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满:“…”

周公子慢慢将杯中花茶饮尽,等人下去才慢慢开了口:“有毒没毒,过量了才会显出危害。满满你的话,就不必太过于杞人忧天了。”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浅啜,“毕竟你沾染的那点儿量,还不如吃你口脂的为夫沾染得多。”

郭满突然被噎住,想了想,她觉得有道理。

…不过,周博雅这厮何时想通了,居然坦然开这种幼儿水平的黄,腔了!郭满表示震惊。

她于是又瞄了眼周博雅,见他唇角沾得口脂被茶水晕开,化成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红晕。冷不丁瞧着,仿佛被人打了一拳,郭满的眼睛不由地直了。

周博雅捏着杯子的手一顿,挑了眉不解:“怎么?”

“没,”郭满浅浅一笑,“突然发现,今日的夫君格外俊美。”

周公子愣了一愣,嘴角隐隐有些上扬。他不着痕迹地把嘴角往下压了压,转过身,淡声斥了句道:“小丫头片子,尽会说些花言巧语哄人。”

郭满:“…”

说来周公子翻过年二十有一,他月份大,这年岁也实打实的。虽说他从未对自己的子嗣有过期待,但郭满若真给他生,周公子心中也是欢喜的。凤目幽幽地在郭满的小腹转了转,眸色渐渐转了浓墨之色。

满满的去年腊月才来的初潮,子嗣于她的身子骨来说,到底还是太早了些。

桃扇庄纯粹遭了无妄之灾,然而动手的人是大公主,店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追究。听说这胭脂铺子的背后东家还不是平常商户,是宫里三皇子的母妃,柳妃。柳妃是当初惠明帝潜龙时期的老人,清秀样貌,无宠多年。若非幸运得了一子,被封了妃位,怕是要蹉跎一生。

不过即使有皇子,她的处境跟盛宠无双的淑妃是没法比的。若非三皇子逢年过节能在惠明帝的跟前露露脸,惠明帝怕是都记不起她这个人的存在。

撞在大公主的手里,只能说,自认倒霉。

桃扇庄那么红火的铺子,大公主说抄了就抄了。虽说事后大公主有意弥补,但闹了一场坏了的名声,怎么也补不回来。惨淡如斯,柳妃从头到尾连个屁都不敢放。

胭脂之事告一段落,大公主立即又请苏太医上门,给郭满把平安脉。

结果尚算不错,只是事后苏太医将周公子拉到一边,隐晦地告诉他,若想要子嗣,夜里房事不要太频。且不说这直白的话闹得周公子一个大红脸,就说大公主的心思却又活了。

这日在佛堂礼佛,大公主念了一遍经文就问起了身边伺候的王嬷嬷。

“四年前求的一签,断定了,谢氏与雅哥儿的婚姻乃天命注定。”亲眼见着金孙小夫妻俩越来越和睦恩爱,大公主心中也有些动摇,“我怎么瞧着,越看越不像?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怀恩大师断错了?”

说着,不等王嬷嬷回答,她自己又摇了摇头,“不,怀恩大师铁口直断,不可能有错。当年给我断得两支签,如今四十年过去,每一签都分毫不差。”

王嬷嬷拿不定自家主子什么意思,于是试探地说:“那主子不若请大师重断一签?”

这么说着,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若怀恩大师那么好遇的话,大公主这般尊贵的人,哪里会几十年才得三次签文。王嬷嬷于是有些讪讪:“大师性情高洁,为求佛法,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大公主白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身边伺候的老人她素来宽容。此时提起了谢思思,她面上一脸的厌烦:“若非大师断言,我能看得上谢氏那蠢货?她除了一张狐媚皮子和会投胎,得了个好家世。身上还有哪点能配得上我孙儿?”

这话王嬷嬷可不敢点头附和,谢思思再怎么不讨喜,在大公主心里可还是孙媳。不得不说,胭脂的事儿,为谢思思在大公主心中挽回了不少印象分。

王嬷嬷不好说,大公主则捧着佛经,望着香炉幽幽地叹气。

佛堂里香烛幽幽地冒着青眼儿,半晌她才又开了口道,“雅哥儿的生辰也快到了。方氏那性子,太直,怕是不会邀谢家人来。”罢了,她来安排吧,“你这就去一趟芳林苑,叫方氏不必太过忌讳。去年雅哥儿弱冠礼就没办,今年算补一场,生辰便办得热闹些。”

王嬷嬷点点头,表示知道。

转身正要离去,就听大公主兀自沉吟片刻,又交代了句:“谢家的请帖,你嘱咐她莫忘了。”

且不提福禄院里大公主的打算,就说郭满数着日子,眼看着就迎来了周博雅的二十一岁生辰。本来说好要她筹办的生辰宴,如今又回到方氏的手里。不仅没有依照方氏原先交代她的只需小办一场,方氏把能请来的人都请了。

生辰宴当天,郭满心里慌,一早爬起来。跟小和尚念经似的,就这么跟在周公子屁股后头念。

“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你若敢去喂鱼,我打断你手!”

周公子:“…”

第111章

既然大公主交代了可大办, 方氏便顺了她的意。不仅亲近的世家, 平日里与周家有人情往来的人家,方氏也都命下人送了请帖。

说来, 周家不是一般人家, 没哪个人家认识得有如今深刻。且不提女眷的身份一个顶一个贵重,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 就说家主周绍礼周太傅三朝元老, 帝王之师。这般膝下两子, 无论哪一个拎出来, 也是旁人家羡慕都不羡慕不来的出息。

长子年少从政,不过不惑之年, 已官居三品。次子虽未曾下场科举,但子承父志,以一己之力创办举国有名的山麓书院,囊尽大召各地英才。二十年传道解惑, 兢兢业业,不说桃李满天下, 京中一半有识之士都要称他一声师长。

若这还不算昌盛,便提起这在下一辈的孙辈子嗣。

周家子嗣不算丰, 但无论哪一个都能夸一句少年俊才。不仅没辱没父辈的成就, 反而后来居上, 青出于蓝。其中最惹眼的当属周家长孙周博雅。年仅二十有一, 已然官居四品。年前才破获一桩震惊朝野的贪污大案。以雷霆之势拉正二品大员下马, 撸下大大小小不下十五个朝廷命官。手腕之厉害, 叫人又怕又赞一句厉害。开春后品级往上提,十拿九稳。

不得不说,周家这一个一个的单拎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凑在一起,哪朝哪代都没有这么出众的世家。本就是百年望族的一流世家,周家如今的声望更是被推到寻常人家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京中想攀关系的人能排到城门口。

这不辰时刚过,周家门前已然车马云集。

府上管家一早便在门口迎客,验过请帖,再由小厮引进门。

进了门,男客女客要分了两拨走。周家规矩大,方氏不会在这种小事儿上犯错。男宾进来之后,自是随小厮继续往外院那边去。女眷则由着丫鬟婆子们引路,从花园穿过,去后院会客花厅歇息。

天儿还没转暖的迹象,廊下还有风。然而这刺骨的寒风也挡不住来人的热情。素来清静安宁的周家里外都是人,穿着统一服饰的下人们行色匆匆。

方氏天麻麻亮便起了,忙了一个时辰没歇。

连轴转地才将前后院儿打点好,难得抓到一个空档儿坐下歇口气儿。她边慢慢拿杯茶润着唇舌边招来了小丫鬟,命她去西风园走一趟,请郭满过来。作为长孙媳妇,郭满这时候自然是要去花厅陪女客的。

人来之时,郭满正巧梳妆好,便随小丫头去了。

周家虽说声望高,但越是站得高就越要谦虚谨慎。生怕郭满不熟悉出了错,把郭满叫来,方氏是细细地嘱咐了她一番。见她点了头,才放她去花厅。

郭满到花厅时,谢家人已经到了。

方氏亲自发的请帖,谢国公夫人领着长媳妯娌,以及大房二房几个未出阁的嫡姑娘一起都来了。周谢两家因着谢思思闹得那一出,融洽的关系早就生了龃龉。然而因着政见相同,同属东宫一脉,男人们还维持着交集。

按理说,和离的女子不好还往前夫家跑。

王氏心里也清楚,来之前便打算好了不告知谢思思。然而谢思思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出发前,她人已经在马车里了。王氏好说歹说叫她下来,跟常人不一样,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吵着闹着就非要去。

王氏根本拗不过她,十几年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闺女,她一哭王氏只能认。

此时谢思思端坐在花厅右侧的玫瑰椅上,手捧着一杯茶慢慢地吹着,一身正红。她本就生得艳丽多姿,身子前凸后翘,又高挑。这一红裙自是衬得她整个人恍若一团烈火,能烧得人心里滚烫。然而实在不巧,郭满今日也是一身绯色。不如谢思思的嚣张,但色泽实在相似。她卜一进了门,莫名叫花厅里饮茶说话的夫人们都是一静。

当初周谢两家的官司,整个京城都听说了。

虽说不解谢家这位贵女缘何舍得放弃周博雅这么一个夫婿,就说谢四如今不畏人言追上门的架势,可不像是对男方恩断义绝的模样。

转而在一看周家的这新妇,在座之人不由得心中生出了玩味。

郭家虽说家世在这京城高不成低不就,可这郭氏却当真生的花容月貌。一个谢思思便足够叫头一回见的人惊艳得不得了。如今又来一个不相上下却风格迥异的美人儿,前后两个都是少见的美人,在座免不了都在感叹周公子艳福不浅。

前妻与继妻撞在一起,针尖对麦芒的,可不是好看得不得了?原本闲话寒暄的人也不寒暄了,端着杯盏,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全投到谢思思这边来。

郭满自然看到谢家人,不过却没理会谢思思突然凌厉的眼神。两步上前,客气地与国公夫人王氏见了礼,方氏还记得上回谢思思在郭满这儿踢了铁板的事儿,心里对她很有几分膈应。然而这是在周家做客,王氏知道分寸,十分客气地回礼。

郭满于是再一一与世家夫人们见礼,才寻了合适的位子坐下。

下人们早奉过热茶,离开宴还早,花厅空出来就是为着给世家夫人们说话用的。见了礼之后,夫人们见郭满一个眼风都不给谢四,闹不起来,便就各自说话说开了。原本她们来,可不是冲着看热闹。等大公主那边礼完了佛,桂嬷嬷的人一出现在花厅,夫人们便全部起身都去了福禄院给大公主见礼。

大公主身份贵重,并非谁都能见到的。她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喜静之人,稍稍有心的人都能打听到。今日来客等在此处不过就是想去拜访拜访这位金贵的公主,怕扰她清净,她们全也是不敢带太多人打扰的。

去了几个上年纪的夫人,剩下的都是与郭满差不多年岁的姑娘家。

没人拘着,年轻的姑娘们交头接耳地说着话,一时间也自由。

谢思思是耐着脾气老老实实在角落里坐着的,等人一走,她哗地一下起身,冷着脸就迈着妖娆的步子走到了郭满的跟前来。

郭满现在就怕她像上回一样,冷不丁就给她一巴掌。谢思思冲过来之时,郭满下意识地退后,与她三步远的距离。

谢思思这个人,虽说脑筋不大好使。但除此之外,却是个难得的人间尤物。仿佛一个发情期的美人蛇,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人形春/药的致命诱惑。郭满其实上次便发觉她有一幅辣文女主才具备的绝顶身材。此时谢思思却有些不同,身上那股子勾人气质更重了。虽说不端庄,但一个眼波睇来,哪怕带着愤恨,也足够**蚀骨。

不由皱了眉头,郭满觉得违和,甚至还有些古怪。

剧情展开的日期一到,郭满就察觉到不同了。原本方氏是说过不会大办的生辰宴,突然就改了主意。原本说好了不准谢四再上门,今日谢思思依旧站在花厅里。郭满隐隐有种错觉,这一切,仿佛是推着周公子与谢思思之间的破冰。

很微妙,但要张口,她又说不清。

好在谢思思走到郭满跟前,似乎上次被丹樱给打怕了,气得瞪眼也没敢动手。手指点着不解看着她的郭满,压低了嗓音骂了郭满一句贱人。

郭满心中呵呵冷笑,不痛不痒地把这‘贱人’称呼收下,白眼都懒得给她。

谢思思却目光憎恨地扫着郭满玲珑的身子,心中无端觉得厌烦。

原本该一病不起的人,现在霸占着她的位子,以主人的姿态招呼女客。谢思思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讽刺极了!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明明这一切都是她的,可是她如今却是以客人的姿态来周家。

心中的恶意不停地翻涌,谢思思面上却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其实她也并非没有脑子,只不过大多时候仗着有人护她,行事肆无忌惮罢了。自从上回在郭满手下挨了一顿打,而周家却并没有惩戒动手的郭满。谢思思便知道郭满也不是个好惹的,周家人兴许顾忌她的身份,对她宽容。但郭满却可以在伤她之后不必受罚。

这个发现令谢思思如鲠在喉,但也叫她不敢再轻易动郭满。

谢思思捏了捏手指,坐了没一会儿便瞧瞧从角落出了花厅。周家的一草一木她都十分熟悉,从花厅出来,漫无目的地随便走,她渐渐便将目光投向隐隐传来喧嚣的前院。

心中想着,此时博雅应当在前院陪表哥吧…

是的,周博雅生辰,太子亲至了。赵宥鸣这半年监国,为人已经成长了许多。在屋里坐得太久闷得慌,便拉着周博雅出来走走。自从东陵城之事后,赵宥鸣对周博雅的亲昵俨然有种物极必反的味道。以前有多厌烦,如今就有多欣赏。

从出了周太傅的院子,赵宥鸣的嘴角便一直挂着,偶尔点评一下府中景致精巧。

太子要走,周公子哪能拒绝?自然是陪着他。

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边,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水榭。太子从排列整齐的岩石踏上去,一步一步上了水榭亭台。因着天儿还冷,亭台四周都挂上了棉幕。厚厚的帘幕遮挡着,进去便是一个密闭的暖和的小空间。

水榭临水而建,太子掀开一边亲自挂到柱子的铁钩上,凭栏望水。惊奇地发现,这么冷的天儿,水里竟然还有鱼在游动。

周公子站在石板的另一端,正准备踏脚,蓦地一愣。

想着今早还没梳妆,郭满便念经似的还在他耳边碎碎念。不准他靠近水榭,念了不说千遍也有百遍,不由地有几分怔忪之色。

“博雅?”太子懒懒倚在栏杆上,偏头冲周公子笑了下,又扭头去看水里游动的锦鲤,“你可有鱼食拿来?孤闲来无事,便喂喂这群饥肠辘辘的小家伙。”

“鱼食?殿下你要喂鱼?”

“昂,”太子虚指点了点水面,似乎心情很好,“拿些来。”

周公子听到这儿,想着郭满早上似乎也告诫过不准他喂鱼,眉头古怪地皱了起来。

第112章

水榭位于周家前院的最南边, 是周太傅年轻时以酒会客的地方。不过因着后来周家府宅翻修过一次, 周太傅的书房牵去了东边,此地便常年空置下来。不过因着此处的锦鲤池子里一池子稀罕品种, 即便是空置, 院里也安排了四个洒扫看顾锦鲤的下人。

然而从他们进园子起,便连一个洒扫的下人都没瞧见。周博雅只好请太子先坐, 转身出了水榭, 去找下人送些鱼食过来。

周博雅绕着锦鲤池的外围走了一圈, 一个人都没碰见。他是没想到, 水榭这边疏于管制到此等地步,才掉头往园子外走,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个体态肥硕的婆子。只见这婆子一双绿豆眼,嘴角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肉痣,慌里慌张地就冲出来。

走得急,等那婆子抬头一看到廊下站着的周公子, 脸刷地就白了。

周公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未张嘴斥责, 这婆子就跟见了鬼似的膝盖一软,彭地往往地上一跪。膝盖的骨头撞着地砖发出了脆响, 疼得那婆子脸一瞬间都抽抽了。只是当着周公子的面儿, 半声不敢吱,头就垂了下去。

周公子不由地眉头皱了起来, 冷冷地看着。

“公, 公子, ”婆子两手攥着铁紧,哆哆嗦嗦的问道,“…您怎么来了?”

周公子嗓音犹如冰雪,冷声道:“你从哪儿窜出来?”

婆子两手攥着耷拉在膝盖上,许是太怕了,两只手攥得手指都发白。

油光锃亮的脑袋低低垂着,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天太冷,她见园子没事儿,便躲去别处儿避了避风。似乎怕周公子责备,她才说完就又连着给周公子磕了头,赌咒发誓下回再不敢偷懒,请公子宽恕她一回。

婆子养得十分痴肥,从上看着,就是一团裹着布料的一团肥肉在抖。若非瞧她一身三等仆役的衣裳,就她这突然窜出来,周公子定会拿她当可疑人物给当场处置了。

周公子眸光沉沉的,目光在婆子身上扫了一圈,转而又仔细地看了看四周。

假山,凉亭,根本没有藏人的地儿。想着这婆子方才不是在凉亭就是在假山后头躲着。今儿这天确实比较冷,阴沉沉的,怕是又要下雪。懒得与个下人计较,周公子淡淡道:“去拿些鱼食来,送去水榭。”

丢下这一句,他便迈开了长腿走了。

婆子额头抵在地上缩着,一动不动,胸腔里的一颗心快跳出嘴巴。

直到周博雅那不咸不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婆子才心有余悸抬起了头。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吓得要死。搭在膝盖上攥着死紧的手鬼祟地展开,里头是一张用过的油纸皮。此时捏成了一小团,隐约可见纸皮上还残留了点点白.粉似的东西。

婆子心里吓得要命,第1回干这种事儿,她差点没把魂给吓飞了。

忙不迭地将油纸皮丢到一旁的灌木中,婆子缩着脖子自己心疼自己地狠狠给自己胸口拍了一会,直到这可心回了原位才笨拙地爬起来,扭头去自己屋里找鱼食。

说来周家这池子锦鲤,比人还精贵,吃得鱼食一小盒都抵得上平常百姓家半年的伙食。婆子一面去了一小碟鱼食出来,一面心里嘀嘀咕咕。端着鱼食托盘正走到门前,婆子想了想又退了回屋里去,将怀里捂得滚烫的一锭银子给掏出来。

仔细地藏好了,端着托盘去水榭送鱼食。

太子其实也是心血来潮,等婆子一碟子鱼食送来,他又没了喂鱼的兴致。半倚在亭台栏杆上,便又随意地问起了周博雅此次科举取士。水榭四周的厚帘幕放下来,中央放着一个火盆,此时已经点燃了,逼仄的空间暖洋洋的。

那婆子退下之时,瞥了眼中央烧得旺盛的火盆,小绿豆眼闪闪烁烁。不过周公子与太子谈正事儿,没人注意到她神情不对。

“父皇这两年身子每况愈下,越发多疑了…”

太子地位看似尊崇,其实也是如履薄冰。哪怕如今代为监国,他的处境也没有想象中优越,“老二也不知收了谁的指点。年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如今倒是到哪儿都一幅好儿子嘴脸…哼,几个兄弟当众就属他最孝顺!”

“殿下计较这些作甚?”

周博雅端坐在栏杆的另一边,神情淡淡的,“二殿下既然如此有孝心是好事,为人子女孝顺是本分。正巧陛下这两年身子时好时坏,时常卧病在床一个月两个月。若再有下一次,殿下大可安排二殿下不必公干,专心为陛下侍疾。”

赵宥鸣闻言一愣,转而乐了,“博雅说得对,既然老二这么孝顺,孤应当成全他才是!”

周博雅牵了牵嘴角,觉得这炭火似乎烧得有些太旺了些,哄得人都发热了起来。他抬头瞥了眼一旁的太子,见赵宥鸣神清气爽,似乎丁点儿不觉得热。不知何时又端起了鱼食,正抓了一把鱼食饶有兴致地往下洒。

…罢了,兴许今日衣裳有些厚。

周公子掀开了帘幕,正准备将帘幕挂到钩子上,水榭外突然落下来一个黑影。来人跪在地上,低声唤了声‘殿下’,是太子的贴身侍卫刘展。太子转身将鱼食放到案几上,示意他有话便说。然而刘展为难地看了一眼周公子,这是有私事要禀。

周博雅挑了挑眉,识趣地躬身告退。

刘展素来有分寸,若非有必要,他不会做出任何令太子不满的事儿。此时为难,定是事情不好叫周博雅听,太子于是没留周公子。

周公子出了水榭的院子,一股子冷风扑到脸上,那点燥热就降了下去。

天儿果然是要下雪的,风吹得狂躁,其中夹杂了雪粒子,过不了多久必将是一场大雪。这一场大雪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从去岁年末便断断续续下到如今。这般反常的天气,许是大召之后还有大灾祸。

周公子琢磨着是不是该预先屯些粮草,外头石岚匆匆寻来,说是赵小王爷到了。

此时人正歪在他的书房,厚颜无耻地提出要求,要求周博雅赶紧叫郭满给他亲自做些点心出来。否则生辰贺礼,周公子想都不要想。

“公子,赵小王爷惦记少奶奶的点心不是一日两日了,”提起赵煜,石岚就想起了赵煜调戏郭满一事。那日没有告知周博雅,石岚拖着拖着,心里总是有些虚的。他弓着身子,不太敢看周公子的眼睛,“您看…要告诉少奶奶么?”

周公子一眼扫过来,石岚脸一僵。

“汝阳王府的门楣是倒了么?用得着上周家来讨一口点心?”周公子冷淡淡地说着,“随便给他送一盘,告诉他,本公子过会儿再去。”

本来心中纠结了许久想说些什么的石岚,悻悻地闭嘴:“…是。”

且不说周公子这边身为寿星公还得招呼男宾,就说谢思思牵着裙摆,不知不觉也走到了水榭。与郭满一样,谢思思也是头一回发现住了三年的周家,竟然还有这么个地方。穿过了花园的角门,此次别有洞天。

望着眼前一池清澈的池水,脚下是一条只够一人走的小路。小路弯弯曲曲,摇摇地可以看到半架空在池面上的水榭亭台。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格外的寂静。

谢思思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刻到骨子里的对新事物的好奇。哪怕前世已经吃过无数次好奇心的亏,她这辈子依旧改不了。想着正巧她闲来无事,那便探一探这院子,兴许能发现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说干就干,谢思思下定了主意就不会在意自己此举会不会撞见周家什么**,也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惹怒了周家人。

她今日的裙摆有些长,拖在地上,怕绊到脚不敢走快。于是每一步落在地上,都只有轻微的脚步声。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就在她走得有趣,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清婉的女声。谢思思整个人恍若被雷劈中,整个人呆在了当场。清婉的声音字里行间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柔弱,仿佛扎出血一般,刻在谢思思心头的声音。

是赵琳芳,上辈子害她蹉跎了半生,苦命如斯的那个佛口蛇心的安阳郡王府赵表妹!

谢思思连忙屏住了呼吸,猫着身子凑了过去。

“你这婆子怎么做事儿的?”小枫插着腰都快要气死了,“这个药给你是叫你看准了时机再投入火盆,谁叫你这么早就丢进去?”

赵琳芳气得要命,侧身做在亭台的围栏上胸口一起一伏,脸都气白了。

她弄到这种药费了多大功夫这蠢货知不知道?为了这包东西,她把她压箱底的银锭子都拿出来用了。统共就那么三包,就备着蠢货给浪费了一包,“苏婆子,本姑娘再给你一副,你这次可别再胡来!且等小枫给你递信!”

苏婆子,也就是水榭看院子的婆子辩解道:“表姑娘,老奴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您也谅解谅解。周家不是一般人家,规矩大,整治手段更是严苛。若是被大夫人知道了,老婆子一家的命怕是都得送了去,你看…”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钱!!

小枫气得要死,张嘴就想骂她狮子大开口。然而赵琳芳冷冷一眼扫过来,她话就咽在了喉咙眼。赵琳芳长长吐出一口气,给小枫使了个眼色。

小枫捂着荷包心头都在滴血,为了姑娘能大庭广众之下一举拿下表公子。光是打点上下,她们都快将自家姑娘的嫁妆底子给掏出来。犹豫了犹豫,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拆了荷包,从里头取出来一个银锭子丢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