妾身没福,不曾为先帝生育任何子嗣,若无太皇太后垂怜,妾身这会还在行宫那儿看管事公公的脸色,焉能复还皇宫,侍奉您膝下?!妾身有什么理由毁掉这一切?!”

太皇太后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又看向玉果:“还有什么查出来没说的吗?”

“有。”玉果面无表情的扫了眼额头血迹宛然的傅太妃,用沉稳的语气继续道,“先帝尚在时,傅太妃对于暖太妃能够时常伴驾非常不满,频繁依仗位份欺侮暖太妃,甚至将暖太妃逼到了不敢随便回自己住的兰秋宫中的地步!”

她这么一说,端化帝看傅太妃的眼神也变了:皇帝想起来,自己那会也撞见过的,暖太妃被傅太妃像戏弄小丑一样满园追逐,到处躲避,仓皇而狼狈。

却听玉果继续道,“后来先帝驾崩,当时暖太妃虽然已经妊娠在身,却因日子尚浅未能断出,所以与傅太妃一块都去了行宫。在行宫那儿,据说暖太妃由于年纪以及乌桓人的缘故,很受排挤。傅太妃对此乐见其成,还与那儿的宫人一道,颇对暖太妃做过一些落井下石的事情。暖太妃携去行宫的细软,差不多都被抢夺一空,以至于暖太妃发现身孕之前,连条象样的被子都没有,只能和衣而卧——也幸亏当时天不是很冷!”

到这里只能说明傅太妃的恶劣,但下面还有一段,“不久之后,暖太妃出现害喜,管事公公得知,不敢怠慢,禀告宫中后,确认了暖太妃所怀乃先帝遗腹子后,行宫自然不能再照寻常太妃那样奉养暖太妃,宫里也有赏赐与太医陆续前往。当时,傅太妃既羡又妒,曾在私下诅咒暖太妃小产,或者难产且一尸两命!”

玉果说到此处,总结道,“所以,傅太妃很可能是出于嫉妒,对暖太妃下了毒手!”

傅太妃听到这儿已经完全绝望了:因为玉果所言,她以前对暖太妃做的事情,包括诅咒暖太妃难产,母子皆亡,都是真的。

这种情况下,又有莲衣跟李勇这两人证,她还能解释清楚吗?

太皇太后也许出于这些日子的相处,有所不忍,还愿意再听她解释几句——问题是她没证据她要拿什么解释?

而太皇太后下首的端化帝,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透露出分明的不满与杀意!

那么即使太皇太后对自己尚有怜意,却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违背端化帝的意思?

“是不是你?”傅太妃心知已无幸理,反而冷静下来,她停下了给太皇太后磕头,转向不远处的苏太后,喃喃道,“李勇是你找出来的…你根本没有原谅我!对不对?因为当初太皇太后要将你儿子过继出去时,我站了出来帮太皇太后说了话,后来你儿子果然过继出去了,你没法拿太皇太后怎么样,只能恨我,尤其我还回来了——肯定是你!!!”

第四百二十四章 傅太妃之死(下)

苏太后心里简直想吐血,她正担忧简夷犹之死会扯上长兴长公主呢!

不想宫里这么一出也把她拖下水了!

这简直是飞来横祸!

索性太皇太后及时为太后解了围——太皇太后把手边的茶碗砸到了傅太妃头上,怒叱道:“哀家真是看错了你!!!这回李勇等五人若非太后及时封锁宫门进行盘查,不定就会被他们蒙混过关,何况之后的事情全部都是哀家与皇帝查来的,根本未经太后之手,你也能攀扯上太后!?”

太皇太后对傅太妃失望之极,“哀家本来以为你虽然性情泼辣些,却也是知道分寸的!所以当初暖太妃妊娠之事传到帝都后,哀家想到了你,特特叫人把你一块接了过来!本想着哪怕哀家活不了多久了,死之前好歹托付太后、皇帝,给你个好安排!哪知…哪知…”

“皇祖母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端化帝听祖母说“哀家活不了多久了”,忙上前打断道,“您老人家老当益壮,来日方长!何况孙儿年轻,得托社稷,承嗣河山,正需要您的指点,您可不能不管孙儿啊!”

苏太后、玉果,也纷纷出言劝说太皇太后,好容易劝得太皇太后怒气略平,却听“砰”的一声闷响,众人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却见傅太妃额上、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来,正顺着殿柱缓缓滑倒。

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不愿意像去行宫时那样,受辱于宫人之手,是以选择了触柱自.尽。

在这弥留之际,她依然恶狠狠的瞪着神情愕然的苏太后,艰难道:“我、我做鬼…做鬼也不会…”

一阵血沫从她喉咙里涌上来——她努力挣扎了一把后,颓然松弛下去!

她死了。

殿中鸦雀无声,片刻后,端化帝气得拍案而起,怒视四周宫人:“一群饭桶!方才做什么不看着点!?”

这儿可是太皇太后住的清熙殿啊!

竟叫个太妃死在了当场,还溅了小半个殿的血——这不是触太皇太后的霉头是什么?!

尤其太皇太后刚刚说过自己活不长的丧气话!

端化帝这番震怒,太皇太后与苏太后安抚半晌都没能让他消气,最后还是太后悄悄请了卫皇后跟太子过来,好说歹说的,才让端化帝冷静下来,与太皇太后、苏太后请罪、道谢后,携皇后太子一块告退。

帝后及太子先到了宣明宫,端化帝没跟太子说清熙殿发生的事情。毕竟太子年纪还小,端化帝又不像显嘉帝那样,成天担心自己活不长了,急着让储君上手政务,所以帝后都认为太子目前应以学业为主,乱七八糟的事情犯不着现在就叫他知道,没得分了心。

这会皇帝只问了问太子功课,勉励了几句,也就打发他走了。

之后就剩帝后二人时,他才重现怒色,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皇后——皇帝到现在还是余怒未消,心绪自然激动,一个不当心,提到庆王时,在简虚白面前骂过的“孽种”,竟下意识的说了出来!

这话才出口时,他自己还没醒悟,卫皇后先吓得大惊失色:“陛下!您是说庆王…?!”

“…父皇生前所用的院判所言,朕以为是可信的。”端化帝本来没打算告诉卫皇后这件事情的,可现在说都说出来了,在他心目中皇后也不是外人,说到底他不告诉皇后也是因为觉得羞于启齿罢了。

是以沉默了一会,索性把经过大致讲了下,“本以为暖太妃悬梁,是因为她心虚,畏罪自.尽,不想…却是为人所害!”

说到这里端化帝面上露出一抹阴郁,“傅太妃,也真是没耐心!”

自从质疑庆王的血脉后,端化帝对暖太妃母子是恨到了骨子里,若非要留着他们确认奸夫,早就恨不得将这对母子千刀万剐的出气了!

所以他其实并不生气傅太妃对暖太妃下毒手——如果傅太妃不是选得时间这么早,早到端化帝都还没找出那个羞辱了自己父皇的奸夫,端化帝说不定根本不会追究她的所作所为,甚至会主动帮她隐瞒!

他今日生气的主要是两点:第一,傅太妃与李勇之间疑似有染,哪怕李勇是内侍,两人不可能真有什么,但只要想到这么个下.贱的奴才,居然给自己父皇的妃子送过鸳鸯糕点,端化帝心中的杀意就止不住的翻腾!

毕竟他这段时间为暖太妃母子,可是积累了不知道多少杀机在心头!

如今傅太妃竟然也犯同样的错误,端化帝哪能不格外震怒?

第二却是傅太妃血溅清熙殿的举动了。

卫皇后闻言,脸色大变,赶紧先请罪:“妾身受命打理六宫,不想宫闱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都是妾身的不是,恳请陛下降罪!”

“你我夫妻,何必来这一套?”端化帝忙伸手把皇后拉起来,责备道,“再说算算那孽种怀上的时间,正是父皇才驾崩的前后——那时候宫闱可还不归你管呢!”

这是实话:因为他自己都是扶灵回帝都后,才在灵前就位,正式登基称帝的。

之后才是册后——皇后卫银绚是在册后大典上才接到凤印,这才开始了中宫生涯。

在那之前,虽然显嘉帝一死,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帝后了,然而名不正则言不顺——何况当时大家都围着显嘉帝的葬礼转,谁有心思去计较后宫之权的归属?

当然端化帝这话里颇有责怪苏太后之意,却也是偏心了。

因为苏太后自从得知显嘉帝驾崩的消息起,先是昏厥,然后悲痛欲绝,勉强随队还都后,虽然因为比太皇太后年轻,比太皇太后先缓了过来,但仔细算算,这位太后当时也在榻上前前后后躺了好些日子的!

一直到端化帝正式册后,她都还躺在榻上不思饮食!

那种时候叫太后怎么可能分得出心思给个小小的太嫔呢?

毕竟那会连端化帝自己都晕了一回,恍恍惚惚了好几日。要不是梁王跟简虚白、徐惜誓全力辅佐,端化帝当时的状态,可没少叫顾韶提心吊胆!

所以若要追究暖太妃混淆血脉之事,虽然说理论上应该苏太后来承担这罪名,但实际上苏太后也挺冤枉的,毕竟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不过卫皇后现在也不想跟丈夫讨论追究责任这个问题,她关心的是:“您让阿虚做了滴血认亲?”

“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端化帝到现在提起此事还觉得抬不起头来,下意识的解释道,“朕想着弄清楚了也好,所以就没拦。”

“陛下说的很对。”卫皇后心里其实不赞成这么做,但事情已经发生,看端化帝的样子,也已经在承担冤枉了表弟之后的压力了,那么卫皇后当然不可能再说他不对,反而道,“这种事情若不说清楚,不但陛下您不放心,阿虚更不放心!到底是一家人,什么话,摊开来说,这才是不见外呢!”

端化帝虽然知道皇后是在安慰自己,心里到底觉得轻松了点,叹道:“阿虚也说这没有什么——不过朕到底觉得对不起他,往后总得想个法子补偿补偿他才是!”

“阿虚尚无男嗣,往后陛下多照拂些他的嫡子也就是了。”卫皇后搪塞了一句,问起关心之事,“但若院判所言无误,庆王并非咱们的兄弟,而庆王的生父也不是阿虚——陛下,您可想过,谁才是庆王的生身之父?!”

她意味深长的说道,“毕竟,庆王可是越长越像先帝了啊!”

端化帝怔了怔,明白过来皇后的意思,脸色顿变!

卫皇后还没说完,又继续道:“这会没外人在,我说句诛心之语:暖太妃的身孕,是在父皇驾崩前后有的,这是当时她在行宫传出孕讯后,宫里派了数位太医前往,共同的结论!而她若当真混淆了血脉,也只有这段时间最可能:因为在那之前,即使因为母后懈怠,行宫重地,也不是寻常人能够随意出入的!”

“像阿虚,他觐见已经很容易了。但除了去皇祖母那儿方便外,行宫其他地方,哪怕母后那里,他也不能擅闯的!”

“惟有父皇驾崩那会,皇祖母、母后,包括陛下您,皆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已——我当时也是既悲痛,又怀着孩子!”

说到这里,她想起那个落地就没了的次子,倘若不是接连赶上亲婆婆跟公公的丧事,以她的身份,必然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那孩子也未必会夭折了。

皇后目光黯了黯,但很快挣脱出来,沉声道,“当时辅佐您操办父皇后事,因而一直出入行宫的外男,除了阿虚,还有两个人。陛下,那两位,亦是您的血脉手足!”

——梁王是端化帝同母胞弟,徐惜誓则是端化帝的姑表弟,这两人虽然容貌不如简虚白那样酷似显嘉帝,但都跟显嘉帝有极为亲近的血缘。所以,如果庆王是他们的血脉的话,也是有可能长得像显嘉帝的!

端化帝脸色铁青!!!

第四百二十五章 伪簪

只是端化帝打算立刻召梁王与徐惜誓前来责问的打算,被卫皇后拦了下来:“我虽然怀疑这两位,但,即使我推测未错,这两人中至少有一位是无辜的!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哪能明着来?”

端化帝其实也是气得不轻才会这么讲,冷静下来之后道:“那惜素可有办法?”

“陛下何不与皇祖母商议一二?”卫皇后沉吟道,“皇祖母她老人家见多识广,说不得就能指点咱们一个万全之策?”

——这种难人,就该交给长辈去做好不好?

换了卫皇后是端化帝,院判才禀告的时候,她就是有主意也先去跟太皇太后请示了,毕竟端化帝当时最怀疑的是简虚白,而简虚白是太皇太后抚养的,就算是皇帝,也是太皇太后的孙儿,想要处置简虚白,哪能不跟太皇太后打个招呼?

这也幸亏太皇太后自己中途看出破绽,简虚白又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假如简虚白就是奸夫,皇帝又私下处置了他,哪怕事后太皇太后知道外孙做的事情,但皇帝招呼不打一个把自己养大的孩子干掉了,太皇太后会怎么想?

但即使端化帝现在很信任卫皇后,皇后若把这些话讲了出来,夫妻之间也肯定要生份的。

所以皇后只道,“无论阿虚、三弟还是徐表弟,与咱们都是同辈。这同辈之间,有些事情说和做起来,难免有些不方便。但皇祖母是咱们的祖辈了,有什么话什么事,她老人家吩咐下来,即使弟弟们心中疑惑,又或者觉得委屈,难为还能怨恨长辈吗?当然,得皇祖母愿意帮咱们这个忙才是!”

太皇太后当然愿意帮这个忙,毕竟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谁羞辱了自己的儿子显嘉帝!

何况从端化帝拿到的那支竹节玉簪,可以看出,这真正的奸夫,却是一早就把简虚白做了替罪羊——太皇太后为了喜欢的外孙,也是希望早日查明真相,好给简虚白消除这个隐患的。

只是太皇太后也不赞成直接把两个孙辈喊跟前来滴血认亲:“没凭没据的这么做,实在太伤人心了!之前皇帝怀疑阿虚,好歹还有个仿做的簪子哪!现在这两孩子,无非就是皇后一番空口白牙的推测!若叫他们来验了不是,以后叫皇后如何同他们见面?好好的一家人都要生份了!”

端化帝皱眉道:“那皇祖母的意思?”

“至少得查点像样的凭据出来吧?”太皇太后语重心长道,“到时候召了他们来宫里,给他们看凭据,这却不是故意怀疑他们,而是对他们的信任了!届时不必咱们讲,他们自己若问心无愧,也会想方设法的证明自己清白的!如此,方是保全你们兄弟情谊之策!”

——说起来端化帝虽然已经有往高深莫测发展的趋势,但遇事还是容易意气用事了点,他之前单独质问简虚白时,连那支从暖太妃寝殿里偷出来的簪子都没提,还是滴血认亲完成之后的次日,皇帝想了起来,把简虚白喊到宫里,取出簪子询问,才知道那支簪子是假的。

简虚白非常轻松的指出了至少五六处破绽,之后召来的匠人也都证明了这一点:因为简虚白那支簪子是真正的古物,乃前魏时候名匠叶珠夫所制,在锦绣堂收藏了数百年,是端木老夫人前两年来帝都时,他与简离邈一块出迎,老夫人给的见面礼;但端化帝手里这支,却只是看起来像而已,所谓的古色古香也完全是伪造。

不知就里的匠人如实禀告:“这种伪造古物的法子在前朝就有流传,用特制的药物包裹起来后,只需埋在地下数月,就俨然经历许多沧桑岁月了。当然瞒不过行家,哪怕是外行,只要舍得,斩下一小截,与真正的古玉相比较,就可以看出问题了。”

之后匠人当场将那簪子斩去尾端一段,又将内库的一支数百年的古玉簪也剖开,呈到端化帝跟前,两支簪子内部,果然是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