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已经走进来:“姑娘,到了,到了。已经到门口了。”到了吗?陈杞几乎是跳起来差点撞到夏花,夏花往旁边让了让,看见陈杞飞奔出去,心里感慨不已。

陈杞不顾一切地往门口跑去,路上遇到的下人们有些奇怪地望着她,陈杞不去细究他们的眼神,儿子瘦了吗?黑了吗?害怕吗?无数疑惑在陈杞心里掠过,见到儿子这一切疑问就都有了答案。

大门终于到了,虽然门口有好些人,但陈杞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儿子,他瘦了看起来更小,陈杞顿时钻心样疼,这个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儿子,都受了些什么罪啊?

窦翊已经抬起头,看到儿子眼里的怯意,陈杞的心更疼,快走一步把儿子抱在怀里就不肯放手。这一幕被宋渊看在眼里,正在和清瑜说话的他眉头不由一皱:“阿姊,这位女眷是谁?怎么会?”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记得宋渊吗?

疑问

宋渊这一问清瑜才想到窦翊虽和宋渊一路来的,但他的身份陈家弟兄并没告诉宋渊,交托给宋渊的时候只说这是故人之子,让他一路带到凉州。这还是在节度使府门前,清瑜拍一下弟弟的肩让他不要再问,宋渊会意。清瑜已缓步上前扶着陈杞的肩道:“小姑还先请进去吧,这里总是人来人往。”

陈杞能够感到怀里搂着的儿子十分瘦削,骨头都能咯的人发疼,而最让陈杞伤心的,是儿子在自己怀里不悲不喜,并没有看到娘的欢喜。也不知道他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得了多少别人的难听言语才让之前百伶百俐、问一答是的儿子变成这样?

陈杞正在伤心处听到清瑜的提醒,又再多的伤心也要先放开儿子。窦翊被娘放开那一瞬才看见娘的眼泪,唇张了张却一个字都没有说。陈杞又是一阵心酸,这里不好说话那就进去说,也不和清瑜说一句就拉着窦翊的手往里面走。

宋渊看的好一阵奇怪,清瑜已经笑了:“我还说别人呢,也该进去说话才是,五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宋渊今年已经十五,个子比清瑜高出一个头,面容虽还有些稚嫩,唇边却已有微微的髭须,穿上长衫也能充做大人模样,不再是清瑜记忆里的孩童。

清瑜最后一句有些感慨,宋渊也笑了:“不觉就五年了,这五年我时时都没忘记姊姊,就不知道姊姊可也一样记得我?”两人已到厅里坐下,清瑜正让人端来茶果,听了这句回身白他一眼:“姊姊也只有你这个弟弟可以记得,怎会不记得呢?只是我晓得林氏是什么脾性,若对你多有提及,她嘴里不说心上却会不舒服,到时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对待,你姨娘又比不得我可以不管不顾,也只有忍住念你的心。”

宋渊接了茶在手里喝,听了这句扬眉一笑:“所以我来寻姊姊了,父亲虽没让我从军的意思,可我这些年读不成,混在京里也不过多了个纨绔,求了父亲好几个月父亲才准了。”说着宋渊笑容里的讽刺意味更重一些:“父亲虽准了,母亲却舍不得我出京,当着人面哭了好几场。”

清瑜瞧弟弟一眼,虽人人都说宋昂读聪明,可清瑜知道宋渊读也很用功,并不差宋昂多少,怎么几年不见就多了句读不成?这背后有着什么都不用去想。宋渊仿佛感到清瑜心里的疑问,眉又扬了扬:“有大哥珠玉在前,我自然是做什么都不成了。”

宋昂原本就是太子伴读,新帝登基颇的重用,今年不过十九已是中舍人,人人都赞他前途无量,虽没如林氏所愿得尚公主,却娶了秦家女儿,去年方毕的姻,秦氏嫁进门时间虽不长,已得了宋家上上下下的称赞。

清露嫁入周家也已四年,年头出嫁,年尾就得了一对双胞胎,一胎而得两子,娶来的媳妇又那么能干,谁不赞林氏有福气?子女如此争气,林氏面上的光耀更甚,却还是不放心庶出的宋渊。

清瑜轻叹一声,那些以为已经和自己已经无关的人和事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提醒着很多事情并没有因离开那么久而消失。

宋渊又笑了:“姊姊不要为我叹息,我虽不如大哥那么聪明,却也不是个笨人,文不能成,那就从军吧。”那个需要自己庇护的小男孩是真的长大了,清瑜拍一下手:“你说的是,我们管别人做什么,先把自己的事做好。只是从军很辛苦,你可受得了这种辛苦?”

宋渊笑容虽腼腆语气却很坚定:“姊姊,我不怕吃苦,我怕的是吃了苦却什么都得不到。如姨娘一样。”宋渊的生母清瑜已经很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位朱姨娘是温柔和顺的性子,时时叮嘱宋渊的,都是不要忘林氏的恩情。

恩情吗?数年没有见,只怕林氏更是得到众人赞誉,让外室的女儿嫁得那么好,庶出的儿子也视同亲生,舍不得让他去从军还哭了好几场。清瑜唇边笑容忍不住带上讽刺:“林氏总是好面子的,你姨娘衣食必会无忧的。”

宋渊用手抹一下脸:“也只是衣食无忧了。”别的就求不来了也不能求了。自从清瑜出嫁之后,宋渊在宅里慢慢长大,已经明白很多事理,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忍让就能得到别人放心的,毕竟自己是能顶门立户的儿子,比不得女儿总是嫁出去的,林氏对自己时时防备也属平常事。

清瑜看着宋渊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拍拍他的手:“既来了凉州,别的事也不要去想了,你那几个外甥你还没见过吧?见见他们,等你姊夫回来,再和你姊夫商量着让你从军。”提到见人宋渊才想到一点:“一时见了姊姊十分欢喜,竟忘了还没去拜见陈节使。”

清瑜刚嘱咐完冬瑞去把孩子们带出来,听了宋渊这话就笑了:“等你姊夫回来再一起去,拉着你说了这么久的话,竟然忘了你也是远道而来。”宋渊又摇一摇头:“能和姊姊说话,我很欢喜。”

清瑜拍拍他的脸:“哎,还说不是孩子了呢,这句话怎么不像孩子了?”纯淑他们已经到了,看着以纯淑为首的五个孩子,宋渊要摆出做舅舅的架子来,偏偏纯淑比清霜还要大那么两岁,听到纯淑一口一个舅舅,宋渊有些坐不住了。

清瑜不由掩口笑了:“你是还没见过你的大外甥,她比你还大一岁呢,去年都出嫁了,若见了她叫你舅舅,你是不是更加坐立难安?”

纯淑也在打量着这个舅舅,虽然知道京城有好几个舅舅,可还是头一次见到被称为舅舅的人,而且和陈枚他们比起来,这个舅舅也未免太年轻了。听到清瑜打趣宋渊,纯淑也不由笑了,这一笑让宋渊面上更加通红。

说笑一会儿纯淑他们就告退,清瑜带着宋渊起身往外走:“你的屋子我给你收拾在外面,紧挨着就是这府里的练武场,离内院还有一段路。你既是来从军的,歇几日就开始演练演练。”

宋渊跟着清瑜走出去,远远就能看到那片很大的演练场,脸上露出欢喜笑容:“我既来投军,哪能歇几日再开始演练,等歇一会儿就去演练,早日练的一身好武艺,才能冲锋陷阵。”清瑜笑着看向弟弟:“要见了你姊夫,一定投了他的缘法。”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宋渊住的地方,屋子虽不大收拾的很干净,分成内外两间。外间做了个房样子,有桌凳子,里间方是卧室,床铺已经铺好,宋渊的行李已在那里摆的整整齐齐。

宋渊环顾一周笑了:“这很不错,况且还有姊姊,我就更安心。”清瑜正在那里吩咐小厮,听到宋渊说这话瞧他一眼,既已安排好清瑜也就要回去,临走之前想起陈杞的事才对宋渊道:“方才在外面的,就是你姊夫的大妹妹,窦家的事你在京里自然是听说过的,这件事可不能对外头说。”

剑南叛乱,凉州出兵平叛,两亲家兵戎相见,窦家长子死在阵前,这些都被京城里的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谈了很久。当时京城人是怎么说的,说陈节度使果然凉薄,为了博一个忠君的名声,竟不推拒平叛,连多年的老友都可以下得了手。陈枚甚至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夫死在面前,真是心硬如石,这样的无情的人怎能得托大用?

这些议论宋渊当然也知道,想起方才在府门前看见的陈杞苍白憔悴,而这一路行来窦翊也是沉默寡言,除了必要时候绝不开口。宋渊顿时感到这样的议论太过轻薄,不是当事者,又怎能知道深陷其中人的伤痛?

清瑜久久没有得到宋渊的回答,伸手拉一下他的袖子,宋渊这才回神过来:“想起在京城时听到的那些议论,此时想来未免太过轻薄了些。”清瑜淡淡一笑:“嘴长在人身上,随他们去说,况且我们不在乎的。”

听清瑜用的是我们,宋渊不由笑了,姊姊历来都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能对得起天地良心就是。那么姊夫定然也是和她一样,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

安排好了宋渊,刚回转自己屋子,夏花就已经来报,说陈杞抱着窦翊哭了很久,窦翊还是不说话,眼里虽有泪却不哭出声。这样想必只会让陈杞更难过吧?清瑜叹一声让人送去一些衣料用品,虽然知道陈杞不在乎这些外物,可此时好像也只能送些身外物了。

陈枚知道今日宋渊他们到凉州,回来的比平日早些,刚准备换了衣服去看宋渊,外头就有人喊起来,清瑜刚准备走出去瞧瞧,门帘一掀就有人跑进来。

清瑜定睛一看,竟是窦翊,他已换了一身衣衫,直直走到陈枚面前,陈枚的外衫只穿了一只袖子,停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外甥。窦翊抬起头看着陈枚:“你就是大舅舅吗?别人都说,当日在战场上,是你下令杀了我爹。”

清瑜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上前要拉窦翊,陈枚抬起一支手示意她不要动,低头看着窦翊:“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我就是下令的主将。”窦翊的小胸脯起伏不定,好像在努力想着下面的话,陈枚正待开口时候陈杞也冲了进来,看见自己儿子好好的急忙冲上去抱住他:“翊儿,你要再出什么事,娘不如死了还好些。”

窦翊的眼还是看着陈枚,并没有去理自己的娘,说出的话更让人大吃一惊:“我知道,你说奉了皇帝的旨意才出兵的,并不是你自己的意思。那么,我要报仇,是不是要去把京城里的皇帝给杀了?”

雍城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陈枚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外甥一时竟忘了说话,清瑜的第一个动作是下意识地去看外面,好在他们夫妻在的时候屋内都少有人服侍,此时也不过就他们几个在内。清瑜忙上前把门关好,这才松一口气回头看着他们。

陈杞的泪本来都已掉落,听了这句话竟忘了继续落泪,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突来的寂静让窦翊的眉皱起来,看见儿子皱眉,陈杞总算想起该做什么了,她伸手把儿子的嘴捂住连连摇头:“你要造反,不许这样,难道你忘了你祖父和你爹都是怎么死的吗?”

窦翊的眉头皱的更紧,看着陈杞轻声道:“娘,祖父和爹没有错。”这句话让陈杞无言以对,面前的儿子虽只有数月不见,却已不再是那个赖在自己怀里撒娇的乖乖孩童了。

陈枚蹲下看着自己的外甥,面前的童子唇红齿白,面容稚嫩眼神却很坚定。经历了那么一件事,大家都变了,窦翊感觉到一阵压迫感,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很不一样,父亲总是文雅爱笑的,但这个舅舅却是威严的,威严的有些像自己的祖父。

陈枚的手落到窦翊的头上,嘴张了张却没有开口,最后只是长叹一声。窦翊毕竟还小,听到陈枚的叹气泪就不由落下来:“舅舅不相信我,认为我报不了仇?”陈枚看着他,终究还是拍了拍他的头:“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这事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翊儿,窦家在剑南几近三十载,陈兵十来万,剑南富庶胜过凉州数倍。仓促起兵的结果是什么?”

屋内很安静,只有一小束阳光从没关牢的窗子里照进来。陈杞又想哭,可她心里清楚知道,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窦翊的头低低垂下,陈枚站起身看着他:“翊儿,你从此不仅是你娘的依靠了。”

窦翊点点头,陈杞听到这句,忍不住把儿子又抱紧些,窦翊只在她怀里一小会儿就挣脱出来站直,看着自己的娘:“娘,我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以后我就是窦家的顶梁柱,我会努力读,努力练武,等待着一个时机,让京城里的天子知道,至尊也不是随心所欲的。”

陈杞用手擦着眼角流下的泪,努力要让自己脸上露出笑容:“翊儿说的对,从此你就是窦家的顶梁柱了。”窦翊听到娘这样说脸上这才露出笑,这笑容一露出来才让他像孩童。

陈枚长出一口气,最怕的就是窦翊经过这些事情变的性格乖张愤世嫉俗,谁知他竟如此坚强,这个孩子不可小觑。陈杞伸出手,窦翊已把自己的手送过去和她的手紧紧相握,从此窦家就要窦翊撑起来了。

陈杞心里既骄傲又心疼,这是自己的儿子啊,不过数月之间,就变成这样做母亲的怎么不骄傲,可他才十岁,这时候的孩子还该在自己怀里撒娇而不是仰着头说报仇。

窦翊抬头,母子四目相触,窦翊又是一笑:“娘你以后别哭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要好好活。”陈杞的眉微微一扬,接着点头:“好,娘都听你的。”

孩子的相貌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清瑜不知道该怎么说,窦翊毕竟还小,这一路远来和陈杞见面后又是哭又是说话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过,该说的话一说完,窦翊面上就疲态尽显。

陈杞看着他面上的疲态又是一阵心疼,对清瑜点点头就带着窦翊走了。他们母子走出,陈枚才开口道:“这个外甥,竟是个不得了的人,这么小,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清瑜拍一下他的肩膀:“人总是要经过些事才会如此,从我做母亲的心来说,倒愿儿女一生顺遂,无需经过任何烦忧。”

陈枚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做父亲的也是这样想的。”清瑜不由靠一下他的肩才起身:“好了,快去见阿弟吧,再晚一些就不知道是该用晚饭还是吃夜宵了。”陈枚把只穿了一半的外衫重新系好,又用小镜子照了照,清瑜不由拍一下他的后脖颈:“你这样收拾是为什么?”

陈枚照好了才把小镜子放下:“人人都说小舅最恼娶走姐姐的人,我要打扮斯文些,才能讨了小舅的好,让他不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还有这一说,清瑜抿唇一笑再看丈夫笑嘻嘻地望着自己,清瑜不由白了他一眼:“又拿我取笑,还不快去?”

陈枚唱了一诺:“夫人有令,末将自当遵从。”看着丈夫往外跑的身影,清瑜手抚在门框笑了,就算有再多的烦扰,若多个人和自己一起走,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朝廷的旨意在数日后才迟迟来到,陈节度使求去的奏章并没得到批准,诏上用了很多字来进行表扬和挽留,并加陈节度使为上柱国,陈枚也得到左仆射的加衔。除此已逝去的两位王夫人都因丈夫分别得到秦国夫人和赵国夫人的追封,清瑜也得到胡国夫人的诰命。

诏念了很长一段时间,各种赏赐也让人看的眼花。陈节度使面上却没有多少喜悦,等到诏终于念完起身时候才对来宣诏顺便接任监军的马离拱手道:“下官已然老迈,本打算乞休归田,陛下再三挽留,下官实在惶恐至极。”

马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一张面团团的脸看起来十分喜气,陈节度使对他气,他也气气地道:“不敢当不敢当,节使老当益壮,正该多为社稷出力。陛下怎忍让节使就此归田?”

陈节度使的眉毛拧了一下才笑道:“陛下既有这样旨意,做臣子的也只有接下,马监军还请进府饮一杯水酒洗尘。”马离笑的更欢喜,和陈节度使互相让着往后走了。

今日这诏事关重大,女眷也出来听了诏,陈节度使他们走了清瑜才站起身,等候着的下人们已纷纷上前对清瑜行礼恭喜。清瑜虽心里有事但也晓得此时面色不宜露出,只是吩咐管家娘子们,加每人一个月的月例。

这喜事自然不光是陈节度使一家的私事,还不等清瑜回到后院,就有听到消息的人来道贺。清瑜见来的人越来越多,索性让人把她们请到花厅里,又命厨房急速预备几桌酒席出来。好在节度使府邸的人手历来多,不到一时就咄咄办好。

清瑜在那里和众人应酬,举目一瞧席上少了几个人,那几位却是跟着陈枚出征剑南没回来的人的妻子。回到凉州后,陈枚也去过他们家里抚慰,清瑜也亲自去吊过丧,今日的诏里面,也有对他们各自的追封。

此时听着席上众人的恭贺声,清瑜笑着对素日能说上话的几位县君孺人道:“今日虽然欢喜,朝廷对死去将士的抚慰也下来了。可是张娘子她们想到自己丈夫只会更加伤心,还请各位代我去她们家里替我致意一二。”

清瑜这样一说,坐在下首的段县君已经笑了:“这事最好,张娘子家就在我家对面,过去坐坐也不过就是两道门的事。”旁边坐着的一个妇人已经笑了:“虽说抚慰是应当的,可是容我说句粗话,当日嫁给这些当兵的,就晓得总有一日要上战场,战场上刀枪无眼,什么时候做了寡妇也不知道。倒不如趁汉子还活着好好对他们,何必等死后哭哭啼啼让自己活不舒服?”

这话着实新鲜,清瑜看向说话的人,记得她丈夫姓朱,是个致果校尉,也是从小兵做起的,只是谁也没有陈节度使时运和福气那么凑巧,朱校尉从军三十余年,从十六岁的孩子到现在已快五十的老人才做到一个致果校尉。

朱校尉娶媳妇娶的晚,人穷年纪又大,只娶了个游商的嫁不出去的女儿。刚娶的时候朱校尉比小兵也好不了多少,直到近年成了致果校尉他媳妇才渐渐和这些人应酬。

已有人看着朱孺人掩嘴笑了,这样一个粗鲁妇人,当此地是什么地方,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惹人发笑。朱孺人不懂这些人的眼神,只是睁大眼睛道:“难道我说错了吗?死后就算哭死也换不来什么,倒不如趁他活着好好对待。”

这时笑声已不再是轻笑,有人忍不住冲口笑出,清瑜已经点头:“朱孺人这话说的不错,需知要珍惜眼前景,休待花落景逝再去追悔。”清瑜这样文绉绉的话朱孺人听不懂,只听到她说自己说的不错就咧嘴笑了。

清瑜打了个圆场,那些要看笑话的人也没有笑话可看,段县君已经挑起别的话题:“听说余娘子往剑南去了?”清瑜嗯了一声:“樾妹妹从小就是掌上明珠一样,此次余将军没有回程,她自然要去寻他,公公原本不许,谁知她东西都没收拾带了人马就悄悄走了,等知道时候已在两百里外了。”

席上的人笑起来:“余娘子这才叫将门虎女呢。”众人都笑了,清瑜见朱孺人往自己这边瞧来,端起酒杯向她微微致意,朱孺人也举杯回敬。

这样的应酬足足应酬了四五天才完,等到终于没有贺上门时候,清瑜也松了口气,回到房里见陈枚手里拿着什么图在看,清瑜凑过去才看见是张城的图。再仔细看又不像是凉州的图,陈枚已经拉着她的手:“这就是阿父想在靠近青唐那边筑的城,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原来如此,清瑜的手往城墙那里摸去,笑着说:“这城要抵御青唐,往里走就是繁华富丽,就叫雍城吧。”雍城?清瑜已拖过丈夫的手在他手心写起来,一点一横地写,陈枚了然地笑了:“对,这是我们的城,就叫它雍城。”

雍城,他们的城,清瑜唇边露出笑容把丈夫紧紧抱住,当珍惜眼前人。

妾室

雍城最后定下由段将军带人前去建造,在凉州征召了工匠民夫,调拨了金银,准备好了工具,段将军带上两千士兵前往雍城那个方向而去。陈枚送他们出城,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远离,此时远远望去,天际处什么都望不到,但总有一日,雍城会在远方立起,那时将能抵御住青唐。

陈枚拨转马头回城,听到身后不大规则的马蹄声笑一笑就回头望去。宋渊原本骑马就不大熟练,偏偏军马比不得别的马,感觉到宋渊骑术不熟练,那马怎么也不肯听他招呼。宋渊在那手忙脚乱地让那马往前面走,看见陈枚回头望他脸色更红。陈枚把马放缓一些和他走在一起:“你不是从小就骑马的,军马又比平常的马高大,不熟练也是常事,你也不用那么紧张。”

宋渊好容易把马拨转回去,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汗这才笑着说:“姊夫说的话我知道,可是人人都会就我不会,总有些不好意思。”虽和宋渊接触不过个把月,陈枚已经很喜欢这个小舅子,宋渊身上有陈枫的聪明机灵和余达翰的憨厚老实,说话做事又十分稳妥,真是个不错的人。

宋渊小心翼翼地控着自己□的马,见陈枚把马放慢了在自己旁边走着,感觉□的马没方才那么别扭就笑着说:“姊夫,这马我已经骑熟了,你就别骑慢等我了。”说着宋渊学着他们的样子用靴子踢一下马腹想让马快跑起来,这马被一踢就往外窜,宋渊没想到它跑的那么快,用手紧紧抱住马脖子。

陈枚不由放声大笑,宋渊抱了会儿马脖子感觉这样也不错,大着胆子把手放开坐直身子,陈枚抽一下马赶上去。宋渊听到他赶上来转头对他笑道:“姊夫,我骑的还不错吧。”

话音刚落,这马就长长地叫了一声,接着摇了□子,宋渊不料这马会这样,顿时被马摇了下来。宋渊被摔在地上去看自己那匹马,那马喷了喷鼻子,在宋渊旁边走了两步,似乎有些得意。

宋渊一张脸顿时又烧红了,不怪这马,要怪只怪自己骑术不精,拉着马缰站起来,宋渊摸摸马的脖子:“我知道我骑术不精,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陈枚本打算安慰他两句,听到他这样对马说又把话咽下去,咳嗽一声道:“你也不要先跑快了,我们慢慢进城,这衣衫只怕破了,拿去给你姊姊补一下。”

见陈枚没有笑自己,宋渊红着一张脸上了马,这次让马跑的慢些,这马也没有再把宋渊摔下马。两人一路到了节度使府,把马交给马夫,两人往里面走。

刚走出一段路就有个小厮跑过来对陈枚道:“将军回来了,方才夫人命人瞧瞧您什么时候回来,人还在二门处等着呢。”

清瑜寻自己,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陈枚的眉一下皱起,快步往里走,宋渊见状就辞了陈枚往自己住处走,边走还边想除了学骑马,也该再演练一下武艺,不然名虽从军,却日日在这哪能锻炼人?

陈枚到了二门处,等着的是个管家娘子,陈枚不等她行礼就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管家娘子笑了笑才道:“并不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具体小的也不知道,只是今日刘姨娘的丫鬟来寻夫人,夫人问了几句就把刘姨娘传来问了话,落后听见刘姨娘在那哭,然后夫人就命小的来望望将军回来没有?”

刘姨娘?若不是这个管家娘子提起,陈枚都快忘记自己房里还有那么几位姨娘了,眉头皱的更紧:“她哭什么?”管家娘子摇头:“小的也不知道,按说也没什么事啊,这几位姨娘的衣食月例,服侍的人都是按时给的,并无克扣等事,去年有个新上来的对张姨娘有些不恭敬,夫人知道了还把罚了她,以后都不许进二门来。”

管家娘子在那絮叨,猛地看见陈枚的脸色忙闭了口,将军对几位姨娘的情分那叫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况且这种事情也不是他爱听的,自己何必哪壶不开提哪壶?若不是当着陈枚的面,管家娘子都要打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多口乱说。

此时已到了院门口,陈枚先在外面瞧了一眼,见里面和平日一样这才进了院子。冬瑞她们几个在廊下坐着,见陈枚进来忙起身迎接,陈枚叫她们起来才问:“夫人没什么事吧?”冬雪已经掀起帘子:“夫人和刘姨娘在里面呢。”

又是刘姨娘?陈枚用手摸了下胡子这才走进屋子,屋里气氛和外面不一样,清瑜坐在上面,刘姨娘虽没有再哭,但能看到她满面泪痕,瞧这样子原本是跪着的,此时也只能算个半坐。旁边的小丫鬟该是服侍她的,面上已无人色,只是在那不停地抖。

听到陈枚进来,刘姨娘抬眼看了眼陈枚,面上神色变得更加苍白,小丫鬟已经吓的滑到地上跪下来。自己长的那么吓人吗?陈枚不由摸一摸自己的脸,和平日也并没有什么两样啊。

清瑜已经走上前迎着他:“这事还要你出个主意。”听到清瑜开口,刘姨娘已经又哭出来,清瑜瞧了她一眼就对陈枚道:“刘姨娘有了身孕,两个月。”

陈枚本来要坐下听了这话就怔在那里,自从娶了清瑜,那几位姨娘的房都没进过,怎么一转眼刘姨娘有了身孕?清瑜用手扶一下额头,示意小丫鬟过去把门关上才道:“她也知道自己做错,偷偷寻了落胎药想把肚里的孩子打掉,这小丫鬟知道这药是虎狼之药,怕出了人命当干系,思前想后这才来告诉我。”

陈枚脸色变了又变,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头上这顶帽子已经变成绿色。刘姨娘已经哭的不成人样,猛地看见陈枚那脸色不好,扑到陈枚脚边就哭起来:“将军,奴知道奴做的不对,可是将军和夫人那样恩爱,可曾想过我们?将军,我才二十六岁,这六年的空房守的是什么滋味?将军,我只是不想这样过一辈子,我也想像夫人一样,有人知疼知热。”

清瑜坐在那里,知道这事之后清瑜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若为了规矩脸面着想,就该把刘姨娘悄悄灭了口,之后只说她暴毙就可。可是这是一尸两命的事,清瑜知道在这些上面,永远都做不到一个狠心的人。

此时陈枚的眉头皱的很紧,过了很久才道:“你起来吧,你肚里孩子的爹是谁?”刘姨娘还是哭不肯说话,小丫鬟已经怯怯开口:“奴婢也不晓得刘姨娘究竟和谁,只是每逢初一十五刘姨娘就出府去烧香,每次都要去两个时辰,奴婢们只是在门外等候,竟不晓得刘姨娘见了何人。还是这次刘姨娘叫奴婢去寻些药,奴婢寻药时偷偷问了才晓得是落胎药,这种事奴婢不敢瞒住夫人这才告诉夫人。”

刘姨娘哭了一阵已经镇静一些,哑着嗓子开口:“小巧儿,你也别说了,这事本就是我自己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就由将军和夫人处置,只是可恨我一腔柔情,竟错付于那个人身上,敢和我偷竟不敢带我走,我的命怎么那么苦。”

方才清瑜也曾问过,只是刘姨娘除了认的确怀了孩子就没别的话说,小巧儿又怯怯地道:“前几日刘姨娘又出去烧香,还让奴婢整理了些细软带去,说要给庙里添香油,回来时候就一直唉声叹气,奴婢还以为…”

陈枚突然开口道:“好了,都别说了。”小巧儿忙低头跪下,陈枚瞧着刘姨娘道:“你方才的话竟是怪我?”刘姨娘既然说也说了,也不怕再多点罪名,吸吸鼻子看着陈枚道:“奴知道奴没有夫人命好,做个侧室偏房已是万中之幸,可是将军您当初既然要了奴过来,为何到后来又不闻不问,六年,两千多个日子,奴日日在那数,等不到将军,只能听到上房灭灯的消息,人人都赞颂将军和夫人鹣鲽情深,可是谁又看见我们在小跨院里流的泪?将军,奴知道奴做错了,将军要杀要剐奴也不埋怨,若有来世,奴再不做侧室,也愿和夫人一样有个人知疼知热,而不是看着上房灯灭了,自己一个人数着日子过。”

刘姨娘说着又看了清瑜一眼,眼里是深深的羡慕嫉妒恨,女儿家本就命苦,做了侧室更是苦上加苦,只是不知道肚里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不管是什么,它都不能来到世上了。

清瑜在旁沉默不语,陈枚的手握成拳捶了一下才终于做了决定,开口时候声音都是低沉暗哑的:“你若早不愿在我房里,多的是机会,你怎不和我说,我自会放你出去。”死都已经不怕了,别的就更不可怕,刘姨娘瞧着他:“机会,将军给过我机会吗?我不是没有守过将军,可是将军可曾理过我一句?我知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我当初是想跟那个人走的,可是谁知道挑来挑去,挑来的那个胆小如鼠不说还卷了我的细软走。”

说着刘姨娘突然笑了笑:“说起来,我是真个命苦,怨不得别人,将军若要杀我我也不怨,只是我房里那些丫鬟婆子,她们也确实不知情,只当我每个月都是出去烧香。还求将军放过她们。”

说着刘姨娘就磕头下去,小巧儿也哭了:“姨娘,我不该说出来的。”刘姨娘拍拍她的肩:“傻孩子,我横竖是个死,你说的对,那些是虎狼之药,谁知道吃下去会怎样,到时若我真那样死了,还不是要带累的你们一起死?”

陈枚用手揉一下额头开口了:“把如娘她们叫来吧。”

岁月

陈枚声音暗哑面色铁青,说完这句就不再开口,清瑜想问一问终究没问,只是让小巧儿把刘姨娘扶起来,又拿过手巾给刘姨娘擦了脸这才打开门吩咐冬瑞她们去把如娘那些人请来。

做完这些清瑜走回丈夫身边,陈枚的脸色依旧不好,清瑜伸手握住丈夫的手,陈枚抬头看着妻子,想对妻子笑一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陈枚的眼看向刘姨娘,见刘姨娘望着自己和清瑜交握的双手,陈枚并没松开握住清瑜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我一直以为,让你们衣食无缺就够了。”

刘姨娘抬头瞧着陈枚:“将军果然是男人。”陈枚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下巴那收紧一下并没再说话,屋内又重新陷入沉寂。此时此刻清瑜说什么都不好,索性什么都不说安静地坐在那里。

先到的是如娘,她走进来见这样也吓了一跳,今儿刘姨娘被清瑜叫来的事这院里的人都知道了,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如娘并不知情。现在看着刘姨娘那明显哭过的脸,如娘心里揣测不已,但还是先上前给陈枚夫妻行礼。

陈枚抬手让如娘坐下,依旧没发一言,如娘坐在清瑜下手不时用眼去看刘姨娘,今儿的事真是透着奇怪。但如娘性子沉稳,自然不会先说话,屋里依旧沉寂。

张姨娘走进来时看见的还是众人的面面相觑,张姨娘的那颗心跳的更厉害了,她和刘姨娘住一个院子,闲着没事时候刘姨娘的一些举动她还是能猜出来的,今日小巧儿来见清瑜,张姨娘就一直在猜是不是刘姨娘的事发了?

虽然面上平静地上前行礼,但张姨娘的眼还是瞧瞧去喵刘姨娘的肚子,见人都来齐了,陈枚让张姨娘坐下才开口道:“今儿叫你们来是要和你们说件事。”说什么事?张姨娘又悄悄地去瞄刘姨娘,她做出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将军是会剐了她还是会怎样折磨她?

陈枚环视一下自己面前的三个女人才又开口:“这件事其实一直都是我的疏忽,我和夫人成婚以来,夫妻恩爱你们也是看到的,以前我总觉得给你们衣食无忧也算对得起你们,可是我竟忘了你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说出这些,陈枚的眉皱了皱,主动遣散姬妾和自己的姬妾出墙给自己戴顶绿帽这种事情总是有不同的,可若当初自己遣散了她们,是不是也没有今日的尴尬?陈枚的手握成拳,声音变的低沉些:“今儿来就是想和你们说,若不想在我身边了,我给你们银两下人,送你们回各自的家乡。若还在我身边,那就和原来一样。”

竟是这么一件事,如娘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看向清瑜的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夫人在将军心里地位竟这样高,现在看来已经高过了先夫人。张姨娘十分吃惊地看着刘姨娘,原本以为她会倒霉的,谁知陈枚这样说,岂不就是轻轻放过了她?

陈枚见她们都不说话,先看向如娘:“如娘,你年纪最大,跟随我的日子最长,你先说吧。”

如娘收起心里的酸楚才低声道:“奴今年已经三十五了,连女儿都出嫁有孩子了,黄土已经埋了半截,虽说将军有这样的美意,但奴出去也寻不到什么好人家,不如依旧在这院里服侍夫人,将军就当多了个婆子罢了。”

如娘说完就把嘴紧紧闭着,努力让眼里的泪不流下来,如娘这样说陈枚心里也有几分明白,点一点头就看向张姨娘:“你呢?”张姨娘的心全乱了,留还是不留?留的话下次就再没这样机会了,可是不留就再看不到女儿,纯漫已经八岁,并不是懵懂孩童,若没了自己这个生母,也不知会不会有人知疼着热?

听到陈枚问自己,张姨娘的唇张了张,过了半日才道:“将军,容奴细想想。”陈枚点一点头,清瑜已经轻声开口:“张姨娘,刘姨娘是一定要走的,你和她一样大,今年不过二十六,若出嫁还能嫁出去,要知道,赵娘子是三十二岁才生头胎的。”

张姨娘的泪都快流下来,清瑜用手扶一下自己的头才道:“若你担心漫儿,你是知道我的,嘴里虽不说,对她们几个也是一视同仁没什么偏袒的。”张姨娘的头低下:“奴知道。”

陈枚拉一下清瑜的手:“既如此,明日你再来说。”张姨娘长出一口气,起身告退。陈枚最后看向刘姨娘:“你收拾一下东西,三日后我派人把你送回你的家乡。”刘姨娘的泪又落下,当日被送到陈枚身边,也把他当成自己的良人自己的依靠,可是毕竟由不得人。

刘姨娘用袖子把泪擦掉起身对陈枚行礼下去:“奴拜谢将军大恩。”陈枚叹了声没有说话,挥手让她们退下。

屋内又只剩的夫妻二人,清瑜伸手把陈枚紧皱的眉抚平,陈枚叹了声才握住妻子的手:“我是不是做丈夫做的特别失败?”清瑜抱住他的肩,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不,你做的很好,只是人只有一颗心,我受不了你把心分给别的女人罢了。”

陈枚的眉一挑看向自己,声音里带上一些揶揄:“原来是你做了妒妇?”清瑜抬头望着丈夫,伸手摸向他的脸:“是妒妇你也没有办法了,我会一辈子赖着你,直到我们都老去时候。”陈枚把妻子搂紧一些,再没说话。

张姨娘到了晚间把纯漫找了去,和她足足说了一晚上,听服侍的丫鬟们说,张姨娘还哭了,哭的很伤心。而纯漫一早过来时候眼睛也是红肿的,这种事情真难为纯漫,清瑜还没招呼纯漫过来,纯漫就走到清瑜身边跪下:“母亲,我姨娘虽然舍不得我,可我也知道,能另嫁对她们来说也是好事。”

清瑜把纯漫拉起来,让她到自己身边坐下:“你不恨我和你爹吗?”纯漫摇摇头,但眼里的泪还是滴落下来,能做的也就这么多,清瑜把她搂到怀里,轻声道:“漫儿,母亲今儿教你一件事,以后出嫁休要为了贤惠名声让夫君纳妾,不然不仅伤了自己还伤了别人。”

纯漫在清瑜怀里点头,清瑜抬头看见走进来的纯凌,唇一扬笑了:“凌儿也听到了吗?”纯凌微微一愣才应是,但还是低声问道:“可是母亲,若是出嫁之后婆婆挑人去服侍自己的丈夫,那怎么办?”

清瑜头上没有婆婆,这倒免了很多麻烦,清瑜侧一下头才道:“那就很巧妙地拒绝,比如说应了就把丫鬟嫁出去啊。”嫁出去,这倒是个好办法,纯凌眼又亮了,纯漫有些懵懂地听着,心里隐约有些明白,妻妾之间,并不是像上说的那么和谐。

虽然舍不得女儿,张姨娘最终还是决定离开这里,她和刘姨娘家乡离的不远,陈枚拨了支二十人的小队护送她们回去,又给当地地方官写了信,只说这两位都是没了丈夫的寡妇,其中一位还有遗腹子,让地方官酌情替她们寻一个丈夫,平日照拂一二。除了她们房里的那些东西和人,清瑜又每人送了两百两银子,到了日子,张刘两位姨娘给陈枚夫妻磕头后就上车离去。

张姨娘最舍不得的还是纯漫,出门上车时几乎是一步一回头,还是先上车的刘姨娘拉了她一把她才上车而去。顺着张姨娘的眼,可以看见纯漫站在那里,脸上有不舍,看见众人回头看她,她强忍住将要出口的哭泣,纯凌像原先一样伸手握紧她的手,两姊妹就站在那里看着马车离开这里。

风带有一些寒意卷过来,凉州的冬天又要到了,陈枚长出一口气才道:“达翰和樾妹妹还有几天就到了,这人就是来了又走。”

朝廷已经颁下诏,封何太后的异母弟为新的剑南节度使,余达翰在那里和新的剑南节度使做了交接就带着陈樾往凉州来。虽然表面上看来,朝廷把剑南牢牢握在手心,可是此时的剑南已经不再是战前那座繁华富丽的城池,所有的库房全都空了,士兵剩的也不多,还不知那位何节度使到了剑南,是怎样的懊悔。

清瑜用手紧紧外衫:“樾妹妹总是这么大胆,怀了四个月的身孕就骑马上路。”提到妹妹陈枚面上的笑意浓一些:“她若不这样大胆也就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