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便笺放进荷包中仔细收好,面上却怎么也忍不住笑意。

刚刚苏名溪说的多大方,什么成婚日子由自己来定,却又搬出小白来,到如今,荷包里还放着这么一张暗示的纸条,这分明是希望她过了这个冬天,开春便嫁过去啊。

或许有人奇怪,明明是陌上花开缓缓归,怎么却说是急着要云丝嫁过去呢?这便是古人表达情意的方式了。那时候可没有张口闭口的“我爱你我想你飘扬过海来看你”之类表达爱意思念的方式。人们的思念之情,往往要用隐晦的诗句来表达,就如同这句话,表面上看似乎是:我不急,你也不用着急。其实内里蕴含的思想便是: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想我就别磨蹭了,快回来看我吧。

两情相悦的男女,看见这样一句充满了情意的话,哪里能不感动?那时只怕是归心似箭,别说缓缓归了,若有翅膀可以插上飞回去,大概都是不怕痛的。

因此阮云丝看见这句诗,心里就对苏名溪的意思明了了。平心而论,她也想小白了,那古灵精怪的孩子竟也在皇上面前为自己进言了吗?她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苏名溪的身影自然早已不见,只这会儿,似乎就开始思念。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或许确实是成婚的好日子吧。阮云丝心里默默想着,只觉一颗女儿心,不知不觉已经化作了一池春水。

圣旨赐婚这件风波一平息,往下便是顺风顺水了,国公府中的众人虽然齐心协力帮助苏名溪把阮云丝从张灵信的爪中解救出来,但随即这女人就要嫁进门,想起之前的逃婚,想起对方这一年多来在京城中沸沸扬扬的声名,大家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真心高兴的只有苏名溪苏吟玉小白和阿峰等有限几人。

不过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阮云丝是肯定要娶进门来的,不然皇上那里都交代不过去。所以刘夫人尽管心中不喜,仍是命人请了媒婆去提亲,又交换了庚帖,接着便是认真备办聘礼了。

消息传开,无异于给京城中原本就沸反盈天的流言更浇了一层油架了一把火。如今街头巷尾,但凡是有两个人以上得地方,嘴里谈论的无不是此事。即便是为了别的事相聚,谈过正事后,转着转着也就转到这件事情上来。

原本大家都期盼着转机,然而真的出现了这种神转折后,大家又为之瞠目结舌,只说怎么也想不到,小公爷竟真能有这个面子,让皇帝收回了成命。

但不论如何,这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是人们喜欢看的。这也就是在当朝,还没人敢有胆子把小公爷和阮家三姑娘的事情编成戏曲。若是百年之后,可以想象,这么精彩的一出好戏,搬上舞台是必然的了。

时间如流水,转眼间就入了冬。

今冬的第一场雪时,国公府派的媒婆来提亲,阮思齐自然是代替父亲同意。接着交换庚帖,大年初六,国公府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到了忠信侯府,再度引起京城百姓的围观,以至于跟随在苏名溪左右的扫书名砚都不自禁抹了一把汗,暗道幸亏我们爷对阮姑娘情深意重,这份聘礼着实深厚,比那张灵信强了不知多少倍,不然的话,让百姓们看着成什么样子?

这一天热闹自不必提,只是阮云丝和苏名溪这两个当事人却是不能见面的。不但是今日,从这一日起直到婚前,两人都要处于“此时相望不相闻”的状态中。

正月十五一过,很快便到了立春,春风吹过,杨柳伸展了枝条,泛出了绿意,枝头上的杏花也打了花苞,这一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天,第二日,那院中的小草便钻出了嫩芽儿,之前种的花朵经此一雨,也都钻出了嫩叶子。

阮云丝来到阮思举的院里,却见屋里只有两个丫头,见了她过来,便起身笑道:“我们二爷这时候都不在屋里的,后面那几块园子,从几天前就开始着手了,这会儿怕是要下种了呢。”

来到后院,只见阮思举果然在那里忙碌着,还有两个大丫头也在帮忙,芸娘也在此处,阮云丝喊了一声,阮思举就抛下自己的活计,又用水洗了手,过来招呼姐姐,却听阮云丝道:“不用回屋里了,就在这里走一走,我喜欢你这后院,再过几天,想必这里定是柳绿花红了。”

阮思举笑道:“是啊。”旋即不知是想起什么,眼眶就有些泛红,轻声道:“前日听哥哥说,姐姐出嫁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下个月初九,是吗?”

第二百八十三章:未来农业家的心事

阮云丝点点头,看着阮思举笑道:“怎么?舍不得姐姐?思举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吧?是个小男子汉了呢,这转眼间就要议亲的,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阮思举坐在矮墙上,这里离着众人已经远了,他叹口气道:“是舍不得姐姐,从前我在这府里,连话也没有一句,不是我不想说话,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该和谁说,直到姐姐回来。姐姐,你知道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您,弟弟这一辈子,恐怕也只有在这府中郁郁不得志,混混噩噩地度过了。”

阮云丝笑道:“这是我们姐弟的缘分,什么救命恩人,姐弟之间能说这种话吗?是了,你那絮团儿种没种下?不是说去年出了不少籽儿吗?”

提到这个,阮思举的伤感尽去,连忙笑道:“种了种了,我在好几块地上都种了,姐姐你放心吧,这东西我一定好好摆弄,到时候让你织出一种新的布料,震惊天下。”

阮云丝微微一笑,暗道思举真是个聪明人,他竟然这时候就能看到棉花的潜力,只不过,他恐怕也想不到,这东西的潜力,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阮思举和她说了几句,忽然拉住阮云丝的袖子,小声道:“这话我憋在心里好几天,知道不该和姐姐说,只是……只是不说出来,我心中也难受,姐姐也要出嫁了,到时候,我就是要求姐姐帮忙也不成,姐姐……我……弟弟求你一件事。”

阮云丝笑道:“哦?思举有什么事要求姐姐?”

阮思举脸登时涨成了一块大红布。扭捏了好半晌,才声如蚊呐道:“姐姐,前些日子我听见哥哥和嫂嫂说,要给我议亲。可我……可我不想娶那些公侯家的娇滴滴的千金,我……我想娶一个会种地,喜欢种地的女孩子。”

阮云丝吓了一大跳。险些让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吃惊地瞪着阮思举,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弟弟,你可是侯府的二爷,虽然是庶子,但……但也不能娶个村姑啊。”

“姐姐,我……我就要娶村姑。我不要那些千金小姐,她们除了身娇肉贵,讲究吃穿,还会什么?我不喜欢那样的女人,我想找一个和我一样的。姐姐自己已经有了如意郎君,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弟弟一世受苦吗?”

阮思举拉着阮云丝衣襟,不停央求着,只让阮云丝瞪着眼睛十分无语,好半晌才叹气道:“这事儿,你和哥哥说了吗?”

阮思举垂下目光,期期艾艾道:“还……还没敢说,姐姐,你在出嫁之前。就把弟弟的事儿办了吧,我知道,哥哥最听姐姐的,俗语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姐姐你既已经救了弟弟一命。难道忍心再把我推进火坑去?”

阮云丝脑袋上下满了黑线,心想什么推进火坑去,娶妻生子怎么就是进火坑了?完了完了,这下哥哥更是有话对付我了,瞧瞧这一个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不都是跟我学的?这会儿她还不知道国公府也有一个自己的好学生呢,不然恐怕要晕过去了。

平心而论,阮思举这个要求简直太正确了,这小子才十三岁,就知道夫妻双方共同语言和理想的重要性,只不过这想法未免太前卫,恐怕不能当做理由去和阮思齐说,一时间,阮云丝一个脑袋两个大,望天出神了半晌,忽然就想起苏名溪来,暗道是了,哥哥最佩服他,不如让他和哥哥说好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松了口气,笑眯眯对着阮思举耳语了一番,只听得阮思举两眼放光。忽听阮云丝严肃道:“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人选了?”

见阮思举一下子红了脸,她不由得更疑惑了,暗道不对啊,侯府中会种地的,除了芸娘也就只有钟秀,说起来,秀丫头倒是配得过思举,可惜人家心有所属,和扫书订了亲。思举这小子总不可能有什么恋母情结,喜欢上芸娘了吧?哎哟那可糟糕之极,老天爷你可别这么考验我。

谁知听阮思举一说,才知浑不是那么回事儿。原来阮思举冬天没事儿的时候,就缠着钟南把他送到乡下,在村子里专门挑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农去请教,结果就是在一个村子里遇上了个女孩儿,教了他许多知识,而且也是个喜欢种地的,听说阮思举今年要种絮团儿,还约好了今年会过来看,阮思举觉着和人家谈得来,又听哥哥嫂子说要给自己议亲,想起那女孩儿比自己小一岁,怕是没定亲,因此心中便存了这个想法。

所以说阮云丝心里紧张,觉着这些人是跟自己学的还真没说错,没有她这种大胆妄为,努力为自己的爱情婚姻争取的“前辈”,阮思举苏吟玉钟秀这些人也是绝不敢生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念头的。

转眼间又过了半个月,距离苏名溪上门迎娶的日子只有十七天了,这些日子里,阮云丝没有再织锦,而是和碧秋钟秀一起绣自己的嫁妆。

从苏名溪下聘后,她就定下了跟去国公府的人选,钟秀要嫁给扫书,又要协助她织锦,是一定要跟着她嫁过去的,碧秋虽然卖身契已经撕了,但在对方心中,早已决定一生不嫁,只服侍姑娘。芳草更不用提,为了阮云丝的事情,蹉跎至今,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也存了要一辈子跟着阮云丝的念头,阮明如如今也是和钟秀等人一起织锦,只可惜,她的身份还不像钟秀那般,她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庶女,说什么也不能跟着姐姐一起过去那府里。

为此事阮明如还黯然神伤过,最后阮云丝答应她,让她定时去国公府上学习织锦花样,回来在侯府中找几个丫鬟一起织锦,打发镇日无聊时光,这才让她破涕为笑。

剩下的便是芸娘,钟秀和碧秋的意思,都希望她能跟着去国公府。虽然芸娘不能和她们一起织锦,平日里也只是个百无一用的妇人,然而这么多年,阮云丝始终将她当做姐姐般看待,一旦有了什么苦楚,也愿意向她倾吐,因此大家都以为她一定会随着去国公府。却不料芸娘竟然拒绝了这个提议。她只想回去种地,顺便守住自己和阮云丝的两个家,到时候阮云丝若动了游兴,还可以回去看看。

钟秀等人有些失望,但阮云丝却非常明白芸娘的想法:小王村是她的根,是她和爱人拥有最美好记忆的地方。她对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就算回去,把后半生留给她自己和已经不在的丈夫,也是天经地义。因此她虽然也舍不得,倒是支持芸娘的想法,反正她也算是小白的救命恩人,闲暇时也可以往国公府去住几日。

至于钟南,阮云丝嫁了之后,他可就要住进国公府了,专心打理阮云丝京城的织染厂。

阮云丝嫁人后,更不可能抛头露面,一切都要依靠钟南,又因为这个织染厂规模太大,所以两人大概有许多事情商量,好在从一开始,这兄妹两个不但与阮云丝感情深厚,与苏名溪,小白也都是熟悉得很,所以即使住进去,苏名溪自会给他安排合适身份,不会有人说什么。

因这一天正绣着花,忽然就听外面芳草的声音道:“姑娘,世子爷派人来请您过去。”

阮云丝心中一跳,暗道不会是为了阮思举的事情吧?因连忙来到海棠苑,果然,还真是为了阮思举的事,阮思齐气呼呼看着她,恨恨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瞧瞧你把弟弟都带成什么模样了?”

阮云丝有些心虚,暗自埋怨苏名溪,心想你急什么?就不能等我过了门再向我哥哥提?到时候他想找我出气也摸不着门儿。面上却带笑道:“这是怎么说的?哥哥如今升了官,脾气也见长,嫂子也不说说他。”

顾氏笑道:“我说什么?这一次的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你哥哥不说我也要说。”

接下来便是一通数落,阮云丝也只好生受着,看哥哥嫂嫂的表情,是不能驳苏名溪这个面子了,何况这也是阮思举自己的意愿,自己挨几句唠叨算什么啊?于是做出虚心听讲状,不停点头敷衍着,倒把阮思齐气得够呛,最后连训斥的兴头都没有了。

柳姨娘在旁边一直没出声,这时方道:“行了行了,认真说起来,这事儿和三姑娘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撺掇着二爷要一个村姑,这都是二爷自己的意思。又有小公爷的面子,小公爷不是也说了吗?到时候那女孩子若是看了果真不错,他就认作义妹,这样二爷娶了她,也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了。”

阮云丝吓了一跳,没想到苏名溪为了阮思举竟如此的尽心尽力,转念一想,这应该也是为了自己能够舒心畅快,不愿见自己为弟弟为难吧。因此心中感动,只觉柔肠百转,恨不能现在就飞到对方面前。

第二百八十四章:阮明蝶的“报复”

正说着,忽然就听一个家丁在外面道:“世子爷,大奶奶,有……有官衙里的冰人求见世子爷和大奶奶。”

“冰人?”

阮思齐和顾氏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顾氏恍然道:“是了,如今三妹妹要嫁入国公府,可咱们府里还有其他几个女孩儿呢,想来这是有人家上门求亲了。”

阮云丝连忙趁机告辞,这里还不等回到枕香阁,就见阮思举身边的小厮亚子跑过来,喘着气道:“我们……我们爷请姑娘过去一趟,严姑娘过来了。”

“严姑娘?”

阮云丝有些奇怪,旋即醒悟过来,这定是阮思举喜欢的那个村姑无疑了。她此时心中也十分好奇,忙和芳草赶到阮思举这里,一进院子,便听屋里传出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道:“你可按照我的办法攒肥了?你们这是侯府,自然不能用那些粪汁做肥,倒是干粪很合适。”

话音落,阮云丝已经进了屋,那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儿一抬头,看到一名姿容秀美衣衫华丽气质高贵优雅的女子走过来,不由得吓了一跳,登时局促站起来,手脚似乎都没处放了,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却是没听清。

“二丫,这……这是我三姐姐……”

阮思举也一下子从椅上跳起来。而那叫二丫的女孩儿却是很快恢复了常态,落落大方叫了句三姐姐。

阮云丝经历了多少人多少事?一看这女孩儿的眼神。便明白她对阮思举的心思一无所知,所以这女孩儿在最初的拘谨过后,也就立刻变的大方起来。倒是阮思举这小子,心里存了心思,看起来比人家女孩子还紧张。

这女孩子容颜秀丽,难怪阮思举会喜欢她,俗语说深山出俊鸟柴屋出佳丽。这女孩也算是典型代表了。阮云丝和她说了几句话,觉着其性格十分爽利,心中不由的有些喜欢。

言谈正欢,忽听院中脚步声响,接着就听芳草奇道:“樱桃,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大奶奶有事情找三姑娘?”

阮云丝站起身,果然就听樱桃在院中道:“是,大奶奶命奴婢来请三姑娘速速过去。”她心中诧异,暗道嫂子能有什么事儿?忽然想起刚才下人回报说有人上门提亲,略一沉吟。她便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二丫道:“初次见面。你性格爽快,很合我心思,这点小东西拿去玩吧。”

二丫愣了一下,接着连忙摆手拒绝。却听阮思举道:“我们家都是这样的,三姐姐给你的东西不好不收,你拿着吧。走,咱们再去我那林子里看看,我在里面种了些果树和蔬菜。可惜没有菌种,不然夏天雨后,会有许多蘑菇吃。”

不说这里阮思举和二丫重新回了后院。只说阮云丝,她急匆匆赶到海棠苑,只见阮思齐背着双手在屋里不停踱步,脸上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道:“怎么了?哥哥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顾氏叹了口气道:“妹妹刚刚也听说了吧?有人遣媒婆来提亲,你可知道那人是谁吗?”

阮云丝还真的猜不出来,忽听柳姨娘恨恨道:“便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张大人,这人真是太可恨了。”

“张灵信?”

阮云丝惊呼一声,一只手情不自禁就握成了拳头,失声道:“怎么会是他?他……他怎的又来提亲?苏……苏公子不是都下了聘吗?”

“妹妹别担心,您和苏小公爷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他张灵信纵然有天大本事,也万难更改。”顾氏见阮云丝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连忙上前将她扶着坐下,然后恨恨道:“这一次,他却是要娶七妹妹。”

“七妹妹?”

阮云丝面上露出惊异之色,喃喃道:“他失心疯了吗?接连两次在咱们府中丢人,如今竟然要娶七妹妹,他不怕京城中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

阮思齐重重一捶桌子,恨恨道:“他自然不怕,他又不是娶七妹妹为妻,而是要纳其为妾。到时候丢得自然不是他的人,我们忠信侯府的嫡女,竟然要给他做妾侍,这是丢我们的人啊。”

阮云丝一听这话,登时明白过来,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七妹妹是愿意的了?”

柳姨娘诧异道:“姑娘怎么知道?这……这就是我和姐姐也没有想到的。”

阮云丝冷笑一声道:“还用问吗?张灵信在咱们这里接连两次灰头土脸,这一次若没有必然把握,他会再上门丢人?哥哥又是这个脸色,定然是七妹妹自己同意了。叫我说,这事儿你们也不必恼火,或许便是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见到了,商量出来的。七妹妹这是恨咱们恨到了极点,不惜牺牲自身的名声和幸福,也要报复咱们侯府一把啊。”

“她那是走火入魔了。人往高处走,她母亲虽然被休了,那也是咎由自取,她的嫡女身份却没变过,想找一个好人家找不到吗?如今却要下嫁一个三品官儿为妾,她……她何止是丢侯府的人,她根本就是把她自己当做了让人利用的工具。”

阮思齐恨恨吼叫大骂着,却见阮云丝无奈一笑,摇头道:“想来哥哥是定不会答应的,说起来,这事儿七妹妹不能自己做主,怕是为了逼哥哥答应,她说了些过份的话吧?”

顾氏也是满面怒容,生气道:“可不是,她……她竟然说……竟然说爷若是不同意,她……她就说自己已经和张大人暗通款曲,已经……唉!总之是说了许多不知好歹的话。”

“既如此,看来她已经是铁了心,哥哥就不必阻拦了。”

阮云丝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连顾氏都说不出口的话,阮明蝶却能当着哥哥的面儿说出来,可见她早已将什么女儿家的羞耻矜持抛却。

她大概还以为这样便是像自己般敢爱敢恨,却不知这样做,只是将她自己送到了火坑里。或许张灵信现在是和她达成了某项协议,但是那个男人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条豺狼,总有一天,她要为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后悔的。

阮思齐冷哼一声道:“阻拦?我哪敢阻拦?那样的话都说出来,我若阻拦,可是怕她把侯府的名声全部败坏殆尽了,既然她要去,那就去吧。妹妹你也不必多想,安心备嫁便是。”

阮云丝点了点头,看出阮思齐心情十分不好。她走出海棠苑,一时间也觉得心情沉重,沿着小径慢慢走着,不知不觉便走进了园子中,等到醒过神来,倒是被树枝上那些花苞打动,索性向更深处走了进去。

来到风雨亭下,却见前面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虽然平日里见面不多,她却也认出那是阮明蝶的身形,皱了皱眉头,阮云丝觉着自己和对方也没有什么话好说,这若是在现代,活脱脱就是一个偏执狂型的脑残,和这种人,你就是把心掏出来与她说话也没有用的。

却不料她脚步虽轻,阮明蝶竟然听到了,此时发觉她转身,忽然便冷笑一声,淡淡道:“听说三姐姐那日在这风雨亭里一曲哀弦,竟把小公爷听得潸然泪下,妹妹真是不得不佩服,姐姐身上怎么就有这么些本事呢?”

阮云丝叹了口气,自己不想多说,阮明蝶却不肯罢休,因也不肯回头,只是看着树上花苞,淡然道:“我没有什么本事,若定要说有,便只有自强自尊之心,无论何时,绝不肯自甘下贱。”

这话如同一把刀子,正插在阮明蝶心窝,她豁然转回身,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恨恨道:“自甘下贱?你是说我了?我嫁给一个你不稀罕要的男人做妾,你觉得这就是自甘下贱?”

阮云丝毫不犹豫,点头道:“没错。”

“你说的好轻快。”阮明蝶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字一字道:“好,我是自甘下贱,若不是你这位好姐姐逼得我没了活路,我又怎么会自甘下贱?如今你可以轻轻松松嫁入国公府,我却要嫁人为妾,哈哈哈,你冷眼瞧着,一定很得意是么?”

“如果不是你自己愿意,没人能逼你嫁给张灵信为妾,你为了败坏侯府名声,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和清誉,不是自甘下贱是什么?你以为这是对我和哥哥的报复?真好笑,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你觉得你可以令我们为你心痛么?”

阮云丝回头冷笑,阮明蝶竟然以为牺牲了她自己就可以报复自己和哥哥,她却不想想,自己和哥哥凭什么为她这样狠毒的女人心痛?这何止是偏执狂,更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把自己当做太阳一般的存在了。

“我不指望着你们心痛,哼哼!怎么可能心痛?我的好姐姐,赶走了我母亲,抢走了我喜欢的男人,逼得我不得不嫁人为妾,最后又说我自甘下贱,这样的亲人,我怎么可能还指望着你们心痛?”阮云丝握紧了拳头,若是现在手里有一柄剑,她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杀了阮云丝。

第二百八十五章成婚

“既然你都知道,你怎么会愚蠢到用这种方法报复我们呢所谓的报复,只会对关心你的人有用。至于说我抢走了你喜欢的男人,这真真是更可笑了,苏公子恐怕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吧?还有,你记着,你不是被逼为妾,你是逼着哥哥将你嫁给张灵信为妾。”

“我恨你,阮云丝,你这个妖女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身后传来阮明蝶气急的大吼声,阮云丝却不为所动,继续前行,一边冷笑道:“随便你。”

是的,随便阮明蝶怎么想,她问心无愧,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努力争取来的,她才不会因为这样一个执拗偏执的女人而生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愧疚来,她是白骨精,可不是什么白莲花圣母。

阮明蝶究竟是怎么和张灵信联系上并且达成这样一份共识,阮云丝根本就不关心。对方以为用这种办法就能抹黑侯府和自己,却也不想想,侯府这些年的名声被败了多少回?自己的名字如今已是传扬的天下皆知,还怕她这小小的一条泥鳅去搅混水?

不过世上人往往如此,一旦钻进牛角尖里,便是执迷不悟了,也不管是不是真能达到自己心中的效果,反正她自己觉着达到了就行,阮明蝶显然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的死活,阮云丝也懒得过问。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枝头上那些花苞绽放成一片锦绣绚烂之时,国公府迎娶阮云丝的八抬花轿也到了侯府门前。

阮云丝一大早就去拜别了侯爷和兄嫂此时在闺房中,正由柳姨娘亲自给她梳头,看着小姑子穿着大红嫁衣,一张秀丽面庞头一次用心装扮了精致的妆容,云髻高挽,发上是琳琅满目的珠宝金花,越发衬得美人如玉。只把柳姨娘看的是又欣慰又不舍。

“哥哥虽说如今做了官,只是他那俸禄如何能养得起这一大家子人?原本咱们府中有田地等进项,现在也没有了。我之前说要将那些田地赎回来,偏偏现在看来,也等不到那一日。所以我把小王村那里的织染厂留给了你们,那个厂子虽然小,然而如今每年也最起码有三万银子的盈利,京城这里的大厂子,一时间可还比不得那里。”

阮云丝一边在镜中看着柳姨娘为她梳妆,一边对顾氏把自己最后的安排娓娓道来,听顾氏惊叫着说这万万不可,她便抬起手微笑着道:“嫂嫂听我说。先前张灵信逼婚之时,你和姨娘说过,咱们一家人,当同甘苦共患难。如今也是这般,我嫁入国公府,衣食无忧,若是不给你们安排些退路,我又怎能安心在那里住着?何况我既已为人妇,日后只怕也就没什么出门机会了,我手中也只有南哥儿可用,让他一个人打理两个厂子,他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咱们府里却有许多在这方面极通门路的世仆,与其在我手里两头都照顾不周不如一人一个,让这两个厂子蒸蒸日上岂不好?三万银子不多,然而依着咱们家如今的情况,开销倒也够了,等把弟弟妹妹们的婚事办一办,每年剩下的钱,就可以将土地慢慢赎回来,直到将从前的损失都追回来为止如此也等于是实现了我当日的宏愿,何乐而不为?”

顾氏摇头道:“虽如此说只我们怎能厚颜要妹妹的东西,你哥哥若知道也定然……”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笑道:“所以我今日是和嫂子说,那厂子的各种文书都在这匣子里,我给你们留下来,日后让哥哥自己去过户吧。若是太太还在这府中,我的确不放心把厂子留下,宁愿让人说我心向娘家,每年给你们足够开销的银子也就罢了。不过如今她却是管不着这府里的事,嫂嫂仁厚,姨娘爽利,你们这些日子管家也是妥妥当当,我从回来,一应事宜,其实也没怎么插过手。嫂嫂,姨娘,妹妹今日,就把这府里的兴旺之责交给你们和哥哥了。”

话音落,只听外面喜婆的声音响起:“花轿已经在门外了,新娘子快快收拾打扮,准备出阁了啊。”

论理,新娘出嫁,是要再三洒泪拜别父母的,然而阮云丝没有亲生母亲,佟夫人也被休弃赶出。因此只能再次来到老侯爷房中,与父兄洒泪拜别,如此直到日山三騀,方披上红盖头,在喜婆的搀扶下缓缓来到大红花轿前。

苏名溪遵守了他的诺言,这迎娶的规格盛大无比,若不是众人早已知道他和阮云丝的种种过往,实难相信这是迎娶一个再婚妇人的婚礼。

慢慢走过青石板的地面,大红缎子的盖头遮住了阮云丝的视线围人熙熙攘攘的笑闹着,然后坐进那宽敞的轿子里,晃晃悠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这让她有一种错觉,似乎时空倒流,自己没有逃过婚,没有这八年惊心动魄千百滋味的经历,如今,她就是八年前那个本应成为苏名溪新娘的女人。

好想掀开盖头,看一眼轿子外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苏名溪一定是俊逸非常的吧?好想看一眼啊,不过为了婚后能平静安宁幸福,还是暂且忍住好奇心吧。

神思恍惚间,忽听周围的鼓乐声蓦然调高了一个调子,且更加欢快,她便知道国公府到了,在喜娘的高叫声,一条红缎带被递到阮云丝手中,接着轻轻一动,一股轻微力量传来,她随之下轿,盖头下的红缎带延伸到远方,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另一端定是在苏名溪手中。

前来恭贺的客人们远远超出阮云丝和苏名溪等人的预料,甚至有许多根本都不认识的人拿着重礼上门,只把国公府几个管事忙得脚不沾地,不得不临时又加了一百多桌的喜宴。

与管事们相比,在正厅老太君以及国公爷国公夫人面前拜天地的男女主角可就幸福多了。尤其是阮云丝,拜完天地之后就被送入洞房,除了蒙着盖头端坐床上,其余诸事一律不用她操心。

枯坐一下午虽然无聊,但比起焦头烂额的管事们和被不停劝酒逼酒的苏名溪,阮云丝就轻松多了。要知道,这一场婚礼轰动京城,到最后,除了各位王爷郡王,更是连太子都到场了,太子代表谁?代表着皇帝啊。人人都说苏小公爷这一次虽然抱得美人归,然而他到底逼得皇上收回成命,只怕不知道让皇上心里怎么不自在呢。然而太子这一来,这一种流言就可以寿终正寝了。

太子的到来是何等天大的荣幸,这已经让老国公爷心中惴惴,暗道锦上添花烈火烹油,这国公府今日的风光算是登峰造极了,真不知来日是福是祸。这种思想充分反映出老公爷在此种情况下,仍是保持着难得的冷静和睿智,定力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当婚宴进行到一半,一个管事直着俩眼珠子摇摇晃晃让他去后门迎接贵客,以至于老公爷怀着疑惑的心情来到后门将便装微服的皇帝也接进来后,可怜的老公爷就彻底风中凌乱了。

新郎官儿往日是家中拿大主意的人,但此时也已经被几位皇子郡王灌得有些东倒西歪,根本指望不上。人家说了,这是奉旨灌酒,苏名溪娶了阮云丝,已是得了天大便宜,若是还让他神清气爽的进洞房,皇上心里那股火儿可消不下去呢。

这一下午,国公府是人仰马翻,幸亏房盖儿结实,不然怕是早被掀到天上去了。国公爷一边要忙着招呼客人,还要时刻顾及在内室单独一桌的皇帝等人,好不容易挨到日下西山,他亲自将皇帝送回皇宫,已是心力交瘁,在宫外连马都上不去,最后是坐着轿子回府的。

苏名溪比起他爹也好不到哪里去,维持着最后一线清明神智,跌跌撞撞进了新房,挑了阮云丝盖头,还不等细细欣赏一番,阮云丝就对他的情况心里有数了,连忙拿过交杯酒,夫妻两个对饮之后,可怜沙场上身经百战,朝堂中屹立不倒的小公爷,却在喝完交杯酒后一卧不起,睡得像一头不长肉的死猪似得。

阮云丝细细看着这个男人俊雅的的面孔,心中是满满的爱恋,这时芳草将醒酒汤端来,她便笑道:“这个时候儿别说醒酒汤,就是琼浆玉液,怕是也灌不进去了,倒是拿一块醒酒石来给他含着的好。”

芳草连忙依言取出醒酒石,阮云丝放进苏名溪嘴里,待芳草退下后,她才含笑自语道:“相公,为了咱们两个的幸福,你今日可着实辛苦了。”

话音落,忽听房门又被推开,回头一看,只见小白穿着一身簇新的红色锦缎新衣,打扮的像个小喜童也似跳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丫头,见他闯进来,都急的直叫,却是不敢进门,只在外面跺脚。

小白嘴里犹自嚷着:“我就看一眼,和阮姑姑说一句话,你们先回去……”一边已经张开小胳膊,如一只小鸭子般扑了过来,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趁人不注意偷喝了几口酒水,不但姿势有些不稳,小脸蛋儿也红扑扑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体谅

阮云丝又惊又喜,一把将他抱起来搂在怀中,笑着道:“小白,我的好宝贝,你怎么过来了。”

小白看着她,忽然心满意足的嘻嘻一笑,趴在阮云丝肩头上不住蹭着,嘿嘿笑道:“是阮姑姑,嘿嘿嘿!阮姑姑,你终于做了我娘亲,小白以后有娘亲疼了……嘿嘿嘿!”

“小白。”

阮云丝紧紧搂着这小家伙,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让她不知不觉便湿了眼眶,忽听一个小大人般的威严声音道:“小白弟弟,你又不听话,当心爹爹醒来了罚你。”

小白一下子就慌张起来,扎手舞脚地从阮云丝身上要下来。阮云丝抬头一看,只见阿峰站在门外,也是穿着簇新的衣服,俊秀小脸蛋上十分严肃,看见她望过来,小家伙才绽放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小白倒是听阿峰的话。阮云丝抱着小白送到门口,阿峰并不进来,只张开胳膊,竟然把小白给抱在了怀里。她不由得惊奇笑道:“几日不见,阿峰的力气倒是见长。”

阿峰笑道:“比方旭哥哥还是差一些,不过狗子打不过我,小白还小,他又挑食,不长肉,勉强抱得动。”说完微微施礼道:“今日姑姑和爹爹的大喜日子,儿子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阿峰这小大人一板一眼的话只逗得阮云丝想笑,虽然努力表现出小大人的成熟样子,不过小家伙大概还是有些不适应什么叫姑姑和爹爹的大喜日子?这叫法不是乱伦吗?

眼见阿峰吃力抱着小白走了几步,就有丫鬟接过手去,阮云丝忽然想起一事,忍着笑对阿峰道:“是了,阿峰回去时如果遇到往这边来的人,就告诉一声,说你爹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阿峰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就好像阮姑姑说的,这一路上,的确是有好几拨人兴致盎然地过来。他忙按照阮云丝的吩咐说了,可那些人似乎根本不听自己的,照样说说笑笑地去了,就连三姑姑也和初雨带着四姑姑偷偷缀在那些人后面,像做贼似得,看见自己,还给了两个小银元宝,阿峰暗自忖度着:唔,这大概是封口费,因为三姑姑递钱的时候说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