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妈妈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半天,竟是半点未说动碧兰,不由越发火起,怒极反笑道:“这么说来,碧兰姑娘今儿个一定要见到我们夫人了?”

碧兰听见这话儿,只当她已有所松动,忙不迭道:“自然的,大夫人若是今儿个不见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走了!”反正她本来就是丫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更丢谁的脸!

梁妈妈就冷笑起来,“碧兰姑娘这是在要挟我们夫人吗?我倒今儿个才知道,原来作奴婢的,只要不顺心,便尽可以要挟作主子的,也不知这是哪门子规矩,我倒是要找一个知道的人来问问!”

扬声叫了璎珞出来,“你立刻去一趟乐安居,将卢嬷嬷请来,就说碧兰姑娘跪在夫人门外,扬言夫人若是不见她,她就不起来了,问问卢嬷嬷,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璎珞答应着正要去,眼见已有几个管事妈妈进来了,因有意拨高了声音道:“若是人人都像碧兰姐姐这样,稍有不顺心便跪到主子问口不起来了,这府里上下尊卑的秩序还要是不要?还是碧兰姐姐觉得自己原比旁人体面,所以行为也要比别人更出格儿才是?也不知道这是姐姐在家里跟着娘老子学的规矩,还是进府后才学的规矩?可我虽进府时间并不长,却也知道府里并没有这样的规矩,敢是我记错了不成?”

这话已等于是在直说她家没家教,连她娘老子一并骂上了,饶是碧兰再打定主意今儿个不见到大夫人就一定不走,这会子闻得璎珞这话儿,又见众管事妈妈正拿 各种各样形容不出来的目光居高临下望着她,也不由紫涨了脸,恨不得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又想着梁妈妈方才说要去请卢嬷嬷来,卢嬷嬷代表的可是老太夫人,不比梁妈妈,她还可以抬出太夫人压她一压,若是真将事情闹到老太夫人跟前儿,别说她再进不了芜香院,只怕连太夫人也会因此而恨上她,那她这辈子才算是真毁了!

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碧兰也不再坚持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扔下一句:“我请太夫人为我做主去!”才捂着脸跑了。

这里梁妈妈方暗自松了一口气,附到璎珞耳边飞快吩咐了几句,见她露出恍然之色后,方笑着上前招呼起众管事妈妈来,“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众位老姐姐且屋里暖和暖和去,我这就进屋为大家通传一声。”

那些丫鬟们诸如碧兰之流还不知道孔琉玥真正厉害之外,这些管事妈妈们却都是已经领教过的,闻得梁妈妈这话儿,便忙都收去了脸上的探询疑惑和意味深长,换上笑脸道:“如此就有劳梁妈妈了。”然后鱼贯进了一旁的耳房。

打发了众管事妈妈后,孔琉玥只觉越发头重脚轻了,端着白书送来的药强忍着苦味一口饮尽,又一连喝了两杯热茶,盼着能发点汗,可惜净房去了好几回,还是没什么效用,她不由深切的怀念地阿莫西林之类见效快的西药来。

正想趁这会子还有大半个时辰的空档,躺到床上渥渥汗去,璎珞走了进来,行礼后对着梁妈妈笑道:“娘,成了!”

梁妈妈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孔琉玥看在眼里,因笔着好奇的问道:“你们母女俩打什么哑谜呢?”

梁妈妈笑笑,压低了声音,“我想着以碧兰那副轻狂作派,饶是夫人今儿个明文回绝了太夫人,也没受她的礼,只怕她下去后会大肆说太夫人已经将她给了侯爷,因此赶在她之前,让璎珞先四处放放话儿,到时候她再要说什么,旁人因先入为主,也不会相信她的话了。”

孔琉玥闻言,也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妈妈办事越来越让人放心了!”

梁妈妈便又道:“太夫人既是存心为难夫人,今日之事,只怕有一就有再,夫人是儿媳,且太夫人摆出‘长者赐,不可辞’的大道理,夫人只怕也不好每次都拒绝的,”说着面露担忧,“要不,等侯爷回来后,夫人将这事儿与侯爷说说,让侯爷帮夫人挡挡?旁的也不必说,只说咱们院里最好不要有景泰居的人,侯爷自然明白了,也不会觉得夫人容不下人,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她就是容不下人,又怎么样?孔琉玥暗自腹诽,嘴上却笑应道:“我知道的,妈妈放心。”就算梁妈妈不说,她也会跟傅城恒提此事,让他出面帮她绝了太夫人的念头的,他既是她的丈夫,就该帮她挡风遮雨才是,不然她要这个丈夫来干什么?

申时初刻,傅城恒裹着一身的寒气回来了。

更衣梳洗完出来,见坐在榻上的孔琉玥脸色粉融融的,一看就有些不对劲,因忙问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孔琉玥脑子的确有些晕乎,但又不想他担心,回道:“没事,不过是屋里火盆子旺了些。”说实话,自她来了这里之后,除开一开始的两个多月是根本起不来床,只能每天将中药当饭吃以外,其他时间她这具身体虽然看着弱,却竟鲜少生病,倒叫她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如今这一病,她虽然难受,难受之余,却竟有一种病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话音刚落,傅城恒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额头,顿时皱眉道:“都烫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说着脸色一沉,回头看了白书一眼,不怒自威,“传过太医了没?太医怎么说?”他本来就是不容易亲近的那类人,再加上天天上朝面对君王,周旋于权臣之间,稍稍露一点脸色,周身就立马生出一股寒气

白书吓白了脸,结巴了半天:“没有请太医…夫人不让请…已经吃过药了…”

却叫傅城恒越发糊涂了,既没请太医,又何来的药吃?因越发冷下脸来道:“到底是请过还是没请过?”

吓得白书等人双腿一软,战战兢兢的就要跪下去。

却见孔琉玥摆手道:“行了,你们都先出去罢。”等她们都依令战战兢兢的退出去之后,才对傅城恒道:“我已经给自己开过药来吃毕了,这会子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我真没什么大碍。”

没想到傅城恒却依然冷着一张臭脸,皱眉道:“药也是混吃得的?怎么就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呢!”高声叫人,“拿了我的名贴去回事处,立刻请太医去!”

孔琉玥忙阻拦道:“我真没事,你相信我,我现在每天都看医书,你是知道的,也会开一些简单的方子了,本来我中午还觉得头晕一些,这会子已是减轻了不少,可见那方子还是有用的。你就先让我吃着,等晚上发一晚上的汗明儿再看,若是明儿我还未大好,再请太医也不迟呀。你这会子急吼吼的去请人,——你是不知道今儿个白日里发生了一件事,等我待会儿说给人听,不知道的,还只当我是在捻酸吃醋,借机生事呢!”

好说歹说将傅城恒拉到榻前坐了,将下午之事大略与他说了一遍,末了 笑着反问道:“你不会怪我挡了人的艳福罢?”脸上虽带着笑,语气却酸得不能再酸,一面还暗想,他要是敢回答是的话,她一定咬死他!

傅城恒早在听得太夫人又插手自己房中事时,已是黑下了脸来,这会儿听得孔琉玥这般调侃自己,脸色倒是缓和了几分,——小妻子醋劲越大,说明她越在意自己,若是她半点不吃旁的女人的醋,那就该轮到他烦恼了,——声音却仍是冷冷的,“我当然不怪你,你做得很好!”当初硬塞了一个侄女给他做妻,又塞了一个侄女给他做妾不算,如今又要往他身边塞人了,真当他这里是收容所不成?看来是时候教训教训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

孔琉玥就弯起了眼角,偏头道:“既然我做得这么好,那你是不是该奖励奖励我?帮我去出出头什么的呢?”

傅城恒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就算她不说,他也自会去为她出头的,见她偏着头一别可爱得不得了、全然信任自己依靠自己的样子,不由翘了翘嘴角,道:“你做得好我奖励你,所以帮你出头,那我帮你出了头,你又该怎么奖励我呢?要不…”

“不要,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答应你了!”孔琉玥眼见他笑得一脸的暧昧,估摸着他说法出好话来,忙赶在他话说出口之前,便径自截住了他。

没想到他却挑眉笑了起来,“你不答应我什么?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实话告诉你,你才都想什么不该想的了?”

说得孔琉玥尴尬不已,这才意识到自己会过了意,瞬间红了脸,正要回他几句。

屋外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散乱的脚步声,随即璎珞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叫道:“夫人,不好了,碧兰上吊了…”

112

“夫人,不好了,碧兰上吊了——”

璎珞急匆匆跑进屋里来,这才发现傅城恒也在,且屋里并无一个伺候之人,唬了一跳,后悔不来,但待要再退出去,也已经不可能,只得白着脸上前屈膝给二人行礼,“侯爷,夫人!”

孔琉玥这会儿早顾不得其他了,急忙赶着她问道:“你说什么?”竟然闹出人命了?!

旁边傅城恒的脸也一下子冷若冰霜。

璎珞不敢抬头,“回夫人,适才景泰居传出来的消息,说是碧兰…在自己房里吊了脖子…万幸太夫人身边的紫兰路过她的屋子,似的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开门进去看到了,忙叫了人…几个婆子及时帮着将她给解了下来,不然就背过气去了…”

这么说,就是还没有死了?

孔琉玥一下子又镇定了下来,脸色也缓和了好些,毕竟人命关天,不管她有多么不喜欢碧兰,依然不希望她有事。

傅城恒的脸色却依然冷若冰霜,吩咐璎珞道:“立刻叫玉漱去请凌大总管来!”

璎珞看了孔琉玥一眼,战战兢兢的答应着去了。

很快,便有小丫鬟来禀:“回侯爷、夫人,凌大总管来了!”

傅城恒点点头,“请去小书房!”又朝孔琉玥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再去祖母那里。”径自大步去了。

这里梁妈妈等人方进得里屋来,纷纷说起碧兰上吊之事来。

梁妈妈先啐道:“倒是没想到那个小蹄子花样这么多,呸,她以为她上吊,就能到侯爷身边来了?那侯爷身边岂不是早站不下了?那个紫兰也是,怎么偏就那么巧路过她门口,怎不真任她吊死过去?可见是有预谋的!”

璎珞压低了声音插言道:“才我在景泰居外面打探消息时,听得小丫鬟小黄鹂说,下午在回廊里夫人离开后,三夫人曾跟碧兰说过一阵子话儿,等到碧兰回了景泰居,三夫人又使了身边的海玉去找她,只怕这事儿与三夫人脱不了干系!”

蓝琴一脸的恨恨,“什么脱不了干系,要我说,根本就是她指使的!如今夫人掌了家,还掌得稳稳当当的,她心里还不知怎生嫉恨呢!”

任她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孔琉玥担心傅城恒会于一时激愤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不然他也不会直接点了凌大总管亲自来。之余,不由陷入了沉思。只是为了算计她,三夫人就不惜搭上一条人命,且这场算计,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还根本不是事先预谋好的,可三夫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打定了主意,甚至都不带犹豫的…一旦紫兰撞进去得晚一点,碧兰岂不是真的死了?那样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这样死于一场算计?

三夫人也实在太狠了!

再说那碧兰于羞愤至极之下离了芜香院,在回景泰居的路上,就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目光与往常不一样了,有讥诮的,有怜悯的,还有幸灾乐祸的…总之就是什么目光都有,再也不像往常那样,每个人见了她都一副热络的样子。她心里原便有鬼,只当旁人是在笑话儿她,她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她们在说她什么‘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话儿,于是便越觉羞愤,近乎是逃一样的跑回了景泰居自己的房间里。

其实旁人哪里有笑话儿她?璎珞的消息虽放得快,还不至于快到这样的地步,正是因为她自己心里有鬼儿,不自觉便已草木皆兵起来,看见旁人看她,便觉得目光与往常不一样,看见旁人聚在一起小声儿说话儿,便觉得是在说她,也就是俗语所说的“做贼心虚”了!

回到景泰居,碧兰便强忍着羞愤,在自以为旁人看自己的异样目光中,等在了太夫人正房的门口,打算只等她一回来,便求她为自己做主。

她没有想到的是,老太夫人下午是真有事要与太夫人说,而且这件事不是别事,正是分产之事,以致太夫人跟三夫人一样,窝了一肚子的火。

——太夫人的想法跟三夫人一样,觉得老太夫人此举分明是在偏袒长房,要知道长房已经占了爵位去,如今却还要分去一半的家产,而她两个儿子一共才只分到了四成,一般都是孙子,老太夫人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但这话儿她却不敢当这老太夫人的面说出来,——她虽然认为老太夫人偏心,心底深处却很明白,老太夫人此举,其实已经是在袒护她的二个儿子了,但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只能憋在心里,须得待回了自己的景泰居才能发作。

却没想到刚回到景泰居,就见碧兰哭哭啼啼的迎了上来,求她为她做主。

太夫人正是窝了一肚子火,缺个人撒气的时候,且给孔琉玥添堵和分家产这样的大事想比,就是傻子也知道孰轻孰重,哪里还顾得上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指着她便骂道:“烂泥扶不上墙、没用的东西,你是没见过男人是不是,人家摆明了说不要你,你还要上赶着去倒贴,你是想把我景泰居的脸都丢光是不是?还不滚远点,没的让我看了生气!”说着拂袖进了屋里。

碧兰因其父乃外院一个不大不小的管事,打小儿日子过得虽不敢说金尊玉贵,比那些寒薄人家的小姐姑娘还略要强些;待进了府里当差后,又是直接便分到景泰居作三等丫鬟,然后做到一等丫鬟的,在府里也算很有几分体面,几时受过这样的连环气?又见四周有不少丫鬟婆子在探头探脑,目光跟刚才她一路上看到的都一样,如何还受得住?当即便拿了帕子捂着脸,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她趴在床上哭了一阵,似是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待满脸泪痕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三夫人跟前儿的心腹通房大丫鬟、平常与自己也算有几分交情的海玉正满脸关切的坐在自己床前。

海玉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拭了泪,才柔声说道:“姐姐不必伤心,太夫人今儿个也是因为心里有事,所以才会对姐姐说了重话的,阖府谁不知道姐姐平常是太夫人跟前儿最得用的?你那么尽心尽力的侍奉太夫人,太夫人是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你只管放心吧!”

说得碧兰心里好受了一些,但转念又想到太夫人刚才的怒气,会不会为她做主还真难说…且她去芜香院磕头却被大夫人拒之门外的事只怕府里已经传遍了,让她以后还怎么有脸,让她的家人又还怎么有脸…

碧兰想到这些,不由又哽咽起来,“好妹妹,我这次出了这样的事,也就只有你还惦记着我了…”

海玉眼神闪烁,声音越发放得轻柔,“不只我惦记着姐姐,我们夫人也惦记着你呢。实不相瞒姐姐,我就是奉了三夫人之命,过来给姐姐出主意的…”说着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说道起来。

“…什么,让我寻短见?”碧兰听完海玉的话,差点儿没跳起来。

“嘘——”被海玉慌慌张张的掩住了嘴,压低声音急声道:“姐姐小声点!我们夫人又不是真让你寻短见,只是让你装装样子…姐姐想,太夫人既已当众将姐姐给了侯爷,不管大夫人有没有受姐姐的礼,姐姐便都是侯爷的人了,府里上上下下又还有谁敢跟侯爷抢?”

“再者说了,侯爷未必知道这件事,大夫人虽然善妒,男人却都是喜欢三妻四妾的,你就说我们爷,跟我们夫人素来以恩爱著称的,房里不也还有我们几个?姐姐又年轻,不比侯爷房里刘姨娘几个,都是已跟了侯爷多年的,说句不好听的,早已是人老珠黄,姐姐一旦去了,侯爷焉能有不喜欢的?姐姐只要装装样子,将事情闹大,大夫人岂有不顾及脸面的?到时候自然巴巴的使人来接姐姐。等到姐姐去了之后,以姐姐的人品才貌,还担心不能得到侯爷宠爱的?明年再生个一儿半女的,也就和大夫人比肩了,姐姐想可是不是这个道理?”

要说碧兰平常也不是个不伶俐的,不然也不能混到太夫人跟前儿首席大丫鬟的位子了,但架不住海玉这一番巧言令色,且又是一心想要攀高枝儿的,不免就有了几分动心。

又听得海玉不无艳羡的道:“真是羡慕姐姐,是太夫人给侯爷的,一去就比旁的人高一等,待将来生下一儿半女后,芜香院除了大夫人,也就数姐姐了。不像我们几个…算了,不说也罢!”

一席贬低自己来奉承她的话儿,听得碧兰心里舒坦极了,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穿金戴银、风光无限的样子,暗自想到,已经到了这一步,若是赌一把,说不定还能为自己博出个好前程来,若是不赌,那她以后可就只能成为全府上下的笑话儿了…因一咬牙点头道:“我听三夫人和妹妹了!”

海玉就笑了起来,“姐姐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又满口奉承,“等到将来姐姐风光了,可不要忘记了妹妹才是。”

碧兰点头不迭,“这是自然的。”

浑然没注意到海玉转过头时,嘴角那一抹与三夫人如出一辙的讥诮的笑。

孔琉玥还以为傅城恒这一去至少得半个时辰以上,已经在想要不要先使人去乐安居禀告一声了,没想到他却很快回来了,且面色平静,一点也没有了临去时的冷若冰霜,不由有些迟疑的问道:“凌大总管已经走了吗?”

傅城恒点了点头,“嗯,我们这就过去祖母那里吧。”叫人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亲自动手给她披上,又命取了昭君套来给她戴好,自己也批了件黑色的披风,两个人一道取了老太夫人那里。

鄙视景泰居内正乱作一团。

随着紫兰那声“不好了,碧兰上吊了…”尖叫的传开,景泰居上下都唬得惊疑不定。

便是太夫人,也给惊动了,扶了蒋妈妈的手,红着眼圈,怒气冲冲的去了碧兰的房间,碧兰毕竟是跟了她这么多年的大丫鬟,在她心里好歹有一定的分量。最重要的是,若是大年下的她屋里传出了死人的事,不管是什么原因,“苛待下人”的坏名声她都担定了!

太夫人和蒋妈妈一道去到碧兰的屋子,就见脖子上多了一圈红痕的碧兰正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平常与她颇为要好的紫兰白兰几个则正围在床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软声安慰她。

瞧得太夫人进来,几个丫头忙都屈膝行礼。

太夫人哪里顾得理会她们,只瞧得床上碧兰还活着,高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随即这份慌乱和忐忑便被怒气给取代了。

她冷冷看着已坐了起来,正挣扎要下地的碧兰,方要开骂,三夫人来了,“娘,我听说您这边发生了一点子事…”

太夫人的怒火一下子被转移了,想着下午若非三夫人撺掇着自己将碧兰给傅城恒,这会儿又如何会闹出这档子事来?便要转而骂三夫人。

三夫人何等精明善于察言观色之人,又岂会让她将恶言说出口?赶在她开口之前,已凑上前抢先开口小声说道,“娘,这事儿要是利用得好了,长房那一位自此可就真正算是‘名扬’整个京城了,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嚣张?”

说来今儿个发生的这些事,可真算得上是天助她也,她正愁不好在家事上为难孔琉玥,上天就送了这么一个机会给她。只是此事利用得好了,她孔氏自此可就臭名昭著于整个四九城了,似这等不贤善妒——容不下妾室通房,不孝至极、待下苛刻——竟胆敢逼死母婢,半点慈悲心肠皆无的女人,又怎么可能再做堂堂永定侯府的当家主母?别说作当家主母,连长房的主母之位她还坐不坐得稳,尚属未知呢!

太夫人也非那等愚不可及之人,听完三夫人的话儿,几乎是瞬间已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机锋,因点了点头,同样小声道:“你说得对,这事儿我们还真得从长计议!”又问,“那依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三夫人正待开口,有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禀道:“回太夫人、三夫人,凌大总管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已传来凌总管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太夫人,三夫人,老奴奉老太夫人和侯爷之命来办差,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太夫人和三夫人见谅!”

‘奉老太夫人和侯爷之命来办差’?太夫人与三夫人对视一眼,彼此眼底都是惊疑不定,不明白什么差事重要到要凌总管亲自出马?

片刻,方由三夫人上前一步笑道:“未知凌总管奉祖母和大哥之命,来办的是什么差?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凌总管不苟言笑的道:“还真有地方是太夫人和三夫人能帮得上忙的,那就是等会让我等办差时,还请太夫人和三夫人多多配合,不要阻挠了我等办差,老奴在此先行谢过了!”说着弯身鞠了个躬,不待太夫人和三夫人有所反应,又向门外喝道:“还不快进来拿人!”

便见四五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满脸严肃的婆子鱼贯走了进来,屈膝无声给太夫人和三夫人行过礼后,便径自走到床前,拖了碧兰要往外走。

屋子里的人都被她们此举给震住了,就连太夫人和三夫人,也没闹明白凌总管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眼见碧兰已经被婆子们老鹰抓小鸡似的拎到了门口,蒋妈妈最先回过神来,暗想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被提走,不然到时候别说往大夫人身上泼脏水,她们自己先就要惹来一身骚,因忙轻推了太夫人一下。

太夫人方回过神来,忙喝命那几个婆子:“慢着!”又看向凌总管,满脸不悦的道,“凌总管来我屋里拿人,总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吧?还是凌总管当我这景泰居是菜市场,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拿人就拿人?”不管碧兰犯了什么错,毕竟是她屋里的人,他凌总管再得用,再是三代老仆,到底只是奴才一个,凭什么敢这么不把她这个太夫人放在眼里?!

蒋妈妈能想到的事,三夫人自然也能想到,脑子高速转动的同时,已笑着对凌总管说道:“凌总管别怪娘说话口气不好,正所谓‘打狗尚需看主人’,碧兰这个丫头再不好,总是在娘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感情,便是三爷和我平常见了她,也是礼遇的时候多。现在凌总管就这样不由分说要带她走,别说娘心里不高兴,就是这我这心里,也有些不乐意呢,还请凌总管先把原因讲明了之后再说!”

凌总管于是摆了摆手,示意婆子们暂时停止行动后,方看向太夫人和三夫人继续不苟言笑的道:“回太夫人、三夫人,老奴只是奉老太夫人和侯爷之命办事,若是太夫人和三夫人有何疑问,尽可请问老太夫人和侯爷去。老奴还有差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还请太夫人和三夫人恕罪!”

说完不待婆媳二人有所反应,便又喝命婆子们押起早已吓得簌簌发抖的碧兰,径自去了。

余下太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哆嗦,半天才粗喘着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今儿个若不狠狠教训你一番,我再不活着!”说完便怒气冲冲往乐安居走去。

后面三夫人与蒋妈妈见状,忙提裙跟了上去。

乐安居内,傅城恒正与老太夫人说话儿,孔琉玥和卢嬷嬷侍立在一旁旁听。

“…似这等胆敢威胁主子,事败后更是胆敢做出败坏整个永定侯府名誉之事的刁奴,万万不能轻饶!”只听得傅城恒冷声说道,“不然日后个个下人都以为犯了什么错,上个吊主子们就拿他们没有办法了,府里的规矩,也就名存实亡,府里也要乱得越发不成样子了!所以未经祖母允许,我便先使了凌总管带着祖母和我的名号亲自去拿人,只怕这会儿人已拿来锁起来了,还请祖母见谅!”

老太夫人皱了皱眉头,点头道:“你做得很好!”芜香院既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乐安居自然也能,老太夫人原本正想打发卢嬷嬷去景泰居看看的,没想到傅城恒和孔琉玥就先一步到了。

傅城恒见老太夫人不怪罪自己自作主张,面色稍缓,道:“只是这毕竟是内院的事,我不好过问太多,玥儿又是晚辈,且与此事总有几分干系,也是不好过问得太多的,因此想讨祖母一个示下,看要怎么处理才好?”

老太夫人喝了口茶,才说道:“按理说出了这样的事,就该将那丫头一家子都发卖了的,但只如今正值大年下,况咱们家由来都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且那丫头毕竟是你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情分和你母亲不同,这些年也没少在她面前尽心力…这样吧,就给她下一碗哑药,将她一家子都打发到京郊的庄子上做活去也就罢了!”

这样的惩罚不算轻,却也不算重,要按傅城恒说来,还可以罚得更重一点,譬如将那丫头一家子都打上五十大板,再卖到苦寒之地作苦役去,但既然是他自己开口请老太夫人判决的,且估计这样的处罚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了,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因点头道:“但凭祖母吩咐!”

老太夫人闻言,于是吩咐卢嬷嬷,“待会儿就使几个可靠的人去将他们家的东西一律包裹了,明儿一早待城门一开,便悄悄将人送到庄子上去,省得闹得大家心里不痛快,连年也过不好!”又道,“再传我的话儿,就说这件事若是还有谁敢提出来嚼舌头,就送她和碧兰一家子作伴去。让大家也不用害怕,只管好生当好自己的差,以后自有她们的好日子等在前头!”

眼见卢嬷嬷应声而去,老太夫人方收回目光,不经意却看见孔琉玥面有不忍之色,因出声问道:“老大媳妇,你是不是觉得我罚得过重了?”老大媳妇倒是个宅心仁厚的,只是她是要作一府当家主母的,该狠的时候,还是要狠才行!

孔琉玥点头又摇头,“回祖母,我明白祖母的意思,将他们一家子打发道京郊的庄子里,是为了让大家都看看他们的下场;下一碗哑药,则是让她以后不能再乱嚼主人家的舌根…祖母已经是留了余地的了…”只是想着有一个人从此便再不能说话,且其间有她的关系,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舒服罢了。

老太夫人就点了点头,虽然心软,心里终归是明白的,倒也勿须太担心!

她正打算提点孔琉玥几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丫鬟们惊慌的声音:“太夫人,请您稍等片刻,容奴婢们为您通传一声可好——”和太夫人怒气冲冲的声音,“走开,我立刻就要见老太夫人!”

老太夫人因向外说道:“让她进来!”面色已有几分不豫。

片刻,便见一脸怒色中又带着几分委屈的太夫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三夫人。

太夫人没想到傅城恒和孔琉玥也在,原本是打算跟老太夫人好好哭诉哭诉傅城恒不敬自己这个母亲“恶行”的,——她虽然怒火中烧,一路吹着冷风跑过来,倒也清醒了不少,想到了若此事若真是老太夫人授意,那应该会派卢嬷嬷去,而不是将此事交由外院的凌总管去办,那么很显然,此事应该是傅城恒一个人的手笔,只不过是空打着老太夫人的旗号罢了,因此在来的路上,她已打定主意要狠狠告他一状了。

却没想到倒叫他抢了先机,不由越发怒火中烧,也顾不得与老太夫人行礼哭诉了,上前便对着傅城恒冷笑道:“侯爷好生威风,连理由都可以不给一个,便使人将我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带走,岂不知长辈身边,别说是个大活人,就算是猫儿狗儿,也是轻易伤不得的,侯爷也未免太不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吧?我明儿倒是要去问问御史台,这究竟是哪门子的规矩!”

傅城恒居高临下看着她,连话也懒得与她说,心里就更不承认她是自己的‘母亲’了,因只是向老太夫人道:“祖母,我先去镕哥儿房里了,也有好些日子未问过他的功课了!”说完不待老太夫人同意,抬脚便走。

走到门口,又止住脚步向孔琉玥道:“说话间就该吃饭了,你还不领着丫鬟们将碗著杯碟的摆一摆!”虽说用的是命令的语气,但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来他这是摆明了在袒护孔琉玥。

孔琉玥却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整件事情毕竟可以说是因她而起的,他作为男子在这种场合可以直接走开,她作为主母却不能,不然不免有推卸责任,让人以为她只会靠着丈夫之嫌;且也会使老太夫人心里不痛快,所以,她说什么也不能走开!

傅城恒何等精明之人,且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也已经与她有一定的默契了,焉能猜不到她的意思?想了想,此刻她还真不好走开,不然倒显得是她心虚了,因几不可见冲她点了点头,才转身走了出去。

一旁老太夫人看在眼里,就暗暗点了点头,难得孔氏能不恃宠而骄,且也得老大喜欢,有了她,老大脸上的笑容都比以前多了好些,若是老大能得她长长久久的相伴,倒也算是有后福。

这般一想,老太夫人心里便对太夫人又添了几分不豫,连她还没想过往芜香院塞人呢,就是想能看见老大两口子和和美美的,也算是弥补了老大前二十几年所受的那些苦,可她倒好,竟赶在大年下的往芜香院塞人,被婉言回绝了之后,又指使丫头跪到了芜香院去,还扬言老大媳妇不受她的礼,她就‘不起来了’,——在老太夫人心里,太夫人与三夫人是一体的,三夫人的意思,自然便是太夫人的意思,——吓唬的是谁呢?老大说得对,似这等刁奴若不严惩,府里岂不是要乱了套?!

于是也不给太夫人说话的机会,便先开口沉声说道:“使凌总管去拿你的丫头,是我的意思,听你的意思,是在说我此举不妥了?”

太夫人哪敢说老太夫人的不是,只得点头唯唯的说道:“儿媳不敢,但只…”

“但只什么?”话没说完,已被老太夫人打断,“难道似那等胆敢要挟主子的刁奴不该罚吗?那府里岂不是再没了上下尊卑,岂不是要乱套了?”

太夫人被说得一滞,但随即便冷笑说道:“要说没有上下尊卑,连长者赐下去的人都敢拒之门外,满府里大夫人敢称第一,还有谁敢称第一的?下人们也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认真要罚,就该从上罚起,以儆效尤才是!”

一旁孔琉玥听得这话,插言道:“媳妇下午不过只说了一句‘碧兰姐姐乃是母亲身边得用的,媳妇如何敢委屈了她?且母亲身边也离不得她,因此还是请母亲留下自使吧,媳妇身边的人已经够使唤了!’,又没说死不叫她去芜香院,只是因她去时众管事妈妈们正好来回事,她又是一个人来的,母亲并未使身边有年纪体面的妈妈带她来,媳妇想着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何敢受她的礼?因此叫人请她先回去,如何又能知道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呢?母亲说媳妇‘没有上下尊卑’,说媳妇‘连长者赐下去的人都敢拒之门外’这两个罪名委实太重,媳妇担待不起,还请母亲见谅!母 兹羧徊恍牛】上衷谠俅鸵桓雒廊硕钜备颈9芎蒙

哼,抓着一句“长者赐,不敢辞”就跟她玩起文字游戏来,那她就看谁玩得过谁!反正她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且经过今日之事后,相信那些妄想爬傅城恒床的丫头们至少短时间内会消停不少,她是一点不担心的。

反倒是太夫人,下午才赏了一个丫头,到晚上又要赏人,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她这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些吧?要知道傅城恒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也不怕府里上下会说嘴?

太夫人被孔琉玥反将一军,满心的苦涩与恼怒,偏偏还说不出来。她看着老太夫人,渐渐红了眼圈,心里的委屈几乎就快要忍不住倾泻而出,可怜她嫁进傅家二十几年了,到头来,却连个才嫁进来三个月的黄毛丫头小庶女都赶不上了?!

老太夫人将她的委屈看在眼里,就暗叹了一口气。

其实太夫人的委屈老太夫人能想来,说穿了就是不平衡自己嫁进傅家二十几年,到头来却连孔氏一个才嫁进来三个月的晚辈都及不上罢了,所以才会忍不住在这个当口挑事儿,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她也不想想,当初她掌家时,她这个婆婆还硬朗,还能在一旁问她保驾护航,而如今她年纪已经大了,三房四房又是早早晚晚要分出去,这个家也是早早晚晚要交到孔氏手上的,若不趁现在她还能为她看顾着点时,将来怎么样呢?难道靠她这个‘母亲’吗?

此时此刻,老太夫人终于前所未有的意识到,如今的情形,跟当初已经不一样了:当初不管是先头的罗氏,亦即傅城恒与晋王妃的生母,还是后面的蒋氏,亦即当今的太夫人,在她看来都是儿媳,可现在,孔氏和孙氏在太夫人眼里心里,却都是大不一样的,希望她能像自己一样做到一碗水端平,只怕注定要成为奢望了!

老太夫人想了一回,忽然开口命孔琉玥和三夫人道:“就快吃饭了,你们妯娌出去领着丫头们摆放碗筷吧!”

太夫人毕竟是长辈,当着小辈们的面,还是要给她留几分颜面的。

孔琉玥与三夫人闻言,便都屈膝应了一声“是”,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到得外间,就见二爷夫妇并三爷四爷都已到了,正逗几个孩子玩笑,只是目光都不时瞟向内室罢了。

瞧得孔琉玥和三夫人一前一后出来,众人忙都站了起来,彼此行礼问安不绝。

孔琉玥一一还了礼,然后也不招呼三夫人,便自顾领着丫鬟们去花厅摆起碗箸来。她毕竟是长嫂,见她动手了,二夫人和三夫人也不好闲着,忙都跟过去帮起忙来。

二夫人见孔琉玥由始至终都不说话,三夫人也是不说话,心知二人之间必定起矛盾了,不由暗自叫苦,一边是长嫂,一边是弟妹,关键二人都是嫡媳,自己一个庶媳夹在中间,也真是有够为难的!

眼见丫鬟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了头去,花厅里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沉闷,二夫人虽满心的沮丧,亦只能强笑着开口说道:“大嫂,不知道明儿大厨房是不是要将各个小厨房好手艺的媳妇子们都召集起来,整治后日祭祖的吃食?我记得往年都要整治上百样,大嫂又是个整治点心的好手,只怕今年还会更多一些吧?”

孔琉玥笑了笑,“是要多一些,往年都是一百零八道,今年我打算再加上二十道,凑足一百二十八道,让大家都吃好吃高兴!”

其实祭祖的菜单是早就拟好了的,与往年一样,仍是一百零八道,她原本想的是,自己毕竟只是暂代管家,若是一上台便将往年的规矩都改了,稍微改得有点不好,只会给人以急躁轻狂的感觉,倒不如事事讲求一个“稳”字的好。

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她已经打定主意就是要压三夫人一头,让人人都看见她和三夫人之间的差距,让三夫人即便以后还有机会再管家,也只会让下人们觉得,她比不上她,气死怄死她!

——没错,她心里就是对三夫人有气,比以往她每一次给她挖坑时都要生气,正是因为她,今儿个才差点儿闹出了人命来,到最后虽然人没事,可是却害得一个花季少女自此再不能说话,害得她一家人自此都别想再有好日子国,她真是恨不能扑上去扇三夫人那张没事人一样的脸几个耳光!

二夫人听孔琉玥说今年祭祖会多二十道菜,似是终于找到了话题似的,忙顺势问道:“只不知会多哪二十道菜?想来一定是大家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就像当初大嫂第一次做那个双皮奶和蛋挞时一样,别说是大家从没吃过,就连见都没见过的,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孔琉玥睨了三夫人一眼,见其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因故意说道:“具体会多哪些菜,我这会儿就不告诉二弟妹了,省得事先知道了,到时候减低了惊喜的程度!我只告诉二弟妹,这二十道菜一定会让所有人都耳目一新,一辈子难忘的!”

说完不忘挑衅的看三夫人一眼,笑道:“三弟妹,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好生品尝品尝哦,将来做了一府主母之后,也好时常做了来三弟和钊哥儿颜姐儿都饱饱口福!”她不是最不喜欢听到诸如分家之类的字眼吗?她就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最好能将她即刻气死过去!

一席话,说得三夫人恨得牙痒痒,面上却满满都是笑,“好不好,还得祖母她老人家说了算,您说是不是啊大嫂?”提醒孔琉玥,老太夫人还在呢,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做主!

孔琉玥就笑了起来,“是啊,好不好,都得祖母她老人家和侯爷说了算,毕竟这是永定侯府!”回敬三夫人,这毕竟是永定侯府,真正能当家做主的,除了老太夫人,还有傅城恒,其他人都得靠边儿站!

三夫人的呼吸一下子就加剧了好多,孔琉玥只当没听见,扭头继续与二夫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摆碗筷,等到摆完之后,依然看也不看三夫人一眼,与二夫人相携着复又回到了暖阁里。

彼时老太夫人已经与太夫人说完话,也出来到了暖阁时,太夫人的神色看起来平静了许多,只是看向孔琉玥的眼神,依然很不善就是了。

孔琉玥只当看不见,吃完饭陪着老太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跟傅城恒回了芜香院。

113

回到芜香院,孔琉玥第一时间将梁妈妈叫了过来,吩咐道:“我即刻写一封信,明儿一早你便送到伏威将军府去,同样等着将韩小姐的回信带回来,记得速去速回。”

梁妈妈忙应了,正要问是什么事这么急,孔琉玥已先说道:“刚刚在乐安居时,我在三夫人面前放了豪言,说明儿会比往年多整治二十道菜,与往年的一起凑足一百二十八道,想让韩小姐帮着拟拟菜单,并写明每道菜的做法,所以需要你早去早回,不然时间来不及。”

“我明白了,夫人放心。”梁妈妈听在耳里,便知道三夫人这次是真惹到夫人了,不然夫人也不会忽然想要压她一头。按说后天就是除夕了,眼下该以“稳”字为主的,但三夫人也委实太嚣张了,这次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谁知道她下次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梁妈妈又说起凌总管拿了碧兰去之后的事来,“…凌大总管直接命将人锁了起来,那蹄子还在那里呼天抢地的,等到卢嬷嬷去了之后,一碗哑药灌下去,想喊也喊不出来了。她一家子包括娘老子并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也都被锁了,他们一家的东西也一并包裹好了,只等明早城门一开,便送到庄子上…经此一事,看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蹄子们还敢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说着满脸是笑,“说来今儿个之事,悉赖侯爷的雷霆手段,侯爷连问都不多问,便直接夫人挡在头里,帮夫人把麻烦解决了,夫人可得好生谢谢侯爷才是。”

孔琉玥却一下子想到了下午傅城恒说她该‘奖励’他时,自己闹的乌龙,微微红了脸,命白书取了纸笔来,飞快把事由给写清楚,然后装好,交给梁妈妈命她明儿一早便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