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无论端化帝还是太皇太后、顾韶,都没给他们下封口令,可见包括端化帝自己在内,都知道这事不可能抵赖的。

如此即使他们昨晚依言散去了,端化帝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终究要给出一个交代的,倒也确实没必要当场咄咄逼人——毕竟这情况哪怕是端化帝的铁杆,也知道这位皇帝估计是不可能在帝位上坐下去了。

那么他们哪能不斟酌一下新君的人选?!

宋宜笑沉吟道:“昨儿个你带了徐表哥回来议事议了一晚上,不知道可有什么章程?”

燕侯夫妇琢磨新君的时候,脸色煞白的卫皇后,正不顾宫人阻拦,强闯进宣明宫的寝殿:“陛下,事已至此,还请陛下给妾身母子一条生路!!!”

第五百二十章 退位与劝说

这时候已经快午时了,然而幽深的寝殿内,重重帐幕兀自低垂。

昏昏暗暗的锦幕后,皇帝的面容晦暝不清——但卫皇后知道,他在看着自己,是以等了等,不见皇帝回答,皇后再次开口:“昨晚宫宴之上,妾身之父与何尚书,都已再三阻止陛下与庆王滴血认亲!在这之前,亦有朱芹舍命为您善后,可是,您都没有理会!”

“你是说,朕落到现在,全是咎由自取?”皇后话说到这份上,幕后的端化帝终于出声,他嗓音嘶哑,语气冰冷,“所以你希望朕现在怎么做?”

卫皇后冷冷扫了眼左右:“都出去!”

这些宫人都是显嘉帝生前为端化帝选的近侍,固然现在人人都知道端化帝不会有好下场了,他们却也不敢因为皇后一声呵斥就离开,闻言均深深低了头,踟躇不去。

“退下罢!”待端化帝淡淡吩咐了一句,众人才行了一礼,鱼贯而出。

“现在情况是这样的。”卫皇后看着殿门在自己身后关闭之后,定了定神,才开口讲述道,“朱芹所遣之人,虽然未能成功的为您杀人灭口,更不要讲毁尸灭迹,但因为朱芹也死了,所以弹劾您意图谋害皇祖母的人,也是死无对证——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庆王!”

说到这儿,皇后直起身,隔着锦幕与端化帝对视,目光之中满是决绝,“还请陛下下罪己诏!”

这是应该的——实际上,罪己诏也很难挽救端化帝的帝王之路了。

所以卫皇后的要求还没结束,“并传位于太子,从此退居深宫,不问前朝之事!”

“…”锦幕后,端化帝沉默。

“陛下,这是目前对于咱们一家三口最好的选择!”察觉到皇帝的踌躇,卫皇后双眉一挑,尖锐的说道,“先帝生前威加海内,声名赫赫,而正如母后所言,谁都知道,先帝生前最是宠爱您!为了让您继位,不惜将唯一的嫡子过继给了肃惠王伯!而现在您却跟先帝驾崩之前伴驾最多的暖母妃生下庆王——无论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满朝文武都已看到了结果,哪怕他们昨晚在皇祖母跟顾相的附议下,暂时放过了您!”

“但现在一晚上已经过去,时辰已经近午!”

“宫门外,已经簇拥了不少人,为要等待消息!”

“过上一会,您若还没有个说法给他们,他们必然会拥进宫来要交代!”

“妾身在这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陛下登基这两年以来在国中所建立的威望,已经不足以压下此事!”

“如今更有苏家落井下石,那庶人陆鹤浩亦是蠢蠢欲动!”

“还有皇祖母从中推波助澜——陛下,您这个皇帝想再做下去,很难很难很难!”

“而您若不抢在群臣逼宫之前,将帝位传与太子,那么太子必然受到您的牵累,登基几近无望!”

“倘若新君不是太子,而是庶人陆鹤浩或者肃王的话,您也好,妾身也好,太子也罢,会是什么下场,陛下请想想!”

“但如果您现在主动提出愿意用退位来进行忏悔,至少可以取得部分臣子的体谅,保全最后一份体面!”

“到时候太子承位,您是太子的生身之父,理所当然的太上皇,太子难道还能不孝敬您?!”

这会局势危急,卫皇后也坦白讲了,“您也不必担心太子登基之后,妾身或者卫家会对您做什么——因为昨晚之事,您已经声名尽毁!即使做了太上皇,也不可能与太子争权,妾身与卫家,何必还要容不下您?妾身从来都不是心胸狭窄的嫉妒妇人,陛下与妾身夫妻一场,难道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就算陛下不信任妾身,请陛下想想:您现在只有太子一个男嗣!”

“他若不能登基,会是什么下场?!”

“难道您要看着自己的血脉从此断绝?!”

皇后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时间紧急,望陛下速速决断!”

差不多的时候,庶人陆鹤浩也正跪在清熙殿上,平静的阐述道:“…太子有卫家,肃王有苏家,此二家皆海内六阀之后,如今固然声势大不如前,却也是底蕴深不可测的望族!相比他们,孙儿固然什么都没有,但请皇祖母想:若太子或肃王登基,这天下,还会是陆氏的天下吗?!”

陆鹤浩微微冷笑,“太子年未束发,肃王名义上是太子的叔父,实际上论年纪比太子才大了几岁?这两位不管天资如何,年纪却是他们最大的问题——尤其肃王基本上是苏稚咏手把手教出来的,对苏家的感情可想而知!”

“肃王妃顶着晋国皇姑的义女身份,从前在晋国大长公主府的闺阁里时,地位就非常尴尬!”

“即使阿虚他们念在晋国皇姑的份上,给予她一定的支持,又如何与苏家比?”

“从公论,一旦肃王登基,苏家必定一家独大,到时候肃王要么成为他们的傀儡,要么就是与他们做过一场!”

“即使肃王最后能胜——但皇祖母请算一算,自从显嘉朝争储以来,皇室、朝堂暗流不断,虽然在诸公的支撑下,不曾祸及黎民。然而终非长久之计!太祖皇帝陛下创业艰难,肃惠王伯、襄靖王伯两位伯父的牺牲,怎能轻忽?”

“届时只怕肃王纵然可以大权独揽,这天下也说不得要百孔千疮,令先帝二十年心血化作乌有了!”

“从私论,肃王妃乃晋国皇姑的掌上明珠,然而性情天真无邪,其实并不适合母仪天下!”

“即使她与肃王的成亲,乃是两情相悦,但一来他们现在年纪还小,二来肃王至今不曾登基!”

“苏家尚有一位苏六小姐不曾出阁,那是母后的嫡亲侄女——试问母后她将来会不希望苏家再出一位高位妃子,乃至于,继后么?!”

“即使母后不这么想,苏家呢?”

“多年前他们就想方设法撺掇着母后与肃王夺储,难道仅仅是为了母后与肃王好?难道苏家一点回报都不要?!”

陆鹤浩嘿然说道,“到那时候,肃王妃的下场可想而知!而晋国皇姑,又该如何自处?!”

他满意的看到太皇太后的脸色越发阴沉——太皇太后其实不是很在意肃王妃的死活,毕竟她的孙女跟外孙女也是很有几个的。

肃王妃由于身世尴尬,出阁前几年,才在晋国大长公主的哄劝之下,开始参与宫宴,这中间除了场面上的交流外,太皇太后甚至从来没有私下里召见慰问过一回这个血缘上的外孙女。

足见对肃王妃的疏远。

但太皇太后不能不考虑晋国大长公主的心情——她的亲生子女里,可就这么一位还活着了!

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无法体会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种怎么样的生不如死的。

尤其太皇太后迄今已经送走了整整十位黑发人——假如晋国大长公主也走在她前面的话,太皇太后觉得自己不如先一步去见大睿的列祖列宗算了!

所以在其他人看来,如今的大局里,肃王妃似乎不算什么。

但在太皇太后的考虑之中,这个外孙女却是不可忽略的重点!

“再说太子。”陆鹤浩狠狠动摇了太皇太后支持肃王登基的打算之后,继续道,“太子承位的话,以皇后的为人,必然会设法挽留顾韶,好借其声望,制衡余人,以确保太子将来可以顺利亲政!”

“如此皇后的娘家,与顾韶出身的洪州顾,倒是不愁前途了,可对于皇祖母您所关心的晚辈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不但没有好处,陆鹤浩微微冷笑着提醒太皇太后一件事,“之前因为宋卢氏参与了谋害代国皇姑,其膝下子女亦受牵累官卖为奴——江南堂现在已经绝户了!而谁都知道,顾韶与江南堂上上代的家主宋婴宋纪南,相交莫逆!江南堂上代家主宋缘,一度被顾韶视作亲子!在宋缘去世之后,宋卢氏假借婆婆庞氏的名义,刺杀韦王妃之后,顾韶立刻入宫为其求情,就是个例子!”

“当然顾韶即使惋惜老友后人,定然也没胆子报复您的!”

“可是阿虚夫妇,会不会受到迁怒,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宋弟妹乃是江南堂嫡女,但在这件事情上,却一直对江南堂袖手旁观,仅仅却不过场面去了一回宋府,甚至一次都没过来跟您求情不说,连托阿虚请您手下留情的话都没讲过!”

“弟妹这么做,固然是体恤您,也是因为她在宋家不曾受到善待,不愿意为这娘家的咎由自取叫您伤心。可是——”

“顾韶世家出身,最讲究同气连枝的,经此一事之后,对宋弟妹的印象可想而知!”

“世人皆知阿虚宠爱妻女,当初曾为陛下欲杀宋弟妹忤逆陛下,焉知他日会不会因为宋弟妹,受顾韶之害?”

虽然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顾韶又不是疯子——他再跟宋婴关系好,宋家的悲剧到底不是宋宜笑造成的,宋家对宋宜笑也不好,宋宜笑不肯冒着得罪丈夫与太皇太后的风险替宋家说话,岂非理所当然?

顾韶怎么会不理智到为此对上一个侯爵呢?

但——太皇太后也必须考虑到,如果有那么一天,顾韶权倾朝野了,而燕侯府却因为失去自己跟晋国大长公主的庇护,沦落成寻常贵胄,顾韶对付起来一点都不麻烦了,举手之劳能让心里痛快点,说不得哪天心血来潮,就替老友管教下不孝孙女了呢?

而且太皇太后关心的晚辈也不只有简虚白,陆鹤浩又说,“还有裘表叔!”

“表叔性情直爽,前朝争储那会,就没少得罪陛下的嫡系们!”

“太子如今的年纪已经记事了,自幼耳濡目染,焉知对裘表叔是个什么想法?”

“毕竟皇祖母您虽然对太子这个曾长孙一直十分宠爱,可太子跟您的接触到底不是特别多,又有卫皇后这个生身之母在旁边指点着,再加上卫家的撺掇,您觉得太子一准会念在骨肉之情的份上,给裘家一条生路?!”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的听到此处,忽然开口:“你一个劲的说太子跟肃王登基不好,无非是为了推荐你自己!却不知道若哀家扶持你登基的话,于国于私,都有些什么好处?”

陆鹤浩脸上微露笑色,目光却凝重起来: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将直接决定,他有没有资格,问鼎那独一无二的帝座!

第五百二十一章 立谁?

“孙儿最大的长处,就是一无所有!”陆鹤浩定了定神,朗声说道,“于国于私,都是如此!”

“于国,孙儿既不占长,亦不沾嫡,母族已毁于陛下之手,妻族也是日薄西山——而且孙儿的发妻幼子,此刻均已不存!”

“所以如果登基的是孙儿,哪怕不为本心,为着自己不会转头就被前朝后宫找借口废去,甚至直接死得不明不白,也必须效仿先帝,励精图治,振兴皇室,成就明君之名!”

“毕竟这是唯一能够保证孙儿,可以在帝位上稳坐下去的资本!”

“于私,孙儿之前为了隐藏目的,根本不敢公然交结大臣——而且那个时候,又有几个大臣看得上孙儿?”

“是以孙儿手下能称心腹的,也就一个袁雪沛勉强可算罢了!”

“但袁雪沛膝骨尽碎,根本不好入仕,他又跟阿虚自幼交好,请皇祖母想,往后孙儿不重用阿虚,重用谁?”

“当然皇祖母肯定也要为阿虚担心鸟尽弓藏的事情,但皇祖母莫要忘记,裘表叔的年岁也还未到真正衰老之际!”

“裘表叔素与阿虚不睦。”

“有这两位,正好做庙堂之上的制衡——既然是制衡,孙儿当然不会轻易偏向任何一边,更不会轻易舍弃任何一边!”

太皇太后听到这儿淡淡道:“裘漱霞以前之所以各种刁难阿虚,阿虚却拿他没法子,主要是因为先帝念及手足之情,给他这个表弟面子!而且他当时有苏家在后面。但现在,你的发妻幼子都死在卫苏两家之手,你若登基,于公于私,又怎么会放过那两家?如此裘漱霞不过是单打独斗,阿虚既有袁雪沛襄助,背后还有把你这回弄进宫来摆哀家一道的那位主儿——裘漱霞拿什么跟阿虚斗?”

她冷笑出声,“你当哀家三岁孩子,由得你随便哄么?!”

“端木老夫人年事已高。”陆鹤浩闻言并不慌乱,冷静道,“这次为了将孙儿送进宫来,老夫人已经倾尽锦绣堂之所有!”

“而这些年来,老夫人之所以能够令先帝与皇祖母您都投鼠忌器,无非除了锦绣堂之外,老夫人还与西凉沈、东胡刘过从甚密!”

“皇祖母担心的是,阿虚即使无法再得到锦绣堂的遗泽,得到这两家的支持,也必然会声势大涨,从而令孙儿不放心?”

陆鹤浩说到这儿却是莞尔一笑,意味深长道,“但皇祖母请想:孙儿发妻与幼子皆已不在人世——若孙儿登基的话,这后宫岂能无主?!”

“孙儿记得,西凉沈与东胡刘,这会可都有未嫁之女在帝都的!”

“沈刘两家之所以由端木老夫人引荐,与阿虚亲善,说到底,也就是为了一个晋身之机!”

“但阿虚到底不姓沈也不姓刘,甚至不姓端木!”

“倘若能够通过他们的自家人直接与孙儿联络上,他们何乐而不为?”

陆鹤浩看着神情冰冷的太皇太后,继续道,“届时这两家直接为孙儿所用,阿虚的势力自然不会过于庞大——如此,孙儿又何必忌惮阿虚?”

“这正是哀家无法信任你的缘故!”太皇太后冷笑出声,“你连结发之妻,亲生的嫡长子,都是说不要就不要了,如此心性,凉薄之极!叫哀家如何相信,你登基之后,会履行此刻的承诺,善待哀家所重视的晚辈们?!”

太皇太后这番话出自真心:本来她得知陆鹤浩遇刺时,为了逃生,将发妻跟幼子用作屏障,为自己挡箭,就觉得心头发冷了,这会听陆鹤浩话里的意思,即使没有遇刺这回事,恐怕他也不会让司空衣菡跟陆承瑰活久,这样一个人,谁能信他?

谁敢信他?

“皇祖母只说孙儿抛妻弃子不妥,但也请皇祖母站在公允的角度上,为孙儿想一想!”陆鹤浩闻言,平静道,“首先司空衣菡的为人,皇祖母想必有所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孙儿忍着她让着她!老实讲,孙儿早就受够了!”

“孙儿将她当作弃子,固然有失为夫之道,但亦有她自取死路的缘故!”

“至于承瑰那孩子…”

陆鹤浩提到亲生骨肉,到底流露出一抹复杂,顿了顿才道,“他本来就先天不足,之前一直好生将养着,本有一线生机。然而当初孙儿下狱,府中无人主持大局,司空衣菡只知胡闹撒泼,竟疏忽了他——孙儿出狱之后,那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大夫告诉孙儿,那孩子是没机会长大了,往后活在这世上,也不过是痛苦而已!”

他知道这样的解释,肯定没法说服太皇太后。

毕竟哪怕陆承瑰活不过明天了,作为生身之父,竟在危急关头把亲生儿子拉出去做挡箭牌——这样的举动,只要是正常人就不可能赞成。

所以陆鹤浩没有在这里多费唇舌,略略讲了两句之后,便是话锋一转,反问道,“陛下在帝位上坐不了多久了,皇后、群臣、母后都不是省油的灯!皇祖母若不尽早决定,恐怕即使您辈份、身份最尊,接下来新君的选择里,也很难取得主动!”

陆鹤浩仰起头,盯住太皇太后问,“却不知道孙儿是否可以知道,您的选择?”

立太子跟肃王,都容易被外戚掌权,也无法满足太皇太后照顾简虚白等晚辈的私人愿望。

立陆鹤浩,前期好控制,但这么个抛妻弃子起来面不改色还头头是道的人,一旦有了根基,委实可怖!

其他可能承位的,蜀王年纪小,目前看来也不具备做皇帝的资质跟心态。

而且他也没那根基——上台之后,虽然不会出现强大的外戚,却很容易被群臣所掌控。

襄王夫妇与简虚白之妻宋宜笑早年有过冲突,襄王也已出继,同样不在太皇太后的考虑之内。

庆王则是死定了…

立谁?

太皇太后额上不自觉沁出了冷汗。

似短暂又似漫长的沉默之后,她有些咬牙切齿的问:“端木嵩呢?她也是支持你登基吗?既然如此,这么紧要的时候,她为什么不亲自进宫来与哀家说?!”

“这么紧要的时候,端木老夫人却依然闭门谢客。”差不多的时候,苏少歌也正在燕侯府后院中一所不起眼的小筑内侃侃而谈,“这绝非老夫人无心理会俗事的缘故,必是对府上的一番厚爱了!”

坐在主位上的简虚白与宋宜笑交换了个眼色——他们刚才正在讨论新君的问题,谁想没讲两句,门上就禀告说苏少歌亲自到访,知道这眼节骨上,这位还在守孝的苏二公子,必然也是为了新君人选而来,夫妇两个短暂的商议了下之后,决定开门迎客。

毕竟不管是简虚白的意愿,还是宋珞嫣的暗示,都是倾向于肃王的。

现在肃王的嫡亲表哥亲自登门,燕侯府于情于理都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苏少歌落座之后,略略寒暄,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道,“不过贤伉俪想也知道,卫家也好,皇后也罢,绝对不会甘心坐以待毙——从昨晚开始,整个卫家至今未眠,都在到处奔走,以为太子铺路!想必宫中的皇后娘娘,亦不会闲着!”

卫皇后能够想到说服端化帝,先声夺人下罪己诏且让位于太子,苏家这边又怎么想不到呢?

苏少歌直言,“虽然说贤伉俪与皇后的私交一向不错,但到底亲不过陛下与太子之间的骨血之情!如今陛下落下恶名,以后即使做了太上皇,也不可能与太子争位——如此皇后母子以及卫家,必然会好生奉养陛下,在很多非关原则的事情上,也必然会顺其意而行!”

“虽然说陛下落到现在这样的处境,皆是咎由自取。”

“但贤伉俪必然也晓得,陛下自己是不会这么看的!”

“他日若无人约束了,记恨前事,行报复之举——试问有何人能阻?”

话里的意思:如果太子眼下登基的话,燕侯府在其中没有出半分力,自然也沾不上光!

如此等太皇太后、晋国大长公主这两位一合眼,甚至她们还没合眼,只要卫家消除了这两位的影响力,到时候如果端化帝要求干掉那些让他不高兴的人,新君为了息事宁人,选择牺牲掉燕侯府,也不无可能!

至于庶人陆鹤浩——苏少歌轻描淡写一句,“抛妻弃子之徒,不足与谋!”

简虚白夫妇也没考虑过陆鹤浩,即使不提陆鹤浩这回对自己妻儿的凉薄之举,他们也对这位皇子没兴趣。

一来他们跟陆鹤浩的关系,早先也只是平常来往罢了,而且照卫皇后那边提供的消息,陆鹤浩还是去岁天花之事的主谋,冲着这份私人恩怨,他们也不希望陆鹤浩做皇帝;二来陆鹤浩登基的几率本来就不大,哪怕他这回扳倒了端化帝,但背后无人,凭他一个二十岁出头,要才华没才华要名气没名气要势力没势力的皇子,想越过太子跟肃王上位,指望太渺茫了!

燕侯府现在又不是走投无路,非要烧这冷灶,现放着前景大好的太子跟肃王可以选,做什么要挑他呢?

不过宋宜笑还是问了句:“二公子可知道庶人陆鹤浩,昨晚是如何进入铭仁宫的?”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一个字:拖!

关于这个问题,现在宫内宫外,大抵都怀疑这事儿的主谋是太皇太后——或者说这事肯定得到了太皇太后的许可。

哪怕是苏太后与卫皇后这两位,昨晚亲眼目睹了太皇太后在看到陆鹤浩闯入席上时的惊恐的人,由于“五哥”一行人干掉“刺客”的举动,也对太皇太后心怀疑虑: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安全如此上心,连圣寿节当天都没有丝毫懈怠,可见铭仁宫似松实紧,根本不是好混进去的地方。

——若无太皇太后准许,已经被废为庶人且发往帝陵的陆鹤浩,又怎么可能昂首挺胸的走进铭仁宫,当众揭发端化帝的不伦之事?!

不过此刻苏少歌闻言,却沉吟了会,才道:“此事在下也不知道,端木老夫人是否愿意告知二位,所以不敢逾越,还请二位能够见谅!”

宋宜笑听了这话,微微蹙眉,用无奈的目光看向丈夫——简虚白也苦笑了一声:苏少歌这话说是不肯说,实际上已经暗示他们,助陆鹤浩闯入宫廷,掀起眼前这场滔天风浪的幕后主使,不是太皇太后,而是端木老夫人!

其实对太皇太后了解的人,冷静下来就知道破绽了:太皇太后再讨厌端化帝,也不至于说为了干掉这个孙子,赔上自己儿子显嘉帝的身后之名罢?

毕竟太皇太后又不是没有别的方法换掉皇帝——说起来,之前太皇太后忽然给卫苏两家密旨,恐怕就是因为庶人陆鹤浩离开帝都、前往帝陵时,托真阳大长公主转给太皇太后的那封信里,告诉了太皇太后这个秘密。

所以卫苏两家接旨后,反复打听,都只知道太皇太后看完信之后震怒非常,要求尽快解决端化帝,至于信的内容,却是分毫不露!

这样的皇室丑闻,太皇太后当然不会允许外传了!

“恐怕庶人陆鹤浩之所以会遇刺,也是太皇太后的目的?”宋宜笑暗暗想道,“太皇太后直接给了卫苏两家密旨,催促他们速速行动——这两家意外之余,哪能不设法弄清楚缘故?”

而他们不可能去逼问太皇太后,那么查到与陆鹤浩有关时,又怎么可能不动手?

太皇太后这是借刀杀人了——不不不,不对,卫苏两家派人去抓陆鹤浩,主要的目的是要问口供,而不是直接杀人灭口。

否则即使陆鹤浩狠得下心来,拿妻儿做挡箭牌,也未必能够支撑到端木老夫人派去接应他的人赶到。

而太皇太后显然是不希望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

宋宜笑心忖,“恐怕太皇太后也怀疑外祖母,是想借这个机会,逼外祖母出手?”

——暖太妃受孕的日期,早在当初端化帝怀疑庆王血脉时,就已经被反复确认过,乃是显嘉帝驾崩前后。

最可能的就是显嘉帝驾崩后的那几日。

就是端化帝最混乱最软弱,让顾韶都为之担心的那段日子。

那会太皇太后跟苏太后都是痛不欲生,卫皇后呢又是即将临盆,正是后宫无主——顾韶再怎么里里外外一把抓,到底管不到宫闱里去!

但即使如此,以陆鹤浩的势力与根基,想在当时这么坑端化帝,指望也不大。

因为他虽然可以打着为端化帝考虑的旗号,把端化帝的心腹朱芹时常支开,但端化帝当时即使还没正式登基,也不可能只有朱芹一个人伺候。

朱芹走后,还有其他人侍奉端化帝左右的。

只不过那些人未必如朱芹一样忠诚罢了!

最重要的是,尽管端化帝当时情况很不好,但到底不是真的傻了——他是不可能去暖太妃的住处的!

所以只可能是暖太妃悄悄潜入了端化帝那会安置的地方,趁端化帝失去知觉的时候,孕育了子嗣。

而暖太妃也不是没人伺候——凭陆鹤浩自己,哪来的本事办成这事,还一直隐瞒到了现在?

傻子都能想到,他背后肯定有人。

所以太皇太后专门在下密旨给卫苏两家时,告诉他们,自己允了陆鹤浩也有继位的资格——目的的就是为了借这两家之手,逼出陆鹤浩的幕后主谋!

只不过太皇太后万没想到,这个幕后真凶虽然逼了出来,却不待她想到法子摆平,端木老夫人先下手为强,给了陆氏皇族一下狠的。

宋宜笑在心里叹了口气:端木老夫人这一手,可以说是让显嘉与端化这父子两个都颜面扫地,顺带给了整个陆氏皇族一记响亮的耳光了!

如此新君上台之后,真的会不计较吗?

倒也难怪这位外祖母死活不肯搬来燕侯府住——端木老夫人自己反正偌大年纪,享过福也受过苦,风风雨雨几十年下来,什么都看开了,根本不怕再有什么凄惨下场。

只要火不烧到燕侯府这边,老夫人可以说是百无禁忌。

如此她一直遮遮掩掩的,不肯跟燕侯府透露往事与她的谋划,大约也是希望把燕侯府从她做的事情里,撇得越清越好?

“若陛下自己提出退位,让位于太子,只怕大部分臣子都会同意的。”这时候简虚白缓缓开口道,“因为陛下现在名份上的兄弟,仅庶人陆鹤浩、蜀王两位。”

“陆鹤浩的指望很小,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背后本来就没有能比肩卫苏的支持,以及本人缺乏名望。更重要的是,他之所以现在是庶人,皆因满朝文武与陛下相持日久的结果!”

——当初朝堂上下可是顶着端化帝的反对,把这位曾经的梁王殿下削成平民,罚没家产,还要全家赶去帝陵守陵!

尽管由于陆鹤浩的揭发非常成功,这些人可以辩解他们当时不知就里,不明白陆鹤浩为先帝伸张冤屈的苦心和孝心,但谁知道陆鹤浩能否体谅他们呢?

万一不能的话,他们岂不是惨了?

“而蜀王年岁太幼,性情似骄纵,课业也一直稀松平常,委实没有明君的样子!”

“何况许太妃出身平常,许家甚至都没资格参与到争储这样的大事里——除非顾相与皇外祖母忽然一致看中了蜀王,否则没人愿意顶着卫家的压力,提议蜀王承位的!”

“最要命的是,肃王现在还在赶回帝都的路上!”

“肃王是先帝亲自过继出去的,这点已经对他承位非常不利了。”

“如今人还不在帝都——陛下却肯定要尽快给天下个交代的,难为叫朝堂上下,叫整个宗室,放着就在帝都的先帝子嗣们不管,立尚未抵达帝都的肃王?”

“纵观史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

简虚白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其实肃王殿下的心胸与才干,朝堂上下都清楚!现在难就难在一个名份上面:这个问题不解决的话,恕我直言,肃王殿下登基的指望,非常渺茫!”

又添了句,“尤其是,宫中陛下随时可能作出应对,而肃王殿下在接下来的两三天之内,都赶不到帝都的情况下!”

“早先我们是打算待肃王抵达帝都之后再作应对的。”苏少歌露出一抹苦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想方设法了!”

没办法,端木老夫人虽然跟苏家纠缠颇深,但到底不是苏家的下属,苏家的目的是让肃王登基,端木老夫人的目的却是报复食言的显嘉帝——两边勉强算是盟友,还是合作并不亲密无间的那种盟友,难免各自为政。

在需求不同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指望端木老夫人事事都先考虑好苏家跟肃王的立场再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