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预计完全错误,迎头撞上的不是手到擒来的草包,是一个奸诈的商人,她能把一切——智才、艺术、人性、梦想变成金钱,再从金钱中萃取权力。

男人们甜言蜜语里给她的承诺、给她描绘的蓝图、给她画的大饼,在火眼金睛下粉身碎骨。

坚持最长的一个败退在某次浪漫的烛光晚餐,十八般手艺用尽,发出的海誓山盟将自己感动,情不自禁去牵赵大小姐的手时,得到一个耐心的笑容和鼓励的眼神,像欣赏一只会翻跟头的草履虫。

老手汗毛直立,手指僵硬,头皮上刮起凉飕飕的风,产生了一种“生殖隔离”的荒谬感。

赵大小姐的情路如同二万五千里长征,难以通关,列强们不得已打起亲情牌。赵伏波时年不满十八,需由监护人代持股份,而父亲被剥夺政治权利,母亲又没有自理能力,再高一辈的没那个福气活到四个现代化,大好时机之际,四面八方冒出她父亲多年的“故交”,沉痛又慈祥送去慰问品,以此博得遗孤好感,获得司法支持。

监护权最终判给一个叫魏隆东的人。

赵伏波为自己找的这么一个监护人,关系远得不止一星半点,是她母亲的堂兄的老婆的弟弟,简练一点,是她母亲那边的亲家。早在她不满周岁那年,母亲堂兄出车祸去世,这层亲家关系也断了,平时并不来往。

魏家的虎须平常人碰不得,魏隆东有自己的事业操劳,家庭美满,压根没时间管这个被塞过来的远房祸害,像模像样关照一番,打点钱,就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同年,股东会召开,董事大洗牌,至年前,赵伏波坐上董事会的专属席位。

直到她稳坐第一把交椅,游刃有余地快速换血,才被人翻出一桩案子:她父亲赵怀赫牢狱之灾正值运作之时,生前最信任的股东跳楼自杀,侦查现场寻访亲友都未发现任何疑点,又有巨额债务的恰当理由,因而迅速结案。

因此赵怀赫出事那段时间,是赵伏波在积极运作,还得了一个孝子贤孙的名声。

——然而不可否认,随着调查逐步深入,赵怀赫的罪名一次比一次重,陷得越来越深,经过管理局批准,跨省转去“東征第一监狱”之称的石库监狱服刑。

这个判决一出来,就是变相地告知家属亲友——别忙活了。

有人后知后觉察觉到里头有一丝猫腻,但也仅限于“觉得”,没有任何证据,这件事不了了之是因为赵伏波的回应:“觉得是我做的?你觉得?阴谋论是不能将一个人定罪的,而你的‘觉得’可以去和‘诽谤罪’对簿公堂。”

赵伏波在白访风的心目中是一座高山,一片大海。

而她的一生注定是石头与水沟,她妈妈是别人口中的“小三儿”,她的出生是一个不被承认的污点,她的一生都撕不去私生女的标签,没有父亲,只有一个泄欲的男人。

被生下来是自己的错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会有烙印黥面的惩罚。

母亲对她说,这是前世的孽,今生要还完,否则下一世还要受罪,访风捂住耳朵,隐隐觉得不是的,没有什么前生今世原罪本罪,只是不公平。

因为无力改变,所以索性不挣扎,俯卧在神佛脚下,用自我贬低安慰自己。

十几岁的年纪,言情故事替代童话在班级间流传,访风也经常幻想有一个如意郎君,不嫌弃自己的家庭身份,爱她,帮助她,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这样的白日梦终止在一个下午。

某天下午,赵伏波登门拜访。

第12章 枭雄

那是一个的春转夏的半下午,早晚风凉,正午晒地水泥翻烫,在晚风中慢慢散热。

有人叩门。

笃笃,很轻,不像住在这里的人,敲自家的门都像讨债似的发狠。

访风拔出铁门的栓,门外贴墙靠着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女孩,侧分的亮丽短发,打着摩丝,露出光洁的额头,手里握着一包烟,风衣的手肘部位蹭到石灰的墙,刮出一片斑驳的白色。

她愣愣打量这个人,母亲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来:“谁呀?”

时间像是断片,下一秒,母亲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惊恐:“赵,赵…”她大喊女儿的名字,“访风!过来!快过来!”

访风被母亲的喊叫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前的人挑了一下嘴角,笑得很敷衍,说话也像没吃饭似的阴柔:“我,赵伏波,不吃人。”

赵伏波。

她听过这个名字,在电视里,街坊间,没想过有朝一日名字的主人会亲口对她说出这三个字。

这个人是她的姐姐,是与她一半血脉相连的陌生人。

我会死吗?访风第一反应既茫然又恐惧,她知道妈妈和她都是“不光彩”的存在,“打小三”这个词是被社会默认允许的,闻讯赶来的人从不会拉架,只会笑嘻嘻看热闹,她们是地沟里的老鼠,四处躲藏,人人喊打。

在门口访风都能听到母亲牙关打战的声音,她知道母亲胆小,却不敢站起来跑,有种身处非洲大草原与狮狼虎豹对峙的错觉,你不动它不动,你一动,它就要扑上来把你弄死。

赵伏波没什么兴致地扫过公寓陈设,从烟盒中倒出一根,衔在嘴里点燃。

“咱爹是个混蛋。”她呼出一口烟,两指夹着烟头搔了搔眉头,“托生到混蛋的后代里,不能拒绝,挺不幸的。”

访风蹲在地上,吓得牙关直抖,直溜溜盯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姐姐。

一只手按在她的脊背上,有力温暖,赵伏波用力把她带起来:“跟姐姐走吧,姨,一块吧,家里空着呢。”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给了她们更大的恐惧,一时间连杀人抛尸都想到了。

访风与母亲白筠兢兢战战被带回了赵家,没有拒绝的余地,赵宅庞大且时髦,她头一回见到地上铺的是木头,客厅上悬挂着闪瞎眼的钻石大吊灯,卫生间大到吓人,一尘不染的白瓷浴缸和暖洋洋的浴霸。

赵伏波把她推进去,挽起袖子,把她从头到脚涮了一遍。

她被沐浴球搓得痒,好奇心压倒恐惧,笑得在浴缸里打滚,四处乱爬,还向赵伏波泼水。赵伏波脸色淡淡的,没有发怒的迹象,陪着她闹,开了按摩装置让她去玩。

互相泼水时没注意,旁边的烟盒浸了水,赵伏波打开看了一眼,皱眉扔进垃圾桶,齿间转着一根牙签,懒洋洋靠墙上看她玩泡泡:“好玩?”

访风用力点头。

“说话。”

访风细细弱弱开口:“好玩。”

赵伏波嗤笑一声:“猫都比你叫得响。”

过了一阵,赵伏波加了热水,让她等水凉就起来穿衣服,自己关门出去,访风听到她在客厅跟她妈妈说话:“姨,户口本带来了?这事我还得托人去办一下,叫访风改个姓,以后接手怀钧的事也方便。”

她妈妈的声音惶恐又轻柔:“不不…我们不沾公司的事…大小姐这是您的资产,访风与我都不会插手…”

赵伏波轻啧:“赵怀赫我都撂倒了,还能怕你们翻了天去?看不起我呢。”

访风推开一条缝,看见姐姐揽着她妈妈的肩坐在沙发上,放下上身白衬衫的袖子,看上去像个温和有礼的文艺青年:“姨,你也知道,有钱人家糟心事多,访风那么聪明的小孩,你舍得给养废了?别哭,我反正舍不得,看在有同一个爹这么倒霉的份上,她肯上进,我就把公司给她——我容易祸害人,让我兼任老总,旗下艺人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顿了一下,她抽了几张纸巾给低头掉眼泪的白筠:“当然,姨要是不同意,我就把访风送出去念书,镀层金回来,找个工作,也挺好。——您今晚和访风睡一个卧吧,商量清楚,是出去念书,还是放我身边养。”

沉默片刻,她向浴室方向瞥过来一眼,访风一惊,快速缩进去。

赵伏波见着了哼笑一声:“小心冻着。”

入夜,赵宅无端变得空旷,四周静悄悄,访风从来没能想过能和赵伏波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又尴尬又兴奋,睡意被挤兑得一点不剩。

白筠同样睡不着,怕女儿被利用,卖了还帮人数钱,眼泪珠子一刻不停往下掉,拉着她碎碎念:“我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求大富大贵,妈真不想你去沾公司的事,赵家大小姐是那么善心的人吗,孩她爸怎么进牢子的我们还不知道呢…”

说完男主人又说女主人,“还有她妈,说是去什么岛上养病,这又有谁讲得清呢?她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看都不去看一眼,这是养着她妈,还是关着她妈呢?阿弥陀佛,说不清说不清…”

访风辗转反侧,母亲的声音如佛经缠绕她,绵绵不绝。

赵伏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个令人恐惧又安心的存在,尤其看人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透过地底的缝隙,一动不动地窥视。

母亲哭了大半夜,到清晨沉沉睡过去,她蹑手蹑脚跑出卧室,终于在一间健身房找到赵伏波,屋子正中垂下一个沙袋,杠铃拉力器乱七八糟堆在一面墙上。

赵伏波从墙上的镜子上看到她,手臂用力,扯掉器械电源,光脚从跑步机上下来,头发没抹摩丝,自然而然垂在额头上,浑身只有黑背心和热裤,裸出大片皮肤。

她用白毛巾一边擦汗一边问她:“什么想法?”

访风张张嘴,说出了违背母亲意愿的真实愿望:“我想…想和姐姐一起。”

赵伏波就笑笑:“你妈不会揍你吧。”

访风埋头不说话,赵伏波扔开白毛巾,屈膝坐在窗台上,向她招手:“过来,我问你,两条路的利弊,比重各占多少,一条一条说给我听。”

访风呆住了,她眼巴巴望着赵伏波,脑子一片空白。

赵伏波很有耐性地等,足足过了十分钟,啧了一声:“原来你是脑子一热啊。”

访风攥住衣角,脸涨得通红,想辩解,却吐不出一个字,赵伏波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马克笔扔过去,啪得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说不出来就写,写不出来——我给你开张支票,拿着出去吧。”

马克笔仿佛千斤重,她拾起来,趴在地上开始写一二三,也不管有没有语病,不会写的字用拼音,绞尽脑汁将字数慢慢扩充至五十、一百、两百,还是不敢停下,光可鉴人的木地板上密密麻麻布满她狗爬似的字。

赵伏波站起身,走到她身前,缓缓蹲下:“很好。”

访风抬头一眨不眨看她,手腕酸疼,握笔的指头轻微颤抖。

赵伏波笑了一笑,顺手把她翻进颈子的衣领正过来。

“人生的路要自己走啊,访风,眼光放远一点,才能走得无所畏忌。”

很快访风与母亲搬离了小公寓,赵伏波给她办理退学手续,请私教在家教导学业,空闲时间就把她带到公司,随她去各个部门观摩学习。

随着她越来越深地接触集团内务,赵伏波指派了一个人给她,总经理高级秘书严宏谦,工资同样不走公司账本,真实身份是赵伏波的私人律师。

那时怀钧名义上的总经理李烨叶,是怀钧大洗牌后的产物,从一开始就被完全架空。

李烨叶不是没有反抗过,他曾试图收买大权独揽的严秘书,严宏谦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嘲讽,当场拒绝:“不敢,赵董在我家安了炸弹,钱我多得是,命只有一条。”

集团从股东到职工无一不忌惮赵伏波,却无法否决她天赋般的才能,前老总赵怀赫入狱前后,正值市场弥漫着一种空前的死气,扒改洋曲,古词新唱。而赵伏波上台,是闪耀的“赌博时代”的开端,她的议案与决策,让怀钧从一条“大阴线”蹿到股价涨停。

“怀钧和原纪不同,原纪是卖场,怀钧是赌场。如果在原纪,一件产品卖不掉,可以降价转型,可以换季再卖,及时止损;怀钧没有这么多机会,它压榨市场的同时也在压榨自身,你不全力以赴,就全盘皆输,然后踢出赌桌。”

这是《失聪月刊》对两大唱片巨头的评价。

姐姐手腕强硬,妹妹心思缜密,一个继任董事长,一个未来总经理,戏剧性之强,闻所未闻,众人期待赵家同父异母的姐妹大战,如同想要弥补没见到上一辈原配小三打起来的遗憾。

访风被这些传言吓得魂不附体,跑到赵伏波办公室磕磕绊绊地解释,赵伏波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神情看她:“听到风就往我这吹?那你说说,我是开门揖盗,还是引狼入室?”一根手指点在她头上,“那你也得有那个造反的脑子。”

访风被训得缩脖子,连忙把头埋到胸口。

然后听到赵伏波说她:“傻东西。”

访风第一次参与董事会事项,是作为归档文秘跟随在姐姐身后,一进门就收到数道目光,她私生女的存在在集团并不是秘密,自然也有人很不满赵伏波培植亲属的做法:“小兔崽子能干什么事?”

赵伏波就笑了:“我也是小兔崽子,我干过的事可多了,要办个展,让你们鉴赏一下么?”

厅内陷入暂时的安静,赵伏波坐到席位上,将手上的打火机扔到桌上,反手抓住访风的手,按在上面:“年纪是小了点,不过少年虎胆嘛,现在集团要的就是团结和冲劲。”

打火机银制的光从手缝间漏出,她笑笑,“大家可别欺负人啊,即便我退了,也还没死呢。”

访风的手心紧贴打火机,冰冷的外壳隐隐发烫,从手掌蹿进心脏,她是如此真切感受到压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血液沸腾,从骨子缝里冒出火,烧出滚滚白汽,像雪地里一刻不停奔驰的狼。

此后访风无数次在决议事项上看见她签下“赵伏波”三个字,一气呵成,力透纸背。

她盯着那行签名,突然觉得自己名字不好,没有令人闻风丧胆的气势,想改成“赵降风”,不等实施就激起她妈的强烈反对,拍着桌子骂她:“你有病啊,改成这么难听的名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骂完开始哭,“越大越不听话,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亲妈眼泪如洪水,淹得她晕头转向,只好绝了改名字的念头。

后来某天,她完成作业时,偶然抄录了一首《塞下曲》。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她拿去问赵伏波,是不是她名字的典故出处,赵伏波看了一眼就笑了:“我哪知道,我名字又不是我自己起的。”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百叶窗折射出一道一道光条,映在她的课本上,她姐姐低垂眼帘,觑着人,嘴角带一丝人畜无害的笑。

有道是少女怀春,在最容易做梦的年纪,都曾幻想有一个英雄,踏千军万马,踩九彩祥云,在自己沾满灰尘时一把捞住,擦去脸上苦难的痕迹,带去广寒宫赏万丈明月。

怎料枭雄横空出世,劈日斩月,与君共守土开疆。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访风只是一个迷妹,敬大过爱,感情重不代表有那方面的意思,本文没有百合线。

还有,再听到有人说赵伏波是总裁,真该叉出去了。

第13章 点评

三位金字塔尖音乐人并非常驻怀钧传媒公司本部,怀钧集团下属子公司二十多家,外地企业十几家,赵访风查明他们的行踪,联系助理调配时间,忙到半上午,最终确定将约见地点定在珍林市产业发展有限公司的世贸楼整十二层。

这个时间点,赵伏波刚睡醒。

访风有点担忧地围着她转,她记得原来的姐姐晚睡早起,健身两个小时再办公,往地上一站就是一根钢筋,她从她身上继承到大部分习惯,她却越活越过去了。

赵伏波叼着烟,把换气扇拨开:“这不是正常么,你还在上升期,精力充沛,我老了,不行了。”

访风嘀咕:“哪里老了。”

赵伏波摘下烟笑:“你看我现在脾气多好。”

抽完烟,拿过妹妹整理完毕的资料袋,赵伏波穿鞋出门,侯二从花园里某个角落晃出来跟在她身后,赵伏波把烟盒扔给他,他伸手捏住,瞟了一眼牌子:“好烟,谢赵董。”

车停在花坛前方,司机是个剔寸头的小个子男人,贼眉鼠眼,朝赵伏波点头哈腰:“赵董,去哪您说。”

“珍林世贸楼。”赵伏波靠在车门上,侯二弯腰钻入车内,过了一会出来道:“车没问题,一切正常。”

赵伏波点头,坐进车内,玻璃升起。

珍林市电气产业发展迅速,世贸楼是市中心标志性建筑,洁白与明黄的欧式风格,十二层共有四个落地窗会议室,以及大型宣讲中心,为怀钧集团的一家参股企业名下产业。

中午十二点,楼层清空。

赵伏波半躺在真皮沙发上,翻动训练班各阶段考核记录,门轻轻推开,进来一个老人,红色法兰绒外套,针织坎肩,脖子上系一条兰花丝巾。

赵伏波望见来人,眉毛抬高,出现了两三道抬头纹,她迅速起身,伸出手与来人虚握:“肖教授,小芳老师,您好。”

肖鹤舫原名肖小芳,年轻时明眸皓齿,被一众学生追着喊小芳老师,六八年遭迫害,改名鹤舫,她的第一批学生大多没能健全地度过这个劫,有的熬成骨灰,有的熬成造反派,反身将她揪到台子上拳打脚踢。

仅剩两个,一个移居海外断了联系,一个入股怀钧集团。

肖教授接过泡好的茶,衣袖雪白,衬出手背上一道疤,眉眼仍是温温柔柔的:“小赵,好久没见你活动了,忙什么最近。”

赵伏波低头笑笑:“忙着谈恋爱。”

肖鹤舫只当她在说笑:“没正经。”

二人落座,赵伏波将五份资料摆在茶几上,厚厚一沓,介绍道:“您也知道,我是个俗人,不敢妄议艺术,近年最好的一批种子都在这了,糟蹋不得,想听听您的看法。”

肖鹤舫颔首:“应该的。”

她戴上胸前挂着的老花镜,手中夹一支钢笔,拾起一份资料,看得认真细致,赵伏波将磁带放入录音机槽中,将连接的耳机递过去。三十分钟后,她取下耳机,将批注完的资料放回桌面,朝赵伏波道:“这些孩子很好,各有优劣。”

赵伏波上身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姜逐是一个不好评判的歌手,他与楮沙白属于同一层面,地基牢固,技巧娴熟,声、气、情融合完美,但可以看出这两个人的博弈点在哪里。”肖鹤舫将两份成绩档案平摊,钢笔笔帽指着勾出来的几行波动,“如果是自主选歌考核,两人分数追得很紧,全看发挥好坏;一旦遇上指定曲目,差距很快拉开,姜逐略胜一筹的是偏向于无词的歌曲,他太依赖旋律,正如楮沙白太在乎选词。”

“郭会徽精于声音控制,音色魅力出众,泛音丰富,但他对中低音掌控远远比不上高音,还很喜欢扬长避短,平时不练,唱不下去就开始压嗓,耍小聪明。”肖鹤舫叹息,“心思不专,如果真的走上花花绿绿的舞台,我担心他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丁一双年纪小,声带腔体及传声部位都没有发育定型,还有提升空间。他的音域过高,普通歌手大消耗吼出来的音,他能很轻松地达到,边缘音阶不稳也不是问题,慢慢磨进,不要过于追求华彩,更需要的是质量,是感情的震撼。”

翻到最后一份档案,肖鹤舫稍作停顿。

“郑隗是一个热情的歌手,他适合粗糙的歌曲,越简单越无脑,越感染人,他拥有的是一种共情力,歌也许很难听,但让人觉得滑稽的同时,忍不住去听,忍不住感同身受。”

赵伏波闭眼思索少许,点头:“大体了解。”

肖鹤舫和蔼道:“一点浅见,其余的我都注在上面,拿回去看也一样。”

“谢谢老师。”赵伏波瞟一眼手表,站起来:“您下午还有音乐会的邀约,耽误您时间了,我送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