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老太太当日去给林馨及笄,自是瞧见过林悠的,未见过林熙的,眼见那个小小的人儿礼仪周全,便心中明了她是那个七姑娘,当下开了口:“这就是叶嬷嬷教养下的那个七姑娘吧!真格的有福之人啊!”

林熙低头乖乖站在那里并不答言,由着母亲去接话:“老夫人啊。她是我那最小的七丫头,今儿个得您这吉言,日后她要能真有了福,我定叫她一准来给您磕头!”

陈氏这话说的漂亮,那杜老夫人捧成菩萨,登时老太太脸上满是喜色,冲林熙招手:“林家七姑娘,来!”

林熙乖乖上前,杜老夫人抓了她的手后,直接抹下手上的一个镯子套上了林熙那纤细的腕子上:“好姑娘。你可得好生跟着叶嬷嬷学,他日,我可等着你来给我磕头哪!”

林熙闻言心里突突:这可叫她怎么接,答应着吗?若是母亲先前说的谢吉言,还好。可那磕头的另一个意思便是进了这个门,谁知道这老太太说的是哪茬儿?

眼瞅着女儿不言,陈氏一见准备接茬儿。林熙此时却开了口:“谢谢老夫人赏赐,我一准用心学。”

避而不答,总好过稀里糊涂的应着,杜老太太见她这么说。笑着点头,正要说什么。此时门口有丫头传声:“贞二太太来了!”

杜老太太当即冲陈氏一笑:“是枫哥儿的娘!”

林熙立时自退去了边上,此时帘子一挑,一位略有丰腴,穿着蓝缎华服的妇人带着两个丫头急急的走了进来:“一听说林府上的太太来了,我急忙的赶了过来,别人可以晾一下,我这亲家可怠慢不得呢!”

这妇人言语亲热,十分的近人,进来后先冲陈氏笑,再转头给杜老太太行的礼。很是会抬人来事,陈氏面上热乎,自是满面春:“亲家客气了。日后早晚一家的,您就是晾着我们。我们也是自甘的。”

那妇人笑着转头看向杜老太太:“婆母,其他夫人们花厅里等着呢,我这就带亲家过去坐着吧,二门上传话说致远伯夫人已来了,少时也就会到这里的。”

杜老太太闻言自是不会再和陈氏多言,毕竟今天她还得见不少的客,便叫着老二媳妇多多照顾的说了两句,由着贞二太太带了她们出来。

她们一走,杜老太太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婆子,口里喃喃:“瓷娃娃一个啊,到底还是没弄过来!罢了,瞧着小小的玉一样的人儿,也别遭挤她了,就当咱们积德吧!”

一离开了大厅,贞二奶奶就胳膊搀上了陈氏的胳膊,那份亲近,让林悠同林熙在后瞧着是大吃一惊,彼此对视一眼后,都纳起闷来。

两个小的都吃惊,就别说陈氏了,贞二奶奶亲近为什么,她不是不清楚,越是这般亲近,就说明问题越大,她心里念了一声罪过,倒转手来搀了贞二奶奶:“都是亲家的,要亲近,咱们日子长着呢,您这会儿跟我亲近了,一会入了厅,别人还不得嫉恨我啊,都是您的客,就别光想着我这个自己人了!”

贞二奶奶见陈氏这般上道客气,眼里透了喜色,攥了陈氏的手:“亲家真是和我投缘,见着就亲!”说着转头扫到后面这两个姑娘,立时站住了脚步,抬手就从袖袋里摸了两串栓了喜绳的金裸子出来,往两个姑娘手里塞,随口问着排行第几。

林悠同林熙答谢了,报了排行,那贞二太太听到七姑娘时,多看了林熙一眼,便转了身又拉着陈氏前行,转头就入了主客厅。

此时主客厅里已经到了一些人家,贞二太太进来就做了介绍:“这是林侍讲的夫人,我未来的亲家,这是她的两个闺女,四姑娘和七姑娘。”说着一招手:“惠兰,快引了姑娘们去梢间里玩去,我们这些人聊会儿!”

随着她的话音,身后的丫头分了一个出来,引了她们两个,因着叶嬷嬷的教养,两人非常知道规矩的对着屋内四方的夫人们做了福,这才跟着丫头入内,一时间屋内的几个夫人相互之间飞了眼神,便齐齐冲陈氏赞起她教养有方了。

姐妹两个随着丫头惠兰到了梢间,就瞧见已有四五个姑娘在内,当中一个粉红罗裙的,笑着迎来,惠兰道了身份,那丫头便笑言将她们迎进去,两人才知那是小五爷枫哥儿的亲妹妹,明华。

大家互相道了身份,彼此便知了家世。这几位姑娘皆是伯爷,将军以及刺史的女儿,论起哪个,都是家世比她们高的,林熙尚能自持,林悠难免就不自在起来,毕竟开口得欠着,说话得小心着,哪有她往日的自在与威风?虽然她看起来很是得体,没表现出什么不对来。但林熙还是察觉到了林悠那种全身绷着的感觉,立时就想起了当初她遇上那位县主时的憋气来。

几个姑娘在一起言语了没几句,大家就把林熙给围了起来,张口闭口的竟是叶嬷嬷这,叶嬷嬷那。显然大家对她的印象,都是全仗着叶嬷嬷的名头了。

声名所累大约如此,林熙也算早有备。不紧不慢的答着话,奉行着不亲不疏的原则。

此时惠兰又引了人家过来,打那姑娘一进来,林熙便内心叹了一口起。来的是致远伯孙家二姑娘,当日里曾那话刺过她的。

“呦。这不是林家的七姑娘嘛!”她一来果然先招呼起林熙来,林熙不想和她对上,便是笑着冲她点头:“见过孙家姐姐。”说着冲明华不好意思的笑:“敢问净室在何处?”

明华立时叫了惠兰引她去,林熙便立刻告罪着躲了出去,不去做她的箭靶子。

假装方便走了一圈再回来,屋内人围着转的就换成了孙二姑娘,这会她正兴致勃勃的和她们讲着什么进香求签的事,林熙便默不作声的拣了出角落坐着,但一个安静的听者。

孙二姑娘口才很好,叽里咕噜的讲了一大串。说的口干舌燥刚喝了口茶,一个丫头进了来,冲明华姑娘耳语了一句。明华便笑着说到:“你们难得来我们这里做客一回,我若只把你们留在屋里闲话吃茶。未免无趣,我家花圃前有处小池塘,不如我带着你们去垂钓消磨下时间如何?若你们谁能钓到鱼儿上来为今晚添菜,那可更是讨了好了。”

姑娘们平日都是在院落里捂着的,能有垂钓这样的乐事,自然个个向往,大家便结伴而去。

只是姑娘几个才走到花圃跟前,便听到一人高声的吟诗之音,顿时都收了口,不敢出声,只留那少年之音拉着长调将一首《春日游》缓缓的吟完。

按说姑娘们与上哥儿们,就该避讳,可兴许明华平日里在府上是横着走的,不但没带着姑娘们回去,反倒冲她们说到:“你们这里等等我,他们霸了我们的乐处,我这就撵了他们去!”说罢根本不顾姑娘们的错愕,直接就冲向了前方。

孙二姑娘见状呵呵一笑,转头冲她们几个说到:“我们这里等着也没意思,不如一起过去瞧瞧这杜家的六姑娘是何等威风!”说着迈步,其他几个姑娘对视一眼后,也得干脆跟在后面。

林熙觉得不妥,便未迈步,可林悠却是很有兴致,上手拽了她就走:“走,咱们去瞧瞧。”

林熙急忙拽她袖子:“四姐姐,不好的,嬷嬷说过,得知男女有别,不可…”

“哎呀,我们就边上瞧瞧而已!”林悠说着拽了林熙就小跑起来:“别和她们远了,咱们本来就低人家的,你再独立独行的,小心人家恼着你,孤立了你!”

林熙一听这话,想起孙二小姐那刺人的性子,便也干脆顺了林悠,反正她如今还不到九岁,真要见着那些哥儿,与她也无伤,倒也不去多事,找恼了。

她们两个跟着孙二姑娘一并到了池边的假山旁,藏在几颗柳树与假山后,正好能瞧见斜上方的几位坐在凉亭里的哥儿,此时明华已经冲上去,对着几个哥儿福身一下便言:“五哥,今个中午我可就和你说好,下午这里空出来,就给我们姑娘们垂钓的,您怎么忘了这茬带着大家过来了?”

哥儿里有一个伸手拍了脑门:“哎呀,我把这茬给忘了,得,让你们成了吧!”那人说着站了起来,林熙因为听到“五哥”这个称呼,便偷眼瞄去,想看看他是什么模样,回去也能给林馨说一说,可她这一瞄,却看到一个站在亭边上的身影,那一张俊美的脸,带着一抹儒雅般的淡笑,不是那慎严公子又是谁呢?

第四十章 噗通的心跳

“是他?”此时身边的孙二姑娘忽而抽了一口冷气,有些激动的抓了身边的赵家姑娘:“我没看错吗?是谢家的小四爷吗?”

那姑娘也很激动:“是他呢!”

林熙的脑袋像被什么钻了一下一样,嗡嗡的响。

谢家小四爷?是,是说的他吗?

她望着那个身影,心无端端的猛跳了起来:若是他的话…

“哎,不让!不让!”忽而有人出言反对:“你们垂钓你们的,我们在这里吟诗我们的,你们占着池边,我们占着亭子,两不冲突的,有何不可?”

那人声音很是洪亮,嗓门大的跟喊似的,听得这边的几个姑娘都是一愣,眼神里都有些不自在,而此时明华大声地说到:“庄家的哥儿,你就别逗了!我们杜府和你们景阳侯府可没得比,自小爹爹就教过我们,男女避讳的道理,哪能像你说的这般轻描淡写的,若想两不误的,那改天您府上请他们一众吟诗的时候看姑娘们垂钓去好了!”

林熙闻言心里一突:景阳侯?庄家?

“嘿,枫哥儿,你这妹子可真够牙尖嘴利的!”那人依旧大嗓门不说,还伸手一扯慎严的衣袖:“谨哥儿,来,该你吟诗了!”

慎严呵呵一笑,伸手整理了下衣袖:“贤二爷,算了吧,我们让让也无妨的。”说着抬手又把那人的肩头一推:“还是走吧,你这两日少生点事的好。前几天才叫人给打了一顿,你爹不是叫你消停点嘛,这会儿你可是客,这里更是杜府,你莫又使性子。免得再惹事。那你爹回头只怕要禁你足了!”

说着他推搡着那人就从亭子里出来。其他几个哥儿自然跟着,很快他们就从假山的另一面走了过去。

此时林悠轻声着嘟囔起来:“那个长的挺好看的人倒是个明事理的。”

“听你这话,那个贤二爷就不明了?”孙二姑娘说着看向林悠。

“这不明摆着嘛,听着姑娘们过来垂钓也不让的,哪里就明事理儿了。”林悠一点也没避讳的实话实说,那孙家二姑娘忽而冷笑了一下。

此时明华已经下了来,见她们在说话就凑上来:“在说什么呢?”

“这位林家的四姑娘再说谢家的小四爷明事理,说那贤二爷不明事理呢!”孙二姑娘说完自己扭身就往亭子里去,明华顿时愣住。而林悠不服气拽了明华的胳膊:“我说错了吗?难道那位还明事理了不成?”

明华脸色立时尴尬,她扯了下林悠的手,压低了声音:“嘘。快别说了!”

林悠一脸不服之色:“干嘛不叫我说,是那人不讲…”

明华伸手捂上了她的嘴,林熙也急忙上前扯了林悠的衣袖:“四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嬷嬷说过,不许背后说人长短!”

林悠闻言噎住了一般,狠狠地瞪向林熙,明华见状感激的看了一眼林熙,又扫向走上去的孙二小姐,这才急急的拽了林悠压低了声音说到:“你呀,那孙家和庄家可是姻亲,贤二爷是孙二姑娘的表兄,你说贤二爷的不是,不等于是伤孙家的脸嘛!”

林悠闻言一愣:“什么,他们是…姻亲?”

明华只得再多言两句做解释:“孙家的大姑娘嫁给了老侯爷,生下的一双儿女,女儿入了宫,是现在的庄贵妃,那个贤二爷便是儿子的次子。”

林悠当即傻住,林熙却是心里突突的更厉害了:原来那个嗓门大的就是庄家的小二爷,那个嚣张跋扈的,那个被慎严给打了的…可是,刚才他们两个却似乎很亲近…

她立时想起瑜哥儿讲的慎严带了面具着了道袍的,便觉得这慎严很有些不同,但是她随即却没心思落在这上面了,因为她意识到了一件大麻烦事:林悠一时背后议论,正好当时孙家二小姐的面,若是那孙二小姐舌头长,漏了话出去,只怕那跋扈嚣张的庄家小二爷知道了,定要去找林悠的麻烦的!

心念至此,她哪里还有心跟着大家垂钓啊,急忙扯了呆滞状的林悠衣袖:“四姐姐,孙二姑娘在上面,不如我陪着你去给她道个歉吧!”

能化解自然要化解的,孙二姑娘说话犀利,言辞针锋相对,显然是个被捧惯了的,所以林熙相信,只要她们两个肯去道歉,孙二姑娘拿话兑上两句,她们只要任了,孙二姑娘顺了面子,应该也不会多事的,自然就出了这个主意。

可是林悠却不干,一甩袖子:“我为什么要去道歉?做错了事还不许别人说,这算什么道理,欺负人也没这么来的!”她说着冲明华一欠身:“我们就不去陪着乐了,你们钓着玩吧!”说完就打算扭身走。

林熙见状只得急忙拉住她:“姐,这里是杜府!”她提醒着林悠,作为客人的身份和事实:“我们怎么可以这么不管不顾,给主人家添麻烦呢?”

一句话惊了林悠,她才想起这会自己的身份,立时尴尬,还好明华并未和她计较,倒是上前拽了林悠的胳膊:“妹妹应该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也绕不得圈,可到底大家都是一起来凑着热闹的,何苦不快呢?走吧一起上去吧!”说着明华拉着林悠往上走,林熙自是跟在后面。

她看着林悠的背影,不自觉的想到了当初的自己,立时嗤笑自己当初的愚蠢:原来我那时就是这般的只顾自己痛快,却什么都不替人着想,怪说不得人人厌了呢!

到了亭台里坐下,丫头们进来支桌摆茶的准备起来,林熙眼扫孙家二姑娘,思量着要怎么去缓和,岂料此时孙二姑娘眉头一皱。低头看脚,继而伸手从脚下捡起一个小坠子来。

“我说什么东西硌着我脚了,原来是个扇坠啊!”孙二姑娘说着拿手拨拉那扇坠,忽而眼里一亮笑了起来,而此时一个丫头跑了进来。冲着明华言语:“姑娘。那边有位哥儿说。他的扇坠可能落在这里了,若姑娘瞧见收了,叫我送还给他。”

明华闻言看向孙二姑娘,可她还没开口,那孙二姑娘起了身,拿着扇坠晃悠着:“我和你一起去还他!”

丫头一愣看了明华一眼,明华点点头,那丫头立刻引着她过去了。

林悠哼的一下冷笑起来:“怪不得替着表亲言语帮衬呢,敢情自己就是轻礼的。”

亭内的人闻言各自对视不语。明华则是蹙眉,林熙则是心叫倒霉,冲着林悠摇头。示意她可别在说什么了。只是林悠扫了一眼林熙后,就扭头选择不理她,没得两息却又言语起来:“你们瞧那边!”

大家顺着她所指瞧望,自是看到了孙二姑娘的身影。此刻她笑颜如花与人说着什么,但偏偏柳条随风荡,竟挡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孙二姑娘抬了手,一只手接了坠子,显然两人之间应该也完事了,岂料孙二姑娘一转身,脚下一滑人就往后倒,那人立时伸手接了她,而风停,垂柳停摆,林熙便看清楚了那人,端得华服玉颜,不正是那个慎严公子。

是他啊!

林熙的心里轻喃了一句,看着孙二姑娘被他扶起。

孙二姑娘刚站住,他便撤了手,后退两步,冲着孙二姑娘一欠身便转身离去,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慢色,登时林熙的嘴角微微上勾,心中喃语:这人真是有意思,这举动分明熟知礼仪规矩,做事不苟,不越半分,与他那字倒符合,只是那日里为何又随性无拘?明明是他动手打的那个庄家小二爷,怎么今日里倒又与小二爷近亲似友,这人莫非生就两幅心肠,明一副,暗一副的吗?

乱乱心语中,孙二姑娘已经走了回来,大家明明瞧见那一幕,都不约而同做了不知,唯独林悠盯着孙二姑娘似要出言讽刺,吓得林熙急忙拽了她的胳膊。

此时丫头也把钓具准备好了,明华便笑嘻嘻的把钓具分给大家,当下孙二姑娘打头带着大家去了湖边垂钓。

林熙年岁是这里面最小的,明华有意不让她太近湖边,免得危险,便干脆留在亭子里与她闲话,林悠因这孙家二姑娘,本也不打算去,可看着大家嘻笑起来,又眼热,明华见状拉着她催了几句,她便借着台阶下,也下去玩了。

一时,亭子当中只有她两人,明华便忽而凑到了林熙身边:“七姑娘,你家三姑娘个子高吗?”

林熙心里偷笑,面上一副呆样的点头。

“那她长的好看吗?”

明华开始询问关于三姑娘的一切,打听着未来嫂子的情况,林熙干脆一面答一面问起五爷枫哥儿的种种,做着“礼尚往来”,正在两人探问的差不多时,忽然湖边的声音大了一些,两人一起扭头看时,就听见一声惊呼,随即孙家二姑娘竟落入了湖内。

“天哪,救人!”明华惊吓的立刻跑下去,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冲林熙喊:“七姑娘你在这儿别动,等着我们!”

林熙看着她急冲冲的跑下去,知道她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便倒明华这人胆大心细,兀自立在亭子里向下张望。

正看着别人忙碌的捞救孙二姑娘呢,愣不放一只手捂上了她的嘴,继而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言语:“别喊叫,是我。”

随即手放开来,林熙紧张的回头,便看到了一双美丽如星的眸子,下意识的退开一步,看清了来人:“是,是你?”

“是我。”慎严公子一脸浅笑,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林熙一愣,脱口而出:“我不会说的。”

慎严的眉一挑:“那我就放心了。”说着猫着腰转身就要开溜,忽而又站住摸出了一方印章丢给了林熙:“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还是给个物件出去封住你的口好些。”说完冲林熙一笑,立刻猫腰急跑。灵的跟个猫儿一样,转瞬人就没了。

“砰,砰”人走了,林熙忽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张张口。后怕了起来。、

刚才他那般与自己亲近。还捂了自己的嘴。这要是…

忽而底下熙攘嘈杂的声音大了些,林熙赶紧把手里的印章塞进了袖袋里,将才转身往前迎,就看到孙二姑娘被个丫头背在背上上了来。

“她没事吧?”本能的林熙出言请问,明华在旁刚要作答,那孙二姑娘自己开了口:“没事?我这像没事吗?”说完狠狠地瞪向了林悠,林悠也毫不客气的回瞪她:“你瞪我干嘛?是你自己非要抢我的鱼,落了水,还怪我不成?”

“就怪你。谁让你…”

“好了!”明华一脸无奈:“这个时候你们还吵什么啊!”说着看向林悠:“林家四姑娘,你这里帮我招呼着大家吧,我先陪孙二姑娘回我房里换身衣裳。这天可还冷着,凉不得。”说完急催了丫头,带着那孙二姑娘往自己的院里回。

林熙抬眼看她们的背影,便看到孙二姑娘回头盯着林悠张了口。她虽没出声,但口型很大,分明着三个字:等着瞧!

林熙登时觉得有朵阴云飘了过来。

孙二姑娘和明华一走,其他几个姑娘略有些尴尬,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们几个聚在了一起,眉眼一对的,提着钓具又下去了,显然是不作声色的和林悠保持了距离。

林熙叹了口气,走到了林悠跟前:“四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林悠昂着脑袋:“我怎么知道,她非要和我钓的比大小,眼瞅着我的鱼比她的大,便硬说我那条是她的,往她兜里放,我自然要抢回来啊…”

“你不会推了她吧?”吃过一回亏,林熙完全可以想到林悠上来混劲的时候那种不管不顾,但这话一出来,林悠却瞪了她:“你少胡说,我才没推呢,是她自己没站稳,鱼儿又滑的拿不住,结果鱼儿落进了湖里,她自己也下去了,可没我什么事!”说着伸手戳了林熙的脑门一下:“熙儿,你说话可留点身,少往你亲姐姐身上扣脏盆子!”

林熙伸手揉了下脑门,声音低低:“四姐姐,你心里就没一个‘怕’字吗?”

林悠一顿:“你什么意思?”

林熙抿了唇,没有言语,只打量气鼓鼓的林悠,忽而就明了她明明平日里在府上都能装作一个知事知礼的大家闺秀,把自己隐忍成一个淑女,为何今日里三番四次的不加掩盖,任性起来—她害怕这种轻视,讨厌被人比下的感觉。

“四姐姐,你要真不想被人看轻,你自己就先别轻了自己啊?”她柔声地说着:“不一定你比她厉害,你就赢了,也不一定是你敢兑她,你就是不可轻视的了。”

林悠眼神闪烁:“你胡说什么啊!你知道啥!”

林熙叹了一口气,选择了沉默。有些话不是她可以说的,何况说了,林悠也未必听的进去。

人,贵在自知,也贵在自尊自爱。

她心里念着,坐去了一边。

半个时辰后,明华差人来请大家回去,准备用晚宴,大家便随着回去。

因着有了这么一出事,所谓的添菜之事,便谁也没提了。

华灯挂顶,夜照灿烂,贺喜枫哥儿的宴席可摆了不老少,因为杜阁老的身份,各路达官贵人都前来贺礼,是以男宾们都列桌在外,女宾们都列桌在内,中间隔着一道门。

成人的话题,孩子们并无多少资格参与,因而在这个席位的边缘处,又置了十几张屏风做了围,中间再挂了帐子一分为二,便是用来招呼各家带来的公子与姑娘。

林熙跟着林悠,在明华的引领下,坐在了角落上,不多时孙二姑娘过来了。

此刻她换了明华的衣裳,不再是先前那种贵气奢华,反倒因为料子的色彩朴素显得人文静雅致了些,只是孙二姑娘一开口,那个感觉立刻就没了。

“嘁,今天我给你面子,要不然我才不要和她坐一桌呢!”她冲明华说着,直接坐在了偏正的位置上。显然要不是把正位留给主人明华的话,她一准坐那里去。

林熙其实对于这个位置是无所谓的,更乐得这样远一点,以希冀能少点是非,可林悠却因为再次感受到了身份的落差。忿忿的瞪眼。继而冲着明华就要开口。林熙急忙扯了她:“四姐姐,一会你帮我夹菜好不好?”

林悠眼见林熙拦她,冲口的话便咽下了,冲着林熙点头:“知道了,饿不着你的。”说完扭了头瞪了那边一眼,才转过来盯着桌上的碗筷,继而自己小声嘟囔:“好歹也是未来的亲戚,凭什么叫我们陪了末座?”

她那不服气的模样,让林熙替母亲头疼。

今日里来的哪个不是达官贵人呢?基本都是四品以上的官爵。他们的爹才刚刚得了个五品,虽然放在外面,那也是不可轻视的。但到底在大把官爷的京城里不算个什么,要不是因为他专教着皇子,只怕这一个五品的衔,外加未来亲家的身份。也是入不到今天这场席面里的。

林熙在心里为林悠这种状态叹了一口气,暗自思量起来:今日里的事要是母亲知道了,回去少不得要骂林悠一场,倘若换了嬷嬷,怕是得动那戒尺的。唉,若说是为林悠好,我就得去做那个告状的,可是那样未免伤了姐妹的情谊,可要是我替她瞒着,这样下去,只怕林悠会越来越错,这不等于害了她吗?

林熙兀自烦恼,身后的帐子那边则有了动静,显然哥儿们也入了内。

以帐子相隔,其实也就是这个面儿而已,倒并不碍着双方言语,只是惯常来说,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闷头吃了也就是了,轮不到说什么的,只可惜隔壁的哥儿们里做了庄家的贤二爷,这边还有个孙家的二小姐,两个人因着沾亲便隔着帐子问了几句话后,那位无所顾忌的贤二爷竟拨了帐子伸头过来冲着孙二姑娘言语:“你太不仗义了,我要知道垂钓的人里有你也在就凑着玩去了!”

对于贤二爷的举止,姑娘们尽数低头以做避讳,孙二姑娘也很意外他这般无畏,当即便也是冲他摆手,示意他回帐子那边去,只是这摆手中她眼扫到了林悠斜来的轻嘲之色,登时脸上烧起,觉得自己丢了人,便在贤二爷缩回去后,开了口:“我说贤二表哥,你今日里可别在想什么就什么,这里不是你那侯府,你但凡越礼,我这做妹子的就要为你挨臊,今个已经受了一回,你莫非还要让我挨上第二回?”

林熙闻言心里一个咯噔,明华已经开口:“孙二姑娘,这里有你喜欢吃的蜜汁酱肉,我给你夹块尝尝吧!”

她想要把这事掩过,可孙二姑娘却不买账,毫不理会地说到:“我说贤二表哥你可听见了?”

帐子“哗”的一下又被掀起,那庄家贤哥儿看向孙二姑娘:“什么叫受了一回?难不成有人说你?”

“说我?说只是说说,我何至于求你不要越矩,为着你我可丢脸了,还被人给推下了水呢!”

孙二姑娘的话一出,林悠就回了嘴:“你少胡说,是你自己抢我的鱼儿溜了下去,管我什么事!”

林熙此时真想直接躲去桌子地上,但这是不可能的,而此时因着林悠自己站出来,贤二爷直接就转头盯上了她:“你怎么欺负我孙家妹妹了?”

林悠立时辩解:“我没欺负,明明是她欺负我…”

“姐,别说了!”林熙此时伸手拽了林悠示意她千万别去回嘴,那贤二爷可是个大嗓门,若是一会抽起风来,大声嚷嚷,那林家今天非丢脸丢到姥姥家不可!

“你拽我干嘛!”林悠愣劲已经上来:“我为什么不说啊,明明就是她冤枉我!”说着更是直接指向了孙二姑娘。

孙二姑娘立时挑眉拍桌:“你敢指我?你们林家的礼仪原是这个斤两吗?”

林熙闻听这几人的大嗓门,只觉得黑云压顶,大麻烦涌至,死死的抓了林悠低声言语:“四姐姐,求你别再说了,你为咱爹娘想一想!”

就在此时,一人钻到了这边帐子里,伸手捂住就要言语的贤二爷的嘴大声说到:“大家一见如故,欢喜是好事,可到底咱们是跟着蹭吃喝的,还是小心声点,别叫外面的大人们听见,回头数落咱们不知分寸。”说着把贤二爷往回拉:“好了,知道你挂着亲戚家的妹子,但我们还等着你行酒令呢,来来,这边!”

林熙感激的望着慎严公子,知道他是掐断了这火引子,没让事给爆下去,便冲他点了下头以做谢,他则状若扫视一般的瞟了她一眼,转头看向了孙二姑娘:“孙家小姐,今日可是枫哥儿的好日子,大家且末吃醉了酒,胡来啊!”

第四十一章 苦肉熬心

谢慎严出来横插一脚,立时,这边的事就被强压了下去。大家隔着帐子,各自吃喝,两边一时安静的不闻声响。

孙二姑娘揪扯着衣角坐在那里低头不语,碗筷不动,不知是纠结着谢公子的言语还是寻思着法子,总之是很意外的消停了,而林悠这个火筒脾气,孙二姑娘都不发力了,她又能冲谁发去?搡着鼻子剜了孙二姑娘一眼,倒拿着筷子开动起来,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林熙内心叹息,眼扫明华,见她冲着自己苦笑,便也尴尬的回以笑颜。

好容易挨到饭毕,大人们有些还在吃酒热闹,有些则开始陆陆续续告辞。

林熙因拍林悠那直性子再和孙二姑娘掐起来,便一直拽着林悠,走哪儿都跟着,两人这样在花厅旁的偏院子里转了一会,便听到了母亲陈氏的声音,才赶紧的走了出去,随着母亲与明华还有贞二太太告辞。

待到出了二门,与林昌和长桓汇合后,便出了杜府,上了自己家的马车,往林府归。

一路上陈氏绷着一张笑脸,一字不言,只死死地盯着林悠,林悠瞧见母亲那样子,无端端的自己打了个哆嗦:“娘,您干嘛,这么看着我呀!”

陈氏不出声,林昌扭了脑袋,唯有长桓冲着林悠摇摇脑袋,张口准备言语。

“闭上你的嘴,桓儿!”陈氏的声音透着冷气,长桓立刻低头。

马车内。再一路无话,直至回到了林府,陈氏也没回答林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