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了窒,她无声的笑容更甚。

他不是爱说笑的人,在这种局面下还会与自己开玩笑,可见他内心深处的愉悦。

“只要你回来。”他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就好。”

是啊,只要她回来了,他还在她的身边,就足矣,其他又何必多究。

于爱情,他是固执,这种固执的背后却又是一种单纯,单纯的只要她,不带任何其他目的。

“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吗?”他依然护卫的姿势圈抱着她的腰身,“我承受过‘摄魂术’破解时的痛,可是……”

可是他一直将她保护的好好的,没有刺激过她,没有让她想起任何不愉快的往事,她是如何觉醒的?

那握着她的手,突然紧了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刹那严肃,泛起了淡淡的杀气。

他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诛杀言陌容时你就醒了,是不是?”

她回握着他的手,让他感受到她的力量,这动作更像是默认了他的猜测,“不算坏事,你来的也及时,更给了我十数日的天真快乐生活。”

“只要你答应,我愿给你一世的天真快乐。”话语声停了停,忽然很轻很轻,“来生、三生、十世,都许给你,如果你要。”

“为什么不要?”她的声音很纯净,还带着几分天真的清亮眼神,问的如此无辜,一时间倒让他无法回答了。

本是深情款款艰难挤出一句话,完全在这个表情下没了凝重,她回答的那么理所当然,末了还调皮的挤挤眼睛。

他无奈的叹息,叹息声里分明是笑意满满。

有时候,承诺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深沉的伤感,即便在这临敌对阵的时候,相视一笑许定所有。

鼻端,忽然一阵痒痒的,她的手下意识的捂上,宽大的袖口遮挡了半边容颜,掌心中一片湿濡。

口中,咸腥的味道弥漫开,她强忍着,一口口的咽下。

这血,来的猛烈突然,若不是袖子的质地好,吸去了不少,只怕此刻的她早已是衣襟染满。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然瞒不过他的眼神,“怎么了?”

她摇摇头,无法开口说话,口中不断的有血,她只能艰难的咽着。

只怕是逃不过了,就算此刻能止血,她也没办法不被他看出一点痕迹。大家都是练武出身,对血的味道,感知最敏锐。

更何况,她反常的行为,更避不开他的注意。

当她的袖子被他拉开的时候,鹅黄上色的袖子上殷红一片,凝结成深色,层层叠叠的,煞是吓人。

他的眼睛刹那瞪大,手指飞快的点过她身上的几个穴道,“怎么会这样?”

血流终于被止住,她很随意的擦了擦,“最近不是吃就是睡,你看我喜欢吃春卷,天天炸春卷,可能吃的有点多,上火。”

这个理由,似乎像那么回事,配合着她无所谓的表情,再想起她如今的身体不似以前,真像那么回事。

“让我看下。”他的手搭上她的脉门,想要探查。

她手缩了缩,躲闪了他,目光看向前方,忽然扬起了纯净的笑容,整个身体朝前扑去,“先生。”

白色的人影正站在山头远观,身边陪伴着几人指点着山脚下,冷不防这一声,猛然回首。

和暖笑容才起,鹅黄色的人影飞扑入怀,落进他张开的怀抱中。

狗儿娇腻的声音厮蹭在他的颈项间,“先生,多日不见,想死狗儿了。”

“是吗?”他的目光越过狗儿的肩头,与楚濯霄的眼睛对上,眼中蕴含着几分春水温柔,“狗儿最近乖吗?”

“嗯。”甜甜的回答,她用力的点着头。

他的面容,半藏在她的发丝后,看似嗅着她发间的幽香,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见,“还和我装?”

她在他臂弯中轻喟着,“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什么时候?”

“狗儿是我养的,摄魂术是我下的,就算不了解狗儿,摄魂术解开的刹那,我是有感应的。”

她露出一个骗不了你的神情,“我还以为骗的很好,却都是我无用功。”

“即便这些都没有。”他的声音流淌如温泉,“兄长此刻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一切,你再热情一点,我想他一定不介意把我直接从峰头上扔下去,交给单凤翩凌迟。”

她不用也回头,也能感觉到楚濯霄那锋利的眼神,她埋在楚濯漓的怀中,“别让他给我把脉,替我挡着。”

“又是我做挡箭牌?”他轻笑着,“做了三年挡箭牌,你知不知道我那日来见他的时候,他竟然对我出手,追杀了我三个时辰才罢休。”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时候楚濯霄的怒气,以他的处事习惯,对最为亲近的兄弟都能出手,可见是气到了极点。

不过三个时辰,也不过是发泄吧,以楚濯霄的武功真要对付楚濯漓,几十招足矣。楚濯漓虽然接受了她的内功,但是武功招式的修炼,非一朝一夕可比,对战的反应更不是光练武就可以造就的,纵然他是天才,在楚濯霄面前也是绝对不足以抵抗三个时辰的。

想来楚濯霄是手下留情了。

“你欠我一个解释,三年的解释,所以你必须帮我。”她轻快的嗓音不容拒绝,听到他在耳边的低叹。

算是他答应了。

手指抚上她的脸,将她从怀中抬了起来,眼神看到她满脸晕开的血迹残留后,窒了下。

他的聪明,在于瞬间的领悟后深藏于心,看到这种情形,只是手帕擦上她的脸,“上火了?”

暗赞他识相,她回头看看楚濯霄的脸,“是啊,油炸春卷吃多了。”

楚濯霄脸上的紧张神色渐褪,只将注意力移到了楚濯漓搂着她的那只手上,“你不是应该先告诉我情况?”

似乎也不需要楚濯漓转述了,这里看下去,一切都清楚无比。

高高的山峰,视线良好,下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五色旗帜展开,从山头一路延伸向下,占据了整个山腰,只见旗不见人。但也正因为不见人,肃杀之感从清脆的山林间透出,谁也不知道树梢山路上都隐藏着什么。山脚下,大片黑压压的人高举着各自门派的旗帜,呼啦啦的风卷着旗帜,凝结了对战前的杀气。

她初始估计楚濯霄手下的人散沙一盘,似乎有些小看了。若对手不是单凤翩,若他身边没有风琅琊,胜负只怕未定。

“五色旗已经全部到位了,只看他们什么时候进攻了。”楚濯漓远眺,身上隐隐好胜气萦绕。

极少看到这样的他,昔日因为身体,他不能有过多的情绪波动,更不能争强好胜;之后的三年为她所困,时至今日,才能见到真正意气风发的他。

“漓。”她摇摇头,“不能打。”

见面的喜悦,掩藏不住她心头的隐忧。

她不会忘记,那各大门派旗帜之后,可能就是朝廷的千军万马。

正想说话,对面忽然传出了号角声,低沉的震入人心,丛林间的鸟儿扑啦啦着翅膀,惊飞,漫天黑压压的尽是鸟儿的身影和叫声。

“他们进攻了。”

现在,已无法再说其他,唯有一战了。

162围攻“云望山”,抉择

炙阳早落,天际从浅蓝变为深蓝,望不清远方,唯有初始那一眼,将所有影像印在心中。

秋夜来临,寒意渐起,更多的是属于秋季独有的肃杀之气,每一口深深的呼吸间,都能嗅到刀光剑影的气息。

她第一次感到了沙场上征战的前奏,听到身后声音声声,“盟主,我愿带领五色旗做前锋,为联盟出力。”

回首,眸子在火把的照耀下,很容易找到声音的来处,是那初始为偷袭而自豪的汉子,很显然他是想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不止他,楚濯霄身边每个人脸上都是这样的坚定,手指紧握腰间的武器。

她错了,开始她只认为他们是有勇无谋的乌合之众,却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那铁血铮铮的气息,只有真正的绿林豪侠,才做得到生死一笑弹剑长歌,哪怕前面是千军万马只身一人挡。

他们更重兄弟情义,一诺千钧,以命相交。

这山头一点明亮的火把,是对方进攻的焦点,也是所有黑道汉子心中希望的火光,为守护这里,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白道名门又如何?朝廷军队又怎么样?人生为情义,性命抛却。

遥遥的,火光燃点起。

一阵阵的鼓声擂响,沉重的炸破夜空。

她无声的闭上了眼睛,战鼓响,足以证明一点,对面的队伍中,真的有朝廷的士兵,这种战鼓只有战场上才会有。

率军突击的,是单凤翩,还是……风琅琊。

若是前者,或还有些许希望;若是后者,只怕希望都没有了。

衣袂声声响,是无数武林高手带出的声响,此刻他们不需要掩饰身法,不需要隐藏身迹,他们的武功要做的,就是将所有属于楚濯霄的防御摧毁。再以军队,踏平这山头,不留一点余地。

这些高手的作用,就犹如利爪,撕开他们的防线。

她看到了山脚下染起一片片的火把,将整座山峰环绕,这是楚濯霄的人,以火光向山上报着厮杀的讯号。

若火灭一盏,则代表防御被打破一点,以警示下一轮的防线做好准备。

可是这样,不就等于在告诉那些武林高手他们的位置,引他们去杀?这些守卫着火把的豪侠们,最后还能留下几人?

她紧了紧手,想握紧拳头,可她握紧的,只有楚濯霄的手。

短兵相接,能听到远处风声里的兵刃相交,清脆短促,然后逐渐扩散到山脚下每一个角落。

很快,火把灭了一盏,然后是两盏,三盏,随着衣袂声越来越多,火光渐渐熄灭,那一圈围绕着山脚的温暖之光,在视线中渐渐消失。

“盟主,让我去吧。”汉子再度开口,语声急切。

楚濯霄摆摆手,站在山巅之畔,身形始终未动。

楚濯漓的手腕抬了起来,信号飞舞在天边,是绿色的。

树影摇曳,暗器破空,间或夹杂着人声的闷哼,黑夜中,他们看不清楚,只能靠声音去判断。

“这一轮,能抗住一炷香。”楚濯漓开口了,平静无波。

只能一炷香吗,又不知有多少无名的人,将倒在这一次的进攻中,单解衣叹息。

单凤翩将这么多无辜的人卷入斗争中,那些倒下的人,多少也曾是笑谈江湖风云,来去不留名的豪侠。

可单凤翩又有错吗?皇家的命令,他能违抗吗?

所有的一切,从楚濯霄选择与他对立的那刻起,就种下了因果,或许说从许风初死的那一天起,江湖就再没有了制衡的能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人命如蝼蚁草芥,不由自己。

一盏盏绿色的灯笼从树林间升起,在山腰中摇晃。

生命流逝的倒数,又一次开始。

一炷香,多么短的时间,如果可以再长一点,该多好。可是长下去,又能坚持多久?那不可能是终点。

人影渐近,可以看到一道道身影扑入树林中,寻找着隐藏在树影间的黑道高手们,兵刃的纠缠划入风中,是血肉围堵着信仰的坚持。

黑白不两立,暗潮一直都在;只因这一次,尽情发泄着所有的愤恨。

刀身入人体,能在力量间判断对方的结局,可是他们不能动,不能营救,不能扑出这山头,只能握紧拳头。

绿色的灯笼,慢慢少了,似被这秋夜冰冷吹灭了,黑暗又一次侵袭了大地山中,掩盖了所有逝去的人。

“漓,为什么不突围一条路,保存最大的实力。”单解衣为这种拼杀的牺牲而叹息,“军队的支援不可能太长,只要突围出数日,他们必然撤兵,那时黑白两道再争,胜负尚未定论。”

“你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吗?”楚濯漓回首凝望她,那火把在他眼底跳跃,战斗的光芒一阵阵的闪烁,“我们是‘佘翎族’的后人。”

“你!”

单解衣恍然明白了什么,心头憋闷着。

“佘翎族”是皇家最讨厌的血脉,因为他们身上有着颠覆朝堂的传说,楚濯漓本就知道这是一场打不赢的战斗,他和楚濯霄要的,就是以一己之力拖住朝廷的军队。

因为北地军队的延误不归,单凤翩这一次调动朝廷兵马,京城防御早空,若此刻有义军揭竿而起,京城必定失防。

可是他们不知道……

局面已不容单解衣再想什么,再说什么,当绿色的灯笼全部熄灭之后,一盏盏红色的灯笼飘飘了起来,空气中飘起了古怪的烟雾。

“他们放毒,快上。”此刻,近的人声如此清晰,清晰到不仅能听到声音,还能看到飞掠在空中的人影,看到每一次刀锋扬起时反射着月光的冰冷。

“含解毒丹,以最快的速度上去,抓到首脑逼问解药。”

山腰间人群推进的速度更近了,单解衣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容颜,在追寻“桃花琴”时,在武林大会时,那些人群中的面容。

昔日也算一面之缘,今日刀剑相向。

有人被陷阱绊住,转眼中树林中就是一片片的暗器飞出,射上身体。一个人倒下,引数个跟随在后的人扑入树林间,刹那间,红色的灯笼灭了一盏。

僵持,在临近山顶的地方;真正的厮杀拉锯,就在他们的眼前。

单解衣眼前的黑道豪杰们,不再是武林单打独斗各使招数,他们面前竖着偌大的盾,为山头铸造起最后一道铁壁铜墙。

没有了擅长的武器,这种防守能够□几时?只有防守,没有进攻的下场又是什么,山头上的人更清楚。

刀剑砍在厚重的盾上,火星四溅。身体抵住盾牌,身后的人扬起手中的粉末,散开在空中。

进攻,第一次遇到了阻碍,但也紧紧是延缓了对方上山的速度。

大汉再也忍不住,在一人倒下的瞬间,大声怒吼,掠入林中;接住同伴身体的同时,硬生生扛住了那厚重的盾牌,掌心力道飞出,将来者击飞。

风吹开云层,月光照在大地。

血色飞舞,在这场战斗中,没有武功高低,只有血性。

僵持,也只维持了三柱香的时间,中间的盾阵防守刹那被撕开一道防线,人影向两边倒去,红衣在月下翻飞,无可抵抗。

她的目光看着来者乘风而来,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

俊美端庄的人,即便在出手取命间,依然是如此的完美,他纠缠着她的身影,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他的身后,是各门高手,在一番厮杀下,除却他几乎都是狼狈难看。

“单凤翩。”她耳边,听到了一阵轻笑,是看到了希望的笑。

楚濯漓的手扬起,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炸开,黄色的信号飘荡在头顶上空。

山脚下,沉闷的响声一阵阵炸开,原本平坦的地面顿时崩裂无数,地面塌陷,深深的沟壑出现,山腰间山石滚落,将所有上山的道路封堵。

官兵,没有武林高手的身手,不能飞纵跳跃,他们要上山,只怕先要开山搬石。

这些被炸药引爆的石头,凌乱没有层次,只怕要费上几日功夫了。

楚濯霄扬起脸,“江湖事江湖了,黑白两道的事,注定是要自己解决的。”