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珹眼神阴狠的点头。

宋映白问道:“哥,你刚才看到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我是真的不记得了,要不然我再回去找赵娘子,让她放出虫子进我的脑袋看看?”

“不要!”裴怀珹深吸一口气,“你不用回忆,也永远不要回忆了,你只要知道是常良渚害死了咱们的父母就够了。”

宋映白试探着问:“是不是…很惨?”

裴怀珹眼中有泪光一闪,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抱了抱弟弟,“不要再问了。”

“…好,哥,我听你的,咱们从哪里动手?”宋映白道:“咱们是哪里人士?要回去查当年的目击证人吗?”

“一桩十几年前没有物证和人证的凶案根本无法扳倒他。”

宋映白看得还算明白,“想收拾他,得皇帝点头。除非他有足够的罪证,否则皇上不会对他动杀意。”

裴怀珹眯起眼睛,似乎在考虑什么,半晌才道:“搜罗罪证还不容易,他一路上来,不可能没有污点。但就怕污点不足以要他的命。”

“那让他失去皇帝的信任也好,如果他被外放,那就是咱们动手的好时候。”宋映白冷声道。

“我要的不只是他的狗命,我要把他一切都夺去。”裴怀珹道:“他作案的时候,只有一个女儿,如果他当时就被抓,他的这个女儿,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最好的情况,做婢女吧,不过父亲是杀人犯,也不会有正经人家要她做丫鬟,很可能流落街头被人牙子卖到了哪个山沟里。”

“没错,所以除了收拾掉常良渚外,他的女儿就该流落街头,他的儿子,他应该续娶了,现在恐怕生了儿子,不管现在几岁,都不该活着!因为他们的父亲在当年就该被处斩,如果常良渚当年就被擒住,哪有他出生的份儿。”裴怀珹道:“所以,一切都该恢复原样。”

宋映白这才知道哥哥刚才对赵娘子说那句太轻了,是什么意思。

赵娘子报复的只是当事人,但是裴怀珹的报复范围扩大到了,所有在常良渚发迹过程中沾光的人。

“哥…”宋映白不知该说什么,感情上他支持杀对方全家,但是理智又告诉他祸不及妻儿。

裴怀珹想了想,才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有点过了,没关系,其实我现在有点后悔告诉你,因为一旦告诉你,你也会被拖下水,如果这件事成不了,也会害了你。”

“哥。”宋映白道:“你必须得告诉我,报仇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

裴怀珹语重心长的道:“咱们都先回去,冷静一晚上,明天再说。”

宋映白只得同意,临走前道:“我都听你的,在这件事上,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裴怀珹鼻子一酸,强笑道:“好弟弟,这世上真的就剩咱们兄弟俩了,我不想你再有事。”

“那我不想你有事啊,有事咱们一起扛。”宋映白道:“咱们是兄弟嘛。”

“好了,回去吧。”裴怀珹拍了拍的肩膀,见他送出了门。

宋映白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已是午夜时分,冷风刮着,他缩了缩脖子,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杀害父母的凶手竟然是常首辅,他在朝堂有些势力,不是皇帝下令,根本动不了他。

不过,既然他该死,那么就该送他去死。

——

翌日,裴怀珹这边就写了奏折给皇帝。

已经查明了,周瑄是冤枉的,反倒根据自动投案的赵娘子的供述,是武卫等人奸杀赵娘子的女儿在先,以至于太过紧张而出现了鬼魂复仇的幻觉。

之前的李皇商的儿子如此,武卫亦是如此,自己大量吞服银针想通过陷害周瑄,引起重视,让朝廷为他驱鬼。

此等作奸犯科十恶不赦之徒,任由他受良心的拷问是应该,不必太多过问。

奏折递上去,几天没有回信,这就表示皇帝不想发表任何批示,等于放任自流。

而这边,裴怀珹经过几天的思考,已经想好计划,对弟弟道:“…为了报仇你能牺牲到什么程度?”

“…我…”还真将宋映白给问住了。

“因为咱们没有退路,如果失败,或许连京城就待不下去了,去琼州都是好的,或许只能一走了之才能保命。”裴怀珹道。

宋映白挑挑眉,“没关系,不管做什么事,风险和收益都是相当的,毕竟咱们要扳倒的可是首辅。”

陪会场一笑:“所以咱们只能成功,我不想让你舍去现在的一切。好了,按照我的计划,开始吧。常良渚有个侄子,读书不怎么样,但是做生意很有头脑,背地里开了几个酒楼,当然明面上的主人都不是他。咱们先动他,你去找个由头把他抓来,狠狠打一顿。”

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不过他都能想到,哥哥一定也能想到,宋映白觉得哥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包在我身上。”

才带人出了大门,就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靠上来,急慌慌的道:“你是宋千户吧?那个女人已经关进去了,你们审了吗?快点问出解除妖术的方法啊,我们少爷要撑不住了。”

宋千户轻描淡写的道:“人家就是个弱女子,是你家少爷做了亏心事被鬼魂吓疯了,你们要做的就是看管好他,而不是来这添麻烦。”

“那是个妖女!”

“妖女?没看出来,她被关在诏狱,根本没机会设坛作法如何害你家少爷?”宋映白一哼,“难道你怀疑我们锦衣卫关押犯人的能力吗?”

“我、我们就是怀疑!你们这样属于渎职!皇上不会饶了你们的。”

宋映白朝手下使了个眼色,随从立刻推开管家,“去去去去,没看我们忙着呢么,耽误了正事,你承担得起么。”

管家被推到一边,看着宋映白他们大摇大摆走了,又气又急,却没办法。

宋映白带人直接来到一座酒楼外,仰头看了眼二楼,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歌姬纤细的唱腔。

“把这地方前后都包围了,剩下的人跟我上来!”宋映白一挥手,带着属下冲进了楼内。

负责看门的小厮们就见一群穿着飞鱼的人冲了进来,虽然害怕,但也得拦着,“你们不能就这么上去…”

“滚开!”不等说完,就被宋映白反手一打,抽到一旁去了。

一行人噔噔噔上到二楼,对正在推杯换盏的人群道:“都不许动。”

常康叫他的宾客们稍安勿躁,起身对宋映白笑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没犯什么罪啊。”

“犯不犯罪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宋映白厉声道,见有人还在动,便不客气抄起圆瞪砸了过去,“叫你要动没听不到吗?下一次开花的就是你的脑袋。”

常康见宋映白如此凶狠,不得不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叫常康,叔叔是…”

“是常首辅是吧?”宋映白一挑眉,“怎么,你叔叔是首辅,你犯了罪就不可以不追究了吗?你想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徇私枉法吗?”

常康皱眉,对方听到叔叔的名头而不退缩,那么只能说明就是奔着他来的,“这…”

宋映白一指常康,“给我捆起来带走!”

“诶,你们——”周围的人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常康被捆上绑走了。

常康很不服气,瞪向宋映白,你会后悔的,早晚你们会跪着请我原谅你们的。

宋映白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声:“你做梦呢吧。”

将人带回诏狱后,二话不说,先拷打了一番,然后往大牢里一丢,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放衙回家去了。

半夜十分,宋映白听到窗口有动静,将衣裳穿好,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边,从里面将窗户打开,用匕首推开,小心谨慎的向外看。

“是我,快冻死了,让我进去。”窗户外传来了黎臻的声音。

宋映白站起身子,往回走,而这时,身后的黎臻钻进来,将冰凉的后伸进宋映白脖颈里,“给我暖暖。”

宋映白跳开,“我手里可有刀,伤到你,可怪我。”

黎臻笑着扯开一点衣领,“那我给你暖暖手赔罪吧。”

“不稀罕。”宋映白将匕首搁到一旁,坐回床上,“你说半夜来还真半夜来啊,幸好我听见了,要是听不见,你可怎么办?”

“其实我昨晚上也来过了,敲窗户你不醒,后来我冻的受不了了,只好走了。”黎臻道。

“骗人吧你。”宋映白将信将疑,看到黎臻嘴角浮起的笑意,确定他在扯谎,“你真是无聊,总编谎话,你会透支我对你的信任的。”

“就是试试看你关不关心我。”黎臻低头笑,“刚才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出来,你很担心我。”

宋映白道:“这乌漆墨黑的,连根蜡都没点,你能看见什么呀?”

“我视力和你们又不样,我现在看你,跟白天没什么区别。”

夜视功能?你是狗啊?但宋映白不得不信,不想跟他继续理论了,“…别说没用的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黎臻上来就抱他,“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宋映白将他慢慢推开,“别动手动脚的!”

黎臻动作迅速的侧脸在他嘴上亲了下,“嗯,动嘴。”

宋映白握拳打向他,黎臻早有准备,握住他的手腕笑道:“我过来,是想问问你们为什么动首辅的侄子。”

这就是黎臻的套路,一旦撩的对方生气,就会说出一件严重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宋映白道:“我就知道,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肯定另有目的。”说着,一摆手挣脱黎臻的牵制。

“我对天发誓是巧合,我前几天就跟你说,我要来找你,你不是也答应了么。”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我怎么没印象?”宋映白装傻,坐回床上,“首辅的侄子,动就动了,没什么理由。”

黎臻坐到他旁边,语气中有担忧,“我把你调到裴怀珹身边,可不是让你跟着他冒险的。早知道这样,我就把你留到身边了。”

宋映白没吭声,沉默了一会,忽然笑道:“黎臻,你是不是觉得你岔开话题很成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着黎臻肩膀打了一拳,以报刚才被调戏之仇。

黎臻捂着肩膀顺势往床上一倒,“你来真的啊?”

宋映白勾勾唇角。

不想黎臻委屈的道:“以前也这样吻你,都没事的。”

宋映白一听,气道:“你是不是找揍?”跪在床上,就要再打他。

黎臻看准时机,握住他的手腕,翻身把他摁倒床上,就势搂在怀里,“你今晚上火气怎么这样大?”

宋映白挣扎了一会才安静下来,低声喃道:“…没什么。”

“裴怀珹不好说,但你肯定不是那种冒失的人,你跟文官那边关系一直都很好,跟首辅又过节,有过节的只能是裴怀珹。”黎臻贴在他耳边道:“就算他是你哥,你们也没必要真绑到一起吧,他会连累你的。”

宋映白知道黎臻是真的关心他,叹道:“我们有自己的理由,你就别管了。”

“你觉得可能吗?”黎臻道:“我不管谁也得管你。”

“…你管不了。”

黎臻笑道:“你知道曹小川吗?在去南京前,皇上让我和裴怀珹一起审理曹小川,你猜我是怎么做的?”

关于曹小川的下场,宋映白听房家墨说过,据说被罚去守皇陵,路上生病暴毙了,但那都是哥哥的手笔,并没听过黎臻做过什么,“你做了什么?你应该什么都没做吧。”

“对,我就是什么都没做。”

“所以?”那为什么要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你还不懂吗?纵容其实就是支持。正因为我什么都不做,在裴怀珹的手段下,曹小川很快就垮台了。如果我阻拦他,曹小川什么下场就不好说了。”黎臻道:“因为他是咱们的仇人,所以我就放任他去死了。不过,你现在和裴怀珹做的事情,我认为很危险。”

言下之意,他可能会出手阻止。

宋映白道:“你今晚上来就是为了说这番话?”

“不是啊,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来是因为我想你了,但你不想听,我才找正经事跟你说的。你不想听么,那好,咱们说回刚才的话。”黎臻把宋映白往怀里搂了搂,“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宋映白不得不佩服黎臻,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黎臻见宋映白不回答,笑道:“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安静的把人搂在怀里待了一会,才小声诚恳的道:“我是真的担心你,你们到底怎么了?连我,你也不信任吗?”

“我不想把你拖下水。”

黎臻俯身轻轻吻了他一下,“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更得知道了,你牵涉其中,就是浑水,我也得趟。”

第100章

宋映白正犹豫不决, 毫无防备被黎臻吻了一下, 又说了一番表白的话,心不由得软下来,“…的确, 除了你, 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相信了。”

黎臻轻声道:“你可以相信我。”

“其实…我…”宋映白不知从何讲起,干脆先讲了结论, “我们要对付的就是首辅, 目的只有一个,让他家破人亡。”

黎臻吃惊的道:“为什么?他跟你们有仇怨?”想了想,“他跟你们的父母有关?”

“你怎么知道?”

“你们兄弟自小分开, 之后的经历各不相同,能让你们拧成一股绳的事情, 想必只能和你们父母有关系了。而且裴怀珹这个人, 虽然睚眦必报,但也不是没事找事的人,还有你,你就更稳重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不是深仇大恨,你不会主动对他人下手的。那么是什么深仇大恨?答案就很清楚了。”

既然这样,宋映白也就不隐瞒了, “确实和我们父母有关。常良渚杀了我的爹娘。”

黎臻一愣, 不由得将宋映白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宋映白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黎臻是心疼他,想抱紧他。但是他宋映白其实并不是裴怀珹的亲弟弟,对于父母离世这件事感受并没有那么痛苦,他只是想替原主和裴怀珹报仇而已。

“我还好,你不用担心我。”宋映白道:“我当时还小,很多事情忘记了,感觉不如我哥那么痛苦。但是我一定要让那个恶人为他曾经行为的付出代价。”

“所以你们就去逮他的侄子?”黎臻琢磨不透裴怀珹的目的,“你哥哥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打草惊蛇吧?你们今日抓了常首辅的侄子,这不是等着他反击么。”

宋映白挑挑眉,“黎大人,你应该知道权力斗争中来吧,不斗怎么打败敌人?必须挑事,在这个过程中,才能抓住对方的把柄。”

“这是你哥跟你说的?”

“不,我猜的,我都知道打草惊蛇,我哥能不知道么。”

“所以你只是假设他很聪明,然后给他的行为找借口?”黎臻道:“抓对方的侄子很不明智,会不会你哥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出了昏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