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姨娘适时的转了话头,林昌和陈氏自也不会在这个话题上待着不走,大家立时把长桓的亲事拿来说道,弄得长桓在一旁红着脸低头不语了。

翌日,大年初一,拜年的好日头,两个出嫁的姑娘带着姑爷回来,又因林府早已散了帖子,邢姨妈还有几房亲家也都赶了来,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便是把林熙及笄的事,趁着这股子热闹一起给办了。

安三太太出手阔绰,给林熙簪上的是一支赤金凤头大簪,上面用七八颗东珠镶嵌做了小凤尾,又坠着一挂金丝流苏,半钗的意思,却把贵气不容置疑的显露了出来。

林熙被叶嬷嬷调养的本就水灵肤雪的,配了这簪,看起来很有一番眉眼的贵色,立时在座的赞美声不绝,更有不少巴望着谢家的名头,给送上了不少礼物,这让萍姨娘看在眼里想到了昔日的林岚便是心中不平起来。

而当天下午,林熙也得照规矩锁了硕人居的门院走个议程,但在这之前也都会和家里人瞧上一遍,得些各人的嘱咐和教导,她一圈走下来,顺利成章的到了玉芍居前,花妈妈不待见林岚,也不希望林熙与她多言,便拉了她的胳膊:“姑娘,你和六姑娘都是要入闺阁收心的,不如你就不去扰她了吧!”

林熙瞧着花妈妈的样子,也知道她是怕自己去寻晦气,毕竟昨日里,她就没客气的打了林岚,而且实实在在的也算以下犯上了。

“还是见见吧,免得日后她说我真的目中无她这个姐姐,眼下这种情况,宁可错在她身,也不要失礼在我。”林熙说着迈步到了玉芍居挂了锁匙的门前,早有下人在内言语传话,所以门拉开一个缝,林熙便能看到内里的林岚,林岚也能看到她,当即她盯着林熙头上的簪子便是眼里闪着嫉恨之色,林熙无奈开口询问:“妹妹就要收心了,不知姐姐可有什么话要嘱咐的?”

林岚看着林熙咬了咬唇:“你莫得意,咱们,走着瞧!”

第八十三章 重宝添妆

林熙闻言点点头:“六姐姐的嘱咐原来只有恶语,走到今时今日,你心中都无半点家人亲情,既然如此,我也送姐姐一句话: “无家者无根,无足者无乐,而你这般无底者,狗鼠不食汝余!”

林熙说完转身就走,林岚在内气的拍门:“林熙!你等着,终有一日我必在你之上,让你向我摇尾乞怜!”

林熙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开,而随行的花妈妈听到林岚这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跟在了林熙身后。

“姑娘今日这话说的痛快,要我说早该这般不理她!偏你一次次的还将就着!”

林熙闻言偏头看了花妈妈一眼,才慢条斯理的说到:“花妈妈,你说我母亲心中恶她不恶?”

“当然恶了!”

“那我母亲可有虐待过她,欺负过她?”

“那没有,太太也真是心软,要是我早叫她和那贱蹄子的姨娘一起倒霉去!”花妈妈说着叉了腰,林熙却摇摇头:“好,按你说的来,我母亲要真那么做了,别人会给她一个什么名头?如果她嫁的是权贵之家,倒也罢了,恶名就恶名,谁能把她怎样?可她嫁的是我父亲,是林家这个清流世家,头上压着一块重匾,她只能隐忍!因为她要是那么做了,我父亲就能凭一个‘妒’字休了我母亲!凶妻乱家,妨妾坏嗣,这可是我娘背不起的恶名!而珍姨娘对我爹来说有多重要,府中上下谁不知?母亲再是与她争斗,也不能自送把柄出去,她便只能熬着,熬到她们恶行毁身,如今我爹也终于明白谁是对他好。对这个家好,她不也算熬出头了?”

花妈妈闻言愣住,半晌后叹了口气:“太太不易啊!”

“盛名之下的血泪谁又会看见呢?”林熙轻声说着迈步向前,花妈妈偏头看她:“那你对六姑娘…”

“祖母爹娘费尽心机,也是一心指望着我做个林家的礼字牌坊。这便同我穿上了华美的十八单衣,每走一步,每动一下,都必然完美,否则便会被人诟病。于礼,我对她可无半分亏欠,谁也不能说我轻了庶出的姐姐;于情。我对她更是仁至义尽,就算日后翻脸打斗起来,我也不输半分理!”

“所以你一次次的…”

“这叫‘先手’,道理礼仪我占完了,她就算和我斗,也已自折八百了!”林熙说着冲花妈妈一笑:“花妈妈,你可是要做我的陪房妈妈跟过去的。谢家那地儿规矩比咱们府里大,那转心眼的地方更多了去。若是你还是这么直性子的,不知道藏着,不知道忍着。我看你还是在林府上比较合适。”

花妈妈面上一红,立刻摆手:“姑娘不要留下我,我保证跟过去后不这般了。”

林熙抬手拉了她的胳膊:“妈妈,我自小是由你照顾的,我自然是最想你跟着我的,我图个轻省。也图个安心。只是我人小势微,在谢家怕是这家底子最弱的一个。去了那边谁知道有什么风浪等着我?若你们不能和我一心的忍着受着,便真不如留在这边自在。”

“姑娘这么说,我更要去了,你放心,姑娘想我怎样就怎样,老婆子绝对不给姑娘添麻烦!”

林熙闻言点了点头:“我们赶紧回去吧!”

“是!”花妈妈应声跟着,走了几步后她看着林熙口中轻叹:“姑娘看着年岁小,事情却想得如此透彻,我这老婆子倒显得鲁莽不知事了。”

“不是那样的,您只是性子直又疼我,始终看不惯我受欺负罢了,只是有的时候,不一定要硬碰硬的,尤其是我这个时候,人小势微,何必强出风头呢?”

林熙说着笑了笑,迈步向前。

林熙回到了硕人居,院门上走形式的挂了把锁。

再有四天,就是初六的日子,她便要出嫁,是以她闲下了,林府上却还忙碌着。

姑娘出嫁少不了陪房丫头的安排,当日先配给庄头的夏荷便自然是要跟过去的,林贾氏跟前的大丫头雪雁也在两个月前被林贾氏指配了庄头,如今也放话跟着一道过去,而丫头这边,秋雨和冬梅本应该跟着过去,但娘俩先头商量的时候,林熙反对,所以最后陈氏从自己身边把秦照家的派过去跟着,又从林贾氏跟前要了几个丫头,这会儿忙着挑拣呢。

初二的那天,丫头终于挑定了:两个贴身丫头,是林贾氏指定的,原本是雪字开头的,为了讨喜气,便改了名,分别叫做四喜和五福,年岁上倒和林熙差不到多少,都比她长着一岁;两个使唤丫头是在林府已有三年活路的,叫做见平,见安,都是机灵又不多事的,如今都十三的年岁;还有两个粗使的叫做知乐,知足,也都十三的年岁。

人定下后,全数送到了硕人居里叶嬷嬷的身边,叶嬷嬷花费了两天时间尽心教导,几个丫头倒也上手极快的适应了伺候的规矩和议程。

初五上,东西什么的都收拾好了,赶制的嫁衣也于一早送到试了身,而后头面首饰一溜的摆好,硕人居里便热闹起来,从林昌到陈氏,从林贾氏到几个姨娘,各自来言语几句,一折腾的,便都到了黄昏时分。

此时大家都已离开,陈氏便留在了硕人居里与林熙说着那些私房话,虽然说以林熙的年岁还不到圆房的时候,但这毕竟是免不了的事,是以她还是得说,而且陈氏恰恰因为林馨出的纰漏内心有惧,便只好红着脸的给林熙说了个七七八八,而林熙上辈子好歹也是做过人妻的,这事自也清楚,生生的憋着听母亲讲的,到最后弄得两人都是脸色讪讪,红霞飞天的。

这桩事终究说完了,陈氏便拿了账册出来递给了林熙:“这是你的嫁妆单子,咱们小门小户,你又嫁的急,也没能备下多大的阵势来,这些是给你的底,虽不算多,却也还是够你用度的,这些你自己扒拉着紧一些,谢家大门大户吃不到你的嫁妆,你却也还是有个主意,别散了手,毕竟这是你体面的保证。”

林熙应了将账册收了,陈氏又说道了一些为人妻该注意的,看着天色不早,便退了出去。

她走后,林熙拿出账册瞧看了一遍,发现庄子大小八处,占地共有二百亩,另有一千八百两的嫁妆银子,加上祖母给的,她手里的银子便已有二千八百两了,而还有各色头面,衣裳,布匹,瓷瓶饰物,镜台梳妆的,总之这些东西下来的折银也是得有个五百两的样子。

如此厚重的嫁妆让林熙吃了一惊,一盘算便知母亲是把大半的嫁妆贴给了自己,已免得她在谢家一点底气都找不到,她正在这里内心感激呢,叶嬷嬷却抱着一个小匣子到了屋里来。

“我是你的教导嬷嬷,说起来,咱们也算师徒一场,本以为还能教养你几年,可如今的你却要嫁了,我们这分道扬镳的日子,来得比预料的早了许多。”叶嬷嬷说着把手里的匣子往林熙面前一推:“这些是我给你的,算做给你出嫁的贺礼吧!”

林熙一愣看向了匣子,随即摇头:“嬷嬷教我许多道理,更教我一些不传的技艺,这便是熙儿得到的最好的贺礼了。”

叶嬷嬷闻言笑了笑,伸手拨回匣子将其打开,随即匣子内的珠光宝气让林熙都惊了眼,因为那里面的东西无一不是闪烁华彩,重宝重重。

叶嬷嬷随手拿起一样翻看后,又换了别的,如此挑拣了几个起来依次看过后,才冲林熙说到:“这些都是我在宫里的时候,先皇和太后给我的,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你有这些东西在手,日后就算瞧看到什么稀罕的,也不至于挪不开眼,更不至于因为贪恋导致自己失了内心的宁静而做了错的选择。”她把东西放回了匣子里,再次把匣子推向了林熙:“拿着吧,也算全了我们师徒一场的…情谊。”

林熙抿了抿唇,抬手从匣子里拿了一支嵌着五色宝石的单柄莲花发冠在手:“礼物太重,熙儿受不得,就收下这个吧,一来劝了咱们的情谊,二来,那些还是留着给嬷嬷你日后傍身吧!”

叶嬷嬷一笑:“能给你这些,我手里必然留着傍身的,你要是怕贵重了,不敢拿,那就应承我两件事吧!”

“嬷嬷您说。”

“日后若你身为一品夫人时我还没死,请你务必见我一面,我有一桩小事会劳烦你为我做。”

“是什么事?”

“到了那时再说吧,总之不会太过为难你。”

“好的,我答应。”

另一件嘛,如果有朝一日,渝哥儿出了什么纰漏,还请你看在他是我干孙子的份上帮他一把。”

林熙点点头:“若日后我有那帮人的本事,渝哥儿又真的遭了难,我必然帮的。”

“那就成了。”叶嬷嬷说着伸手到了那匣子低下一拨一拉,一个小小的浅薄抽屉就露了出来,内里竟放着一册薄薄的书。

“这是…”

“留给你的,得空了,自己慢慢悟,慢慢学吧!”叶嬷嬷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嬷嬷!等一下!”林熙急忙放了花冠,整理了下衣裳,而后对着叶嬷嬷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熙儿作别恩师。”

叶嬷嬷冲她一笑,什么也没说的走了出去。

第八十四章 出嫁

大清早林熙就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梳发扑粉,整个人由着专生请来的喜婆好一通折腾,而后才穿戴上了嫁衣,坐在了床前等着。

同一时段,玉芍居里的林岚也是一般忙乎,她作为六姑娘,是要比七姑娘先出阁的,是以她是先头的,这会不但收拾妥当,连凤冠都已上头,只等着时候到了。

陈氏忙着外面的事,可没功夫留在这里陪着两个姑娘,萍姨娘便光明正大的趁着这个时候来到了林岚的身边,东指派一个,西指派一个的把人都支开,立刻往林岚的袖子里塞进去了一叠东西。

林岚抬眼看着萍姨娘:“是什么?”

“给你傍身的,日后嫁过去了,自己疼着自己,你娘这边,我会想法子慢慢为她争取机会。”萍姨娘说罢,人便立刻退开了一步,林岚冲她点点头的功夫,拿东西的丫头们也回来了。

吉时刚到,曾家和谢家的迎亲队伍便吹吹打打的到了林府所在的胡同。

六姑娘以序为长,自是出嫁在前,徐家的人便守在林府门侧外十丈的地方未再向前,由着高头大马上的曾荣曾光耀进了林府,三关闯过后,行礼叩拜,在一通祝福里,林岚由喜婆背上了花轿,迎了出去。

她们的轿子走后,徐家的迎亲队伍这才走向了林府,而高头大马上的自不是生病的徐家小四爷,而是代替兄长来娶亲的弟弟小七爷诲哥儿。

依旧是闯三关的套路,而谢家人自小所学就不比学堂里差,长桓才问出了问题,人家就张口便答,倒叫看热闹的人纷纷咋舌。

而硕人居内,随行而来的喜婆已经入内,动手给林熙开了脸,于是又扑上了一层面粉后。在喜婆戏文般的唱腔念叨里,凤冠上头,盖头一蒙,便静静的等着了。

很快花妈妈一脸喜色的前来报讯,紧跟着喜婆就把林熙背出了硕人居到了正厅内,红绸加身,相牵,林熙便同小七爷照着规矩冲父母叩拜而辞。

花轿内。林熙看着晃动的盖头思绪起了当年她的出嫁,那个时候她激动不已,更对自己的夫婿充满了各种幻想,想着康正隆在父亲口中各样的美好,以为属于她的会是希冀中的幸福,而结果…现实让她的幻想不但粉碎,更让她明白婚姻不是自己原来想的那样简单。

伸手进了袖袋,她摸出了一枚印章,三年前他给了自己这个,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会嫁给他。毕竟他们差着年岁,她以为日后应是叔伯妯娌的。而现在她却与他要成为夫妻,还要因为冲喜而早嫁,与他共处同一屋檐下,倒叫她有些唏嘘着缘分二字如何的难猜了。

谢家的迎亲队伍在京城里转了一圈后,才回到了谢府上,鞭炮锣鼓中,林熙从轿子里下来。喜婆直接背着她进了厅堂,而此时真正的新郎谢家小四爷才穿着喜服,挂着红绸大花。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地挪步而出,从小七爷的的手里接过了与林熙相牵的红绸。

“咳咳…”咳嗽声入了林熙的耳,她的唇在盖头下抿了抿,随着红绸的相牵向前,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脚,和他的鞋头。

司仪唱喏,叩拜开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便是夫妻对拜了。

林熙与之磕头相拜,这期间依然可闻他的咳嗽声,这让林熙不禁猜测他到底病的有多重,脑袋里总会想起大半年前在船上的相逢,那时的他哪里有什么病相?哪里似母亲听来的那般坎坷?

他是装的吗?

她猜测着,被人从蒲团上扶起来,依着规矩,这会儿便是该送入洞房了,可偏有管家急急来报,说宫里来了公公,叫着接驾!

立时谢家上下忙而不慌的动作起来,宾客都暂请去了偏厅,林熙则头顶着盖头被安置在了厅角一边的隔间里,一边听着谢慎严时不时的咳嗽声,一边静静的等待着,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第二道第三道的招呼便传了来,再有一刻钟的样子,也就是第九道传的时候,但凡有身份有分封的谢家人,已换好了朝服侯在厅里等着了。

很快锣宣鼓鸣里,似有很多人入内,依稀可听到一些甲胄之音,林熙蒙着盖头什么也瞧不见,却也心中多少会有些惊慌,毕竟那些甲胄之音重重,听来叫人害怕。

而此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头,在她本能的身子一绷时,她听到了低低的声音:“别怕,那是皇上的亲兵卫队,是保护皇上的。”

林熙顶着盖头点了点头,谢慎严的咳嗽声便再度入耳,她正寻思是不是这个时候该装模作样的寻问一下他如何,便听到外面的唱喏声,说着皇上驾到,立时肩头的手将她一按,她便跟着身边的他一道跪下了。

接驾这种事,林熙从未经历过,叶嬷嬷也没教过她,毕竟以她的身份情况,谁能想到成亲之日皇上竟会来呢?

不过好在身边有个他,林熙只要处处跟着他的意思来,也就是了。

外间厅里,皇上到来后便说了一些君臣前亲近的话语,继而又同谢家的几个爷各自问了一两句后,便话头问询在了今日成亲的新人之上。

立时公公出声召唤,谢慎严当下拉了林熙的衣袖带着她出去磕头行礼了。

“免了吧!朕听说你伤的不轻,今日里来时便把太医院的院正也给你带来了,少顷叫他给你看看!还有,今日乃你成亲的好日子,朕选了一对如意给你们,愿你们夫妻二人和煦美满,事事如意吧!”皇上说着一招手,立时公公捧了礼物进来,当下别说他们两个了,整个厅里的谢家人都是一番叩谢。

随即在皇上的授意下,谢慎严被扶着进了内堂接受院正的号脉与检查,而林熙则顶着盖头站在了整个厅里的角上,一面听着皇上和谢家老侯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什么,一面心中暗暗担忧。

因为她能感觉出来,皇上此番来给谢家添光是假。那个院正探病才是真。

想到昔日他的生龙活虎却要藏着掖着,想到自己在宫里差点被算计,她能感觉到有股子无形的力量在这里如大风倾卷。

皇上来查验他伤的真假?莫非皇上自己不信?又或者是宫里的庄贵妃起疑?

自打宫中那次逃出来,很多东西顺一顺理一理,也摸得出个大概其,何况叶嬷嬷在这点上也没瞒着她,所以在知道自己成为两方拼斗的棋子时,她才更加体会到一个人若想要让自己安然。那就必须得变成博弈的人,就算变不成,也得是博弈者舍不得失去的棋子。

她正这般乱想时,听闻到了动静,那院正出来了。

“他怎样?可治得好?”

“回皇上的话,谢家小四公子身上的刀伤因着将养时不是太好,恐逢阴雨天便要作痛,而他肺部寒湿甚重,也的确危险,不过并非是无治而搏。臣可以给他下一味重药助力他排寒,想来性命无碍。只是少不得因着药猛,受些强咳之罪,虚体之态。”

院正话音的一落,老侯爷惊喜的声音便是入耳:“我那孙儿当真可性命无碍?”

“自然的,只是我这猛药里有三味药都是珍稀之种,太医院里也是稀缺,怕只有…”

“有缺的便报上来。由朕的库里拿来用就是了。明阳侯府乃朕的肱骨,社稷的中流砥柱,区区药材罢了。缺什么都去取,务必要把那谢慎严给治好,朕还念着他这个解元呢!”

皇上这般说了,谢家自是新一轮的谢恩,皇上在这里念叨了几句后,便是要离开了,不过就在他走的时候,却忽然想起来了林熙,转头四处张望瞧见缩在角落里的红色小人,便冲身边的太监言语了一句,立时那公公就走到了林熙跟前。

“林姑娘,皇上叫你过去,洒家来扶着你。”说话间他动手扶了林熙往前走,林熙这心里就莫名打鼓,待到太监一按她的肩头时,她立刻就跪了下去匍匐于地。

“你是叶嬷嬷教养下的,昔日朕还是年少时,可得过叶嬷嬷的照顾,今日你大婚,朕再送你一份礼物吧!”皇上的言语之后,立时周围响起了窸窣的跪地之声,继而太监扶了林熙的身子起来一些,往她的手里塞进了一串东西,那入手的温凉滑顺,让林熙意识到此物的贵重,登时叩首于地连连谢恩,而此刻只听得甲胄声起,随即公公的嗓门便亮堂在府院中:“摆驾回宫!”

林熙急忙顺声扶着盖头调了头,而身边也有众人的恭送之声,片刻后,周边归于安宁,林熙便听到了安三太太的声音:“快把她送去洞房吧!”随即林熙在众人的搀扶下被送进了喜房内。

“姑娘可以取下盖头来休息一会儿了。”身为陪房的夏荷在散了碎银打发了房里的人出去后,便张罗几个丫头守门关门的,自己到了林熙的跟前一面言语着一面给给林熙先取了盖头。

林熙的眼直直的盯向自己手中的物件,那是一挂宫绦,五色的丝绳上坠着一块半个掌心大小的雕龙白玉,登时惊得林熙起身,双手捧着急忙在屋里找供奉的地方,而此时屋外却有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姑爷就要过来了,准备着伺候吧!”

屋内的林熙立时就懵了:这么早他就过来了?

--大家很害怕林岚玩上错花轿的法子,但其实这个可性行几乎为零,都不说长幼有序这一条,只说一个你们就知道不成了:女子出嫁出入闺房离开娘家,除了在大厅里磕头辞别父母时,别时是不能沾地的,怕带了娘家的才气走,所以都是喜婆来背,而背的喜婆都是夫家选下的人,在姑娘及笄和定亲时都会先来看下人的,而后成亲当日,由娘家人带着去背了姑娘出来相辞,所以就算林岚想这么做,那也得把夫家请的喜婆买通才成,哪个喜婆想不开想断了自己的事业才会背错人上错轿不是?所以你们现在可以安心了,林岚也暂时告一段落了。--

第八十五章 花烛

她上辈子结过一次婚,那次她分明是在喜房里坐到了亥初时分,康正隆才一身酒气的回来与她掀盖头,饮合卺,而这些都和家里人说的无差,可这会她才到这屋里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呢,人家竟撵着后脚跟的要过来了,立时把林熙弄得有点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了。

手里还捧着皇上赏赐的玉佩,林熙只能急急地叫四喜赶紧从笼箱里翻出一个珠宝匣子,把内里的东西全部倒去了一边,把这个玉佩宫绦放了进去,将将把盒子放在了妆台桌上,外面便已是说话声来,林熙赶紧回了床边坐好,盖头才罩上,房门上轻敲了两下,丫头一传声,房门便推开了。

林熙坐在桌边盯着鞋面子听着动静,先是一些谢府上的老妈子言语,继而十全妇人上前念叨了一遍十福气,而后花妈妈在旁打点了红包,这些人才退了下去。

屋内谢慎严的咳嗽声,几乎就没断过,这让林熙越发不明白他的病情真伪,毕竟按照自己的判断,他应该是假病,但何以躲过院正的诊断?

正在猜想里,夏荷已经捧着托盘送了金秤杆到了看起来病怏怏的谢慎严面前:“姑爷,快给我们姑娘掀起喜帕吧!”

林熙低着头捏着手指头盯着脚面子的前方五寸地,慢慢的看到了一双红色船鞋。

金杆入帕,一挑结亲,帕落冠露,红霞如云。

林熙低着头,眼扫着那身直裰叠落身旁,继而夏荷捧着一双金杯到了跟前:“请姑爷和姑娘共饮合卺酒!”

杯酒入手,身旁的他咳嗽两声开了口:“你我今日结为夫妻,此后你便是我房中主母,我于你未必妻贵。却必以诚待你。”

林熙低头轻点高捧酒杯,金杯冲撞发出一声清脆欢音,他二人便饮酒下肚,随即酒杯还于盘,林熙听到他一声轻唤:“夫人。”

“夫君。”林熙低声回应,不觉忽而想起了当年的洞房花烛,而此刻谢慎严却起了身:“夫人,我抱恙在身。喜事便在前了,圆房之事必然待你成年之时,加之我此时不便外间欢饮,故而酒宴由我兄弟担待,你我的洞房花烛亦早,也是趁着这会儿精神好先行了礼,咳咳。现在我去外间酬客一时。你可换下这沉重的行头,图个轻便。”

林熙点头应声,谢慎严便缓缓步出,当门掩上,夏荷前来伺候着取下凤冠重新梳理时,林熙才意识到自己尚无机会抬头瞧看他一眼。

“姑娘好福气,姑爷如此体恤叫您换下这熬人的行头。很是体贴啊!”

夏荷的言语让林熙的脸上再添一抹红霞,她抬手揉揉僵直的脖子,看了一眼那沉重的凤冠闭上眼由着夏荷梳理了。

半个时辰的光景后。谢慎严再度入屋,此刻的林熙虽然还穿着大红的喜服,但发髻已重新梳理换做了朝云近香髻,发髻的两边搁攒着一支简单的赤金蝴蝶钗,发髻的后面别着一朵红色的绒花,除此便无它物。连耳坠子也都取了的。

她弄得如此简单,起初夏荷也是不乐意的,不过林熙说了句“夫君还抱恙在身…”这样的半截话后,夏荷便懂了,由着姑娘做了最简单的装束。

谢慎严一回来,便是有两个丫头扶着去了床上,下人伺候着擦手散发后,他咳嗽几声开了口:“我困乏,想先歇着了,你,伺候我宽衣吧!”

其实这事原本林熙可以不做的,奈何这是他们的新婚之日,这些事还真就得假以她手,自然是林熙应声去了床边给坐着的谢慎严宽衣,也因此,她抬了眼眸正好看到了谢慎严的容颜。

立时她便是身子颤抖了一下。

不过是大半年的光景而已,那时船上的惊鸿一瞥,她曾得见过一面他的真颜,虽然之后他都是假面出现,但总是健康的一个人,而现在,她面前那张曾经白皙如瓷,精致论美的英俊容颜却浮着一层灰色,看起来如同蒙尘之珠一般,再不见半点光泽,而他的眼窝深陷不说,嘴皮上竟也裂着几道小口子,要不是那双眼眸里的光泽未变已如之前的看着那般深邃,说他看起来完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为过。

林熙纵然心里慌乱了一下,手上却也不慢,她垂了眼皮顺顺当当的给他解开了绳带,抽去了汗巾,直至脱下那身直裰放进了夏荷的手里,由着她去悬挂收拾,自己给他理所当然的伺候着脱鞋取袜。

待到外袍,夹袄的都去掉后,林熙便扶着谢慎严躺去了被窝里,看着他闭上了眼睛休憩。

“你们下去吧!”她转头冲夏荷以及屋内的侍从言语,大家看看她后都听话的退了出去,屋内一时很安静,有的只有外面依稀飘来的零碎喧闹,却偏偏是听不清的。

谢慎严没有睁眼,依然闭着休憩,林熙便静静的坐在床边上侧着身子,一面可以瞧望他,一面也可以看到妆台处燃烧的那对龙凤烛。

大喜之日,这个时候她本该是静静得等着花烛夜的到来,想不到却会以这样的方式早早的守在他的身边,瞧着那对烛火。

一个时辰后,在林熙呆滞的盯着那对龙凤烛火瞧看的时候,忽而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背什么盯着瞧望着,下意识的他扭头瞧看,就看到了床上的谢慎严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她,在一派灰色的沉重里,独有那双眸子已然闪亮明艳。

“你醒了?”林熙诧异的言语,并立刻收敛了自己的眼神:“要喝水吗?”她说着试图起身让自己忙碌起来,好不那么尴尬,可是在她起身的一瞬,一只温热的手攥住了她的左手,她本能的回眸,看到的是谢慎严对她眨眨眼:“坐下吧,趁着安静,先和你说会儿话。”

林熙闻言听话的坐下,眼盯着他攥着自己的那只手。

“意外吗?”他的声音很轻。

林熙眨眨眼,冲他点头:“嗯,你那时…”

谢慎严摇头,阻止了她言语下去,冲她眨眼一笑:“哪时?”

林熙一愣,当下明白那次在船上相遇是禁忌,是必须深锁在记忆里的,立时低了头不言语,倒是谢慎严又轻声说到:“委屈你了。”

林熙听了这话摇了脑袋:“没什么委屈的,能,能嫁给你,是我的,福气。”

谢慎严盯着林熙的眼看了一会,缓缓的闭上了:“我只能答你一个问题,想想好,要问什么吧?”

问什么?是问你是真病假病?还是问你对这门亲事是否乐意?又或者问你是不是和叶嬷嬷猜想推算的那样,我林家也是你们算计筹谋中的一颗棋?

林熙抿着唇,眼盯着他,嘴唇张了几次,最后还是把疑问咽了下去,因为她记得叶嬷嬷说过,很多时候让别人认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谢慎严等了一会没听到疑问,睁眼瞧看,就看到林熙静静的守在床边亦如当前的模样,便蹙了眉:“怎么?还没想好吗?”

林熙摇摇头:“我没什么可问的,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谢慎严看她一眼,咳嗽了两声便闭上眼,又休息去了,只是他的手依然拉着林熙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怕她年纪太轻这般的熬着心里不适才这么拉着不放。

天色近黄昏的时候,屋外有了轻唤,林熙眼看谢慎严睡的挺好,就小心的抽出了手,悄声举止的来到了房门前,推开了一个小缝,这才知道,原是宫里来了人,乃是那位院正已经寻出了药材,叫人给熬制再烘焙成药泥,搓成了药丸送来了。

“…说是每天早晚各一丸的用,熬过七天就成了。”夏荷学着来人的言语传话,递送了药盒进来,林熙问清楚了如何用后,便掩上门去了屋里,倒好了一杯水后,才去了床边叫醒了他。

将药和水递上后,谢慎严用了,复又躺下休憩去了,林熙这个冲喜的小嫁娘也尚未到休憩的时候,自然还是坐守在旁,岂料一刻钟后,谢慎严的脸上乃至身上就开始泛红,但触手碰及,却并不是十分炙热的,这让林熙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