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把包护在身前,紧紧搂住,昂首挺胸地看着他:“我从来不带那玩意儿。”

安铭臣睨了她一眼:“那你平时都爬楼梯?”

黎念还是昂首挺胸地看着他:“当然。锻炼身体。”

“…”

醉酒的人按常理出牌才是不合常理。黎念作为正常的醉酒人,做了醉酒人应该做的事。她看都不看他,直接歪歪扭扭地朝着楼梯口走。安铭臣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走到她面前,蹲下。

“上来。”

黎念只瞅了他一眼,就不客气地扑身上去。

安铭臣被她撞得几乎闪了腰。他把她向上托了托,顿了顿敛声说:“你密度还真是大。”

但黎念在他背上却十分老实,安安静静地不乱动不说话,只有气息拂在他耳边,平稳而缓慢。

黎念住九层。安铭臣一口气背她到五层,然后放下她休息。黎念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自己走。安铭臣站在楼梯拐角冷眼看着她,一秒钟后再次服软,于是再次承受了黎念第二次毫不客气的扑身而上。

终于到了终点,黎念慢吞吞地找钥匙,安铭臣却忽然抓住她,指着面前尚未拆封的门板,以及旁边一堆的建材废料,语气沉沉,全然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黎念,你耍我呢是不是?”

黎念迷蒙的眼抬起来瞧了好半晌,终于隐隐明白过来,小心地看了看他,然后就是理直气壮地回话:“走错了就走错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小气鬼。”

“…念念,你比我狠。”安铭臣被她噎住半晌,望了望天花板,“你折腾起人来可真是痛快又干脆。”

于是只得再次扶着她下到一楼,然后再次背着她上到九楼。安铭臣放她下来,之后靠在墙壁上,只喘气不说话。黎念再次慢吞吞地翻钥匙,转动锁孔后却没有开门,而是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安抚的口吻:“辛苦你了,再见。”

然后她迅速开锁,一个闪身迅速进了门,又一个闪身差点把门关上。

之所以是差一点,是因为安铭臣眼疾手快用胳膊提前挡住了她的动作。黎念狠了狠心,闭上眼继续关门,某人白皙的手臂立刻变红,安铭臣却依然是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

黎念咬牙瞪着那只手臂许久,终于还是不甘心地放了手。她撑在门口,把包扔到一边柜子上,冷冷看着他,很有一女当关万夫莫开的穆桂英挂帅时的架势。

安铭臣狭长的眼尾挑起来,颀长的身影在她眼前投下影子,淡淡地笑,却分明又没有笑意:“折腾够了么?酒醒了?不装了?”

黎念嗤了一声,扭头看着不远处的电梯口,抿着唇不说话。

喝醉不是她的本意,被他载回家更不是她本意。但她确实是没有带电梯卡,也确实没了能力去爬楼梯。而后看到他主动背她,也确实顺便存了要折腾他的心思。

黎念在心里安慰自己对他不必愧疚,因为他做过的亏心事远比她多得多。她只是恨安铭臣为什么明明累得要命还能动作这般迅疾地挡住她关门的动作。害得她戏没演完,还被当场拆穿,导致如今只能强装镇定地站在门口,连个关门的权利都被硬生生地剥夺。

黎念眼睁睁地安铭臣堂而皇之地进门,又堂而皇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站在一边,希望自己能用冷冰冰的眼神冻死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

他笑得一派安然自得:“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黎念瞪着他,仍旧恨不过,看到他懒懒靠在她最喜欢的桃花庵抱枕上,一抽手就把抱枕夺在了怀里。安铭臣好笑地看着她:“沙发是不是也不能坐?你这儿客厅是蜡做的摆设?”

黎念嗤了一声,闻到自己头发上一股KTV包厢里的烟味儿,不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去了浴室。

她落下卧室的门锁,又将浴室门锁个严实,然后又仔细检查有无漏洞。等慢慢吞吞洗完澡出来,又仔细检查睡袍是否将全身都包裹得严实。这期间花费时间两个小时,是向来都不爱泡澡的她有史以来最久的一次。

从浴室出来,没想到安铭臣竟然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并且换了另一个姿势,在慢条斯理地喝水,以及颇为逍遥地看着电视。

黎念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你怎么还不走?”

安铭臣瞥了她一眼:“不想走所以就没走。”

黎念连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因为防备他是否会搞突然袭击,她甚至没有坐下,只是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站着。两人无声又没默契地各自待了半晌,黎念觉得口渴,离开去了厨房倒水,安铭臣却突然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她身后,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黎念反射性地扬手去劈,他又眼明手快地将她的两只手都反剪到了背后,把她压在墙边,单腿屈起分开她的,话中充满暗示和侵略性:“念念,虽然我刚刚背着你爬了十八层的楼梯,但是现在依旧还有力气。”

黎念绷紧了所有神经,他却没了进一步的动作。安铭臣的目光锁住她,迎着光线的嘴唇润着点点水泽,恍惚看过去,竟有种该死的性感。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细细地看着她,气息近在咫尺,良久后,脸孔上渐渐现出一片不加掩饰在黎念看来却十分诡异的缠绵,而低敛的眉眼亦是带出一种清晰明了在黎念看来却还是十分诡异的温柔。

“念念,”他突然慢慢开了口,长长的睫毛半垂着看她,眸子深邃幽暗,像是带了蛊惑,“以前那些都忘了,我们重新来过。”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是没有发现预料到的表情,抱着她的手微微松了松。然后慢慢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认真的。”

 

第七章

七、

黎念还没见过安铭臣这副模样。虽然还是没有放开她,却完全是一副柔情蜜意好商量的模样。眼神里难得没有嘲讽没有算计没有凌厉,只剩下坦然和请求。

黎念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瞧着他,淡淡地开了口:“安铭臣,今天晚上喝多的人是我吧?”

安铭臣瞅了她半晌,发现她依旧是一副敌对的架势,目光收敛回来,默不作声地收了手,自己回到沙发边坐下,随手解下袖扣,拈在手里漫不经心地左右把玩。

黎念看他半晌,捡了一张离他最远的沙发坐下,皱起了眉:“安铭臣,你折腾我没够?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招?”

他笑了一声,看着眼前那只白金袖扣,慢吞吞地说:“我还以为醉酒的人比较好哄骗。”

黎念听罢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三番五次针对我,你难道就没觉得腻?什么萌萌什么左迎,难道不比我配合你百倍千倍?你是智商用不完了所以闲着没事浪费在我身上?”

安铭臣已经倒了一杯水,灯光下莹润修长的手指捏住杯身中间遥遥递给她:“喝点水降降火气。”

黎念腾地站起来,扭身就去了卧室,还留下巨大的砰地一声。

安铭臣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抿着唇一点点地喝。一分钟以后,又是巨大的砰地一声,黎念站在卧室门口,话说得中气十足:“这是我的公寓,你给我出去!”

大概从小到大还没几个人这么对他说过话,安铭臣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把袖扣放下,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最后的几步之遥,黎念眼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压下,几乎是反射性地握紧了门把手,才勉强阻止了自己没骨气想要后退的脚步。

他却看都不看她,径自绕过去去了浴室,轻飘飘留下一句话:“我要洗澡,我偏不走。”

黎念一怔,几乎想一脚踹死他。

黎念坐在梳妆台旁边很是严阵以待。安铭臣的速度倒是很快,一刻钟后便擦着头发走出来,见她一副“我很严肃我警告你你不要笑”的眼神,他反倒是缓缓笑了开,接着就安之若素地拿过了一边的吹风机。

两个人比拼起来,平时总是在笑的黎念脾气总是显得十分暴躁。对方那点可恶的笑,每每都是火上浇油,让她零星的怒气迅速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最先沉不住气的仍是黎念:“你到底想做什么?”

安铭臣笑一笑,眼眸润黑明亮:“改善夫妻关系。”

黎念怀疑地看着他,他在他怀疑的眼神下很是从容地开了口:“我再说一遍,我是认真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这话让黎念怔了一下。不敢相信一只狡猾如狐腹黑如狼的人竟然拿这种话跟她作开场白。她当初在打定主意和他离婚后曾专程调查过他,知道他一向不肯轻易吐露心迹。如果涉及隐私或者是不想回答,安铭臣一般都会微笑着侃侃而谈,在轻松气氛中忽悠人忽悠得滴水不漏,让人事后根本无迹可寻。

“为什么?”

“说了改善夫妻关系。”他垂下眼睛去整理腰间的睡袍带子,“现在咱俩的这种相处状态我不喜欢。”

“可我觉得现在就挺好,”黎念睨着他,“反正跟你的关系也不会变得更坏,而我也不想跟你变得更好,所以没有必要。请回吧安先生,再在这儿待下去我告你私闯民宅。”

安铭臣权当没有听到,大大方方地在床边坐下,还拍了拍一边的枕头,慢悠悠地说:“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离婚?我只今晚告诉你,如果你真让我现在走了,以后就没机会听到了。”

黎念憋住一口气瞪着他:“卑鄙小人。”

“过奖。”安铭臣一双漂亮的眸子漫不经心,“我还能再卑鄙一点。”

黎念拼命自我暗示好女不和男斗好女不和男斗好女不和男斗,忍住气等着他说下去。

“我当初跟你结婚,就没再想过离婚。从结婚那一刻起,你只能是我的。当然,反之也成立。我承认结婚只是把你拴在我身边的手段,假如离婚也有这作用,那我也可以答应跟你离婚。但你必须待在我身边,我陪着你。念念,你一直都很聪明,你懂得我的意思。”

这番话来得太突然太劲爆,黎念除了不可置信,半晌都找不出一句话来回应他。

最后终于寻回一句话:“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眉眼安然,淡淡点头。

“这些话你酝酿多久了?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

他一怔,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是重点么。”

“不想回答没有关系。”黎念用目光锁着他,极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安铭臣,不要觉得这些对萌萌和左迎管用的话对我也管用。糖衣炮弹对我没用。你从不说无用的话,鬼才知道你刚刚的那些话里藏着多少阴谋。就算没有阴谋,以你花花公子的个性,你一时兴起对我说起这些话,也能二时兴起对别人说起相同的话。我要是信了你我就是天下第一号傻瓜。”

安铭臣的眼神很快眯起来,狭长眼尾上挑,一张英俊面容上霎时所有表情都消失,只有望着她的眼神里渗出丝丝寒意,危险清冷,几乎能把她凌迟处死,剥皮拆骨。

黎念被他的眼神缠绕住,动弹不得还感到一阵莫名心虚。安铭臣却突然站起来,转身出了卧室,顺便留下一句轻飘飘没有感情的话:“念念,敢拒绝我的,你是唯一一个。”

安铭臣很明白地表达了他的不悦。电视开着,他就在客厅里懒散地坐着,睡袍半开,双腿交叠,手腕搭在腿上,指尖依旧在把玩着他的那颗袖扣,姿势许久没变。从黎念的角度看过去,竟有一种颓废的性感。

即使黎念再否认他做过的任何事,也不能不承认安铭臣长得太过好看。他的脸部线条并不硬朗,尤其是笑起来,狭长的眸子挑起,温柔而且从容,有细细的风情积聚在眉梢眼角,按照Ada的说法,那双眸子太勾魂。

美丽的事物人人都乐意欣赏。黎念不自觉中已经像观赏一幅画一般地瞧着他,直到安铭臣抬眼回看她。

黎念定定神,很小声地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安铭臣本来抿着唇角的面庞,此刻就更像是挂了风霜。他只清清凉凉地瞟了她一眼,气场就由内而外地散发。

他寒声说:“你不跟我抬杠心里就不痛快是不是?”

黎念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有骨气太没有原则以及太善良心理泛滥了。单单他一个沉着脸的表情,她就乖乖地妥协,从柜子里抱了被子给他。

仿佛安铭臣这种人天生就应该欺负别人一样。作者:折火一夏

安铭臣却依旧不满意,双臂环抱胸前靠在门边:“我不睡在这。”

黎念一扬下巴,指了指沙发:“要不你就在这儿,要不你就走。”

安铭臣不怒反笑,随手把袖扣扔到一边,开口时一派云淡风轻:“念念,虽然如今我对你表白了,但我的性子还是没有变。我有千百种方法睡在我想睡的地方,没得商量。你这样阻挠,是想跟我对峙试试看么?”

她知道他总会说到做到。而且安铭臣甚至没有给她阻挠的机会,就直接绕过去往卧室走去,只留下黎念一个人抱着被子在他身后咬牙切齿。

不出意料地,黎念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好。安铭臣在她身边呼吸绵长,她却没有那么强大的硬闯入室还能睡得这样坦然安稳的厚脸皮。

黎念闭着眼,神经比任何时候都敏感。床并不大,或者说在她眼里看来再大的床此刻也不会大。她和安铭臣各自占据一边,他固有的清香气时不时窜入她的鼻孔,除了磨人就是磨人。

她保持着面朝上的姿势,双手交叉胸前,两腿并拢,一动不动,最后双腿都已僵硬。

她在煎熬中突然记起在他们最初结婚的那一个月里,她不给他好脸色,安铭臣却一直在微笑。那个时候她待在家里拒绝任何外界联系,面无表情而且充满敌意,安铭臣却是耐性出奇的好。他整整半个月都一直陪她在家,距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看书,修剪花枝,或者自己同自己下棋。

但他依旧是个恶棍。他总是在她饿极了而外卖又迟迟没有送到的时候在厨房里煎牛排,飘向四溢,却又不会开口邀请她一同进餐。直到她的眼神从不屑转为愤怒再转为有气无力的时候,才会端着盘子蹲在她面前,笑意盈盈地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给她。

然而十分偶尔的时候他们也曾十分和谐。有次黎念难得和他说话,但却是为了嘲弄他的文学功底。在她眼中,一个小时候算数学一流长大了算计人一流的奸商,那些“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文艺情怀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的。

因而当安铭臣将整篇《离骚》都原封不动背给她的时候,黎念的眼神比安铭臣想象中瞪得还要大。

而他看着她目瞪口呆的表情,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大好,一把将她抱在腿上,揽在怀里细细地亲吻。两个人都是刚刚沐浴完,清香气萦绕在周围,就如同催化剂,在他渐渐在她身上游移开的手指下,接下来的一切都仿佛是顺理成章。

那一天安铭臣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动作十分小心细致,并且对她轻声哄慰。他细细地吻着她,从头发到脚趾,一分一毫都不错过。室内应她的要求关了灯,然而黎念还是可以看到他格外黑亮的眼睛,以及分外专注缠绵的目光。

黎念很可耻并且不得不承认,每次床上不管自己在最初的最初带着如何认命的心态,到最后却都能硬被安铭臣歪曲成享受的感觉。

如果单单从床上这一项来评价,安铭臣堪称是极好的情人。

在有了最为亲密的仪式后,安铭臣变得越来越喜欢抱着她。有次她被他拖进怀里看电视,可安铭臣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黎念被他看恼,他却只是淡淡地笑,眼睛微微弯起来,目光锁住她,手指也抚上她的头发,歪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并不说话。

他的样子像是在思索,半晌后却又兀自笑得开怀,嘴角勾起来,笑意愈发浓,而眼睛里柔情满溢,话也低低地像是呢喃:“真漂亮,就像是一朵玫瑰花。”说罢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抱着她,抚着她的唇角,慢慢地吻了上去。

那一刻,似乎连夕阳都变得特别美好。

这些情景如今回想起来,几乎让黎念差一点就要相信今晚安铭臣的那番安氏表白真的是认真的。

可他实在太玲珑太莫测,他总是在别人的信任里安插着自己的阴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辨不真切。

黎念很庆幸自己在最初那两个月里没有真的泥足深陷于他的那些那些所谓甜蜜温柔里,才得以避免半年后真的被他亲手推下去时感受到那些所谓的伤心欲绝痛彻心扉。

这样的人怎么值得她用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安铭臣闭着眼突然动了动,左手臂横过来,接着头也跟着挤了过来。黎念一扭头,两个人已经近得可以数清彼此的眼睫毛,黎念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最后终于决定服软,撑起身体向床边挪了挪。

不多会儿,安铭臣再次翻身,这次他几乎挨到她的脖颈,温热气息拂在耳侧,黎念瞪着他的睡颜,阴沉沉地开口:“你故意的吧?”

他却没反应,黎念又憋着气去推他,还是没有反应。她忍了半天,最后再次决定向床边挪。

安铭臣却突然轻轻笑出了声,顺手拉开旁边的台灯,一双眸子清明得过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如果再挤过去一点儿,你不就直接从床上掉下去了?”

黎念很冷静:“你想得美。我会在之前先把你一脚踹下去。”

安铭臣闷笑,趴在枕头里瞧着她。眸子中似有星光璀璨,慢声开口:“你也睡不着么?要不我们做点别的事?”

黎念一个枕头狠狠砸过去:“流氓!”

他把枕头安安稳稳地接过来:“反应这么大。只是聊聊天而已,你想哪儿去了?”

黎念嘴角抽了一下,干脆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掩耳盗铃,眼不见为净。安铭臣尝试着把她挖出来,却屡次都没成功。

黎念死死捂住被子,他终于放弃,叹一口气,说话声音异乎寻常的温柔:“你饿不饿?我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饿得难受。”

黎念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来,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活该。”

他挑了挑眉,系好睡袍带子,翻身下了床。白色睡袍穿在黎念身上长达脚踝,穿在他身上就有一种成年人穿儿童装的捉襟见肘感。只是他从睡袍下摆处不经意间露出的若隐若现的春光,就性感得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黎念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话: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这样的资本,这样的秉性,再加上这样的心机,安铭臣把祸害这两个字演绎得可真是问心无愧。

安铭臣出了卧室转了两圈又两手空空地回来,一脸的不可置信:“连水果和酸奶都没有,你平时都吃什么?吸天地之灵气,汲日月之精华?”

黎念拿以前他说过的话回敬他:“我乐意。”

黎念的厨房只是摆设,她只会做清水面条,可她又不爱吃。以前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平日里都是请的临时工,偶尔安铭臣的兴致上来也会做一些技术含量比较高操作流程比较复杂的食物,但黎念却是几乎没踏入过厨房半步。

而等她自己搬出来,就更是简单。三餐基本外卖搞定,水果零食又属于她不爱吃的东西,家里没有在她看来也很正常。就算有,也不过是用来做自助面膜,绝不是用来入口的。

安铭臣叹一口气,重新在她身边躺下来。似乎他今晚叹的气比平日里加起来还要多,可是他的口吻却又比平日里都要温柔得多。这样诡异的安铭臣,让黎念十分的不适应。

不过当这次壁灯关掉后,黎念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在睡着之前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因为终于把心中那口怨气用“活该”两个字发泄给了饥饿的安铭臣,她才得以安然入睡。

她这一觉一直睡到天大亮,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煎蛋的味道,而安铭臣已经不在旁边。

黎念顺着香味一路走到厨房门口。朝阳金色的光芒披了安铭臣满身,他低着头细致做早餐,修长的身影沉静美好,眉眼淡然平静,让人不忍心打扰。

倒是安铭臣率先开了口,语气稀松平常,仿佛是已经上演过许多遍:“醒的时间刚刚好。洗洗手可以吃早餐了。”

黎念看着旁边金黄的煎蛋和淡黄的吐司片,忍不住问:“你从哪弄来的鸡蛋和面包?”

安铭臣说得慢条斯理又一本正经:“借的。”

“…”

第八章

八、

黎念瞧着餐桌上简单但不失营养丰富的早餐,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安铭臣穿得和昨天不大一样,白色条纹衬衫,半休闲的卡其色裤子,黎念一边看一边不得不承认,这一身清爽简约的衣着,穿在他的身上,也实在是太有BOSS范了。

安铭臣见她目不转睛地从上到下打量自己,主动解释:“车里有备用的一套。”

黎念睨着他:“我只是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走。”

他也坐下来,撕了一块面包,端着牛奶杯的手示意了一下客厅的茶几:“我刚看见不少药瓶。你什么时候得的胃病?还有鼻炎咽炎。”

“不用你管。”

安铭臣很仔细地看着她,直到黎念被他看得着了恼才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好好说话?”

“等到海枯石烂天崩地裂吧。”黎念把第三口面包咽下去,把手中面巾纸一甩,转身就离开了餐厅。

身后的安铭臣依旧在慢条斯理:“这俩成语通常是用在海誓山盟的时候吧。”

黎念顿住,脚下一旋转过身来,思忖了一下,淡淡开口:“安铭臣,你收藏品太多了。左迎,萌萌,或者其他的那些姹紫嫣红,你喜欢招惹谁,尽管去招惹。但我不是你那些立等可取的其中之一。现在不是,以后绝对也不是。不要用哄骗她们的那些手段来对付我,不管用。你是奸商,演戏比我还好。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隔了一年多再次对我有兴趣,我都没兴趣陪你演戏。你和我称不上好聚好散,但至少也应该有始有终吧。”

安铭臣依旧在低头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手中动作不急不缓,眉眼神色也没有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声音甚至越发的好听优雅:“念念,你说的这些话,没有一句是对的。”

黎念和安铭臣时隔将近两年后第一次一起吃早餐,结局不欢而散。

不过安铭臣一定动了怒。

黎念早就达成认知,当他的声音越是平缓越是动听的时候,也就是心里越不爽,为人越危险的时候。眸子眯起来嘴角抿起来是他不悦的第一层征兆,声音突然变得缓慢又温和是他不悦的第二层征兆。黎念没有再见过再深层次的征兆,因为她至今都还没见过安铭臣真正动怒的模样。

不过不管怎么说,黎念都舒了一口气。因为这也就代表她将有一阵子可以见不着他了。

下午的时候Ada给她打电话,说有个剧本要给她看。两人约在一家古韵浓厚的茶座里。

黎念到的时候Ada已经在慢悠悠地喝茶,一手捏着茶杯,另一手恰到好处地搭在交叠的双腿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