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氏撇嘴说道,“婆婆说的没错,那死丫头就是想把咱们都害死。现在想着我还有些后怕,若那丫头真死了,咱们岂不是…”

“你给我住嘴!”陆放荣怒目喝道,没给小陈氏留一点面子。他极是讨厌这个粗鄙的表妹加媳妇,只不过母亲强塞给他,他不得不要。

他也是气得要命。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人写信告诉他,他还是昨天回来后才知道,他的大闺女被嫁进长亭长公主府冲喜,还莫名其妙在洞房里上了吊。而且,一个多月前让他带路深入大漠腹部的姜展唯小将军居然是他的女婿…

他虽然也害怕陆漫万一死了,自己一家算是活到头了,别说升官,命保不保得住都两说。但想到这个闺女是明珠留下的唯一骨血,又有些疼惜她。自己在边城忙忙碌碌,这么多年来却鲜少关心过这个闺女,以致于不知道她为何小小年纪要上吊,还是跑去洞房上吊。大哥暗示或许跟陈斐有关,却又不愿意多说…

陆放荣皱眉冲陆老太太说道,“娘,漫丫头那样做,一定是有什么排解不开的心事。既然她肯回来,你就不要再骂她了,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把她的心结解开。她到底是你的亲孙女,我的亲闺女。”

老太太冷哼道,“她在家里吃好喝好能有什么排解不开的心事。她就是像足了她那个多心思的娘,心眼比针鼻还小…”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风姿绰约、满身富贵的丽人走了进来。

若不是她那熟悉的五官,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个美得如仙女般脱尘出凡的年青美人就是那个曾经白胖丰盈、一脸戾气的漫丫头。

老太太愣了愣,那满身富贵,还有同何氏八分相似的眉眼,刺得老太太胸口痛。

这个厅屋陆漫有也印象。小原主在这里虽有一席座位,可没少在这里受到白眼和挖苦。再看看坐在正前方罗汉床上的老太太,正满脸戾气地看着她。

这个老太太,过去对原主没有一点慈爱之情,之后想拿原主换富贵,原主上了吊,他们便王八脖子一缩,都躲起来了,不管原主的死活。此时却还用这样一副嘴脸看着她,觉得是她欠了陆家,害了陆家。

陆漫眼里冰冷,嘴角上勾,盈盈走上前去。

陆老太太见陆漫走到跟前,恍然间觉得是何氏盈盈向她走来。不屑的眼神和通身的气派好像在对她说,身外之物你们喜欢就拿给你们,我哪怕被休了,也没有多少钱财,可依然比你们高贵,比你们自在…老太太胸口堵得难受。

陆漫来到给老太太面前,屈膝施礼道,“老太太。”

她没叫祖母,这个老女人不配。

这个软糯又冰冷的声音把陆老太太唤醒过来。她不是在何任情况下都和顺温柔、云淡风清的何氏,而是性情大变,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的陆漫。

这个死丫头,当真变了!

又想着,她再怎么富贵,再怎么变,也是那个十五年来都拿捏在自己手心里的死丫头。嫁进长公主府又怎地,老驸马还没活过来,她还是陆家女。今天若不把她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以后就真降不住她了。

想到此,老太太突然起身,使足了力气向陆漫的脸上扇去,陆漫向后一躲,老太太没打到。由于用劲太大,老太太向侧一个趔趄,被一旁的丫头扶着才站稳。

老太太历声骂道,“死丫头,你居然敢躲!”

陆漫冷哼道,“我不躲,还能等着你再打?老太太是觉得我在长公主府没死成心里不舒坦,让我在陆家死了,好如了你的意?”

陆漫带的几个丫头和婆子已经冲过来挡在了老太太和陆漫之间。

老太太没想到陆漫还敢还嘴,气得又想冲上前去打人,被赶过来的陆放荣拦住了。

柳芽怒道,“陆老太太,你打的可不止是我家三奶奶的脸,还是长公主府的脸。不妨告诉你,前院还有好些我们府的护卫,若三奶奶真被打着了,那些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杏儿也大声说道,“昨天长公主还专门说了,让我们三奶奶不用怕,多带些护卫,若有人敢欺负三奶奶,先礼后兵。”小丫头非常聪明地把“后娘”省去,混淆概念。

一身气派的绿绫还没来得及表现,柳芽和杏儿就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她只得挡在陆漫的面前,意思是要打先冲我来。

陆放明也赶紧过来扶着老太太的胳膊劝道,“娘,漫丫头如今回娘家是娇客,娘要多多疼惜她才对。”又对陆漫笑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她是气你不珍惜自己的命,又好些天不回家,爱之深,责之切,这才动了手。”他心里气得要命,老娘自谕精明,怎么现在还看不清形势。

陆漫慢讥讽地笑笑,说道,“大老爷这话倒是说得好听。在我印象里,从小到大,老太太对我只有责,没有爱。”

只听一个妇人阴侧侧地说道,“这回来的可是漫丫头?变化真大,莫不是我见了鬼了!”

第一百零三章 心结

那个妇人三十岁左右,正是小陈氏。她长得同陆老太太有两分相似,五官尚可,只是进城了十几年,又当了官太太那么多年,始终带了一股乡土气息。

陆漫看着她冷冷说道,“不错,你的确见鬼了。我真就当了鬼,只不过怨气太重,又被阎王放回来讨债了。”

小陈氏吓得一哆嗦,赶紧闭上了嘴。

陆放荣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儿,没想到她跟明珠长得那么像。他眼里含着眼泪,缓缓来到陆漫的面前,喃喃说道,“漫漫,一晃眼,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他居然喊她漫漫,原来这个世界也有人叫她漫漫。

这个温暖的称呼让陆漫有了些迷茫和激动,看向他问道,“你叫我漫漫?”

陆放荣点头说道,“是啊,你的名字还是爹取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爹爹毕生的追求,爹爹和你娘都是这么叫你的。”

前世妈妈给陆漫取这个名字是这样说的,漫漫人生路,总会错几步。告诉她不要活得太累,人生漫长,总会犯错。但是,最最关键的几步却绝对不能走错,行差踏错,将会万劫不复…

陆漫激动的心一下又平复下来,仔细看着眼前在她记忆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迹的“父亲”。三十几岁,个子很高,五官硬朗,气质豪放,相貌堂堂。

光从外形来讲,他真是一个高大俊朗,能给女儿带来安全感,甚至让女儿骄傲的父亲。

陆漫都有些怒其不争。有这样一副体魄,有那样一身本事,为什么不自己想法子挣家业,由着老娘盘剥欺负何氏,养着他们一大家子人,甚至还有老太太的娘家人?为什么由着老娘休了何氏,还听话的先娶了小陈氏,后纳了抱琴?为什么不护着年幼的女儿免遭欺凌,让她生无可恋而上吊自杀!

何氏,错付了一颗芳心。

陆漫眼里的内容陆放荣没有看懂,但他知道女儿是怨他的。他有些羞愧,又说道,“漫漫,爹回来了,你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跟爹说,爹帮你,别再想不开。”他很想说,姜展唯真的不错,你配他不亏。但他带人去大漠是军事秘密,不宜说出来,甚至不敢跟家里人说他见过姜展唯。

陆漫幽幽说道,“我在这个家里长到十五岁,解不开的心结太多太多,多得我生无可恋,多得我只想去死。只是天不随人愿,又活过来了。我也终于领悟,死,只能让恨我的人更畅快。活着,才能自己去解开一个又一个死结。我长大了,想通了,已经不奢望你帮我了。”

陆放荣又难过又羞愧,解释道,“漫漫是不高兴爹没把你带在身边吧?爹也是为你着想,北边风沙大,阳光烈,门户好的人家少。你是姑娘家,不是小子,把你留在京城娇养着长大,长得漂漂亮亮,水灵灵的,就像现在这样,也好找婆家。”

陆漫冷笑道,“这话是琴姨娘跟你说的?”

陆放荣点点头,还是抱琴心细,他一个大男人可想不到这么多。

陆漫又笑道,“我记得我小时候特别想跟着爹爹去北边,我不想已经没有了娘,再没有了爹。我盼啊盼啊,终于把爹盼回来了。可抱琴却对我说,北边不好,离鞑子近,鞑子喜欢吃人肉喝生血。她还说爹爹的脾气非常不好,喜欢骂人和打人。听了这些话,我就吓得不敢再闹着跟爹去北边了。”

陆放荣愣了愣,他不知道抱琴为什么这样说。又觉得,或许是抱琴跟孩子讲不通道理,才这样吓唬她。虽然做法不当,但出发点还是好的。便说道,“那个,那个,抱琴说得也有些道理,乌城是边城,离鞑子的地界近。而且,爹爹的脾气也的确不大好。”

看来,抱琴真的把陆放荣迷进去了。

陆漫讥讽地笑了笑,没再理他,转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坐下。

看着那抹讥讽的笑,陆放荣觉得特别刺眼,像被人当众抽了一个嘴巴,脸涨得通红。他之前说的那些关心闺女的话,似乎比那宣纸还苍白。可他是真心想这个大闺女,也是真心关心她啊。抱琴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儿子又教养得这么好。他要训斥她也得私下训斥,当着众人和儿子的面,总得给她留点体面是吧。

陆放荣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因为陆放荣的宠爱,又因为二房的两个儿子都是她所出,还因为她两个儿子同时得了陆放荣和老太太的喜欢,抱琴一回来就彰显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她是这个厅屋里唯一有一席座位的妾室,坐在右边女眷最末端。只不过别的女眷坐的是椅子,她坐的是锦凳。

抱琴既感动二老爷能公然偏袒她,又怕得要命。见二老爷的脸羞红了,更是坐立不安。

她不想现在回京,想等到儿子大了,出息了,再回来。那时,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看在她照顾老爷多年的情份上,她的地位会更加牢不可破。

可是现在,儿子还小,却因为边关要打仗,老爷又接到一个秘密任务,不得不提前回京。

她在心里已经把贪财又无脑的小陈氏骂了上千遍。连一个无人关心的孤女都对付不了,居然让她活到了现在。

她以为,小陈氏最怕陆漫继续活着。陆漫活着,就绕不开小陈氏盗取仁和堂的事。她死了,仁和堂才能堂堂正正由继母接管,那么当初那些事也就人不知鬼不觉了。

虽然陆老太太和大老爷都知道小陈氏是通过她偷龙转凤把仁和堂据为己有,但老太太心疼小陈氏这个娘家侄女,更心疼自己生的这两个孙子,肯定不会把真相告诉二老爷。大老爷一家过得那么舒坦,都是老太太拿着何家的银子养着他们。据说当初老太太为了堵住大太太的嘴,还把何氏留下的那五百亩地中的二百亩给了大房。老太太不让说,他们两口子自然不敢说…

第一百零四章 转变

抱琴想着,陆漫若死了,王妈妈一家再没了,仁和堂如何转到小陈氏手上的真相别人根本不会知道。哪怕以后二老爷有所怀疑,但为了他们兄弟两个的仕途,以及她两个优秀的儿子,也不敢把这事拿到台面来上说。顶多就是把得了好处的小陈氏收拾了…

更可恨的是,那蠢妇居然为了一点小钱,只把王妈妈一家卖了!若卖得近,花再大价钱也要把那一家除掉。说是卖得远,他们不会有回京的机会。但她心里还是担心不已,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抱琴今天看到陆漫吓得要命。她活了下来,已经不再是那个傻傻的胖丫头,嫁进长公主府,即使是冲喜的,似乎也得到了夫家人的喜爱。还有,她长得像极了自己服侍了近十年的姑娘,性格却跟温柔单纯的姑娘大不一样…那件事即使瞒得住老爷,能瞒得住她吗?

抱琴的心提得老高,怕得要命,以致于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只听陆放明哈哈笑道,“漫丫头是咱们家第一个嫁出去的姑娘,第一次回门,是陆家的大喜事。”又对陆漫说,“漫丫头,娘家始终是你的根,你的倚仗。你的兄弟姐妹都想你,以后你们还要多多亲近。”

她的倚仗她的根?陆放倒明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漫没理他,跟坐在她旁边的陆雨笑道,“大姐姐,我给你带了样礼物。”

绿绫把锦盒递过来,陆漫接过锦盒说道,“这是长公主赏我的,我送给姐姐。谢谢大姐姐过去对我的提点,只可惜我原来人傻,没听进去。若听进去了,也不会得了那样一个坏名声,还走了那样一步臭棋。”

这话戳了小陈氏的痛脚,说道,“漫丫头,你这话是怎么说呢?”因为陆漫的大变样,她也不敢像过去那样大放厥词了。

陆漫没理小陈氏,从锦盒里取出簪子。这是一支赤金莲花叶,中间镶着红宝石的赤金长簪,莲花足有酒杯杯口大,做工精细,非常漂亮。

陆雨接过簪子眼睛都瞪圆了,惊喜道,“二妹妹,这支簪子是送我的?哦,天呐,好漂亮,好精致。”

小姑娘虽然心肠不算坏,却得了陆家人的真传,就是眼皮子有些浅。

陆漫笑道,“这是内务府制造的,是长公主赏我的,当然精致了。”

内务府制造的,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

陆放明和大太太都高兴起来。女儿出嫁的时候,有这样一件首饰戴去婆家,也是一种荣耀了。

陆漫另一旁的陆沅看着眼睛都红了。拉着陆漫的袖子说,“二姐姐,咱们可是一个爹的亲姐妹…”

言外之意是,堂姐都送了这么好的礼物,我这个亲妹妹总该送样更好的吧?

陆沅跟小陈氏一样贪财和不要脸,这话也好意思说出来。

陆漫把袖子收回来,对陆沅连个笑脸都欠奉,说道,“三妹妹,你和你娘过去可没少把我往阴沟里带,害得我挨了多少骂名。我就是再傻,也不会巴巴地…”她哼哼两声,没说后面的话。

陆放荣看到这样贪财的小女儿,别提多生气了。这都是小陈氏愚蠢,才把女儿教成这样。特别是听到陆漫话里的意思,这对母女之前肯定没少害陆漫。看到小陈氏母女,他就更加满意抱琴,虽然是妾,到底是何家出来的人,有修养,有气度,把儿子教得这样体面。

陆放荣看看陆漫的满脸委屈,想着只得先委屈这个闺女一段时日,国事为重,等把军营里的那些事忙完再解决家事。若小陈氏真的故意苛待女儿,陈斐的事情也跟她有关,逼得女儿上吊自杀,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恶妇。这样,抱琴母子三人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他可不能让这个恶妇再把他的两个儿子毁了。

陆放荣黑脸训斥陆沅道,“沅丫头,你也是官家小姐,哪有这么跟姐姐说话的。”

陆沅特别怕陆放荣,见他沉脸骂人,便不敢再作声,翘着嘴巴扯着手里的帕子。

小陈氏护女心切,说道,“老爷,沅丫头只说她跟漫丫头是一个爹的亲姐妹,又没说别的,哪里说错了。”又骂陆漫道,“漫丫头,你怎么一回来就像放炮仗一样,先是顶撞祖母,父亲,再是攀扯你妹妹。你再是攀上了高枝儿,也还是我们陆家女。”

陆漫沉了脸,说道,“小陈氏,你少跟我充长辈的款儿,你不配!”

古代讲孝道,陆老太太、陆放荣虽然可恶,但他们毕竟是这具身子的祖母和父亲,至少当众不能太过忤逆他们,否则太离经判道。而小陈氏,不仅是后娘,做了太多的恶事,甚至连长亭长公主那样的封建大家长都对她颇多厌恶,陆漫自然不会给她留任何脸面。

小陈氏大怒,红着眼圈看向老太太,“婆婆,我再是后娘也是娘,哪能由着闺女这么骂。你可得给我作主,否则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老太太已经看出陆漫跟原来大不一样,自己想像过去那样压制她是不可能的了。她平复了刚才盛怒的情绪,既然压制不住,就必须交好,不然这样一颗好棋子就浪费了。还有,老二回来了,也不能让他不高兴…

老太太见小陈氏还认不清形势,禁不住暗骂了几句。若不是当初休了何氏以后,怕儿子一根筋地再去找她,着急给儿子定亲,也不会把这个蠢笨的娘家侄女娶进门。

她瞪了一眼小陈氏,说道,“你胡说什么呢。老大说得对,漫丫头如今是娇客,咱们娘家人要多多疼惜她。她刚才不是顶撞老婆子,是在跟祖母撒娇。”又对陆漫说道,“漫丫头也别记恨祖母,祖母是个粗人,脾气暴躁。刚刚是太心疼你了,气你不知道爱惜自己,才动了手。就像你出嫁之前,老婆子的一个巴掌,还是不把你打进了长公主府。否则,你怎么能有如今的富贵?祖母知道你最喜欢吃猪蹄膀,今个专门让厨娘做了。”

第一百零五章 戏精

陆漫侧头看着老太太,老太太穿着棕色提花锦缎褙子,头上插着几支金簪,带着一个嵌玛瑙的松花绿抹额,还抹了较厚的脂粉。

她今天是好生打扮了一番的。陆漫记得,那身衣裳是她前年做的,只来了贵客才拿出来穿,连洗都舍不得洗。

只不过,锦绣包裹的依然是贪财霸道的皮囊。皮肤虽白却非常粗糙,脂粉也没能掩盖住五官的硬朗,眼里闪烁的算计让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样强势粗鄙又精于算计的母亲,养的儿子再是状元进士,也依然是妈宝,生活上立不起来。

温柔单纯的何氏给她儿媳妇,可不是只有挨欺负的份。她若没有被休,连血都会被这个死老太婆吸干。

陆漫眼里冰冷,嘴角含着笑意,说道,“谢谢老太太,还知道我喜欢吃蹄膀。怎么办呢,我如今在婆家山珍海味吃多了,那油腻腻的东西已经吃不下了,想着就厌烦。”

老太太气得又想破口大骂,还是把怒意强压下,说道,“哦,漫丫头过上好日子了,祖母也替你开心。吃不下蹄膀没关系,还有解油腻的素菜。”

柳芽看老太太正常了,才走上前,把长公主府的礼单呈给她。

老太太拿着长公主府的礼单,心里又高兴起来。现如今,自己可是长亭长公主府的亲家呢。看看周围的邻居,谁家有这么体面?

她的笑真诚了几分,又说道,“漫丫头以后多回家娘玩,多跟姐妹们亲近。特别是你大哥和几个弟弟,他们将来有出息了,也是你的倚仗。”

这时,下人来报,晌饭摆好了。

同时,也给长公主府的护卫车夫摆了两桌,还专门给柳芽等丫头婆子摆了一桌。长公主府的下人,陆府也必须礼遇。

陆漫的心一直堵着,只吃了两口素菜就放下了碗筷。这家人再可恶,也得等到陆放荣有时间后,再收拾他们。

饭后,陆放荣想让陆漫回她之前的院子歇息。其实,他更想让她去他住的院子说说话,他有许多话要跟她讲。但他现在主要住在抱琴的院子里,姨娘的屋子,是不好让姑娘去的。

陆漫拒绝道,“不了,老驸马如今一天也离不开我,我还着急回去陪他聊天给他按摩呢。”

陆放荣无法,只得放下身段带着两个儿子送她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抱琴也厚着脸皮跟在后面。陆放明觉得他们一家人或许想说点体己话,没有让儿女相送,小陈氏知道自己不得陆放荣和陆漫待见,母女两个也没跟出来。

来到外院,陆放荣说道,“熳漫,爹已经听出你话里的意思了,也看出你对娘家颇有怨气。你祖母年岁大了,做事难免思考不周,有些事就体谅她吧。”声音又小的只有陆漫听得清,“爹已经听说了陈斐的事,我不会放过那小子。若其中有小陈氏的谋划,也不会放过她。只不过今天下晌爹就要去营里应卯,等忙过这段时间,爹给你作主。”

看来,陆放荣要收拾小陈氏是一点不含糊的。他要是知道他的宠妾助纣为虐,自己要连着一起收拾,不知道他会不会这么痛快。

陆漫瞥了抱琴一眼,痛快地说道,“好,我等着。”

陆放荣又指着陆畅和陆丰跟陆漫说道,“你这两个弟弟教得很好,知礼,懂事,武艺和课业都好,以后你们要多多亲近。”

陆畅和陆丰听了,又上前给陆漫作了个揖。陆畅说道,“以后姐姐有了什么为难之事,尽管分派弟弟去做。弟弟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也不会由着姐姐受人欺负,再生出那样的心思。”

难道是歹竹出好笋了?他是真心的,还是跟抱琴一样善于伪装?

陆漫想着,不管陆畅兄弟是不是装的,他们再好,再是同父兄弟,自己也不可能跟他们心生亲近。

陆漫说道,“你们还小,当以学业为重。现在老驸马还没醒过来,我天天在他跟前敬老,忙得紧。”

她可不愿意陆家的牛皮糖没事就去缠自己,先把话讲在前,到时候谁去了都不见。

抱琴见终于有机会了,赶紧走上前屈膝笑道,“哎哟,姑奶奶长得跟先太太一样一样的,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气质也像。我一看到姑奶奶呀,就心疼得什么似的…”说着,便拿帕子抹起了眼泪。

陆放荣对陆漫介绍道,“这是琴姨娘,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她以前是服侍你母亲的,后来又服侍你。”又对抱琴笑道,“看看你,哭哭啼啼作甚?你若真心心疼漫漫,以后就多多开解她,让她把心思放宽些。”

在他看来,陆漫之所以会上吊,一个是因为小陈氏苛待了她,一个是因为陈斐那个畜牲引诱了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漫没有被教好。小陈氏粗鄙,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教好,怎么会教好这个继女。

若陆漫以后多多跟抱琴亲近,耳闻目染,不仅不会再生那些糊涂心思,再学得知书达理,性情温柔,也能把长公主和公婆、相公哄好。他虽然跟姜展唯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能看出来此子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把这个夫婿服侍好,将来女儿日子好过,也能提携两个弟弟。

陆漫是不知道他的心思,若是知道肯定会气炸了肺。

抱琴赶紧用帕子把眼泪擦干,对陆放荣笑道,“是妾的不是,让老爷笑话了。姑奶奶让我想起了先二太太,才情不自禁。”又对陆漫笑道,“以后姑奶奶无事,就多回娘家走走。若不方便经常出门,让你两个兄弟多去看你,有事了好分派他们。万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有事憋在心里,不说你爹知道会心疼,就是我也…”话没说完,又流出眼泪。

抱琴长得不错,保养得也很好。她应该有近三十岁了,但看着像二十五、六,清秀白晳,气质温婉,穿着半新旧绿色绣花褙子,头上只戴了两根银簪。看着既懂礼又知分寸,表面看比粗鄙的小陈氏好了十几个档次。

这还真是个戏精,生旦净丑,样样不落。

第一百零六章 抱狗的少年

陆漫上下打量了抱琴一番,笑着夸奖道,“抱琴保养得真好,不像在北边生活了十几年,倒像是京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谢谢你还能想着我娘,真是难为你了。哎,只可惜,虽然我长得像我娘,却没有我娘的知书达理,温柔娴静。”

陆漫的一语双关让有心病的抱琴红了脸,强笑道,“姑奶奶谦逊了。”

陆放荣也听出了陆漫的意思,再听她叫“抱琴”,而不是琴姨娘,就知道闺女肯定对抱琴心有埋怨。便说道,“漫漫,之前是抱琴思虑不周,好心办了坏事。你不要往心里去,爹会训斥她,让她以后说话做事要深思熟虑。”

她还没有深思熟虑?陆漫的嘴角滑过一丝嘲讽,没再说话。心道,等着吧,我再次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就是为小陆漫报仇的时候。

陆府回送了长公主府一些礼物,陆放荣又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包裹,说道,“这是北边的一些特产,是爹专门给你买的。那根簪子是抱琴挑的,说姑娘家肯定喜欢。”

陆漫没接,陆放荣又把包裹塞给绿绫。

陆漫坐上马车,马车咕噜噜走出大门。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似要把胸中的郁闷吐出去。想到王妈妈说陆放荣当初如何跟何氏恩爱,如何冲破阻力走到一起,觉得那就是个笑话。

什么父爱如山,什么此情不渝,什么情比金坚,她陆漫前世今生和前世今生的两个母亲就没遇到过。

绿绫羞愧地说道,“三奶奶,奴婢真笨,都没帮到你。”又赶紧解释道,“老太太打你的时候,奴婢也想喝止她的,只不过没有柳芽姐姐和杏儿妹妹反应快。”

她的话又把陆漫逗笑了。

快走出胡同口的时候,陆漫掀开窗帘向外看去,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依旧傲然挺立在那里,茂密苍翠,像把巨大的遮阳伞,浓荫下蹲着几个孩子在那里玩耍着。

突然一个画面跳入陆漫的脑海,月色如银,月光似水,一个抱着一条小黄狗的少年把一个胖胖的小女孩送到这颗老槐树下。少年十三、四岁,长得很是俊美,女孩白白胖胖,眉目如画…

那个少年对小女孩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你自己回家去吧,就照我教你的那样说。你已经九岁,不能说你同我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会对你的名声有碍。”他说完,就抱着小黄狗转身要走。

“江大哥,我怕…”小女孩怯怯道。

少年又回过身,笑道,“那我站在这里,看着你回家。”

小女孩摸了摸少年怀里的那条狗,才不情愿地转身向胡同里走去,“嗒嗒”的脚步声异常明显。还能听到小黄狗呜咽的声音,她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那个少年越来越远,他们中间的小路越来越长。

女孩极是不舍,但还是走到了那个院子的门前。她停下,看到那个单薄修长的身影注视了她一会儿,便回头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溶溶月色中…

想到那个少年,陆漫的心里溢满了温情,那种酸酸的暖暖的情绪,让她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突然,陆漫发现树下那几个孩子是在玩一只小猫,那只小猫好像快被那几只小魔爪捏死了,“喵喵”的惨叫声像婴儿在无力地嚎哭。

这个惊诧的场面一下把那个温暖的画面驱散到九霄云外,陆漫一阵心痛,赶紧叫道,“停车。”

柳芽不解道,“三奶奶?”

陆漫道,“我要下车。”

车停了,绿绫不敢怠慢,赶紧跳下车,再把车凳拿下来放好,陆漫踩着凳子下了车。

她来到那几个孩子面前,皱眉说道,“这是谁家的猫,都快被你们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