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萧绎琛垂下眼皮,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笑。

随即,他说:“你能把这些事情串联到这个地步,比我预想的时间还要短。”

这虽然是夸奖,可是顾瑶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因为以她对萧绎琛的了解,她知道一定还有后文。

“但是?”

果不其然,萧绎琛说:“但是,你还漏了一个关键点。”

关键点?

顾瑶皱起眉心,陷入沉思。

直到许久不曾开口的徐烁,突然问道:“在丰正辉还是李云辉的时候,他从生父李正继手中接过了我父亲的断臂,然后他做了特殊处理,使得断臂不腐——这件事,他是独立完成的?”

顾瑶一怔,下意识看向徐烁,只觉得背脊迅速升起一阵战栗。

然后,她又飞快的看向萧绎琛。

徐烁这时又道:“以李云辉当时的年纪和化学知识的储备,就算他有这个能力,知道如何操作,在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时也难免会失了方寸。何况我父亲的断臂经过几个地点的转移,上面留下的证据已经发生了污染,丰正辉犹豫的时间越久,证据进一步被污染的可能性就越高,这时候就需要有个他信任的人教他怎么做。”

到此,徐烁话音停顿一秒,遂扯了扯唇角,又说:“萧叔叔,如果我记得没错,您在江城医院任职期间,也曾经参与过一些案件的司法鉴定工作。程维是您最出色的学生,却没有成为外科医生,因为他知道您在这方面更值得他学习、效仿。”

萧绎琛闻言,没有否认:“我接触那些的时候,你们还小,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时候还不记事,自然无从知道,是后来是和我父亲聊天的时候,听带出过几句,他对您的评价很高,他说江城最懂解刨,有本事从一点点细微的线索里发现关键性破案证据的人,却没有做法医,而跑去研究药品,实在是司法体系的一大损失。我想,丰正辉的生父李正继,就是在过去协助我父亲破案的过程里认识了您,在李正继临死之前他想到的最安全的,也最放心交托断臂的人,也是您。那时候丰正辉也就只有十几岁,李正继与其将这么重要宝贵的证据交给自己的儿子,还不如交给我父亲生前的好友,同时也最知道该如何妥善处理断臂的您。而您也的确帮助丰正辉处理好断臂,令它十年不腐,证据不灭,丰正辉这才有机会在十年后将它交给我。当然,他交给我的契机,也是您授意的。”

“您知道,我拿到断臂之后一定会去找毫不知情的程维帮忙化验。程维这些年一心扑在案子上,根本不知道您的那些过去,他心智淳朴,也没有其他的弯弯绕绕的心思,在他心里,您一直是他最尊敬的人,所以他一直认为您进监狱是被人陷害的,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搜集证据,试图翻案,他甚至认定陷害您的人就是顾承文,所以但凡是和顾承文沾边的案子,他都会特别较真,他帮我自然也不遗余力。这样一个程维,又怎么会想到真正陷害他老师的人,就是他自己的呢?”

“至于丰正辉,我和顾瑶虽然后来已经洞悉他进监狱要找的人就是您,而且是为了那种顾竑、祝盛西和顾承文都在吃的续命药,但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丰正辉对您的信任感似乎已经超出了一般的交易关系。在和我们的接触当中,他甚至有意无意的在保护您,迟迟没有将您的身份揭破。但如果十年前李正继就将丰正辉托付给您,这就完全可以解释了!这也是为什么丰正辉后来的复仇行动如此顺利,总能逃脱警方的追查,这里面如果没有深谙法医学的人帮忙,恐怕还没等我和顾瑶介入此案,案子早就破了。”

顾瑶仔细听着徐烁拼凑后半段的拼图,并不搭碴儿,心情跟着起伏,看向萧绎琛的目光也越发复杂。

她自然知道,萧绎琛并不是什么好人,起码顾承文涉及的很多违法案件中,都有他的存在,如果说顾承文是猖狂的野心家,那么萧绎琛就是深沉的幕后军师。

当然,她就像程维和丰正辉一样,因为自小便尊重这个男人,拿他当老师和父亲,所以碍于这层情感迷雾,令她不会将那些事和他串联到一起。

相比之下,徐烁便显得旁观者清了。

顾瑶自然想不到,连丰正辉的故事里也有萧绎琛插上一脚,将他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连她这个女儿都毫无察觉,但最令她细思极恐的是,如果连丰正辉的故事里都是他一手策划的,那么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思及此,顾瑶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双手也下意识的攥紧。

徐烁和萧绎琛并未注意到她的异状,这时徐烁话锋一转,忽然说道:“既然连丰正辉的案子都和您有这么深切的关系,那么连启运呢?”

这话成功的把顾瑶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她看向徐烁坚毅的侧脸,耳朵嗡嗡的,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隐约听到这样一句:“从您找人将日记本寄到历城我手里的那一刻起,这个局就开始了。”

顾瑶又飞快的看向萧绎琛,见他没有丝毫要否认的意思,反而面露微笑。

徐烁说道:“这十年,我虽然不在江城,却一直有接到您暗中发来的消息,得知江城的动向,尤其是顾瑶的处境。在江城,除了我父亲的死一直督促我,在情感上,也有我对顾瑶的念想。您有意无意的跟我透露,无非是想确保我不会对她忘情,加深我对江城这个地方的执念。”

什么

顾瑶喃喃道:“这些事,你从来没有说过。”

徐烁侧首看来,轻轻一叹:“最初回来,你已经把我忘了,我不知如何开口,后来你想起一切,我又觉得那些都不再重要。”

顾瑶心绪起伏不定,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只是忽然间明白了徐烁的那种心境,那种从有口难言到无需再说的心理变化。

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平复下来。

直到徐烁又对萧绎琛说:“您如此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把我引回江城,还让顾瑶接触到陈宇非,也得知‘李云辉’这个名字,这个时候如果立刻让我们接触丰正辉的案子,未免太早,我二人也断不会联手,所以在这之前还需要一个事件将我们勾连在一起。所以连启运的案子,并非巧合。”

萧绎琛笑意渐深,这时开口问:“哦,说说看,怎么个并非巧合?”

徐烁垂眸想了几秒,才吐出一个字:“药。”

对,就是药——连启运是因为药有问题才暴毙而亡,当然他临死前的作死行为也是□□。

徐烁说:“经过程维的化验,连启运体内验出来的药物成分的确和江城基因的药方不同,所以祝盛西在法庭上说,是连启运自己擅自将公司认为不合格的配方私藏,而后又加以改动和加工的说法才能成立,最起码这说辞是和刑事科学技术室那边提供的物证材料吻合的。只是当时条件有限,我一心帮田芳洗脱嫌疑,并未进一步追究连启运是如何改动的药方,是否经过活体实验,又是谁帮他加工制造。这个过程,必然需要一个经验成熟的团体在幕后帮他,我那时候以为是‘江城基因’的对手公司,但是如今回头再看此事,放眼整个江城,除了‘江城基因’还有哪家公司提出过‘基因药’的概念呢?为什么从连启运手中拿到配方却不加以改善,投入生产,甚至连个小道消息都没有放出来?我想,要么就是这家公司放弃了计划,不想被牵连在内,要么就是它根本见不得光。”

听到这里,顾瑶无声地倒吸了口气,她飞快地问萧绎琛:“是您换了连启运的药?”

萧绎琛安静两秒才说:“连启运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实验品,他有太多自己的想法,还偷偷改了自己服药的剂量,他会那么快就出事,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责任。”

也就是说,连启运的死是在萧绎琛的计划之中,但是那么快就死,还是以那样的方式,却是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

这里面萧绎琛可以控制的,便是什么时候开始改换连启运的药,以及徐烁拿到杜瞳半本日记的时机。

徐烁接着说:“一开始,我和顾瑶就将怀疑的点放在‘基因药’上,中间有新的案件和线索出现,一度转移了我们的视线,后来兜兜转转一大圈,我们又重新聚焦‘基因药’,发现它才是串联所有细节和线索的衔接点——顾承文、祝盛西、顾竑、连启运、丰正辉,这些人都是‘基因药’的实验品。恐怕这半年我们接触的案件里,只有阮时秋与此无关了。”

谁知徐烁话音刚落,顾瑶便接道:“不,小秋也在算计之内。”

徐烁和萧绎琛又一起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顾瑶回忆道:“我帮小秋的事是和您商量过的,您也知道,我和小秋之间的情分,我看到她就像是看到十年前的自己,所以她的事我会特别上心。当然,这件事除了是帮小秋之外,剪除顾承文的左右手阮正新也是原因之一。但凡是和顾承文有关的事,我都不敢马虎大意,哪怕计划再□□无缝,我也会小心检查推演许多次,必然也会问您的意思。”

也是在刚认识阮时秋的那段时间里,顾瑶想起许多自己十几岁时候的事,这里面的痛苦心酸能明白的人不多,她憋得难受时便会和萧绎琛说,萧绎琛就有意无意的提到阮时秋十分像是曾经的她,在情感上加重她们的联系。

萧绎琛闻言,无声的笑了下:“这件事与我无关,我又能利用阮时秋做什么呢,她既不是我的病人,也不是我的仇人,阮家的悲剧也不是我造成的,难道是我逼着阮正新和自己的妹妹苟且么?”

——不是我的病人,也不是我的仇人。

顾瑶注意到这句话,跟着反问:“那么顾承文呢,他是你的仇人?你们之间会有什么恩怨需要做到这一步?”

萧绎琛没有应,神情又瞬间变得高深莫测。

气氛一时变得无比低迷。

直到徐烁轻声说:“这就要从三十年前的南区香土村讲起了。”

第215章Chapter 215

Chapter 215

徐烁说:“这就要从三十年前的南区香土村讲起了。”

香土村就是在南区工厂污染事件中被荼毒的村落之一, 也是顾承文挣出第一桶金的老家, 当然徐海震、萧绎琛和李慧茹也生在那里。

顾瑶一顿, 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徐烁是从哪里得知的香土村的旧事,她是从没有从顾承文和萧绎琛口中提过的,难道是徐海震告诉他的,还是他从上次带回的那些资料里发现的?

萧绎琛没有接话,神情也不像是否认。

徐烁继续说:“这个故事距离现在有点远,调查的过程也屡屡受阻, 要是在拼凑的过程中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希望萧叔叔能随时纠正。”

“三十多年前, 您和我父亲以及顾承文,都在香土村生活。你们三人友谊深厚, 志向高远,曾经一起立下豪言壮语, 要在江城这个地方干出一番事业。我父亲去考了警校,您决定学医, 唯有顾承文一时不知道该学什么,那时候江城还没有什么工商管理之类的专业。您和我父亲都如愿考上自己心仪的学府,顾承文也随便考了一个, 但那不是他想去的, 所以根本没去报道, 就整日在村子里消磨度日。后来, 我父亲跟着爷爷奶奶搬离了香土村,那一年,南区工厂也开始动工,所以他们一家并没有感受到后来污染所带来的问题。”

“又过了两、三年,村子里开始有人生病,从老到小都有,大部分人都选择在南区的小医院里随便看看拿点药,少数人进城去看病,拿回来的结果说是‘癌症’。香土村的人没听过什么叫‘癌’,只是大约明白这个病不好治,要花很多钱,还未必治得好,所以大家都选择吃点药维持。”

“萧叔叔你当时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城的医学院,正是课业和实习最忙的时候,你自然也不会有时间去听父母念叨村里的变化,直到你的父母也得了病。”

说到这里,徐烁顿住了,只是带着询问的目光望向萧绎琛。

萧绎琛仿佛自嘲的笑了一下,接着说:“我父亲确诊是癌症的时候,已经到了中晚期,他体内的癌细胞扩散得非常快,已经蔓延到淋巴。在这之前,我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他气血很旺,又爱运动,就是有个毛病,凡是生病不管大小都拒绝上医院,就在药房里买点药对付着吃。他那个人也十分能忍,要不是实在疼的受不了,我母亲也不会将电话打到医学院里来。”

这之后的事可想而知,萧绎琛把父亲接到江城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吓了他一跳,好半晌说不出话。

等他再一问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难受的,才知道也不过就是两、三年的事。

那时候基因检测的技术还不够完善,但是就算不做基因排查,萧绎琛也非常确定他父亲的癌症不是来自上一辈人的遗传。

在父亲接受治疗的时候,萧绎琛听着母亲念叨着香土村这段时间来的变化,她说也许就是人老了,该生病了,也可能是村里的水有问题,喝着那个味道不太对,不少村民都跟着生了病,连庄稼都长得没有以前好。

萧绎琛一听这话,顿时想到三年前落成的南区工厂。

香土村的村民们大部分都没有这方面的常识,曾经也有人将工厂和水质的变化联系到一起,还去工厂里问过,去村政府反应过。

村政府也很快就给了反馈,还去工厂调查过,工厂方面也非常积极配合,出示了一份资料,证实他们的确将一些矿物质排放在附近的水源中,但那些矿物质对人体并无危害,而且剂量甚微,那是他们在经过几次过滤处理之后才排放出来的。

至于水的味道改变,就和这些矿物质有关。

工厂甚至声称,有了这些矿物质,这些水喝了之后会更有利于人体,直接装瓶就能当矿泉水了。

南区工厂的说辞要是放在今天,肯定贻笑大方,但是在三十年前,还是香土村这样一个地方,媒体网络还没普及,村民们乍一看到厚厚的一叠资料,又听到工厂方面各种天花乱坠的说辞,很快就打消了疑虑。

南区工厂也知道光是动动嘴皮子也不够,那次解释之后还非常大方的拿出一笔钱,分派到各家各户,每家都分到了大几千,这放在三十年前可是不少了。

这件事被萧绎琛的母亲念叨了一遍,萧绎琛越听心里越觉得南区工厂有鬼,可他也清楚就这样直接跑去问根本不会有结果,索性便不声不响的回了一趟香土村,在工厂附近几个水源处采取了样本,尤其是工厂排放出来的污水一并采集回去。

萧绎琛在实验室里做了一番测试,结果是,南区工厂排出来的污水根本没有做过任何过滤处理,有害金属物的比例严重超标,这些有害物被附近的水源中和稀释,虽然已经减少了分量,可是人长期饮用一定会出问题。

也就是说,香土村这三年来出现了一批癌症患者,和这工厂排放的污水有直接关系。

这是必须要反映——这是萧绎琛的第一个想法。

可是该和谁反映才有效,该怎么办才能彻底根治这个问题,而不是又一次被工厂敷衍了事,萧绎琛也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他最担心的就是,南区工厂一旦听到风声,就会立刻开始改良排污问题,等到有关部门去检查,发现一切都在指标之内,这事将来就不可能再去反映第二次了,而南区工厂也可以将自己和村民们的病彻底摘干净。

萧绎琛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他当时最好的朋友顾承文。

顾承文也在香土村住,又是积极地村干部,他父亲就是村代表,如无意外他将来也会是。

那时候,顾承文年轻力壮,还没什么症状出现,唯一的问题便是他在外面有几个相好的,怀孕之后没有一个顺利的,几乎都小产了。

这些女人里就有一个成功的把孩子生了下来,便是柳玲玉,可惜先天不足,生下来就有心脏病,视力和听力也有缺陷。

柳玲玉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嫁到顾家,顾家在当时的香土村不仅地多,而且有些家底,加上顾承文长得英俊,脑子活络,说话办事都很有一套,姑娘们明里暗里都挺喜欢他。

萧绎琛原本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顾承文受异性欢迎也不是第一天了,要不是萧绎琛的母亲突然提起来,说这两年南区那家福利院收了一些弃婴,有人说仿佛看到柳玲玉也出现过在那边,好像还把一个婴儿扔在门口了。

还有人说,顾家三代都是单传是有原因的,在顾承文之前,他父母也曾生养过几个孩子,都没活到三岁,顾承文是特别找了人算了命,说他命硬,只要能活到六岁,此后一生都会顺顺利利,平步青云。

不过这些风言风语大家也就是听听,传过一阵就散了。

只是萧绎琛听了却暗暗记在心里,很快就找到顾承文,没提柳玲玉和孩子的事,只是有一说一的把他的化验报告解释给顾承文听。

顾承文听了,当场拍案而起,暴跳如雷,还撸袖子说要跟这家工厂算账,要给村民们讨个公道。

萧绎琛的心一下子就放了大半,顿觉找他来商量是没错的。

听到这里,其实徐烁和顾瑶也已经猜到后面的大概,只不过这一段的细节,还真不是他们能查出来的,非得萧绎琛这位当事人才能知晓。

萧绎琛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反倒拿起脚边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

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他拧上瓶盖,问:“我听老金说,你们上次进来还穿了防护服?”

随即他又是一笑:“放心,顾承文十年前都能在这里弄个手术室,十年后就更不会有事了。”

顾瑶听了,很快追问:“三十年前呢,在这家工厂里工作的工人有事么?”

萧绎琛说:“如果防护得当,下工后尽快换掉吸附有害物质的工作服,洗个澡,一般来说不会有大问题。”

徐烁接道:“但是根据我们找到的资料显示,三十年前这家工厂并不太注意这方面,三、四年间已经出现了工人因为防护不好,而出现的职业性中毒和尘肺。”

萧绎琛说:“工厂内和村里都相继有人生病,工厂的管事也知道这事必须要尽快处理,所以在我们行动之前,他们就劝退了一批身体出现问题的工人,还给了一笔遣散费。”

听到这里,顾瑶想了想,很快说:“如果我没记错,金智忠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去做了电工?你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认识的。”

萧绎琛似乎冷笑了一下:“顾承文说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先掌握内部的资料作为证据,才能避免被工厂方面再次敷衍过去,这一点我是赞同的,而且这方面该如何操作,他一向比我明白,我那时候一门心思在我父母的病和医学院的课业上,根本无暇去管怎么整垮一家工厂。”

徐烁说:“但您没想到,顾承文说一套做一套,他表面上要为大家讨说法,背地里却和工厂方面沆瀣一气,反过来挖村民的墙角。”

这后面的事,顾瑶和徐烁先前的调查里已经拼凑的七七八八。

顾承文收买了金智忠,拿到了厂子里的一些资料,但那些资料并不足以撼动这家工厂的存留,反倒可以先敲一笔竹杠。

顾承文找工厂的管事谈判,管事也非常痛快,给了他一笔封口费。

但顾承文并不是贪图小便宜的人,他那时候就看的很长远,要挣就挣笔大的。

于是顾承文一边拿了钱,一边在村里散播小道消息,将工厂和水源问题再次挂上钩,渐渐的引起村民们的抗议和反弹。

事情一旦闹大了,村民们就一定会推举代表,顾承文有顾家这个为村民服务的金招牌在,自然一马当先把事情拦下来。

工厂管事一方面没想到事情闹大的这样快,一方面又不得不和顾承文二次谈判,而且这一次顾承文还把萧绎琛叫去了。

萧绎琛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实事求是,工厂管事根本无力反驳,而且也看得出来萧绎琛不是个能变通的人,何况他父母也是受害者,所以要谈条件还是得和顾承文谈。

就这样,顾承文和工厂管事就一起背着萧绎琛谈妥了条件——表面上,工厂方面答应报销所有村民们送来的医药费单,同时还要尽快做好污水处理,改善附近水源,但事实上,污水处理好做,水源改善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吃力不讨好,工厂方面才不会填这个无底洞。

在答应这个条件之后,工厂方面还提出了自己的诉求,希望顾承文和萧绎琛不要将水污染的事去村里说,还希望他们平复村民的猜忌,告知村民,他们的排污没有问题。

萧绎琛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顾承文当时的反应比他还大,直接当面要和工厂管事撕破脸。

工厂管事也急了,说他们已经同意了所有补偿,要是把他们工厂逼绝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工厂倒闭,他们一分补偿都没有!

自然,以顾承文的性格来说,这就是一场戏。

顾承文和萧绎琛离开工厂后,首先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给村民们交代——难道告诉大家,这家工厂的确有问题,但是现在撕破脸了,一分赔偿拿不到么?

要是村民们齐心合力,整的工厂倒闭,这也不是没可能,只是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不少村民都身怀绝症,病怏怏的,为了看病掏空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底,眼瞅着活不了两年了,还要在临死之前闹这么一出?

想起这些,萧绎琛已经知道必须要向现实低头了,这时候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顾承文“冷静”下来,提出一个缓兵之计。

按照顾承文的意思是,要是非要鱼死网破,那些得病的村民知道了自己是被毒害的,年轻的还好说,年纪大的一个气不过,当场过去都有可能。

反正村民们知道不知道真相,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们已经得了病,闹不闹,闹多大,病都还在,倒不如先答应工厂方面,先把钱拿了去治病。

这之后,工厂方面治理了水源,没得病的人也有了保障。

反正他们手里已经有了工厂的把柄,将来想把事情翻出来,也随时可以翻,要是工厂治理水源不当,他们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眼下第一重要的还是救命治病的钱啊!

其实这套办法萧绎琛是不愿执行的,可是不这样办又能如何呢,他没有更好的办法,黑白分明的理想主义不适用于这件事。

何况在学医之后,萧绎琛经常要面临疾病给人类带来的毁灭性伤害,明知道病人时间不久,却还是得提供治疗方案,还要在两种都不会治愈疾病的治疗方案里选择一个。

眼下,萧绎琛面临的还是同样的选择。

顾承文的办法固然不够好,可是反过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村民们真相,让他们闹归闹,闹过之后好吃好喝安静等死算了。

无奈之余,萧绎琛选择了沉默,余下的事都交给能说会道的顾承文去张罗。

听到这里,顾瑶问:“这样说来,这件事应该已经平息了,那怎么后来工厂还会跟村民们购买土地使用权?”

作者有话说:

下章交代完南区工厂的事,就走本文的最后一个转折~结局已经在挥手了!

ps,结局不好写,我要把前面的再看一遍,不然好多细节都忘了,别催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是最想早点完结的那一个。

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216章Chapter 216

Chapter 216

顾瑶的问题刚提出, 萧绎琛就垂下眼, 他虽然没什么表情变化,却愣是让人觉得肃穆几分, 四周的氛围也跟着低迷。

顾瑶注意着那细微的一点点变化,刚刚意识到什么,便听萧绎琛反问道:“如果不是用这个法子, 顾承文又怎么拿到第一桶金?”

徐烁跟着说:“您指的是, 二十八年前的政府收地。”

顾瑶一顿, 跟着想起来徐烁之前从南区工厂拿回事务所的那些资料,其中有一份简报, 提到的就是政府收地的消息,不过那时候的地价与现在不同, 就算当年有很多村民拿到一笔拆迁款, 也不足以让他们一夜暴富。

其实, 就在大部分村民拿到医药费之后不到半年,顾承文就收到了消息,得知政府有意在南区投资一个度假村项目,吸引了不少外商。

那时候还有小道消息称, 南区发现了泉眼,很适合建造温泉村, 但生活在那里的南区的村民们却根本没见过。

顾承文经过多方打听,基本上确实了消息的可靠性, 便和南区工厂的管事开起小会。

他们两人都知道, 一旦这个项目落实, 工厂就得搬家,没有任何一个政府会允许化工厂和度假村比邻而建,况且因为工厂污染水源的问题,已经导致很多村民身患癌症,这事怕是纸包不住火,几年之内就会再闹大一次,倒不如在那之前赶紧撤。

当然,撤之前,工厂管事想先赚上一笔,以弥补之前补贴村民的医药费。

顾承文和工厂管事不好频繁见面,每次都是打着“当月医药费申请”的名义开个小会,但那时因为政府收地的新计划,一月一次的小会根本不够,就得趁着黑灯瞎火的时候多见上几次。

每一次负责接送顾承文的都是金智忠,金智忠因为会看眼色,脑子活络,当时就已经成了管事的得力助手,不少消息都是他进村带给顾承文的。

工厂管事也不是省油的灯,吃喝嫖赌样样都会,每次和顾承文谈完事,都会从外面找几个小姐进厂子,大家一起乐呵乐呵,都是男人,这样更容易拉近距离。

这原本是大家关上门一起发财的事,只要利益分配得当,基本上也不会出多大的岔子,但顾承文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没有被工厂管事这些花样招数迷了心智,暗地里早就算计起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