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欢知道这回他肯定不是装病,一定刚被周蓉当成人肉沙包,狠狠练过一趟拳脚功夫。

于是叶欢很不厚道的笑了,笑得幸灾乐祸:“该叫你装病”

沈笃礼苦笑道:“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反应也太大了点儿…”

“我妈人呢?”

“揍了我之后就气冲冲走了…”

“她不会嫌拳脚不过瘾,满世界找兵器去了吧?”叶欢担心道。

沈笃礼这会儿还不忘摆出官架子,非常沉稳的摇头:“这不可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知道你**性子,揍了我一次绝不会再揍第二次,不然还反了她了”

叶欢:“…”

好吧,挨过揍的男人心理都很脆弱,丢地上的面子无论如何也得捡起来,位高权重如沈笃礼者也不能免俗。

叶欢难得厚道了一回,没再损他了。

当然,这也是出于对自身的安全考虑,万一损得老家伙恼羞成怒,虽不敢打老妈,但肯定敢打他,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嘛。

于是叶欢搬了把椅子坐到沈笃礼床前,悠悠道:“好吧,你装病骗我来京城这事儿我就原谅你了,不原谅也没办法,毕竟你是我老子,我不能揍你也不敢骂你,怕被雷劈,说说,到底为什么骗我来京城?”

沈笃礼沉默许久,道:“对不起,你曾说过要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你说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虽然对你所谓的自由自在实则混吃等死的生活表示过不耻,但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是这一次,我不得不骗你过来。”

“为什么?”

沈笃礼不答反问道:“叶欢,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喜欢的那种生活,其实是对人生的逃避?躲在老城区的小楼里,每天看看电视,无所事事的到处晃荡,偶尔去福利院的工地上看看进展,然后便又缩回老楼继续过着这种颓废的日子,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你或许对自己选择的生活很满意,可是四年五年,十年八年后呢?你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就打算从此一生老死在那栋楼里,对外面的世界再也不闻不问了吗?”

叶欢沉默不语。

沈笃礼喟叹道:“我知道这二十年你受了不少苦,人啊,对现实看得越透,就越觉得活着没意思,产生逃避的思想很正常,世态炎凉,世情人心都看透了,还有什么值得你去追求和奋斗的?古人说,‘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其实就是一种逃避的生活态度。”

定定看着叶欢,沈笃礼眼中浮出几分温情,儿子身上流着自己的精血,不但样子像极了他当年,就连脾气性子也和他年轻时一样,那么的桀骜不驯,那么的倔强刚烈。

“可是叶欢,你觉得这样逃避下去有意义吗?我们生于世上,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我们至少要活出个样子来,要活得精彩,活得有尊严,我们至少该有一个起码的人生目标,这个目标不必太大,但也不能太小,大部分的女人也许只想着找个好人家嫁了,找个疼她宠她的丈夫,安安心心和爱人一起过着平静无奇却幸福的小日子,但我们男人绝对不能这么想男儿志在四方,志在天下必须要有睥睨天下的大气概,有吞吐天地的大胸怀青史里留个响当当的名号,传扬于后世万古,如此方才不枉我们来世一遭”

“整天不干正事,躲在老楼里吃吃喝喝,这跟死人有什么分别?叶欢,你才二十岁,当年你曾有过什么梦想,有过什么抱负,现在你完全有条件做到,为什么不去实现它们呢?”

叶欢眼中闪过一抹苍凉,很难置信,一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眼里竟会出现如此世故沧桑的目光。

讥诮般笑了笑,叶欢缓缓道:“梦想?抱负?两个月前,我还只是一个为生存拼命,为生计而奔波的穷光蛋,那时的我,敢有梦想吗?有什么资格胸怀抱负?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别饿着,别冻着,每天能吃三顿饱饭就很不错了,两个月后,我他**莫名其妙成了有钱的阔少爷,然后呢?有钱人应该过怎样的生活?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份水涨船高了,就该出手维护世界和平了?”

沈笃礼冷了一下,无奈摇头苦笑道:“你啊…我没指望你有那么高尚的伟大抱负,我只是希望你走出宁海,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后,好好思索一下,在这个精彩繁华的世界里,你该做些什么,你还年轻,不应该蜗居在小小的宁海当隐士,你还没到那个年纪,趁着年轻,一切还来得及,你可以在京城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人生。”

叶欢皱眉道:“这就是你叫我来京城的目的?让我在京城想出一个人生抱负,然后去实现这个抱负?”

“对。”沈笃礼严肃的点头。

“你没病…”叶欢脱口而出又赶紧顿住。

沈笃礼淡笑道:“我没病,男人若无抱负,怎配当男人?穷人家的穿衣吃饭,富人家的绫罗绸缎,权贵家的匡扶天下,这些都可以算是抱负,胸怀志向,活着才像个人”

叶欢斜眼瞟着他:“啥意思?话里话外挤兑我以为我听不出是吧?骂我不像人?”

沈笃礼难得的大笑起来,摇头道:“我怎么会骂你?你是我儿子,你若不是人,我是什么?”

随即沈笃礼正色道:“把你骗到京城还有一个目的,沈家不太平,乱象纷杂,你在宁海离我太远,我担心有人对你不利,却无法及时照顾你周全,如果你在我身边,至少没人敢明目张胆对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欢一楞,若有所思,然后缓缓点头。

“叶欢,你是沈家的骨肉,这是无法逃避的,沈家人终究还是得认祖归宗,…回老宅看看吧,认识一下你爷爷,你各位亲叔叔,刚才你三叔来过又走了,可惜你没能遇着他…”

叶欢打断道:“如果沈家有人对我不客气,我可以还击不?”

沈笃礼想了想,点头道:“我沈笃礼的儿子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可以适当还击,当然,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比如…蹲着拉屎还对我大呼小叫的那种。”

“这个…你也不必太客气。”沈笃礼犹豫着道。

叶欢笑开了怀:“那就成了,三叔我已经认识过了,就在厕所里…”

沈笃礼大吃一惊:“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蹲着拉屎还对我大呼小叫…”

PS:发完这章我就踏上了去武汉的火车,旅游去了…

接下来的四天,更新的时间和字数有点不太稳定…看在我三个多月没断更的份上,大家就宽容一下吧,每天逛一个景点,回酒店了就码字,至于码多少,什么时候发,这个…只能说尽量了…

好在只有四天时间,一泡屎的功夫就过去了…四天以后恢复正常更新…

第二卷 回归 第139章 回归(上)

京城的冬天分外寒冷,不但寒冷,而且干燥得皮肤仿佛要裂开似的,不时夹杂着一阵寒风,寒风里裹挟着阵阵风沙。

一排车队从医院出发,浩浩荡荡开往城郊。

沈笃礼和叶欢坐在车里,叶欢抿着嘴,有些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沈笃礼眼中露出笑意:“怎么,有点害怕?”

叶欢摇头:“怕倒不至于,我就想让你打声招呼,把你家里所有的马桶盖盖上,免得那位三叔仗着是他的主场,叫人把我脑袋摁进马桶里…”

沈笃礼:“…”

“沈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族?”沉默一会儿后,叶欢终于第一次主动问起了沈家。

沈笃礼眼中笑意不减,颇有几分欣慰意味,笑道:“沈家本是传承百年的,祖上在清朝时出过不少举人和进士,有一位甚至在道光年间被皇帝钦点为金榜之首,当科状元,那时的沈家可谓风光荣耀之极,倍受世人瞩目,后来清朝末年,朝廷腐败,民不聊生,军事软弱,朝廷被逼与列强签了许多丧权辱国的条约,整个国家从根子上烂掉,祖上在朝为官,见国家已腐朽至此,却无力回天,于是辞了官职,黯然离开了朝堂,从此退隐京郊,不问世事。”

“从那以后的几十年里,中国动荡,军阀征战不歇,沈家人却再也没出来做过官,沈家子弟关上门,一心只读圣贤书,直到我的父辈那一代,那时西方各种新奇的自由民主思想涌入国内,沈家人终于不再只读孔孟,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路,他们在老宅里思索中国的未来,到底中国适合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才能令国家富强,百姓安居。是继续封建帝制,还是效法西方的资本主义,或者共产主义…”

沈笃礼顿了顿,神情带着罕见的敬慕和崇拜,沉声道:“我的父辈那一代,各房一共七兄弟,当时他们产生了极大的分歧,但是这种分歧却是令人敬佩的,他们没有私心,一心只想为这个沧桑多难的国家和百姓们做点什么,带着各自的主张,他们分道扬镳,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后来抗战全面爆发,他们满怀报国热情,弃文投戎,四位兄弟入了黄埔军校,另外三位则奔了陕西延安…”

叶欢打断道:“他们不都是读书人吗?进军队能带兵打仗?”

沈笃礼笑道:“那时的读书人,普遍只读书,可沈家不一样,沈家子弟读书是很全面的,不但读孔孟老庄,也读兵法韬略,甚至弓马骑射都样样精通,所谓‘君子六艺’,不仅读书,礼乐射御书数,样样都必须学会,所以弃文投戎,对沈家子弟来说并不算难事,事实上,由于熟识兵法,又受到军校新式的系统教育,沈家子弟很快脱颖而出,锋芒毕现…”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四位长辈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他们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尽了最大的心力,他们用生命的代价,维护了国家的尊严…”

沈笃礼望向车窗外,繁华的街景飞快闪过,他的眼中充满了感慨。

“都说英雄造时势,可是真正的英雄何曾想过造时势?国家危难时挺身而出,为的难道是自己的飞黄腾达吗?”

车厢里,父子二人陷入了沉默,似乎在静谧中悼念那逝去的激荡岁月,岁月里枪鸣马嘶,硝烟滚滚,他们前赴后继,舍生忘死,只是为了给这个多难的国家谋求自由,争得尊严。

生在这样一个家族,叶欢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淡淡的自豪,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身上流着英雄的血液,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

沈笃礼静静看着叶欢肃然的面孔,笑了。

“叶欢,沈姓不会埋没你,如今这年头虽然谈家族荣誉感有点迂腐,但我们中国人向来先家而后国,家中祖辈的事迹令我们后代脸上有光,你以后可别干令祖上蒙羞的事,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记着你是沈家子弟,我们的头颅永远高仰,尊严永远高于生命。”

叶欢重重点头。

车队绕过环城高速,驶到郊区一座小青山下,拐了几个弯,一套占地颇广的中国古老园林式老宅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离老宅大门还有数百米,便已进入沈家警戒范围,直到车队行至一块高大的汉白玉大牌坊下,所有车便停下,车后的警卫们为叶欢和沈笃礼拉开了车门。

沈笃礼和叶欢下了车,叶欢盯着头顶那块高大的牌坊好奇的注视了一眼。

沈笃礼笑着解释道:“这块牌坊乃清朝道光皇帝所赐,当年祖上中过状元,道光皇帝金殿答问之时,闻听沈家诗书传世,此前多人中进,皇帝大为欣慰,直道沈家教子有方,可为天下读书人之典范,于是赐下牌坊,立于沈家老宅之外,朝臣皆羡不已,谓此牌坊为‘状元坊’…”

牌坊外重重警卫戒备森严,叶欢站立许久,寒风拂面,耳边仿佛听到了百年前沈家私塾里阵阵清朗的读书声,沈家幼童们小脸肃穆,静静听着夫子的教诲,接受着以身躯报家国的儒家圣言,还有那抗击外侵的战场上,隆隆的枪炮声里,先辈们怒睁着不瞑目的眼睛,流尽了身上最后一滴炽热的鲜血,血染河山,那壮志未酬的悲壮,和舍生赴死的从容豪迈交织在一起,像充满了血腥残酷的华丽诗篇,像蕴含着忧国愁绪的怆然长歌。

数十年过去,诗犹在耳,歌犹在耳…

叶欢矗立半晌,忽然弯下了腰,朝那块汉白玉牌坊深深鞠了一躬。

百年沧桑,百年悲欢,牌坊若有灵,可曾看过这个古老的家族里,那一幕幕的悲欢离合,先辈们迈着坚稳无悔的步伐走出家门,迎回来的却是他们一具具冰冷的棺柩和牌位,他们奉献出最珍贵的生命,只是为了给这个苦难的民族争得尊严和自由。

佛家所言之“大无畏”,是谓不屈不挠,度化众生,宣示正道,降妖伏魔,以己之入地狱,换取众生之极乐。

如此,足堪称“英雄”。

PS:2K党太可耻了…我检讨,我有罪,我伏法今天逛了黄鹤楼,为了吃到正宗的武昌鱼,我围着首义广场转了好几个圈,结果还是没吃着,欣慰的是,找到了首义园小吃街,汤包,热干面和藕汤很不错,明天的行程是东湖…

关于更新,诸君再容我三天,码字精神压力太大,真的很需要放松一下,这几天里我会尽量更新,字数就别要求了,三天后回去便恢复正常更新…

第二卷 回归 第140章 回归(下)

沈家的牌坊如今已不叫状元牌坊了。

随着权势日益深重,牌坊也已改了名字,以前的状元坊变成了如今的下马坊。

概因沈家老太爷不喜汽车轰鸣声打扰他的生活,于是,无论何人来到沈家牌坊前,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只准步行而入,此谓之“下马坊”。

由此可知,沈家如今权势之隆盛,已到了何种地步,一个简单的名称,道出了世间多少趋炎附势。

以前叶欢对沈家很陌生,因为陌生,所以没有任何归属感,反而比较排斥它,因为这个家族的争斗,害他二十年颠沛流离,实在让叶欢对它喜欢不起来。

今天站在沈家的牌坊下,家族百年兴衰荣辱在沈笃礼的口中娓娓道来,那尘封的故事如同拆开了封条,陈年而激荡人心的画面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闪过。

曾经对沈家的排斥和反感,今天竟消淡了许多。

沈笃礼看叶欢鞠躬之后直起的身子,殊乏正经的脸上难得的露出肃穆的神情,沈笃礼静静笑了。

二人站立没多久,便有警卫走过来,啪地向他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很客气的请求出示证件,虽然警卫认识沈笃礼,可仍旧严格的执行着安保条例。

一切身份验证手续过后,沈笃礼拍了拍叶欢的肩,二人并肩朝沈家老宅的大门走去。

“如今沈家祖辈里唯一健在的便是我的父亲,你的爷爷,当年七兄弟里最小的一个,投奔了延安之后,由于作战勇猛,灵活多变,逐渐被领袖委以重任,被派到晋北根据地,领导敌后抗战工作,其战术堪称诡谲多变,忽而破袭,忽而撤退,又忽而正面痛击,日军指挥官对他深感头疼,当年日军悬赏十万大洋要他的人头,可知日军对他的痛恨程度了。”

沈笃礼一边说一边和叶欢慢慢往老宅里走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不知不觉,二人走到沈家老宅的正门前。

白汉玉的台阶前,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怒目分立左右,大门朱漆刷就,上面镶嵌着八十一根锃亮鉴人的黄铜钉,门分两扇,吊着两个古老泛着几许锈迹的门环,正门上方,高高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沈府”二字,其笔锋龙蛇飞舞,苍劲有力。

沈笃礼笑着解释,这块牌匾乃当年道光皇帝的老师,同样状元出身的两朝翰林彭浚所书,百多年战乱颠沛,这块匾却一直保存完好,实是异数。

一尺余高的青石门槛下站定,沈笃礼微微一笑,神情微微有些激动。

二十年的隐忍,妥协,易子,终于让他迎回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让他堂堂正正的以沈家子弟的名义,站到了这座百年相传的古老家族门前,怎能不激动?

费尽心思,耗尽力气,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叶欢,欢迎你回家。”沈笃礼注视着他,眼中泛起了点点泪光。

这些年叶欢受尽苦楚,而他沈笃礼何尝不是尝尽辛酸委屈?

叶欢呆立半晌,忍着心头翻腾的情绪,忽然洒脱一笑,抬脚便跨进了沈家的大门。

大门里,来往匆忙的医生,服务人员和驻守的警卫们都停住了脚步,好奇的打量着叶欢那张陌生的面孔。

沈笃礼跟着跨进门,扫视着人们各异的表情,缓缓开声,声音低沉威严,不容置疑。

“这是叶欢,我沈笃礼的儿子”

老宅前院内,所有人不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首长的家事不是他们能过问的,于是众人纷纷有礼貌的行了一礼,恭声道:“叶先生好。”

叶欢呆了一下,扭过头悄悄问沈笃礼:“…要给红包不?”

沈笃礼一楞,哭笑不得道:“…不用,家里不兴这一套。”

叶欢不高兴了:“初次见面,怎能不给红包呢?”

“你想给我也不反对。”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些沈家的长辈见了我,多少应该表示一下吧?”

沈笃礼:“…”

儿子的思维他真的很难弄懂啊。

领着叶欢穿过前院的园林,一直走进内堂,内堂前一片梅林,腊冬时节,梅花绽放,萧瑟中平添一抹动人的春色。

穿过内堂一直往里,有一小小的池塘,池塘中间贯穿着一条水上回廊,水之中央,一座典雅别致的水榭如同玉盘上的明珠一般镶嵌在池塘上,走过这条回廊,便到了池塘的另一端,一座小而青翠的山峦,山峦之阴种着一片茂密的竹林,寒风呼啸,竹子沙沙作响。

竹林中间,一套古老别致的雅院若隐若现,碧绿的青竹檐角与竹林交相辉映,陈旧的篱笆将一洼小小的池塘和整个小院围起来,颇得悠然闲雅之趣。

很难想象,一位开国老将军,为国家统一和民族尊严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军,退休后竟住在这个清贫简陋的小院里,像个老农般静静度过自己所剩不多的余生。

当然,小院不可能真的只有老太爷一个人住,事实上小院是典型的四合院构造,除了东边的主屋,其他的厢房里都住着警卫和医疗小组以及各种服务人员,他们24小时随时候命,像忠心耿耿的猎犬,等待着老爷子任何时间的召唤。

叶欢看着远处的农家小院,不由满是唏嘘的叹息一声。

这他**才叫人过的日子,位极显赫,走到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人都得小心翼翼的侍侯,却偏偏甘愿生活在一个清贫的环境里,不与外界有任何来往,像一条巨龙,本可以翱翔于九天之上兴云布雨,左右风云,却盘在一个小池塘里打瞌睡…

什么叫装B的极限境界?这就是了。

叶欢羡慕的啧啧有声,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达到这个境界,那才叫成功。

沈笃礼带着叶欢走近小院,小院柴扉紧闭。

沈笃礼愉悦的神情微微一顿,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没过多久,一名医生模样的人走出来,客气的对沈笃礼说,老爷子今天身体不适,不见外客,请二人改日再来。

沈笃礼楞了一下,脸色渐渐铁青,紧紧咬着腮帮子,深深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柴扉,然后对叶欢淡淡道:“既然你爷爷身体不适,我先安顿你住下来,我们改日再来探望。”

叶欢站在沈笃礼身后无声的笑,笑容不喜不怒,很无所谓的样子。

他并不在乎沈家认不认他,叶欢二十年苦日子的源头,便是腰杆儿太硬,怎么弯都弯不下来,沈家的祖辈值得他尊敬,但并不值得他弯腰。

而且他也知道老爷子不肯见他的原因。

前两天沈笃礼装病的时候,老爷子打电话过来要见他,当时他心急沈笃礼的病情,根本没心情顾忌外界的事,连老爷子的电话都没接,人的岁数越大,对自己这张老脸越珍惜,因为他们来日无多,丢了面子很可能再没时间找回场子了,老脸实在丢不起。数十年来,老爷子的面子何曾被人如此扫过?所以今日老爷子不肯见他自然无可厚非,老头儿心里还堵着呢。

沈笃礼自然不蠢,刘思成早已将此事向他做了汇报,稍微一想便清楚了其中关节,同时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

一心想将儿子名正言顺的接回沈家,一切都按他的计划顺利的进行着,却不曾想在最关键的地方卡住了,若无老爷子的当面承认,叶欢何来的名正言顺?

叶欢淡淡一笑,道:“既然老爷子不适,改日我们再来吧,…院前的池塘不错,养了不少鱼吧?改天我带点雷管炸药,炸几条鱼回去炖汤…”

话音刚落,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叶欢清楚的看见东屋紧闭的厢房门轻轻一颤…

叶欢笑了,这回笑得很开心。

“就这么定了,没准运气好,能炸几只万年潜水老王八,那玩意儿大补呀…”

厢房门颤抖得有些剧烈…

沈笃礼自然也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哭笑不得的虚点他的脑袋,道:“你呀…”

叶欢就这样暂时住进了沈家老宅。

随着沈笃礼的大声宣告,老宅内所有的警卫,医生,护士和服务人员都已知道了叶欢的身份,众人略知一些沈家的内幕,都很清楚这个看似平和亲睦,实则暗流汹涌的百年家族,因为叶欢的到来,未来不久的某一天,将会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神仙们要掐架,凡人自是没办法掺和,更不想掺和,如何选择阵营,如何站队,那都是大人物们该考虑的事儿,奉命驻守老宅的这些人连掺和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办?

见神就拜吧,甭管是哪路菩萨了。

于是这些警卫,医生,服务人员不敢怠慢,对叶欢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和职责内的服务。

而那些长辈们,沈家老2已过世,三叔又被叶欢得罪狠了,根本不见他,四叔跟老三穿同一条裤子,也寻了个忙碌的由头一直没出现,老五跟沈笃礼颇为投契,不过他是京城卫戍军区司令,确实是军务繁忙,没能抽出时间见见这位闻名已久的大侄子。

总而言之,叶欢这次回归沈家,沈笃礼没能收获到意料之中的效果,仿佛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扔进了大海,连一丁点儿的小浪花都没翻腾起来。

这让沈笃礼感到很忧虑。

看来要让全家人认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沈家子弟,恐怕还有一段非常艰辛的路要走。

叶欢呢?

他是什么想法?

事实上,叶欢这几天住在沈家根本没有别的想法。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他**咋地咋地吧,把二弟硬生生扳弯了,也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愁这些干嘛?住几天了收拾包袱就闪人,这老宅死气沉沉,晚上一过九点便熄灯,偌大的宅子安静漆黑一片,跟闹了鬼的阴宅似的,老实说,叶欢也很不喜欢这个毫无人气的老宅。

第四天,叶欢正躲在沈笃礼给他特意安排的西厢房卧室里玩着网络游戏,电话响了。

接通电话,叶欢不由欣喜万分。

刘子成竟来了京城,而且刚下飞机便第一个给他打电话。

叶欢二话不说,穿了衣服便跑出了门,沈笃礼也知道叶欢性子安静不下来,这几天住在老宅这种毫无生气的屋子里委实憋坏了他,于是沈笃礼没说什么,派了保镖和司机,将叶欢送了出去,让他和刘子成见面。

一个多小时后,叶欢赶到京城机场大厅,见了刘子成,叶欢大笑着上前,给了他一个狠狠的熊抱。

刘子成也笑得非常开心,毫不客气的狠狠捶了他一记。

叶欢深深注视着他,笑道:“我还以为杨素那事过了以后,你不打算跟我联系了呢。”

大仇得报的刘子成仿佛已解开了多年的心结,非常爽朗的笑道:“说的什么屁话老子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杨素那事儿我还欠你一份情呢,以后你有什么事要我办,刀山火海…”

叶欢眨眨眼,笑着接道:“…你眉头都不皱,横着心往里凑?”

刘子成眯着眼笑道:“…老子绝不干真当我傻啊?还人情也不是这么个还法儿呀。”

许久不见,刘子成还是那副潇洒惫懒的江南省第二公子作派,…不,现在他已是第一公子了,杨清风黯然结束了政治生涯后,刘子成的老爹刘亦连得到了一个老天砸给他的意外惊喜,莫名其妙成了江南省的代理省委书记,虽然还挂着“代理”二字,但官场的规则早已摆在那儿,除非刘亦连不长眼忽然得罪了中央某位大佬,否则这“代理”二字很快会被划掉。

叶欢和刘子成相对大笑了一阵,然后叶欢便拉着他上了车,飞快驰入城内。

叶欢混迹市井多年,自然眼力不错,他看得出刘子成有话跟他说,这回来京城恐怕也有他的目的,叶欢最近跟着沈笃礼多少养出了一些城府,当下也没问,进城之后拉着刘子成进了最豪华的饭店,二人找了个隔音的包厢,命保镖们守在门外,二人点了菜之后便兴高采烈的喝起了酒。

这顿酒颇具中国特色,二人天南海北的闲扯,就是不说一句正题,叶欢也沉得住气,笑眯眯的不停劝酒布菜,直到两瓶五粮液下肚,二人仍旧扯着废话,嘻嘻哈哈喝得没心没肺。

最后…二人同时醉了。

男人醉了自然要干一些出格的事儿,找小姐,骂领导,掏心窝,疯癫大笑或痛哭流涕,各种倾诉,各种豪迈,各种丑态…

叶欢和刘子成自然不例外…

早上的阳光刺得叶欢眼睛生疼,叶欢揉着脑袋,呻吟着坐了起来,睁眼一看,南乔木正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瞪着他,艰难的扭头扫视,叶欢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布置非常奢华的宾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