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邱西过来虽然说是送燎锅底的礼物,可是主要目的却并不是这个。他们赛百味前些天承办的那场全菌宴虽然并没有给这些庄户人家的生活带来任何的改变,但是在平城乃至大庆国南方饮食界里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种从来没有涉及的极致鲜味像是一颗炸弹一样席卷了当天宴席里所有人的味蕾,让人欲罢不能。不仅如此,更因为那场宴席的主人的身份,当天参加的人基本都是权贵,正更是让这种食材一下子就固定了他们的地位。

当然,收益最大还要说是赛百味。

赛百味一直都被香满楼压制着,多少年了,可是,这一次却凭着这一次的宴会咸鱼翻身,将压在自己头上多年的香满楼给掀翻了,现在无论是在各种宴席上,还是各种贵人的心中,只要是在平城,那吃饭宴请一定是要找赛百味的。

自然,这也是少不了那些野生菌子。

可是,这样一来,对于菌子的要求就高了,丁家采的那一点显然就不够看,所以,这次邱西来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希望丁家能加快交货的速度,以及提高交货的数量。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就是关于香满楼的。

这一次赛百味用这个野生菌直接打了香满楼一巴掌,香满楼自然而然不会坐以待毙。既然赛百味已经开了席,虽然只有两天的时间,想来香满楼已经将那天晚上宴席上的每一道菜都了如指掌了,就算是对于食材的来历还不甚清楚,但是想来要搞清楚这些食材的来历对于他们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那么,他们迟早会知道这些菌子是来自丁家的。卢兴业知道这种长在山上的东西想要自己垄断那是绝对不可能,可是,就像是丁小桥说的,想要将这些采菌子的本事全部学会也要一段时间,所以,他就希望能在这段时间里将赛百味这得来不易的胜利在巩固一下,当然,最好丁修节家能在这一段时间内只跟自己赛百味合作。

虽然,丁修节和丁小桥已经口头答应了今年的菌子只会供给赛百味,但是卢兴业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全,所以,他今天让邱西过来请丁家一家进城去写个合约。

邱西搓了搓手,压低了声音道:“卢东家说,按理应该他自己亲自来你们家跟你们写这个合约,可是……”邱西说到了这里,便朝着正屋的方向怒了努嘴道:“丁先生你们家好像不太方便,所以,只能请您亲自去一趟赛百味了。”

丁修节听邱西这么说,连连说理解这种做法,可是多少还是有点尴尬,他们家这点破事弄得人尽皆知,这真是……

丁小桥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好事儿,至少,以后他们可以跟现在的老丁家分个清楚,要不是就算分了家,以后也窜在一起的话,那得弄出多少的麻烦?

说定了第二天去赛百味之后,邱西挪了挪屁股,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了看丁小桥,带着点不太好意思的笑容说:“丁小姑娘,按理我是信任你们的,按道理,这距离你们答应的时间还有个几天,可是,我们东家这不是着急呢嘛,他现在想知道您答应给他的那个方子能不能明天一起带过去?”

丁小桥一愣,然后一拍脑袋,这些天这些乱糟糟的事情闹得,她真的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可是她脸上又不能给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听到了确认的回答之后,邱西这才乐呵呵的站了起来,再三给丁修节一家人告辞了。

当然,邱西他们这回过来除了带给丁修节家的燎锅底的礼物之外,也给丁修义家带了一份,虽然说,他们是和丁修节合作,可是那天何亮听了丁小桥说了一句连丁修义家都分出去了,也就给他们也准备了一份燎锅底,也算是全了脸面。

要不怎么说这生意人做事情都是很圆滑的,这写细微之处的事情他们都想到了。当然,因为是全脸面才送的礼,自然要比丁修节家轻了不少,丁小桥看了一下,只是两个粗布尺头和两条子猪肉还有一扇子排骨,便再也没有别的了。

送走了邱西,丁小桥这个心里面忧喜参半。喜的是家里至少今年的收入会很多,可是忧的是明天就要交那个东西,她现在上哪去弄去。

几个孩子和米氏也非常的高兴,他们的高兴就单纯的多了,可不像是丁小桥心里还装着事情,就算高兴也不纯粹。丁修节看出来丁小桥的担心便坐过去问:“闺女,看你好像不高兴啊!”

丁小桥摇摇头,便将自己担心的事情跟丁修节说了:“爹,我在担心明天那个方子呢。”

丁修节想了一会儿说:“我记得你说的是个有洞的锅吧?”其实关于这个形容实在是太意外了,所以丁修节记得相当清楚。

丁小桥点点头,然后再一次跟跟丁修节形容了一下那个锅的样子,不过看丁修节依旧不太明白的样子,她干脆去了厨房拿了一截的炭过来,找了一张邱西包东西过来的草纸,在上面画了一个样图,然后说:“这个东西我听严奶奶说叫做汽锅,是可以不用水就能煮熟东西的锅。”

一家人都凑到这张边上,看着那口锅的图形,没有一个不说这东西真是奇怪的。

丁修节问:“这锅是陶土做的吗?”

“是啊。”丁小桥看了一眼丁修节然后说:“我就见过一次,后来去严奶奶家,她说已经摔破了,能摔破的话,应该是陶土做的吧。”

“既然是陶土做的,那么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说着丁修节就站了起来,让丁小桥拿着图纸跟他出去一趟,不过因为明天又要去赛百味,一定是要上山采菌子的,只能让丁小楼和五郎七郎一起去,米氏因为身体的缘故,只能继续的留在家里。

丁小桥跟着丁修节一路朝着村子外面走去,大概走了二里地,隐隐的看见了几个高大的炉子,有一个顶上还冒着黑烟。“爹,这就是你说的窑场啊?”

“是啊,我跟烧窑的路安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他没有父母,跟着爷爷奶奶的,不过五六岁的时候他爷爷奶奶都死了,后来还是你二姑照顾着,十岁的时候去了下河村的窑场做学徒,我出去的那年才回来,不过我没有等到他窑厂起来就走了。”

丁修节的脸上带着几分对往事的唏嘘,不过语气轻松,看得出来这个路安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关系亲切的人。

果然是如此,路安见丁修节过来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过来跟丁修节说起话来。丁修节连忙向路安介绍了丁小桥,虽然自从丁修节回来,两人倒不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丁小桥倒是第一次看见路安,连忙上前问好。

路安那一张粗糙黝黑的脸上挂着忠厚的笑容,连忙就抓了一个桃子给丁小桥说:“这是家里的桃子树上结的,虽然不大,但是可甜咧,侄女拿去吃!”

丁小桥接过了桃子便有礼貌的道谢,又让路安一阵夸奖。两人寒暄了几句话之后,丁修节就说明了来意,并将那个丁小桥画的草图给路安看了。

路安接过了草图,眉头便皱了起来,不过越看他越兴奋,最后竟然坐都坐不住了!连忙叫着两人去自己拉坯的院子去了。

路安拉坯的院子就在窑炉不远处,这里很大,只有两间土房,别的地方倒是有很多没有墙的棚子。他们三人一进屋子就有一个妇人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她长相普通,年纪看起来也有二十二三了,看起来有些胖,小腹微微挺着,看样子是有了身孕。

路安将这妇人介绍给了丁修节给丁小桥,便吩咐她准备多做几个人的饭便带着两人去了拉坯的棚子里。

丁小桥回过头去看那江氏,见她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一脸的憨厚,不知道为什么丁小桥总觉得这个江氏好像有点不正常,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冒出来了一瞬间,就被她遗忘了,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到路安那里去了。

汽锅这个东西在现代丁小桥也是只在云南才见过,可以算得上是云南的特有的一种炊具,那是一种用细陶土做的圆形小锅。在锅的下方有一个凸起来的气孔,气孔的高度略略比锅沿要高些,再配上一个不会堵住那个气孔,但是又不会距离那个气孔太高的盖子,就成为了汽锅全部的构成元素了。

这个锅最特别的地方就是那个气孔,因为有那个气孔的存在也导致了这个锅的烹饪手段很特殊。只用将各种食材放进锅里,然后便放在一口冒着蒸汽的大锅上就可以了。

那大锅里的水蒸气会顺着汽锅下面的气孔进去然后一直升到锅盖的地方凝结成水蒸气又顺着锅盖和锅壁流淌下来,而锅里面的食材就靠着这蒸汽水以及那滚烫的蒸汽蒸熟掉。

这样做出来的食物,特别是药膳,不但保存这食物最完整的味道,还大大保留了食物或者药物中的各种营养,在现代的时候,想要在云南吃上一锅正宗的汽锅可是不太容易的呢。

第70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路安是一个十分喜欢做陶艺的人。虽然他现在的窑炉里面烧得一般都是些碗盘子坛子水缸之类的一般民间常用的器皿,可是,从他看见那汽锅的图纸之后就一直双眼冒光的样子看来,丁小桥确定这个人是一个对于制陶是真心喜欢的。

他拿了一团细腻的红土就在拉坯台上开始拉坯,那小小的泥团,随着那拉坯台的转动,还有路安手指头不断用力,变渐渐的变成了一个锅沿向内微微扣的小锅,从外形上看,汽锅确实是这样的,可是,汽锅最难的不是外表,而是里面的柱子以及柱子上的气孔。

这就真的是一个考验人的时刻了。

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事情。路安实验了好几种方法都是完成了外面的锅在去做里面的柱子,可是,每次要不是柱子断掉,就是锅破了,想要做出来图纸上的汽锅简直是不可能的。

可是路安并不气馁,他不停的用不同的方法实验着,可是,过去了两个时辰都,路安做的锅也有几十个,却没有一个是成功的。

这个时候,江氏从厨房走到了棚子这边,冲着几人笑眯眯的说:“相公吃饭了。”

路安本来不想吃,可是抬头看着江氏那张圆圆的笑眯眯的脸,他似乎又改了主意,然后放下了手上的泥坯,就拉着丁小桥和丁修节去吃饭了,可是吃饭的时候路安明显是心不在焉的,他一直在想着那汽锅的做饭,可是,那东西实在是精巧,想要又要做成锅,又不破坏了那个柱子中间的腔体根本就不可能。

江氏一直话不多,只是笑呵呵的,不过这种笑总让人觉得她有些憨直的过分了,可是,丁小桥心里虽然有些疑问,但是碍着各种的规矩,也只能看了看,并不敢多开口询问的。

吃过了一顿简单的午饭,路安又去了那棚子的下面,继续开始拉坯,看那个劲头,今天要是不研究出来这个汽锅,一定是不不会罢休的。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丁小桥望着远处的金乌不断的西坠,心里也渐渐的沉了下去,看来,这个汽锅的法子是不成了。

棚子里的路安还在继续的努力着,坯子用了一个又一个,这一天的时间,丁小桥大致估计了一下,路安就坐在那里,做了二百多个锅,可是没有一个是图纸上的。

大概怕自己继续站在棚子里面给路安增加压力,丁修节也从棚子里面走了出来,坐在了丁小桥的身边,他问着:“闺女,想什么呢!”

“爹,我本来想将这个汽锅的法子弄好卖给赛百味的,这种东西那么新奇,除了严奶奶那里别的地方都没有人见过,一定能卖很多钱,可是,现在看来是不成了。”丁小桥晃动着两条小腿,看起来有些小小的忧愁。

丁修节望着丁小桥的侧脸,黄黄的瘦瘦的,只有那双眼睛又黑又大,好像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潭,在这夕阳之下,仿佛洒满了金色的星光,格外的漂亮。“小桥,干嘛那么像挣钱啊?”

“我想要娘赶快好起来了,有了钱就可以给娘买最好的药。有了钱还可以送大哥二哥去念书了,你看大伯不过是考了个秀才,竟然……”丁小桥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丁修节也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不等丁修节开口,丁小桥又说:“有了钱,我们家可以买地了,爹也再也不用受奶的白眼,有了钱,姐姐也不用这样辛苦,我看奶给三姑老姑准备了好多嫁妆呢,以后姐姐也可以有很多嫁妆,那么那么姐就会……”丁小桥说到这里忽然就收住了嘴,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东西,这些不应该是她一个快要满六岁的孩子说的。

于是,丁小桥,颇为心虚的转过头去,偷偷的看了丁修节一眼,希望他不要怀疑到自己。毕竟她这个身体里面的芯子早就不是丁修节的亲闺女了,这种事发生在现代都让人觉得恐怖,更不要说在古代了,一不小心要被人抓出去烧死的……

可是,等她看见了丁修节的眼睛的时候,发现那里没有一丝的怀疑,倒反盛满了满满的自责,丁修节就这么望着自己最小的闺女,心里酸的发疼。

这些年他的这些孩子到底都过得什么日子?他虽然零零碎碎的听了不少,也可以想象张氏会怎么做,可是这一切都不及刚才丁小桥说得一席话。这是一个还不满六岁的孩子啊!

他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就算再辛苦,他有姐姐护着,可是,他的孩子呢?竟然已经开始为这个家打算了,甚至,已经想得那么远了。说到底是他太无能了,竟然需要最小的闺女来操心这些事。

想到这里,丁修节的心里越发的酸涩起来,他伸出了手,揉了揉丁小桥那黄而稀疏的头发,将她紧紧的搂进自己的怀里,然后说:“想这些干啥,一切都有爹呢!”

“可是,爹要是明天这个汽锅交不出去的话,我们怎么跟赛百味交代呢?”说来说去,这才是丁小桥最担心的,看路安这个样子今天是做不出这个汽锅了,就算现在可以做出来,只怕也烧不出了,所以,明天想用汽锅再挣一笔这个想法是绝对行不通的。

“交不出就交不出吧,赛百味那边总不能因为交不出这个东西为难我们吧。”丁修节其实也知道这样不妥,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丁小桥没吭声。

这是绝对不行的。交不出汽锅是小,让赛百味觉得他们失信这才是最可怕的,他们只是没有什么背景的庄户人家,人家赛百味却是开了百年的老店了,无论从规模从金钱从人脉,想要制约他们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如果在这个事情上失信了赛百味,他们宽宏大量倒还好,最多就算是失去了这个大靠山,挣不了那么多钱了,可是,要是赛百味小心眼一点,他们一家就别想在云通镇上再挣什么钱了。

现在丁小桥最庆幸的就是当时她并没有说清楚给赛百味什么方子,现在只要临时换个方子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换个方子的话,又有新的问题了,现在的这些大餐馆都有些什么菜,她可不知道,所以如果她贡献出一个方子要是人家有了的话,那么就让人笑话了。

到底选个什么方子呢?这倒是让丁小桥给难住了,想来想去,她最后选中了一道菜。在她不确定这个时代的大酒楼里都有些什么名菜的时候,那么想要一鸣惊人,无非就是要在一个“巧”字上动心思了。

这个菜一定要选材巧,寓意巧,最后还要名字巧。

这种一道菜要让丁小桥自己想就算想破脑袋恐怕也想不出来。好在她是从现代来的,这听过的看过的吃过的,一定是比这些古代人要多一些的。

而她最后想的这道菜就是从她看过的金庸老先生的《射雕英雄传》中来。当时黄蓉为洪七公的美味佳肴不少,但是其中一道是给丁小桥留下最深刻印象了。

其实说白了,这就是一道蒸豆腐。而这道蒸豆腐确实做得很巧,先将金华火腿剖开,在火腿上挖出了二十四个圆孔,然后将豆腐削成了圆形,每个圆孔里都放进去一个豆腐球,扎住了火腿蒸,等到蒸熟的时候,火腿的鲜味已经完全的进入了豆腐之中,而那火腿却弃之不用。说起来,当真算是浪费,一个金华火腿可不便宜呢。

当时,洪七公吃了这道菜那简直是惊为天人,赞不绝口,大为倾倒。

想来,能让洪七公这样的老吃货都称赞不已的菜一定是精巧到了极致的,而且,这道菜有个极为形象而富有诗意的名字——二十四桥明月夜。

这么一看,再也没有比这道菜更适合用来当方子的了。首先,它够简单,只要有一点烹饪常识的,就能轻而易举的做出来,其次,这道菜够浪费,为了二十四个豆腐球却浪费一条火腿,这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出来的,也只有那些富贵人家可以一试了,最后,这名字够雅致,对于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有钱人实在是个很好的选择。

光看这三点,无论怎么想,赛百味都不可能不满意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个时代有金华火腿吗!

没有分家的时候,老丁家的厨房里倒是挂着有腿子的,不过看起来不像是火腿,倒像是只用盐巴堆出来的腌肉,丁小桥有幸吃过一小块,只觉得咸的要命,根本没有火腿本来应该有的香气。

而这道菜最重要的就是这火腿了,若是没有火腿的话,什么都是浪费。可是就算她按照记忆中将火腿腌制的方子写出来的话,这火腿的腌制时间至少都是一年,赛百味会花一大笔钱,买一个至少要在一年之后才能用得上的方子吗?

越这么想,丁小桥的心里便愈发没有底起来。

第71章 条件

果然,一直到天色都黑了下来,路安也没有能将那个汽锅给研究出来。他脸上带着一种很尴尬的表情,站在棚子的外面,冲着院子里的父女两个人搓了搓手道:“老三,你看,这事儿弄的,亏我还大包大揽的说一定给你弄出来,最后……”

丁修节虽然觉得很遗憾,可是却也没有往心里去,特别是看着路安这一天的辛苦,丁修节越发觉得过意不去,连连摆手道:“哎呀,安子,要说对不住的是我啊,你看白瞎你一天时间,啥事儿都没有做,净给我这里白耗了。”

丁小桥虽然对于路安最终没有弄成这个汽锅心里有一些遗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要告辞之前,路安还是提出了请求,希望能让他继续做这个汽锅,虽然不知道要多久的时间,但是他希望能够试一试,而且,他希望只交给他一个人来试做。

大概是知道这个请求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启齿,所以当厚着脸皮说出来之后,路安便开始搓着双手,很是不安的样子。

丁修节是个开明的父亲,他很多想法可跟一般的庄户人家大不一样,他很尊重自己的儿女。就好像是现在这个事儿他就看了看丁小桥,毕竟这个东西是丁小桥,哪怕自己是她的父亲,他还是觉得应该让丁小桥来做这个决定。

听到路安这个要求之后,丁小桥微微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路安确实对于陶艺有很高的热情,可是,他的技术毕竟只是一般,如果能让一个大陶艺师来做的话,只怕很快就能做出来。

不过,以他们现在的身份,想要找大陶艺师,那就是痴人说梦。可是通过赛百味要找个大陶艺师又是个简单的事,那现在要不要通过赛百味呢?

只是略微一想,丁小桥立刻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他们跟赛百味只是单纯的生意关系,她没有必要为了赛百味的生意而将这个东西给推出去。这几天她从丁修节和路安的表现上就已经能断定,这个时代是绝对没有汽锅的,如果,她是说如果,以后他家的根基够深厚的话,再拿出这个东西话,只怕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但是如果现在就将这东西拿出来,就算成就了赛百味,他们也不过得几百两银子,实在是不划算,可是这个东西现在若是让人知道的话,只怕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既然这样,倒不如交给这个除了热情,技术一般般的路安来做呢?谁知道他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出来呢?

想通了这点之后,她冲丁修节点点头。

月光下,路安脸上的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慎重,丁修节笑了起来:“这自然没有问题,你只管拿去做就是了,要是做得好就来跟我说一声,做不好也没事,只是一点,可别耽误你的事。”

“这个你放心就是。”路安听到丁修节答应了,长长的送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不过,路大叔,你也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丁小桥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丑话说在前面。

“什么条件?”

“这东西如果你制作出来之后,如果没有我们家同意,你不能宣扬,更不能向任何人说,就算你没有做出来也不能告诉任何人,更不能向任何人泄露这图纸。”丁小桥慎重的说。

“这个是自然的。”路安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陶艺匠人,可是,对于这行规还是很明白的。

“还有,连婶子最好也不要告诉。”丁小桥忽然就想起来江氏那有些过分憨直的笑容,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她又慎重的提出来这个条件。

这个条件让路安微微的一怔,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一种很隐晦的难耐,而且是一种很心酸的情绪,不过最后他还是点点头,然后说:“定然是连她都不告诉的。”他说到这里,又举起了手说:“我以我师父和我以后的名声发誓,我一定不会泄露这个东西一星半点,就连我媳妇我也不会告诉,否则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在烧窑了。”

在古代可是跟现代不一样,基本每个人只会选择一次职业,也就是说,如果半路上不能再做这个职业的话,估计也就不能当什么手艺人了。所以,当路安这个誓言说出来之后,丁小桥那隐隐的不安的心似乎平静了一些。

踏着月色,丁修节将丁小桥抗在肩膀之上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那银色的月光洒在两个人身上,似乎将两个人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光。

“闺女,刚才最后你婶子那个事儿,你不该提的。”忽然丁修节说道。

“啊?为什么?”丁小桥眨了眨眼睛。

“闺女,你婶子啊……”丁修节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太好开口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婶子的脑袋是个傻的,而且,是为你路大叔傻的。”

丁小桥愣住了,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时路安的脸上会浮现出那种难耐的表情了。

“闺女啊,我知道你是为了家里打算,可是……”丁修节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可是啊,这个人有时候不能光看着钱知道吗?要是什么事都是为了你得到多少利的话,这跟你大伯有什么不同呢?”

对于这个说法丁小桥不太认可,毕竟现代残酷的社会从小就教会了她,这个世界上谁有都不如自己有最好。

丁修节听见丁小桥没吭声,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伸手手拍了拍她的小脚丫,笑呵呵的说:“没事儿,以后遇见这事儿留些分寸。”

虽然丁小桥不到六岁,可是丁修节知道自己这个闺女可是主意正的很,他看她从路家出来之后并没有再为汽锅的事情忧愁,便知道她已经想到解决的方法了,于是,他问道:“明天跟赛百味的方子的事,你想好了?”

“嗯啊。”说到这个丁小桥便来了兴趣,她将自己想到的那个方子给丁修节说了一遍,当然最后她没有忘记将这样的事情推给了从未谋面的严奶奶。

丁修节有些担心:“你吃过吗?”

“没有。”丁小桥想了想还是老实说,这种贵的菜,她要说吃过了才像是假的好不好。“我就是听严奶奶给我讲过。”

“严奶奶既然说过,那一定是个好东西,可是,这么好的东西,赛百味应该知道了吧。”丁修节忽然意识到一点:“或者那个汽锅说不定赛百味也有了吧!”

这个,这个,这个要丁小桥怎么回答,她吭吭唧唧了半天最后只能说:“明天就去试试呗,如果已经有了,我们就当不知道好了。”

丁修节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总得找个东西将赛百味应付过去不是。

回到家的时候,米氏正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纳凉呢,丁小桥见他们都披着头发,看起来又洗过了澡了,便笑:“娘,洗完澡干嘛不进屋,在外面给蚊子上菜吗?”

不等米氏回答,丁七郎就小声说:“烤了一晚上的菌子,那屋子里热得不能呆,比起变成烤菌子,我还是愿意在外面喂蚊子。”

原来,昨天下了一场雨,今天又热,那山上的菌子一下子就发出来了很多,母子四人可是上了三次山,采了起码两百斤的菌子,留下了五十斤明天带给赛百味,其余的全部都放倒炕上烤干了。

直弄得这屋子里面热得让人呆不住,所以,母子四人干脆洗了澡就在外面纳凉顺便等父女二人回来。

“吃饭没有?我给你们热着东西呢。”米氏笑眯眯的站了起来,放下了手里的蒲扇。

那一夜,一家六口全部挤在了丁小桥他们这个房间的炕上,可还是热得够呛,不过,尽管如此,一家人还是觉得心里无比的踏实。

第二天一早,丁修节就带着丁小桥去镇子上了,家里的母子四人则继续去采菌子回来烘干,还好,他们的院子门面对的就是荒地,走出去也不太引人注意,要不是按照他们昨天那个上山下山的频率早就被人发现了。

赛百味的卢兴业早就已经在二楼的雅间里等待着丁小桥父女二人了。只等他们到了后厨放下了菌子之后,何亮便将他们二人带到了卢兴业的雅间里。

这次进了屋,丁小桥专门朝着里间看了一眼,发现那珠帘是卷了起来的,屋子里面也没有其他的人在,她心里忽然就一松。其实,自从看见那个火折子之后,她一直在想能不能再一次在赛百味遇见十里,虽然她知道自己跟十里天壤之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很想见见那个倔强的少年。

不过,既然不在,丁小桥也是不会问的,她没有忘记,她和这个十里可是“根本就不认识”的。

卢兴业见父女二人进了屋里来,连忙就站起来跟他们打招呼,而丁小桥也因为卢兴业打了招呼便将十里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

第72章 合约

“妙妙妙!”卢兴业将手里的折扇唰的一声就收了起来,然后用折扇在另外一只手掌心里轻轻的拍了几下,而他已经站了起来,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那双眼睛更是精光流泻,他在屋子里面转了几圈,不停的说着妙,好像在这一刻,他的语言能力只剩下了这个字一样。

“好一个二十四桥明月夜!好一个二十四桥明月夜!!”卢兴业高声的说着,然后哈哈大笑:“这样的雅致,这样的心思,这样的一道菜,光是听听,我就已经好像闻到香味了,妙妙,简直妙极了!”

望着卢兴业这样高兴的样子,丁小桥和丁修节交换了一下眼神,算是终于将心放下了一大半,如此这般,那么赛百味也不能说他们没有给方子了。

不过,丁小桥觉得自己下面的话会给卢兴业泼一盆冷水,于是,她趁着卢兴业这样高兴的时候,便站了起来说:“卢东家,我还有些不好的消息想要说。”

“不好的消息?”卢兴业现在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听到丁小桥这句话便转过身子看向了他,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诧异:“什么不好的消息?”

“这道菜我是从我们家一位故去的长辈那里得知的。”丁小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果不其然,卢兴业在听到故去的两个字的时候,他伸出手搓了搓下巴,不过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丁小桥继续说下去。

“因为这道菜的本钱很高,我们这样的人家是吃不起的,所以……”丁小桥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她相信,卢兴业这种人精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你并没有吃过这道菜?”

“所以,你也算不得会做这道菜?”

丁小桥微微想了一下,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还是点点头:“是的,我只是听我的长辈详细的叙述过,我自己并没有做过。”

“这样啊。”卢兴业并没有给一个明显的态度,只是平静了一下内心的情绪,又刷的一声抖开了折扇,然后走到桌子边上坐了下来,丁小桥和丁修节望着他那张看不出表情的面孔,原本心里面已经放下的石头就这么又提了起来,俱都紧张的看着卢兴业。

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卢兴业那折扇扇风时候流出的些许风声。

“对了,你说的那个火腿跟咸腿肉有什么区别?”卢兴业忽然问道。

这下子可把丁小桥给问懵了,虽然她在现代的时候是经常吃火腿,也会做火腿,她自从来到这里还没有吃过真正的咸腿肉呢,这没有比较怎么有答案呢?

至于在老丁家吃的那一小块咸肉,她只知道咸得很,连味道都没有尝到自然也不能贸然说出孰优孰劣的话来,所以,她谨慎的想了想,然后直接说:“我没有吃过你们店子里的咸腿肉。”

卢兴业也愣住了,然后连忙笑道:“这是在下的疏忽了。”他连忙叫来守在门口的小厮,让他们切一盘蒸好的咸腿肉来。也是,这丁家是很穷的,这么穷的人家自然是不会来赛百味吃饭,也不会吃到赛百味的咸腿肉了,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比较了。

卢兴业对于自己的疏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丁家父女倒是没有什么在意,他也就对于这事儿略过不提。

赛百味的厨子动作可是很快的,没有多大一会儿工夫,便送上来了一盘蒸好的咸腿肉。

果然不愧是大酒楼的刀工,那一片片咸腿肉切得极薄,挨着码放在白瓷盘中,肉质呈现微白的颜色,闻起来倒是很香。卢兴业冲着丁氏父女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个人便拿起了筷子,割夹了一片放入口中。

丁修节倒是大为赞赏,卢兴业对于这样的赞赏并不意外,反而看向了丁小桥:“丁小姑娘如何?”

这咸腿肉味道倒是比她在老丁家吃的淡一些,也很香,可是无论怎么尝似乎除了咸和略微的清香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味道了,更比说比起她在现代吃的火腿了。

于是她放下了筷子看向了卢兴业抱歉的笑了笑:“好吃,只是……”她看了看卢兴业的脸色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又小心的措辞说:“只是比起我在那长辈家里吃的火腿味道要略微差那么一点点。”

“哦!”卢兴业半点都没有因为丁小桥的说法生气,反而放下了扇子,认真的看向了丁小桥:“丁小姑娘可能细说一下?”

细说?细说不就露馅了?她才六岁,哪有那么多见地,说得太多,迟早也会错得太多。

“说不太清楚,不过,我倒是会做这火腿。”丁小桥小声的说着。

“啊?你会做火腿啊?”丁修节倒是很惊讶,他看了丁小桥一眼。

丁小桥连忙解释:“嗯,去年我还帮严奶奶腌过呢,不过,没有等熟严奶奶就去了,那肉也不知道到哪去了。”

丁修节自然不怀疑,严奶奶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丁小姑娘帮我们腌一个火腿可好?”卢兴业一听这话,顿时又兴奋起来。

“可以是可以,只是这火腿要等到中秋之后,天气转凉才能腌制,不然就臭了。”

“如此啊……”卢兴业不免有些遗憾,不过他是个生意人,忽然又说:“这样吧,这火腿暂时指望不上的话,我们就用这咸腿肉暂时做一个二十四桥明月夜如何?”

卢兴业这么说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好的,于是他将何亮和张师傅叫了上来,然后向两人说了这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做法,两人也是兴奋得眉飞色舞的,连忙就下去准备了。

要不怎么说是大厨呢,虽然只是听了一下简单的描述,这张师傅就将这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做法基本知道了,他连忙下去做准备去了。

半晌之后,卢兴业和丁氏父女去了厨房看张师傅,就看见张师傅已经将一个完整的咸腿肉给挖了二十四个孔洞了,每个孔洞里都有一个削好的豆腐球,先不说味道,光说这卖相已经跟丁小桥见过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基本相同了。

不过,要将这么大一个火腿给蒸熟掉,没有个一天一夜是不可能的,丁氏父女自然不能就这么等着,于是卢兴业就和他们相约三天之后再来品尝,顺便让他们再送点菌子来。

“丁小姑娘,先不管味道如何,这道菜的方子真是精妙无比,在下先谢过丁小姑娘了。”卢兴业冲着丁小桥点点头:“这道方子,我收了。二百两银子,你看如何?”

丁小桥因为知道自己并没有实际操作,说是卖方子,其实不过是卖了一个理念,并没有想到能卖那么多钱,于是很是有些吃惊,一边的丁修节也很惊讶,他连忙说:“使不得,卢东家,这方子我们只是一说,并没有会做,怎么能收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